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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愛情

關於愛情

在阿廖興講話的時候雨停了,太陽露臉了。布爾金和伊萬·伊萬內奇走上陽台,看到了花園和河水的美景,河水在陽光下閃亮,像一面鏡子。他們欣賞著,同時又為這個眼睛善良而又聰明的人感到惋惜。這個人十分誠懇地向他們講了一件過去的事情,這個人在這裏,在這個巨大的莊園里忙忙碌碌,就像松鼠踩輪子一樣忙碌著,卻不去做學問或者什麼別的工作,以求生活得愉快一些。他們還想到,當阿廖興在包房裡同那個年輕的女人告別,親吻她的臉和肩膀的時候,她的神情該是非常悲傷的。在城裡他們兩人都見過她,而布爾金還認識她,認為她很美麗。
「晚秋期間城裡舉行了一次以慈善救濟為目的的戲劇演出。我走進省長的包廂(是在幕間休息時邀請我去的),一看,安娜·阿歷克謝耶芙娜坐在省長夫人一旁,於是美麗的模樣和親切可愛的眼睛又對我產生了同前次一樣的不可抗拒的震撼人心的印象,產生了同樣的親近感覺。
「在那件縱火案里被指控的是四個猶太人,人們認定他們是同夥,而依我看來,這是完全沒有根據的。吃飯時我很激動,心情沉重,我已經記不得我講了一些什麼話,只見安娜·阿歷克謝耶芙娜不住地搖頭,她對丈夫說:
「『您氣色不好。春天,您來吃飯的那天,您更年輕和更精神一些。那天您很興奮,講了許多話,您很招人喜歡,老實說,我簡直有點兒迷戀上您了。不知什麼緣故,在夏天我常常會想起您,今天我動身來劇院時我覺得:我一定會見到您。』
「這是沒有預料到的,因為我同盧加諾維奇的交情不深,不過是因公相識,而且我從未去過他家。我回旅館換了一身衣服就去了。在那兒我有幸認識了盧加諾維奇的妻子安娜·阿歷克謝耶芙娜,當時她很年輕,最多二十二歲,半年前生了第一個孩子。事情已經過去,現在要我說清她究竟有什麼非凡的惹我喜歡的地方,我倒有點兒為難。可是當時在吃飯之際我卻十分清楚:我看到了一個年輕、漂亮、善良、有學識而又迷人的女人,一個我以前從未遇見過的女人;我立刻感覺到,她是一個親近的早已熟識的人,好像是我幼年在母親的五屜柜上放著的那本照相簿里就已經見過這張臉,見過這雙殷勤而又穎慧的眼睛。
「我很不幸。我總是想著她,在家裡想,在田野上想,在板棚里也想,我極要了解這個年輕美麗而又聰明的女人的秘密,她嫁給了一個乏味的人,一個幾乎是老頭的人(她丈夫已經四十多歲),還同他生了孩子;我也極力要了解這個乏味樸實的老好人的秘密,他喜歡議論,他的健全的思想枯燥乏味,在舞會或晚會上他總是站在一些體面的人近旁,精神萎靡,顯得是個多餘的人,臉上現出恭順冷漠的神情,彷彿是人家把他帶到這兒來賣掉他似的,然而,他相信他有權成為一個幸福的人,有權同她生孩子;我還竭力要了解,為什麼她遇上的恰恰是他而不是我,為什麼我們的生活中必鬚髮生這種錯誤。
九-九-藏-書客三人就此談論起愛情來了。
看樣子他像是要講一件什麼事情。舉凡單身漢,心裏總有一些他們樂於講一講的事情。在城裡,單身漢們往往特意跑澡堂或者上飯館,目的只在於聊聊天,有時他們會把一些十分有趣的事講給澡堂的擦背工或飯館的招待員聽,而在鄉下呢,單身漢們常常在自己的客人面前傾吐心曲。此時此刻,窗外只看得見灰濛濛的天空和被雨水淋濕的樹木,在這種天氣無處去,除了講講和聽聽以外沒有別的事情可做。
「愛情是怎麼產生的?」阿廖興說,「為什麼佩拉吉婭不愛上另一個在心靈和外貌上同她更為相配的人,卻偏偏愛上尼卡諾爾這個醜八怪(我們這兒大家都叫他醜八怪)?在愛情中個人幸福問題重要到什麼程度?——這一切都不得而知,而且可以隨便解釋。到目前為止,關於愛情只說過一句實在話,那就是:『愛情是個極大的秘密』,至於人們關於愛情所寫所說的其他一切,都不是什麼答案,它們只是提出一些至今仍未解決的問題。一種解釋看來似乎適合於一種情況,但它卻不適合於另外十種情況,依我看,最好是分別解釋各種情況,不力求作出概括。應該做到像醫生們所說的那樣:每個個別情況個別處理。」
「『是的,我的肩膀受了寒,一到雨天我就睡不好。』
「夫婦倆極力要我多吃多喝一點。從一些小事情上看,比方說,從他們倆一起燒咖啡,從他們彼此只消一開口就能互相理解的情形看,我能夠斷定他們生活得融洽安樂,喜歡款待客人。飯後,他們倆一起彈鋼琴,後來天黑了,我就回家了。這是在早春時節。接下來我在索菲諾村度過了整個夏天,不曾外出,我連想一想城裡生活的工夫都沒有,然而在那些日子里,我心中卻留下了對身材勻稱的金髮女人的回憶,我並沒有想她,但她那輕盈的身影好像已印在我的心坎上。
「我又吻了她最後一次,握了握她的手,我們就分別了——永別了。火車已經開動了。我坐進了隔壁一個包房(它空著,沒有人坐),我坐在那兒哭泣,一直到下一個車站,然後我就步行回索菲諾村。……」
「完全正確。」布爾金同意道。
「時光在一年又一年地過去,安娜·阿歷克謝耶芙娜已經有了兩個孩子。在我來到盧加諾維奇的家裡時,女僕殷勤地微笑,孩子們叫嚷著帕維爾·康斯坦丁內奇叔叔來了,他們向我撒嬌,所有的人都高高興興。他們不明白我的心情,以為我也高興。大家認為我是一個高尚的人。大人和孩子們都感到有一個高尚的人在房間里走動,這就在他們同我的關係上增添了一種特殊魅力,彷彿我在場的時候連他們的生活也更加純潔美麗了。我和安娜·阿歷克謝耶芙娜常常一起去劇院,每一次都是步行;我們並排坐在正廳,肩挨著肩,我默默地從她手裡拿望遠鏡,這時我感覺到:她對我是親密的,她是我的,我們倆不能分離;可是,由於一種什麼古怪的誤會,我們一走齣劇院就九*九*藏*書互相道別和分手,如同陌生人一樣。城裡已經在講我們了,天知道他們盡說了些什麼,不過,他們所說的話沒有一句是合乎真相的。
「『怎麼樣,上我家去吃飯吧。』
「給安娜·阿歷克謝耶芙娜送行的人有一大群。她已經同丈夫和孩子們告別,離第三遍鈴響只有一剎那時間,我奔進她的包房,要把一個她差點忘了拿的筐子放上行李架,同時也需要告別。就在這個時候,在列車的包房裡,我們的眼光相遇了,我們失去了精神力量,我摟住了她,她把臉偎依在我胸前,淚水從她的眼睛里流出;我吻她的臉,她的肩膀、她的被淚水濕了的雙手,啊,我和她多麼不幸!我向她坦白了我對她的愛。我心裏感到火灼一般的痛,我明白了:一切妨礙了我們相愛的東西是多麼不必要、多麼渺小、多麼虛幻。我明白了:如果你在愛,你在考慮到這愛情時就應當以一種比平常意義上的幸福或不幸福、罪孽或美德更高更重要的東西為出發點,否則就根本不必考慮。
「『是誰啊?』從遠處房間里傳來一個拉長了的聲音,我覺得這聲音很悅耳。
「盧加諾維奇是個樸實的老好人,這種人堅持一種看法:如果一個人受到了審判,那他必定是有罪的,而如果要對判決的公正性表示懷疑,那隻能按照法定程序用書面提出,無論如何不可在吃飯的時候和在私人閑談的時候。
「我住在索菲諾村並從事經營已有很長時間。」阿廖興開始講故事,「自大學畢業就干,直到現在。就我所受的教育來說,我是四體不勤嬌生慣養的人,而按我的癖性來講,我是個書獃子。不過,當我來到這兒時,莊園已經欠了一大筆債;由於我父親借債的部分原因是為供我求學而花了許多錢,所以我就決定不離開這個地方,留下來干直到還清債務。我這麼決定了就開始在這裏工作起來,不過,說老實話,我心中也感到有點兒厭惡。這裏的土地不肥沃,要使農業經營不賠錢,就得利用農奴或僱農的勞動,而這兩者幾乎是一樣的,否則,就得按農民的方式經營我的家業,就是說親自同家人一起下地幹活,中間道路是沒有的。不過當初沒有仔細考慮。每一小塊土地我都利用上了,我把鄰村的全部農民和村婦都找來,我這兒的活也就熱火朝天地干開了;我自己也耕地播種收割,同時我又覺得乏味枯燥,厭惡地皺眉頭,像一隻鄉下的貓一樣,餓得在菜園裡吃黃瓜。我渾身酸痛,走路時也會瞌睡。起初我覺得我能夠不費力地把勞動生活和我的文明習慣一致起來,我認為,要做到這一點只消在生活上保持某種秩序就行。我住進樓上的正房,安排僕人在早飯和午飯後給我送加上蜜酒的咖啡,晚間我上床睡覺時看《歐洲通報》。可是,有一天我們的牧師伊萬神甫來了,他一下子把我的蜜酒全都喝光https://read•99csw.com了;《歐洲通報》呢,也落到了神甫的女兒們手中了,因為在夏天,特別是在割草的季節,我來不及回家上床睡覺,往往在板棚里的雪橇上或者在某個守林人的小屋裡就入睡了,哪兒還談得上看書呢?漸漸地我住在樓下了,我開始在僕人的廚房裡吃飯;從我以前的奢侈生活中保留下來的只有當年伺候過我父親的這些僕人,我不忍心辭退他們。
「如果我同她一起上劇院忘帶望遠鏡,過後她會說:
第二天吃早飯時上的菜是可口的小餡餅、龍蝦和羊肉餅。正在吃的時候,廚師尼卡諾爾上樓來詢問,客人們中飯想吃什麼。這個人中等身材,臉胖胖的,眼睛小小的,鬍髭颳得光光的,看上去好像不是刀刮的,而是拔掉的。
「『如果您,帕維爾·康斯坦丁內奇,眼前缺錢用,那麼我和我妻子請求您別客氣,在我們這兒拿吧。』
「有一句俗話:花錢買麻煩,自尋煩惱。盧加諾維奇夫婦本來沒有什麼操心事,他們就同我交上了朋友。如果我好久不進城,那就是我生病了,或者是我出了什麼事,他們就會十分不安。使他們老是感到不安的是,像我這樣一個有學問的人,通曉幾國語言,不從事科學工作或者寫作,卻住在鄉下,像松鼠踩輪子似的忙個不停,干很多活,卻窮得一文不名。他們覺得:我在苦惱和難過,如果說我還有說有笑吃得下東西,那也只是為了掩蓋我的痛苦;甚至在我快活的時候,在我心情良好的時候,我也會感覺得到他們探詢的目光。每逢我確實心情沉重,某個債主欺我太甚,或者是我沒有足夠的錢支付到期的欠款時,他們總是特別令人感動:夫婦倆在窗邊低聲細語商量一陣,接著他走到我面前,表情嚴肅地說:
(1898年)
「由於激動他的耳朵都漲紅了。有時,他會像我在上面已經說過的那樣,在窗口低聲細語地同妻子商量一陣之後走到我跟前來,兩隻耳朵漲得紅紅地說:
「在城裡人們熱情地接待我,我也樂於結交。在所有的熟人當中,最正經的,說句實話,最合我心意的是地區法庭的副庭長盧加諾維奇。你們二位都認識他,他是一個極其和藹可親的人。恰巧是在連續審訊了兩天那個著名的縱火案之後,我們都疲倦了,盧加諾維奇看了我一眼說:
「『可是今天您氣色不好,』她又說一遍,『這使您顯得老了。』
「『為什麼您這麼長時間沒有來?出什麼事了嗎?』
「她的目光、她伸給我的優美高貴的手,她那件家裡穿的連衣裙、她的髮型、說話聲和腳步聲——所有這一切每次都讓我產生一種嶄新的在我的生活里不同尋常的、了不起的印象。我們常常交談得很久,也常常長時間沉默不語,各想各的心事,要不她就彈鋼琴給我聽。如果他們兩人都不在家,那我就留下來等,同奶媽閑談,逗孩子玩,或者去書房躺在一張土耳其式的長沙發上看報;如果是安娜·阿歷克謝耶芙娜回來了,我就到前廳read•99csw•com迎接她,接過她買來的種種東西,不知為什麼,每次我都是親熱地得意洋洋地拿著那些東西,活像一個小孩子。
「以後的幾年裡,安娜·阿歷克謝耶芙娜常常離家外出,有時去她母親那兒,有時去她妹妹那兒。她常常心緒不佳,產生了對生活不滿的想法,覺得她的生活已經敗壞,在這種時刻她就不願看到丈夫和孩子。她已經在治神經衰弱症了。
「安娜·阿歷克謝耶芙娜出來見我時總面露憂慮的神色,而且每次都問:
「每一次進城我總能從她的眼神看出她是在等著我;她自己也向我承認說,她一早就有一種特別的感覺,她猜測著我會到他們家來。我們交談了很久,也長時間地沉默,可是我們彼此並不承認相愛,而是羞怯地、嫉妒地掩蓋這種愛。我們害怕一切會向我們自己揭開我們秘密的東西。我愛得溫柔而又深切,可是我思考,我自問,如果我們沒有足夠力量同我們的愛情鬥爭的話,那麼它會導致什麼後果。我覺得難以置信的是,我的這一溫柔憂鬱的愛情會突然粗暴地中斷她丈夫、她孩子、她全家生活的幸福進程,而在這個家裡人們是非常愛我和信任我的。這麼做正派嗎?她會跟我走,可是走向何方?我又能把她帶到何處?如果我的生活美好有趣,比方說,如果我在為祖國的解放戰鬥,或者如果我是個著名的學者、演員、畫家,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可是現在我只能把她從一個普通平庸的環境里引領到另一個同樣平庸或者更加平庸的環境。再說我們的幸福又能維持多久?如果我病了,死了,或者是我們乾脆不相愛了,那她又會怎麼樣呢?
「『我祝賀您。』
「『我知道您準會忘記帶。』
「『我和妻子一起懇求您收下我們的這一點兒禮物。』
「第二天我在盧加諾維奇家裡吃了早飯。早飯後,他們要上別墅去料理在那兒過冬的事情。我同他們一起去了,又同他們一起回到城裡。午夜我在他們安靜的家庭環境里喝茶,這時壁爐里燒著火,年輕的母親動不動就走出去:看看她的女兒睡得可好。打這以後,我每次進城都一定要去看望盧加諾維奇夫婦。他們同我處熟了,我也同他們處熟了。通常我不需報告就進去,像是自己人一樣。
「我們,正正派派的俄國人,對這些至今仍未解決的問題有著一種偏愛。通常人們總是詩化愛情,用玫瑰和夜鶯之類的詞兒美化它。而我們俄國人呢,我們卻用一些不幸的問題來點綴它,而且總是選擇其中一些最最乏味的問題。當年我在莫斯科上大學的時候有過一個生活伴侶,一個可愛的女人,每次我把她摟在懷裡的時候,她心裏想的是我每月會給她多少錢,而買一磅牛肉要多少錢。我們也是這樣,我們在戀愛的時候,也不斷地向自己提問:這麼做是否正派?是聰明還是愚蠢?這樣戀愛會導致什麼結果?一連串諸如此類的問題。我不知道這麼做是否好,不過,我知道這麼做叫人敗興,使人不滿,惹人生氣。」
「『您瘦了,』她說,『您生過病了吧?』
「幸運(也許是不幸read.99csw.com)的是:在我們的生活中沒有什麼遲早結束不了的事情。離別的時刻到了,因為盧加諾維奇被任命為一個西部省份的法庭庭長。傢具、馬車、別墅—— 一切都該賣掉。我們坐車去別墅,在回家途中我們不時回頭,想最後再看上一眼花園和綠色的屋頂。大家都感到凄涼,而我心中明白:不僅僅是同別墅告別。大家決定,在八月底先送安娜·阿歷克謝耶芙娜到醫生要她去的地方——克里米亞,再稍過些時候,盧加諾維奇就帶領孩子們去西部那個省。
「我們並排坐著,後來走進了休息室。
「她說著笑了起來。
「說著他就給我一副袖扣,一個煙盒,或者一盞燈。我為此也常從鄉下給他們送去獵到的飛禽、牛油和花束。順便說一句:他們倆很富裕。起初一段時間里我常常向別人借錢,而且不太注意選擇對象,哪兒能借就在哪兒借;但是,沒有任何力量能促使我向盧加諾維奇借錢。不過,這有什麼好談的呢!
「我在頭幾年就被選為這裏的榮譽調解法官。有時我得進城去參加調解法官會審法庭會議和地區法庭會議。這倒能使我散散心。不是么,你在這個地方連著住上兩三個月,特別是在冬天,你就會思念起黑色禮服來了。在地區法院里有穿禮服的,有穿制服的,還有穿燕尾服的。大家都是法律工作人員,受過共同的教育,想找個人聊聊天有的是。在過了睡雪橇和在僕人廚房裡吃飯的日子之後,坐在圈椅里,穿著乾淨的衫衣和輕便的皮鞋,胸前掛著錶鏈——這可真愜意啊!
「『我和您沒有縱火,』他溫和地說,『所以您瞧,沒有審判我們,也沒有把我們關進監獄。』
阿廖興說,美麗的佩拉吉婭愛上了這個廚師,但他是個酒鬼,性情粗暴,她不願意嫁他,只同意就這麼過日子。他呢,他虔誠信神,宗教信仰不允許他就這麼過,他要求她嫁給他,否則他就不幹。他在喝醉的時候罵她,甚至還打她。她呢,她躲在樓上哭。在這種情況下,阿廖興和僕人們就不出門,以便在必要時保護她。
「我們沉默著,一直保持著沉默;有外人在場時,她會對我有一種奇怪的反感,不管我說什麼,她總是不同意,而如果我在同什麼人爭論,那她就站在我的對手一方,如果我掉了什麼東西,她會冷冷地說:
「『是帕維爾·康斯坦丁內奇。』女僕或者奶媽回答說。
「『德米特利,怎麼會是這樣的呢?』
「顯然,她也在這樣思考著。她想到丈夫,想到孩子,想到她那愛婿如同愛子的母親。如果她屈服於自己的感情,那她就得撒謊或者說實話,然而處於她的地位,這兩種做法會是同樣可怕的,不恰當的。折磨著她的還有一個問題:她的愛是否會給我帶來幸福?她是否使我的本已沉重不堪、充滿種種不幸的生活更加複雜?她覺得,對我來說她已經不夠年輕,而要開始一種新生活,她又不夠刻苦和剛毅,所以她常對她丈夫說我需要娶一個聰明的、同我匹配、能做我的好主婦和助手的姑娘;不過,她又立刻補充說,在全城都未必能找得到一個這樣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