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編
奈良屋的主人
眾人都紛紛練習，然而他們都把油灑在了錢幣上，做不到庄九郎的程度。
「這可不行。」
天已經黑了。
貨郎們通常用斗來稱油，然後倒入客人的油壺裡。聰明的貨郎會巧妙地在斗中留下最後一滴。如此反覆，中飽私囊。一天下來，也能攢下不少油。
這樣一來，貨郎們更賣力了。往往到了中午就賣光，回到店裡再挑上半擔，接著賣到太陽落山。
「他們好像下定決心要砸了奈良屋呢。」
萬阿忍不住有了醋意。
當時京城有小曲這樣形容山崎賣油郎的辛勤。
神人的代表威脅說。
「要放火了啊！」
「當家的，就到此為止吧。」
與貨郎並無二異。
只見一名凶神惡煞的大漢，手裡拄著一根長矛。
庄九郎也只能苦笑作罷。
「生生世世，我都不離開萬阿。」
在市內和郊外的村鎮行走叫賣。之所以要在「油」前加上大這一敬稱，是由於當時油的專賣權歸大山崎八幡宮所有，對油商來說不是普通的油，而是「神油」。
他一手捏著永樂通寶，一手舉著斗從上面開始倒油。通寶下面放著油壺。
「山崎的神人，名叫宿河原。」
「有多少人？」
（太幸運了。）
「越來越多，大概三百多人吧。還有人拿著刀、長矛、弓箭呢。」
「不過，您不會離開萬阿的吧？」
「那我出去一趟。」
「賣大油嘍，賣大油嘍！」
奈良屋的油太暢銷了。而擁有專賣權的山崎神人的油，在京都卻是屢屢滯銷。
（還是要當武將。奪得天下，沒收寺院的這種特權，開設樂市·樂座，世間就該繁榮昌盛了。）
打著大山崎八幡宮的旗號、掌握商權的神人們，肯定是鬥不過的。要想解釋為何連莊九郎都束手無策的原因，就不得不解釋還未到自由商業時代的中世的「座」。不過讀者可能會覺得索然無味九_九_藏_書。總之，那時候，幾乎所有的工商業都不能自由地經營。必須要得到各地指定的神社或寺廟的批准。而中世的神社寺廟與其說是宗教性質的存在，倒不如說是擁有領地的武裝國家。它們擁有神聖權和土地支配權，並以此獲得工商業的占有權。奈良的興福寺大乘院等僅一座寺院，就擁有鹽、漆、麴黴、帘子、茭白等十五種物品的工商權，收入相當可觀。之後的庄九郎（齋藤道三）的女婿織田信長廢除這一不合理的制度后，出現了樂市·樂座（自由經濟）。信長不僅是個武將，也是個革命家。而教導信長需要改革經濟制度的，正是道三。
庄九郎忽然變得滔滔不絕。原本在自己的知識情感中，女色是一片混沌，眼前突然出現了曙光。
神人反而大吃一驚。
終於有一天，來自大山崎的三百名神人湧入了奈良屋。
現在的奈良屋庄九郎身上，絲毫找不到法蓮房和尚和浪人松波庄九郎的蹤影。
庄九郎縮緊了肩膀。
回過神來時，庄九郎已經策馬而去。
眾人不禁嘩然。斗中倒出的油變成一根細線，穿過永樂通寶正中的小孔，滴入下面的壺中。
「最後還不是這樣，連老本都要搭進去。」
從萬阿身上開了葷，再到處去嘗別的女人的話，萬阿豈不就成了實驗品？
萬阿頓時煩惱起來。自己親自教給這個和尚的東西，後果不堪設想。
夜深才能望見山崎的月亮。
「哦。」
他表情嚴肅，接著說：
萬阿也十分欣慰。
「神人的頭目是誰？」
通寶則固定在庄九郎的兩指之間。
庄九郎開始朗聲吟唱起來，歌詞和音律充滿了節奏感。
「江口的尼姑告訴我，床上的私房話越是真話就越能騙人。謊話才是維持男女之道。不過萬阿，」庄九郎https://read.99csw.com忽又說道，「這些謊話，每晚都從床上晃晃悠悠地升到星空，最後被埋在西天的某個角落。」
自然十分辛苦。這可不是憑虛榮或一時興起就能幹的活。
「賣大油嘍，賣大油嘍！」
「是俺！」
「先不管他們。」
「你們大家看看。」
「真糟糕！」
總而言之，庄九郎不斷地嘗試新的方法，奈良屋的家業也日漸龐大起來。
「我在寺里的時候，從小就聽說女人罪孽深重，僧人是萬萬碰不得的。所以只能和小沙彌接觸。現在才知道女人如此美味。一定是釋迦佛祖生怕女人會妨礙修行，才下令禁止的。」
萬阿還是上鉤了。
「討厭。」
這時，奈良屋等京城的油商則關了店門，讓山崎的貨郎從門前經過。可見京城的油商，對山崎來的人都要畢恭畢敬。
當時的油商行業中，京城裡的批發商反而是旁系，洛南的「山崎」才是日本油商的宗主。
「長得凶神惡煞的就是。赤兵衛正在對付他。」
「我會讓菩薩給我開門。如果他同意，我就會待在裏面把古今中外的房事中的記錄都通讀一遍，肯定比讀萬卷書還要受益。」
（簡直就像是天生的商人。）
「沒必要那麼辛苦吧。」
庄九郎雙目炯炯。
「萬阿，女人真讓人疼啊！」
「我想聽你說真話。」
夜晚的庄九郎極盡溫存。
言語謙虛：
分為店鋪和沿途叫賣的貨郎。貨郎們在麻布素襖上套上連身的裙褲，扁擔兩頭挑著油桶，嘴裏喊著：
「去了那兒，庄九郎君會怎麼樣呢？」
（光賣多沒意思。要有表演就好了。）
嗖的一聲，似乎有什麼晃悠著升上了天空。
「奈良屋絕不能騙人。讓客人親自用鬥倒到壺裡。客人一定會讚許奈良屋的做法的。」
「騙人。」庄九郎不禁笑了出來，「我雖然不懂，九-九-藏-書不過世上肯定有更美味的女人。女人會嫉妒，說明女人也有品位高低之分。男人之所以花心，是為了尋找更好的女人。從這些道理上來看，即使像我這種對女人一無所知的人，也知道世上的女人各種各樣。」
「唉！」
即使庄九郎什麼也不做，也是奈良屋至高無上的擺設。何況他簡直就像西宮的戎神一樣發揮出生意上的才能。
庄九郎依次轉身演示給店員和貨郎們。讓人驚奇的是，庄九郎的雙眼一直盯著「鄉親們」，而無暇顧及手中的斗和永樂通寶。斗里流出的油卻放著七色異彩，準確無誤地流進通寶的小孔中。
「如果我有法力能夠升上九天，最先要去看埋這些謊話的墳地。一定有個叫什麼名字的菩薩，神聖地守在那兒吧。」
庄九郎先在斗里灌滿了油，裝作要向壺裡倒的樣子，忽然詭秘地衝著眾人一笑：
這件事看似小事，卻在京城內外獲得了人們的好評。
道三自己也率先打破了這一制度，然而此時的庄九郎，尚不具備這種能力。總之，紫蘇油的專賣權屬於大山崎八幡宮。
庄九郎如此教育下人們。
也有貨郎從山崎前來京城叫賣。
然而，這個主意很快就碰壁了。
眾人一時都聽得痴了，只聽見「滴答」一聲，最後一滴油流進了壺裡。
有人喊道。絕不是恐嚇。有幾家富商就被神人們放火打劫了。他們手裡有制裁權。
庄九郎進了奈良屋后，馬上把流落街頭的赤兵衛招來當了手下。
庄九郎也不例外。
「怎麼樣？」庄九郎重新注視著眾人，「這樣就能吸引人了。不用每家都去，在路口叫賣就行了。客人自然會過來。當然事先要聲明一點九*九*藏*書，」庄九郎繼續道，「只要灑了一滴油就免費贈送。這樣客人肯定更來勁了。」
「奈良屋的當家在不在？不回答就砸店了！」
「他們說要砸了店。」
（什麼亂七八糟的。）
正中有一個正方形的小孔。
萬阿芳心大悅。而且，庄九郎給了她作為女人的巨大滿足。
「赤兵衛也對付不了嗎？」
「做生意這麼不自由。」
堪稱絕技。
就像俳句里的風景畫。然而，當時的貨郎卻是十分辛勞。
庄九郎的出眾之處，在於他在成為奈良屋女婿的同時，就已經變成了一名商人。就連從小生在商家的萬阿都嘖嘖稱讚。
每晚進京的油販哦，
店裡的生意愈發紅火起來。
他取出一文永樂通寶。
「不過，馬上就要天黑了。」
「都明白了吧。今晚打烊后都一起練習吧。把挨家挨戶叫賣變成路口叫賣就好。」
「可是……」
「杉丸，給點錢打發他們走吧。」
之後數日，他一直在倉庫中苦思冥想。終於有一天，他讓杉丸把店員和貨郎們都叫到院里。
「經商要先學會叫賣。不走這一步，成不了大氣候。」
「庄九郎君。」
「是因為你盡做些破壞老規矩的事。」
萬阿雖然很欣慰，卻也心疼庄九郎。
（不能那樣做。）
「各位鄉親，都來看啊！」
杉丸嚇得臉色發白，急忙向庄九郎報告。
奈良屋的上門女婿曾在妙覺寺本山出家，還精通各種武藝，原本就可以引以為傲。那時的妙覺寺學徒，其稀奇程度不亞於今天的博士吧。
「您是？」
「庄九郎君，剛才的是真心話嗎？」
庄九郎也無可奈何。
神人們在奈良屋的四周點起了篝火，每人手裡都舉著火把。
「美味的，也只有萬阿一個人。」
不過，庄九郎經商的手腕還真是厲害，奈良屋的生意紅火得不得了。
庄九郎卻
九-九-藏-書命令赤兵衛牽了馬過來。庄九郎向來喜歡鑽研新鮮的玩意。
「天竺須彌山為斗，補陀落那智之瀑為油，滴滴答答、滴滴答答，從佛天降落人間，鑽過永樂善智之孔，化為光明，照亮黑暗的人世間。」
事實的確如此。庄九郎在沿途叫賣中，發現了貨郎們的惡習。
杉丸哭喪著臉哀求道。演藝不精的話，油都要白白送給客人。
庄九郎刀也沒帶就出了土牆。
「看好了！」
他們不肯。奈良屋生意日漸紅火，威脅到他們的生存。
「當然。」
而庄九郎身為奈良屋的主人，卻時常混在店員中，甚至出門沿途叫賣。
直屬神人負責賣油。就算是京都的奈良屋，也只是從八幡宮購買了「神人」的權力而已。雖說是富商，在山崎的神人面前也要禮讓三分。他們雖是貨郎，又是下層百姓，但在「神社直屬」這一點上卻比庄九郎還要位高一等，可以成群結隊前來鬧事。
倘若換作武士，立刻會召集浪人們把他們殺光。
大家都愣住了。
庄九郎卻回答說：
「什麼？」
「我就是奈良屋庄九郎。哪一位是首領？」
「萬阿，我當商人是不是錯了？」
「所謂商人，不管客人有錢沒錢，都要同等對待。」
「不是賺錢了嗎？」
「好，如您所願，奈良屋從今晚關門。」
「哇！」
庄九郎對此嚴格禁止。凡賣給客人的油，一滴都不許剩。
庄九郎本人亦是如此。
同時，庄九郎也保護了貨郎們的利益。由店裡補給他們留在斗中的相同數量的油。
神人是當時的下層百姓，在八幡宮旗下為山崎油座販油。反過來，這些人就像八幡宮裡養的僧兵，為了利益甚至遠渡他國打鬥。
說完竟自呵呵地笑了。這個想象力豐富的男人，眼前似乎出現了那個場面，甚至包括菩薩的長相。
當時的油商，即便是奈良屋這樣的大商鋪，也兼做零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