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貌也不同於常人。

屋內點著三盞油燈，火燒得很旺，不斷冒出油煙。

天界的佛祖，皆為我所用，這是庄九郎獨創的自力聖道大法。當時，不僅是庄九郎，很多人都相信佛法是為了個人利益而存在的。日蓮宗教徒是如此，就連凈土門的真宗也不例外。

生逢亂世。

「在。」

那裡的奈良屋又兵衛是畿內屈指可數的油商。

就連莊九郎的智商都不得其解。

「這些人什麼來頭？」

聲音聽起來很溫和。

「看來我要走好運了。」庄九郎伸直了腿站了起來。風吹亂了他的鬢角。

另外，東部的尾張、美濃，西部四國的讚岐、伊予等地也有部分種植。

庄九郎也是如此。

他先一腳踢翻了大鍋，頓時煙灰揚得到處都是。

原本是山名家的下等武士，據稱力大無比，淪為浪人後召集失業的武士們聚眾賭博，有仗打時則借兵營撈錢，還時不時受雇於商家兼做保鏢，在洛中算得上出名，傳聞最近又當上了奈良屋的護鏢頭（護衛隊隊長）。

「赤兵衛，該動手了。怕死就該背運了。」

去年，當家的死了，現在由年輕的寡婦萬阿掌管。

「有多少金銀和吃的？」

赤兵衛口才亦不錯，開始娓娓道來。

明晃晃地閃著光的，應該是長柄的刀鋒吧。

「真不愧是最聰明的庄九郎君。」他不禁笑了起來。

「我要當國主。」乞丐喃喃自語。

「南無證明法華多寶如來」

長臉加上飽滿的前額，凸顯智慧。下顎略微前突，眼放異彩，顯得機敏過人。

「名列英雄史冊，流芳千年。」

然而，像他這樣自恃清高的年輕人，是寧死也不肯的。

「遵命。」

住持是當地中學的教導主任，筆者去採訪時，特意拿出了四百年前的這幅絹畫。

「討飯是為了將來的希望。為了區區一碗飯就丟掉希望的人，才是叫花子。」

奈良屋的鏢頭算得上是商家的家兵總領，收入要好過一些小大名的武師九-九-藏-書頭目。

長大後日漸清秀，稜角更加分明。還是僧人時，周圍人就認定他身上透出的男人味足以迷倒閱歷豐富的女人們。

「小叫花子。」庄九郎笑道。

「以後？我現在只想要一碗冷飯。」

「俗稱青烏帽子的源八。」

中途不僅會遭遇強盜、山裡的土匪，沿路的大小地主也會借口通關不暢，不時強搶錢財，中飽私囊。

自然，赤兵衛的這種感動盡悉落在庄九郎的眼裡。

赤兵衛回來了。

「這樣啊。」

「這人很厲害嗎?」

青烏帽子的手下們都嚇得魂飛魄散。

先帝（後土御門帝）駕崩已經十七年，卻仍未舉行大葬。而當今聖上后柏原帝繼位已十七年，卻國庫空虛，連即位的支出都不夠。

「不同的草種可生成菊花，也可長成雜草。而人只有一種。沒有辦不到的。」

寶刀出鞘，做工獨特的亂刃在月光下反射出凜冽的光芒。

也許是心誠感動了鬼神，庄九郎的話音剛落，青烏帽子已經被迎面劈中，身首異處。

「不，有個血淋淋的人頭。」赤兵衛回答道。

「哦？」名字很陌生，反正也不是真名實姓。

「還不懂嗎？我一宰了青烏帽子，你就到北廊出口一邊敲打，一邊嚷嚷，讓人覺得來了十多個人。這可是松波庄九郎的開運之戰，你可不能怕死。」

兩人在土堆後會心地點了點頭。

庄九郎躍身而入。

於是出現了武裝隊。

結果，他淪落成了乞丐。

他現在的名字叫做松波庄九郎。

「嗤，」赤兵衛嘲笑道，「還說不是做夢。我跟了你，最後倒成了叫花子。」

身材高大而健碩。

「好吧。」

「我並不想當皇帝，」庄九郎回頭望了望身後的宮殿。他決不會成為乞丐。

任誰聽到，都會以為他是個瘋子。然而，乞丐是認真的。事實上，這個夜晚的囈語，必將成為日本歷史上永久的回憶。

兩人走在皇宮裡。

所謂的皇宮，只不過是一堆廢墟。涼風吹拂過弘徽殿、北廊、仁壽殿脫落的房頂，穿過古朽的柱子拍打在土堆上坐著的乞丐的臉上。

眾人無九九藏書不磕頭跪拜。

殺戮也是正義，

笑聲清亮。聽到的人甚至會懷疑它是否真的發自庸俗的人體。也許這正是庄九郎認定自己的行為充滿正義的證據吧。

庄九郎盯著他，想找出他的弱點。

吹牛呢。

然而，倘若仔細端詳，不難辨認出畫中人物的風骨相貌。

裏面住著這個國家的天子。他的境遇並不見得比庄九郎好，下人們每天都拎著被稱作「關白袋」的口袋穿梭于京城，只為向各處求得一把大米，皇宮每日的炊煙才得以升起。

偷盜也是正義。

他還擅長舞蹈音律。擊鼓吹笛樣樣精通，刀槍弓矢也無師自通，本領高強。

「什麼人？」

「為何埋伏？」赤兵衛尚未明白過來。

「紫蘇和人頭，有什麼關係？」

背誦著「南無，妙法蓮華經」的庄九郎，用自己獨創的罪孽消除法，取代了那些信仰。

祈禱為己牟利。當然，這僅僅是習慣而已，對極其自負的庄九郎而言，根本不相信佛祖會解救自己。

不知何故，這種植物在京都地區很少見，中國地區的備前（岡山縣）是最大的產地。

年代久遠，岩彩已經褪色脫落。

「哦，這倒是筆大買賣。」

「安靜！」庄九郎若無其事道，「今後，我就是奈良屋的鏢頭了。」

說話間，人影綽現。

源八和被砍下腦袋的惡右衛門，是洛中對峙的兩大浪人頭目。

強盜們似乎聚集在皇宮宣陽門附近被廢棄的「左兵衛督寓所」中。

「這次要從備前運送紫蘇。」

兩人穿過已經塌陷的日花門，踩著宣耀殿殘存的基石，不久就潛入到那幫人棲身處的左兵衛督廢棄的老屋外，踮起腳尖從窗外向里張望。

心境如此。——實際上，筆者認為，這是當時戰國時期一部分《法華經》信徒的風氣，如今的太平盛世，宗教學問也有很大發展，卻再也沒有此種《法華經》的信法。

運送很是麻煩。

「赤兵衛，跟著他們。」

油商聘請護衛隊，隊長用聘金召集浪人們，一路跟隨護送。九_九_藏_書

破舊的土堆下，有個男人像狗一樣蹲坐著打盹。庄九郎離開妙覺寺大本山時，在寺院打雜的赤兵衛央求他收留自己作家僕，便一路跟隨著他。人雖機靈，卻是個讓妙覺寺頭疼的小惡棍，坑蒙拐騙，無惡不作。

「南無三大秘法事一念三千之妙法蓮華經」

京都東洞院二條。——

之後便要開殺戒了。

只聽「哧」一聲，血灰瀰漫。

豈止是最聰明，據說此人「學識縝密究其奧，巧舌不遜富婁那（釋迦牟尼的弟子、古代印度的雄辯家）」。

說是皇宮，其實不過是廢棄的府邸。左側的櫻花木和右側柑橘樹周圍長滿了雜草，足以淹沒人的小腿肚。

時逢戰國初期。

燈下只見此人肌肉勁鼓，胸毛濃密，確實是個彪形大漢。

庄九郎心裏暗自發笑，眼睛卻透過稀疏的星光盯著惡棍赤兵衛。

青烏帽子氣勢洶洶地站了起來。

「庄九郎君。您是看上了奈良屋鏢頭的位置？」

不知何時，月亮已悄悄爬上了東山的峰頂。

雖然衣著襤褸，腰間只系了一根繩子，一柄野太刀卻是小心翼翼地背在右肩上。

庄九郎卻面不改色，低聲道：

「好嘞。」赤兵衛立刻追了過去。

永正十四年六月二十日。一名乞丐坐在皇宮紫宸殿前破舊的土堆上，仰頭望向星空，感受著夜晚的清涼。

「庄九郎君。」

只因時值亂世。

不過，燈油消費較大的地區，仍是京都、奈良、堺以及山崎一帶的神社佛閣或是居家較多的城市。

其實，早在妙覺寺的孩童時代，他就有「粉雕玉琢般」的美譽。

我智力如是、慧光照無量、壽命無數劫、久修業所得……庄九郎開始吟誦起自我偈來，這個在佛門時養成的習慣已經根深蒂固。

「赤兵衛，你到北廊出口埋伏著，我自己去宰了青烏帽子。」

懷揣某種考慮，他離開了衣棚押小路的妙覺寺大本山，還俗成了凡人。

他出生於京都的西郊西岡——曾被稱作妙覺寺本山「最聰明的法蓮房」的年輕人。九*九*藏*書

「正是。」

估計是洛中其他的沒落武士們垂涎惡右衛門的地位，襲擊了他，還砍下了他的人頭。

當然，當一名足輕也可以謀生。

眼神略嫌遲鈍。

「你看得還太淺。我從北斗七星看到了更遠的將來。《佛母大孔雀明王經》里說，星相能辨凶吉。」

「接班人理應如此。——奈良屋怎麼了？」

「南無久遠實成大恩教主釋迦牟尼佛」

紫蘇是燈油的原料。

城裡雖有奈良屋這種自家店裡配有榨油機的大商鋪，然而原料卻需要從遠處買進。

「赤兵衛。」

「被那幫傢伙幹掉了？」庄九郎頓時洞悉了一切。

戰國——

即便是年輕的松波庄九郎，也就是日後令各國大名聞風喪膽的齋藤道三，在那個由家門決定前途的時代，就算是有三頭六臂，僅憑庄九郎這一無氏之卒，沒有哪位大名會立刻將其招致麾下。

只要相信自己具備《法華經》的功力，那麼——

「奇怪——」

他抬頭望了望頭頂的星星。

「青烏帽子，」庄九郎嘴下喊著，腳步已移至煙灰對面晃動的身影，一刀砍下。

「赤兵衛，你看上去像有什麼好事。那個人頭很值錢吧。」

他在祈禱（給予他力量）。

「真新鮮。你不也是個叫花子？」

「那個惡右衛門掉腦袋了？」

「油商，那可是了不得的財主。富比小國主。」庄九郎不禁低聲道。

土間的爐子上架著一口大鍋，正煮著肉。五個大漢圍坐著吃喝。其中一人戴著一頂怪異的帽子，一眼就能看出此人就是俗稱青烏帽子的頭目源八。

（我跟了如此了不起的大人物。我也要走運了。）

「人頭嘛——你看，」赤兵衛豎起一根手指，「就是那個春夏惡右衛門呀。」

——佛祖。快來吧。

這個男人的畫像如今被收藏於岐阜市本町的日蓮宗常在寺，是該寺的鎮寺之寶。

那個乞丐——

心中開始默念「謹奉勸請，本門壽量本尊」。這一習慣來自幼時，凡遇大事必定如此。

「以後會有榮華富貴read.99csw.com的。」

「您的將來會怎樣？」

頭髮倒是蓄起來了，京都卻因為應仁以來的戰亂而荒蕪，諸國皆支離散亂，連生計都沒有指望。

赤兵衛身體簌簌發抖。卻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出於無與倫比的感動。

他們過了紫宸殿南側的十八級台階后，開始斜著橫穿皇宮。

「好像有一群人過來了。這個時間，也不點火把，估計是賊吧。」

「做夢吧。」腳底下的男人笑了起來。

赤兵衛「噗」地向刀扣啐了一口吐沫。

庄九郎則留在後面。

「正是。看我的。」庄九郎朗聲大笑。

通常，商家加上浪人在內的護衛隊，人數多時可達到七八百人。

雖然右肩被刺，他還是反刀刺了過來。庄九郎竟毫不躲閃，口裡念道：「南無羅剎。」

黑乎乎的人群中不時夾雜著高亢的笑聲，眼看愈來愈近。

「哎——」赤兵衛站起身來。

「知道了。」赤兵衛迅速消失在夜幕中。

「赤兵衛，動手嗎？」

「怎麼是做夢呢？」庄九郎對著星空壯志滿懷。

庄九郎緩緩地拔出刀來。這把二尺八寸長的刀是從妙覺寺的閣樓中偷來的，三條小鍛治宗近的寶刀，顯然與他的身份不甚相稱。

「就是他啊？」

不管是餓鬼，或是歪門邪道、跌入地獄的罪人，只要是對己有利，都要統統殺光——庄九郎似乎全身湧上了鮮活的力量。

「哦，賊嗎？」庄九郎的肚子咕咕響了一聲。一聽到有賊，想必就有食物吧。

「我不願當皇帝，就算不當將軍，最少也要當個大名吧。」

「哪裡。此女一向老實，好歹也是繼承家業的女兒，丈夫死後下人們都很馴服，家業倒還算順利。」

「赤兵衛，查查刀扣——」庄九郎敲了敲刀柄，說道。

庄九郎也略有耳聞。

四周寂靜無聲。

「從今晚開始，我的人生將時來運轉。」他說道。

風習習吹過。

嚴格地說他並不是乞丐。

身後亮著一盞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