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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色龍

變色龍

「將軍家的廚師來了,我們問問他吧……喂,普羅霍爾!你過來,親愛的,到這裏來!你看這條狗……是你們家的嗎?」
「哼!好吧……」奧楚梅洛夫嚴厲地說,咳嗽著,皺了皺眉頭,「好……這是誰家的狗?這事我不會不管。我要給那些放狗咬人的人一點顏色看!現在該管一管那些不願遵守法令的老爺們了!等這個惡棍被罰了款,他才會曉得,把狗和其他野牲口放出來會有什麼後果!我要給他一點厲害看看!……葉爾兌林,」警官對警士說,「你去打聽一下,這是誰家的狗,給我報告!這條狗必須殺掉,不得拖延!它大概是一條瘋狗……我問你們,這是誰家的狗?」
(1884年)
「長官,好像是出了什麼亂子!……」警士說。
響起了狗的尖叫聲。奧楚梅洛夫朝那邊一看:一條狗正從商人畢丘金的木柴場里竄出來,它用三條腿在跑,邊跑邊不斷地回頭看。有一個穿著漿硬了的花布襯衣和開襟坎肩的人在後面追趕著它。他九九藏書身體向前一傾,撲倒在地,抓住了狗的後腿。再次傳來了狗的尖叫聲和人的喊聲:「別讓它跑了!」從小鋪里探出一張張沒有睡醒的臉孔。很快地在木柴場門口便聚集了一群人,他們好像是從地底下鑽出來的。
「你了解得準確嗎?」
「你瞧,主啊!……他想念弟弟了……而我還不知道呢!那麼這是他的狗?我很高興……你把它領回去吧……這條小狗還不錯……挺伶俐的……它把這人的手指頭咬了一口!哈哈哈!……好啦,你幹嗎還顫抖?嘟嚕……嘟嚕……小滑頭生氣了……少有的小狗崽……」
「他哥哥真的來了嗎?符拉季米爾·伊萬內奇來了?」奧楚梅洛夫問道,臉上露出了動人的微笑,「主啊,你瞧,我還不知道呢!他要來住些日子吧?」
「可惡的東西,你竟敢咬人!」奧楚梅洛夫忽然聽見有人說話,「夥計們,別讓它跑了!如今咬人可不行!捉住它!喂……喂!」
「這裏出了什麼事?」奧楚梅洛夫鑽進人群里,問道,「你們在這裏幹嗎?你伸著手指幹嗎?……read.99csw.com誰在叫喊?」
「他要住些日子……」
奧楚梅洛夫作了個向左半轉彎,開步向人群走去。在木柴場門口他看見了上述那位穿開襟坎肩的人站在那裡,他舉起右手,把血淋淋的手指給群眾看。他那張半醉的臉讓人一看就明白他很激動:「我要剝你的皮,壞蛋!」而且那手指本身就是勝利旗幟的見證。奧楚梅洛夫認出這個人是金首飾匠赫留金。在人群中央的地上坐著這場亂子的肇事者——一條白色小狗崽,它尖臉,背上有一塊黃斑,兩條前腿叉開,渾身顫抖,在其含淚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種苦悶和恐懼的表情。
「不對,這條狗不是將軍家的……」警士莊重地說,「將軍家裡沒有這樣的狗,他家的狗全都是大獵狗……」
「哼,葉爾兌林老弟,給我穿上大衣……好像起風了……我覺得有點冷……你把這條狗帶到將軍家去問問他們。你就說,我找到了這條狗,把它送來了……你對他說,以後不要再放它出來了,也許這是一條名貴的狗,若是每個豬玀都把紙煙往它鼻子上扔的九-九-藏-書話,那麼不久就把它毀了。狗是一種嬌弱的動物嘛……而你,蠢貨,把手放下!用不著把你那個荒謬可笑的手指擺出來!是你自己有過錯!……」
「這條狗不是我們的,」普羅霍爾繼續說,「這是將軍哥哥的狗,他不久前來了。我們將軍不喜歡這個小東西,但他哥哥喜歡……」
「別扯啦!」
「我以後再收拾你!」奧楚梅洛夫對他威脅說,一面把大衣裹緊,沿著集市廣場,徑自走了。
普羅霍爾呼喚小狗,帶著它離開了木柴場……那群人則對赫留金哈哈大笑起來。
「他,長官,他為了取樂,把手捲紙煙打在狗的臉上,而它也是不好惹的,就咬了他……他是個微不足道的人,長官!」
「不過也有可能是將軍家的狗……」警士說出自己的想法,「它臉上又沒有寫著字……不久前我在他家的院子里就見過這樣的狗。」
「這好像是日加洛夫將軍家的狗!」人群中有一個人說。
奧楚梅洛夫警官穿著新的軍大衣,手裡拿著一小包東西,穿過集市的廣場。他們後面跟著一個棕黃色頭髮的警士,九-九-藏-書警士提著一籃子盛得滿滿的沒收來的醋栗。周圍一片靜寂……廣場上一個人也沒有……小鋪子和小酒店敞開的大門,沮喪地面對這個世界,就像是一張張飢餓的大嘴。店鋪附近連乞丐也沒有。
「你胡說,獨眼龍!你看都看不見,你為什麼胡說呢?長官是聰明人,他明白誰胡扯,誰在上帝面前憑良心說話……我要是說謊,就讓調解法官審判我好了,法律都有條文……如今大家人人平等……不瞞你說……本人的弟弟就在憲兵隊里……」
「亂猜!我們從來就沒有過這樣的狗!」
「長官,我走著路,沒有招誰惹誰……」赫留金用拳頭頂著嘴咳嗽,開口說,「我跟米特里·米特里奇正在談買賣木柴的事,突然,這頭畜生竟無緣無故地咬了我的手指……對不起,我是要幹活的人……我的活兒是很細緻的,得給我賠償才行。也許我這個手指一星期都不能幹活了……長官,在法律上也沒有這一條,說是人被畜生咬了還得忍著……要是人人都遭狗咬的話,那就不如不在這世界上活了……」
「沒有錯,長官……」
「沒九九藏書有錯,是將軍家的!」人群中有人說。
「日加洛夫將軍家的?嗯……葉爾兌林,你將我的大衣脫下來……不得了,天氣真熱!大概就要下雨了……只是我有一點不明白,它怎麼會咬你的呢?」奧楚梅洛夫對赫留金說,「難道它夠得著你的手指頭嗎?它很小,而你呢,卻是身軀魁梧、體格健壯的人!你的手指大概是被小釘子扎破了,後來卻想出了這一招:勒索人家一筆錢。你呀……誰都知道你是什麼人!我可了解你們這些魔鬼!」
「那就不用多問了,」奧楚梅洛夫說,「這是條野狗,不用多說了……我既然說它是野狗,那它就是野狗……殺了它就是了。」
「我自己也知道,將軍家的狗都是些名貴的良種狗,而這條狗,鬼才知道是什麼東西!不論是毛色還是模樣……完全是下賤貨。他家會養這樣的狗?你有沒有腦子啊?在彼得堡或在莫斯科這樣的狗要是被人碰到了,你知道會怎麼樣嗎?他們才不管什麼法律不法律,一會兒就叫它斷氣了!你,赫留金,吃了苦,這事我不會不管的……需要教訓他們一頓!是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