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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發酵

第十三章 發酵

「我們只知道他們一起待到晚上十一點鐘才分手。」
「我沒幹什麼呀,不是跟你說過我喝酒去了嗎,你不信去問小董。」
「可能吧,我沒跟她在一起。」
「都逢場作戲,又不當真的嘛。」
要不要和盤托出?沒有時間讓你細想,讓你掂量利弊,這也是殷警官拋出這個猛料的原因。
這時候,李南國才吃驚地發現,跟蹤人是會上癮的,跟蹤張瑾是想追求她,後來發展成跟蹤她周圍的人。哪怕手上只有一條線索,只要留心,很快就會有更多的線索給捋出來,這些更多的線索又會衍生出其他線索。有人統計過,只要通過七個人,就能讓你找到你想找的任何一個陌生人。只要腳板跑得勤,一個人的行蹤和社會關係不難被勾畫出來。
經過一段時間的調查,警方將獲取的信息進行了匯總。
「好吧,那就辦張試用卡。」
「你說話別那麼難聽好不好。」
「那你要我咋辦?這是我的工作,你不相信我,我有什麼辦法?」
「我上次問過你,11月7日晚上,你是什麼時候到家的,當時你告訴我是十二點鐘左右,我們也跟你提供的那幾個客戶聯繫過,他們都證實了你和他們分手的時間確實是在十二點左右,我們詢問了你太太余恆,也得到相應的說法。我有個小問題,是關於你太太余恆的。她告訴我們,11月7日那晚,她也外出了,是嗎?」
「小點聲兒,別在這兒亂說。」
「你要是想起其他什麼細節,可以隨時給我打電話。」殷警官有些失望,不過,這本來就是用來發酵的一招,不一定會當場起作用的。
「但是,據我們了解的情況,她自己也承認,那天晚上她和柴衛在一起。」殷警官知道這句話的分量,於是緊緊盯著劉鍾看他的反應。
「聽張瑾說過,是她同學,追求過她。」
進來之後,觀察柴衛就簡單多了。很多常客與老師混熟了以後,相互之間開開玩笑,甚至課後去吃飯、泡吧什麼的,也不稀奇。
「劉鍾,聽說過柴衛這個名字嗎?」殷警官在劉鍾身上也來了這招。
「他們在一起幹嗎?」他又追問了一句。
「你別給我裝,你做的事情,別以為我不知道。我問你,七號那天晚上你幹什麼去了?就是張瑾死的那天晚上?」
上一份最有希望的工作落空以後,李南國備受打擊,不是因為沒有得到那份工作,而是因為自己的判斷力出現偏差。在李南國看來,那是份唾手可得的工作,最後竟然失手。一直以來,他對自己的判九*九*藏*書斷力很有把握,哪些銷售訂單能拿得到,哪些不能,哪些在兩可之間,最後的結果和他最初的判斷都相差無幾。對做銷售的人來說,判斷力很重要。如果你在一個明知道沒有希望的單子上耗費太多的時間,結果是輸了時間,也無法贏來生意。李南國良好的判斷力來自於他的直覺,他似乎天生就能知道一件事情可為還是不可為,一種關係可以建立還是不可以建立。時間就那麼點兒,最好用在有可能實現的目標上。
跟警方盯著張瑾周圍那三個男人一樣,李南國也在盯他們。不同的是,警方通過詢問才逐漸拼湊出的張瑾與三個男人之間的關係圖,他早就知道了:比如張瑾和劉鍾已經掰了,轉投了何東樓,劉鍾對此非常不滿;又比如,他曾經目睹了柴衛對何東樓大打出手。
「小董還不是跟你串通好的,你們相互打掩護,別以為我不知道!」
「她跟柴衛在一起?她怎麼會和柴衛在一起?」劉鍾的驚訝沒有任何雕琢。他突然想起,11月7日那晚,他到家以後是沒有看到余恆的,只是他長期不在意余恆在家與否,所以自己沒有去打聽余恆做了什麼。
「你一定要在這兒說個清楚嗎?」柴衛有些惱火。
「他們兩人是這麼說的,你確切地記得那天晚上柴衛是十一點左右回到你家嗎?」
「柴衛,你別狗改不了吃屎!」
殷警官對自己的推理顯得很有信心。
他往裡面看了看,這時候來健身的人不多。正好有個女人從更衣室出來,小腿在健美褲的拉抬下,顯得更加修長,屁股就在李南國前面翹著。在更遠一點的跑步機上,一個頭上纏著頭巾的女人正吭哧吭哧地擺動著手臂,胸部上上下下地跳動。我們是喜歡女人的身體,還是喜歡穿了緊身衣的女人的身體?
「此案還有很多疑點,必須進一步調查。先核實嫌疑人的證詞,同時,再向周圍鄰居取證,看案發當晚有無可疑人員在附近出現。這樣的居民區,左鄰右舍相互熟悉,有任何的生面孔出現,都會被注意到。你們要全天候監控劉鍾、何東樓、柴衛、余恆等人。」刑警隊張隊長下達了指示。
「就算你跟小董喝酒去了,為什麼要我跟警察撒謊說你十一點鐘回來的?」
大樓裏面不讓抽煙,李南國就常到消防通道上抽,那裡有扇門,平常都關著。這天下午,他又到那裡去抽煙,幹掉兩支以後正準備推門進去,突然聽到門後有人爭吵。他便將手縮了回來,爭吵的內容正https://read.99csw•com是他感興趣的。
這意外的收穫讓李南國驚喜不已。那就是說,張瑾死那天晚上,柴衛不在現場的證據很弱,他很可能跟一個女人在一起。從剛才萬詩錦的口吻看,柴衛的新歡就是其中一個學員,李南國憑直覺就能猜到是誰:對漂亮女人的嗅覺,男人有差不多的靈敏度。他稍稍打聽一下,就知道了這個女人的名字叫余恆,她通常開一輛「甲殼蟲」來健身。盯梢她並不容易,因為她太慢了,在路上,即使不堵車,或者前面的車離她較遠,她也保持很慢的車速,剎車燈隨時會閃,李南國能夠想象余恆的腳對剎車的依賴。她從不超車,別的車總是從她兩邊越過,有時候,在後面跟得不耐煩的司機在越過她的時候,還會回過頭盯她兩眼,似乎在總結一個開車慢得像爬的車主長得什麼樣。跟蹤這樣的人,你得比她更慢,結果李南國搭的計程車的司機老是抱怨。
「我們就去喝了會兒酒,本來想早走的,不是下大雨了嗎?我們又多待了會兒。中間碰到兩個小董認識的女人,就一起喝了會兒。」
幾乎是出於本能,她決定繼續為柴衛守住這道防線,也可以藉此來操控柴衛,使其就範。
「先生,要不要試一下呢?我們這邊有優惠,如果您現在買一個月的試用卡,只需要兩百元。到了一個月之後,您如果覺得我們的服務夠滿意的話,那時再辦年卡也挺划算的。」那個辦健身卡的小姑娘笑眯眯地看著李南國,他覺得小姑娘笑得很甜,不職業化,至少人沒有「端著」。
「十一點鐘?我到家的時候都已經十二點了,余恆根本就沒回來!」聽到剛才殷警官的話,劉鍾無名烈火直冒,忘記了自己是在警察局,上面那句話脫口而出。話剛出口,他就後悔了,因為如果余恆不在家,那他劉鍾自己在家的證明也就站不住腳了!
「如果張瑾是被人推下樓的,那麼,一定有人事先躲在了她的房間里。問題是,我們沒有看到任何破門而入的跡象。如果說門是被有經驗的人撬開的,那麼,這個人要連撬三扇門而不被發現,這也有點說不過去。因為進張瑾房間,首先要開樓下大門,然後開四樓的單元門,最後開張瑾的家門。」有人說。
在對余恆的詢問結束后,殷警官突然產生一個念頭:柴衛和余恆各自的說辭,都只有他們相互能證明,何不將他們的關係透露給萬詩錦和劉鍾,看看能發酵成什麼樣子。於是,就再次傳喚了萬詩錦和read.99csw.com劉鍾。
「很少。」劉鍾在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其實並不大確定,因為他不大回家吃晚飯,也就不知道余恆是否在家吃飯。只是他回家的時候,大部分情況下余恆都在家,因此就推論說余恆很少外出,至於余恆外出做什麼,他幾乎不過問,不過問不是放心餘恆,而是根本就不在乎余恆做了什麼。
「是的,他就是差不多在那個時候回來的,那晚又是雷又是雨的,我有些膽小,一直沒睡著。」
既然還是沒找到工作,既然已經跟出了現在的局面,既然被跟蹤的人已經死了,既然一件事情已經變成了另一件事情,莫如就繼續跟下去。我們不是常常順著邏輯走,最後卻被引向了荒誕的結局么?
「柴衛,你別把我當遲鈍的女人,告訴你,我直覺強著呢,來健身的女人會那樣看著你?還會那樣看著我?」
「那我再問你。剛才那個女人是誰?以前我怎麼沒見過?」
「你是說他們在一起,在車上,呆了將近三個小時?」萬詩錦聽到殷警官的話,就像有人在大庭廣眾下摸了她的大腿一樣赫然一驚,這也印證了她最近的猜想:柴衛又有了新歡!張瑾是死了,但是柴衛的心還是不在我萬詩錦身上,事實就是這樣,白得像沒有用過的衛生巾。
「你沒見過的多了,難道我每個學員都要給你介紹?」
11月7日那天晚上,張瑾喝了不少酒。據同事反映,她那晚情緒不是很高,明顯有心事。往常k歌,她都是麥霸,但那晚卻不大跟人搶話筒,唱的幾首也都是悲悲戚戚的,然後就自顧自地喝酒,一個人就喝下了將近一瓶紅酒。走的時候,死活不讓同事送,大家勸多了,她還很不高興,最後只有目送她上了計程車。因為同事們都不放心她,她走了以後,幾個同事先後給她打過電話,第一次她接了,還在計程車上,後來就關機了。
「我們別忘了,張瑾體內有三氯甲烷!兇手完全可以利用張瑾本來就喝醉了神志不清,抵抗力弱,然後再施以麻醉,這種情況下,受害人根本沒有反抗能力。」殷警官堅持己見。
劉鍾是其前男友,曾經放出話來,如果張瑾跟了其他男人,將有不利的下場,雖然這是句情侶之間常見的氣話,但仍舊存在臨時起意的動機;何東樓目前與張瑾同居,二人已有結婚的打算,目前尚無殺死張瑾的動機,但不排除他們之間的關係尚有不為人所知的情形,需要進一步核實;柴衛一直追求張瑾,曾為此與何東樓大打出手,其敢於在公共場合發九九藏書飆的脾氣,完全有可能演變成殺人的勇氣。
「喝酒?喝酒會把女人的香水味喝到你身上來?那麼難聞的香水也有人用。你們男人恐怕覺得那些騷|貨放個屁都是香的。」
在這三個人中,柴衛是最好跟蹤的,在他與何東樓打架之後,李南國就悄悄地盯上了他,很快就探得柴衛在「美體健身中心」工作。何東樓雖然行蹤不定,但是他的車牌號暴露了自己政府官員的身份。有一次,在張瑾跟何東樓分手后,李南國不費什麼周折就看見何東樓進入了稅務局大樓。李南國下車后,步入辦事大廳,牆上就是領導的照片,很快便找到了何東樓。回到家后,又登錄了稅務局的網站,在「領導分工及簡介」上,他對何東樓的情況有了更進一步的了解。只要目標不是移動的,它們就會露出自己的行蹤特點。唯一麻煩一點的是劉鍾,因為他很少步行,車又開得飛快,李南國跟過他三次,都沒跟出個所以然。李南國決定先放下劉鍾,把另外兩個男人的情況摸透了再說。
李南國注意到,有個女人經常會到健身房來,但她不是來健身的,一般是在柴衛快收工的時候過來。李南國老覺得這個人眼熟,第一次見到的時候沒想起,第二次才想起來,那不就是張瑾的好朋友萬詩錦嗎?這又是個三角關係,從兩人的一舉一動他完全可以感受到他們的熟稔程度。
事情一定在什麼環節出了問題。比如追張瑾這個事情,千山萬水地跟蹤到了眼前,才發現實現這個目標有太多的不確定因素,他要克服的不是一個困難,而是一堆困難。他曾經引為自豪的單刀直入現在沒有了用場。當他一路跟蹤柴衛到健身房的時候,他突然發現,自己把一件事情,完全做成了兩件事情,以至於在要不要辦張健身卡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已經不知在什麼時候偷換了概念。那是你投入的成本太多,甚至連自己都成了成本中的一部分。他這樣解釋道。李南國彷彿是在看一部五十集的連續劇,當看到第十集的時候覺得不好看,一想到已經投入進去的那前十集,心裏就覺得憋屈,就覺得一定要知曉個結果,哪怕後面的四十集並不會改觀。
此刻的萬詩錦,與其說在猶豫,莫如說在掙扎。她知道,一旦自己告訴警察柴衛是兩點鐘左右才回來的,那麼就有三個多小時的時間他沒法證明自己在哪兒,而那個時候,又正是張瑾墜樓身亡的時間,她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李南國趕緊往上一層樓走,剛剛拐彎,就瞥見下面的門開了,他沒敢把九九藏書頭伸出去看,而是繼續朝樓上躡手躡腳地走,緊接著樓下的門「吱呀」一聲又關上了,沒人跟上來。
「但我們也要注意,從屍檢來看,張瑾固然喝了酒,即使是這樣,遇到殺手怎麼也要掙扎一番,怎麼也會發出聲響。我們到鄰居家看過,這幢老屋的隔音效果並不好,有響動的話,隔壁鄰居不可能聽不到。但是張瑾身上並無打鬥、掙扎的跡象。我們別忘了,張瑾有一米七的個頭,即使是個女人,遇到生死攸關的場合,也會死命掙扎、喊叫,哪有那麼容易受人擺布的?」說話的是莫警官。
「但劉鍾、何東樓和柴衛都有可能掌握張瑾的鑰匙。首先,劉鍾自己承認有張瑾的鑰匙,他跟張瑾大吵大鬧的那次,是因為張瑾把門反鎖了,他才開不了門的。張瑾並沒有換鎖,所以,他完全可能連闖三關。何東樓就更容易了,即使張瑾不給他鑰匙,他完全可以在任何方便的時候去配一套。柴衛雖然難一點,但是畢竟跟張瑾是熟人,總能找到機會去配鑰匙的。當然,他們也可以自己不出面,而把鑰匙交給兇手。買兇的可能性不是沒有,尤其是對劉鍾這樣的生意人來說更是如此,社會關係複雜,有錢能使鬼推磨。」
「柴衛,你給我聽清楚,我只要把七號那天晚上你回家的時間告訴警察,就夠你喝的了。」
案發當晚,上述三人中,劉鍾跟幾個客戶在一起喝酒,大約在十二點鐘分手,這個已經得到證實。但十二點鐘以後,據他說自己回了家,有老婆可以作證,但不排除他在之後出門行兇的可能。何東樓也有應酬,並且當時就醉倒在餐廳,有同事送他回家,時間在十一點左右。之後,沒有人能證明他是否一直在家睡覺。有一個細節值得重視,就是為何何東樓會醉倒在餐廳?警方向在場的人員了解過他的酒量,至少有兩個人無意間提到,何局長很少醉成那樣。而且,據他們透露,那晚上他喝得並不多。最有意思的是柴衛,據他交代,11月7日晚,他跟劉鍾的老婆余恆在一起。兩人大概是在十一點鐘分手的,之後各回各家。柴衛的證明人是萬詩錦,余恆與劉鍾可以相互證明,因為劉鍾說他自己在十二點左右回的家,而老婆余恆已經在家了,那麼從時間上看,跟柴衛的供詞相符合。但是,余恆這個人,也不能排除嫌疑,她之前因為知曉了劉鍾與張瑾的奸|情而自殺過一次,並且發過帶有威脅性的簡訊給張瑾,一個連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的人,還會怕要了別人的命?
「她晚上經常外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