張瑾只是搖頭，沒說話，肩膀抖得厲害。李南國往門口瞧，自己也哆嗦了一下。

張瑾立刻躲到李南國身後，雙手仍然把眼睛捂得死死的。

拿起自己的雨傘，他又拍了拍張瑾：「好了，沒事了。」

剛住了一周，李南國就後悔不迭。以前，他要鬧鐘響了才能醒。現在，鬧鐘完全用不上，樓上在裝修——再破的房子和再老的女人都不會拒絕修繕——發出的聲音會準時在八點鐘響起，電鑽聲和敲擊聲綿綿不絕。人被吵醒之後，狗也被吵醒，然後就開始叫，先是一隻狗叫，隨後此起彼伏。狗叫得正歡的時候，隔壁的嬰兒也開始了。但是，這些聲音都沒有音樂的聲音那麼讓人分神，音樂是有內涵的，它會讓人聽進去，情不自禁地跟著旋律和節奏走。樓下一幫中老年人，喜歡跳舞這種晨練的方式，放的都是民樂，時而舒緩，時而激昂。李南國計劃中的懶覺一場都沒睡成。他變得焦躁，想對人吼叫，又不知道對象。這樣的噪音要到十點才消停，那時候，張瑾已經上班去了，ｈtｔｐs://reａｄ.99csw•cｏｍ李南國開始打遊戲。

雨連續下了三天，下上了癮，這給了李南國不出門的理由。

長時間不工作的問題也出來了，上班壓力大，忙起來什麼都忘記了。閑下來，他就心慌，剛開始跟蹤張瑾的興奮勁正在消散。他不可能去跟蹤每一個看上去順眼的女人，更不可能住到她們每一個的隔壁。跟蹤張瑾就像跟蹤一隻股票，而住到她隔壁就是買套入局，李南國沒想過要虧了出局的。

到了二樓，張瑾才鬆開了手，長吁一口氣：「嚇死我了，一大早就遇到這種事情。」

搬到張瑾隔壁已經一周了，李南國一直沒有找到跟她搭訕的理由，他不禁鄙視起自己來：進展太慢了，甚至搬到她隔壁住都沒有搭上話，在他個人情史上，這絕對是件醜聞。跟朋友泡吧的時候，每次出擊跟女生搭訕，李南國從未空手而回過。

「怎麼了，這是？」他感覺機會來了，輕輕觸碰了下張瑾的肩膀，故意地——對這女人身上的肉，他已經垂涎了很久九*九*藏*書。

他的夢開始多了起來，而且相互交叉，前夢不搭后夢。

「這裏老鼠多嗎？」李南國故作輕鬆地問。

「啊！忘拿傘了。」張瑾脫口而出，但又不敢返回去拿。

對於一個男人，怕老鼠是件可恥的事情，但現在，一定不能讓張瑾發現這點。於是，李南國很鎮靜地把張瑾擋到自己背後：「我來解決它。」

「兇殺」現場他也懶得打掃，反正不在自己門口。

他尋思著，這老鼠的命是肯定保不住了，就讓它在痛苦中死去得了。對於老鼠這種可恨的動物，讓它速死是便宜了，沒磚頭了，他也不想把剛扔出去的兇器揀起來再扔，所以他決定不再進行第二輪打擊。

李南國四下看了看，找到一塊磚頭。老鼠似乎感受到了即將到來的行刑，開始「吱吱」地叫了起來。他沒有靠太近，怕一板磚砸下去，血會濺到身上，於是退了一步，大概瞄了一瞄，朝老鼠扔了過去，正砸在頭上，「吱吱」的聲音越發凄厲。

張瑾正要說話，李南國笑著說：「你晚上還我就可以了，我住4ｒeａd•９9ｃｓw.ｃｏm03。」然後就一路小跑，把張瑾留在了後面。

「多，有時它們就站在走廊里，見了人也不跑，膽子大著呢。這樣下去，我非給嚇出神經病不可。」

李南國心裏頓起一股涌動，安心地享受著張瑾的把握，順勢靠過去，兩人貼著走下樓，由於過道本來就窄，張瑾緊緊地靠著他。

他經常貼著牆壁聽張瑾家的動靜，為此，還專門買了個聽診器。張瑾的習慣是，最遲十一點鐘一定回家，回了家一般不再出去。如果她十一點鐘還沒回來，當晚就不回來了，不過，這種情況不多。

現在他卻躲在家裡打遊戲，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跟在人屁股後頭轉！他已經拒絕了朋友約他去旅遊的邀請，也不好意思再去約別人，再說，他也並不真正喜歡旅遊，旅遊只是個姿態，是白領生活的一個元素。元素這個東西，你有，別人不覺得稀奇，你要沒有，人家會覺得你跟他們不是一夥的，不是一夥的，你咋混圈子？

最新的夢是關於他老闆的。曾經一單李南國跟了三個多月的業務，眼見一read•９９csｗ.ｃoｍ切都鐵板釘釘了，結果最後一分鐘出了幺蛾子，對方把業務給了另一家公司。回來公司檢討的時候，李南國的老闆告訴他：一件事情，即使自己認為已經做得很完美了，也不要忘了站在他人的角度看看還有沒有問題。

「那我去買點粘鼠板，我以前用過，效果不錯。粘上幾隻，其他老鼠就不敢再來了。」

「用我的吧，」李南國把傘塞了過去，「我就在前面買點東西，這點雨不礙事兒。」

這天早上，彷彿在不同地方安放了鬧鐘一樣，李南國又被鬧醒了。我們所在的城市，隔三差五就會有人把路面挖開、填上、再挖、再填。不知道這是第幾次這樣的開合手術了，挖掘機的聲音如此之大，連跳舞的人群都退避到另一條街上去。周圍的幾台電瓶車被惹毛了，一驚一乍地叫喚起來。李南國再也睡不下去了，幾天來，他第一次感到需要吃點早餐。剛把門打開，他突然聽到一個尖叫的女聲，撕心裂肺的。

一隻很大的老鼠，不知道是吃了葯，還是得了病，正原地打轉。

他一驚，朝大門口看九九藏書去，看見張瑾正站在四樓的門口，手捂著臉，腳下，一包不知是牛奶還是豆漿灑得滿地都是。

張瑾仍舊不敢看，用右手繼續捂著眼睛，左手死死拽著李南國的胳膊：「你走前面。」

李南國醒來的時候，這句話幾乎成了迴響，在他耳邊叫個不停。

到了一樓，雨還起勁地下著，水都灌進了樓道口。

站在他人的角度看看，他人的角度。

到了下午，李南國開始打電話約人吃飯喝茶，約不到人就到街上去閑逛，像一條狗一樣，在不同的人背後換來換去。他以前從未覺得自己這麼無聊過，當他發現之後，開始覺得恐懼。漸漸地，約人吃飯也變得彆扭。以前約人，都有主題，現在自己不說，人家也要問你在忙啥，然後解釋一遍：我離職了，現在休息，難得輕鬆，如此這般。久而久之，他覺得自己變成了祥林嫂，要跟每個見面的人叨嘮一番，是自己炒了公司的魷魚而不是相反，自己正在策劃一個宏大的項目。李南國絕不容許自己在人家的眼裡變成一個閑人，他應該隨時都在忙，在路上，在飛機上，在別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