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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版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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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你們還不知道伏特加。很純的、真正的伏特加,能讓人看到所有的一切都是藍色的。」
這裡能聽到戰爭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尖聲嚎嘯。就好像燃起了一把大火,飄落到遠處的只是些煙灰。在這裏,戰爭也僅僅落下了一些灰塵。最初是一封封電報在喧囂,接下來,一列列火車穿城駛過;一所小學校被改成了醫院,那所不小的修道院也騰出來一半的地方用來安置傷員。城裡的很多居民都因為他們的愛國表現受到了嘉獎。文具店老闆,那位微胖卻相當靈巧的老先生,也不再每天早晨親手為得勝的部隊在地圖上安上小旗子;事實上,他已經什麼都不往地圖上安了,他瘦了,也沒有誰再關心地圖。這個城市已經習慣了戰爭,已經沒人再談論它,地方報紙的戰事專刊不再被人們一搶而空,也不再有人衝著首都運來的報紙而急匆匆地趕去火車站。這個城市已經厭倦了戰爭,如同一個人可以習慣於自己慢慢地衰老,習慣於想到自己終將死亡,想到這個世上的一切。道路變得髒了,很多人穿上了喪服,熟悉的面龐消失了,但是不能否認,也有人在這個廢墟里生財致富。在別處,戰爭是炸飛的土石混雜著人的肢體。但是在這裏,上午,可以看到城市的財務長官穿著下擺剪裁成圓弧形的灰色禮服和墊了透氣腳墊的黃色皮鞋,出沒在修剪過的漂亮公園裡;姑娘們挎著胳膊在街上遛彎,四年前她們還都是孩子,現在長成了讓男人們有想法的高挑的大姑娘;而這期間,戰爭徒勞地進行著。城市很小,多彩又乾淨,像裝在盒子里的玩具城市。現在,到處落滿了灰塵,房屋無人翻新,食品店的櫥窗里也需要貼上紙條,告知有鹹魚到貨了,也不過就這些變化。還有就是很多藍色、黃色、紅色的告示貼在專門用來張貼告示的圓柱上。那些技巧嬗變的人,在這裏同樣可以有好的營生。下午,在聖亞諾什廣場,城市的行政長官帶著他的獵犬散步到河邊,去打灰山鶉;晚上,電影院里坐了很多人,劇院里更是座無虛席,尤其是在上演歌舞劇,並且沃爾鮑伊· 奧瑪德登台戲耍的時候。在一座大城市的某一個角落,皮特獨自坐著,嘴裏念叨著一個詞: 「世界大戰」,但他不再記得別的什麼,比如迪波爾,或者奧瑪德;另外,比如焦慮和好奇。故鄉不再是什麼教堂的高塔,不是什麼帶噴泉的廣場,也不是發達的貿易和工業。故鄉是一個門洞,在那裡,你第一次想到了什麼,座椅,你坐在上面想不明白一件事情,在水流下面的那一刻,當你幻覺回到了某種原始存在的記憶里;打磨得滑滑的一粒石子,當你在一張舊桌子的抽屜里找到它,已經記不起當時是想拿它來做些什麼;是宗教課老師的帽子,那上面有個醜陋的棕色的臟點子;一堂歷史課開始前的緊張氣氛;那些特別的遊戲,其他人全都不懂的遊戲,而這遊戲的結局你將在一生中都會夢到;一個人手中拿著的一件物品,夜晚透過敞開的窗戶聽到的聲音,從此再無法忘掉,一間屋子的光亮,一幅窗帘底下墜著的兩個穗子。阿貝爾將不會在膝上搖著他的孫兒們,如果是要給他們講述戰爭,因為戰爭中,他的神經里也裝進了恐懼和焦慮,但是這個恐懼是迪波爾,這個焦慮是奧瑪德。六萬顆靈魂生活在這座城市裡,這裏還有網球運動場。現在,城市在睡覺,市長心臟不好,平躺在床上,床頭柜上有一杯水,這杯水裡泡著一個牙套;父親們穿著睡衣,在潮濕發霉的卧房裡躺在母親們身旁,他們的厲害能制住一切。城市那邊的森林里,動物們全都醒著。演員說道:九-九-藏-書九九藏書九-九-藏-書
城市沉睡在群山之間。三座高塔漠然地伸向天空。房子里亮著電燈,也有供水管道;火車站裡,一個機車頭正在倒車,鳴笛聲音拖得很長。三座高山包繞著城市,山裡的礦藏不僅有一些銅,還有少許的鎂。一條河穿城流過。河水從山裡流出,水流湍急。空氣清冷而堅硬。山坡上生長著濃密的森林。中間那座山的山頂上,積雪常年都不融化,住在城裡的人們為此感到自豪,因為他們可以把它當成阿爾卑斯山的美麗風光https://read.99csw.com來欣賞。快老掉牙的有軌電車從火車站開往城市的中央廣場。城市臨海,不過只有一個海灣,更多的只是象徵意義。城裡的居民為自己臨海而居感到驕傲,不過,他們對海的實際利用卻並不多。一棟棟的房子都建得狹窄,瘦長,相互緊貼著,因為這座城市曾經是一座城堡,人類在這裏居住的歷史可以追溯到久遠的時光。修道士們的修道院是黃色的,人們可以見到他們在晚上和早上穿著棕色的袍子,踩著拖鞋,腰間系著繩子,掛著念珠,去教堂禱告。主教的宅邸很寬敞,鐵藝的陽台上有著后巴洛克風格的裝飾,陽台上方還有能插旗子的支架。主教在每天下午三點會和他的秘書一起出門,他挺括的高帽子閃著絲綢般的光,帽子後面的邊沿垂著帶子。主教向每個問候他的人回以深深的致意。他起得很早,因為上了歲數,他睡得不多。清晨,他已經站在高高的案桌前,寫著小巧、圓潤的字。市政府的地下室里售賣紅酒;紅酒像石頭一樣冷。地下室的拱頂是用很重的巨石搭建的,這裏的人們早在幾個世紀前就開始飲用紅酒了,火把照明時煙熏的印跡至今留在牆上。https://read•99csw.com潮濕的橡木桶的味道、好聞的濃醇酒香和硬脂酸做的蠟燭的味道瀰漫在空氣里。這裏使用糧票。這是關門的時間。望不到頭的一趟趟火車接連不斷地在城市中穿駛而過。兩百米、三百米長的火車開過去,鐵路巡視員連頭也不抬起一下,裝載傷員和運送休假兵士的火車車輪滾滾;這是一個休療站點,車廂的門會打開一個小時,從車廂里往外漫出碳酸液和碘水的氣味,還有深深的寂靜。這個味道滲透進城市,尤其在火車站附近格外濃烈。擺放在火車站內的很多大鐵桶里裝滿了石灰;有的時候需要從車廂里抬下一些乘客,然後把石灰撒到他們身上。但這樣的事情已經持續四年了,這個城市對此早已習以為常。搭乘這些長長的列車的乘客也已經習慣了這一切,尤其是那些需要往他們身上撒石灰的乘客,根本不發表任何意見。現在的車站,已經不再站著那些圍著雪白的圍裙、袖腕上和頭巾上綉了紅十字、穿著閃亮的醫護制服、好像大商場櫃檯里護士模樣的白|嫩蠟娃娃般的女志願者們;現在最多是來兩個醫務兵,一點兒也不惹人注目,如果需要抬起擔架,他們會一起喊一聲號子: 「吼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