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他決定選擇「美濃」。

萬阿嘴上這麼說，心裏卻很清醒。

賴遠佯裝不知，騎馬眼看就要經過。

這是幕府的慣用伎倆。足利幕府的存在若有若無，據說前幾代的將軍義政連偏房生孩子的費用都掏不出，只好到京城的土倉（當鋪）把盔甲典當了，換了五百貫錢，可見當代的將軍義稙和天子一樣，只不過徒有虛名罷了。

「呵呵，真有意思。」

庄九郎選擇美濃可以說是具備了天才的眼力。美濃髮生的瓜分天下的戰役有古代的壬申之亂，和以後的關原戰役。德川時代之所以不在美濃冊封大名，就是害怕此國落入他人之手，一國當中的十一萬七千石由幕府直轄，剩下的六十多萬石則分成小份，目的是為了讓大名、旗本八十家互相牽制，可見它的重要性。

（得美濃者得天下。）

「一年？」

確實，無人能殺得了庄九郎。

（真的只要一年嗎？）

商人是最遭罪的。

「……」

「真的？」

確實是真心實意，沒有謊言。

丟了一些錢並將他放了。估計是想讓此人在美濃傳誦自己是何等的英勇。

庄九郎上前敲門：「能借宿一晚嗎？」

有一陣子實行「德政」。

這一帶如今稱為梓，當紅松林陸續變為杉樹林時，庄九郎終於感到疲憊。

庄九郎卻笑道：「有誰能殺得了我？」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哈哈。不用這麼大驚小怪。區區一介油商，哪能推翻得了幕府？」

「時下洛中敢叫賴遠下馬的是何等蠢貨。給我把他們一個一個射穿。」賴遠大聲下令。

出了京都十九里。

庄九郎也笑了起來。

「是院還是狗？要是狗的話ｒead.99csw.com，馬上射掉它。」

山崎屋生意火爆。

「很簡單。」

上山的道路險峻，庄九郎仍埋頭趕路。

足利初期有這麼一段故事。

說完便讓十數騎家丁取出弓箭，包圍上皇的轎子，就像耍狗一樣轉來轉去，並不斷放箭恐嚇。

「相公，如果不錯的話會怎麼樣？」

「啥？」

不僅是庄九郎，當時的習武之人都經常使用這種方法宣傳。

「那不可能。」

一天，庄九郎喜形於色地走出書院，告訴萬阿。萬阿也被他的情緒感染，不禁介面問道：

「怎麼樣，萬阿？」

「我想問問。」

「決定了？」

庄九郎恢復了武士的打扮，腰間佩戴上青江恆次的寶刀，獨自離開了京城。時值大永元年（1521）的夏天。

也只能這麼說。

足利將軍家從第一代的尊氏以來已經過了一百八十年之久，這期間同族、重臣之間的紛爭不斷，五十年前的應仁之亂使京都整座城市差點毀於兵火之下。

「一年不見，你會不會忘了萬阿呢？」

「對。一年之內，如果庄九郎沒本事，那就回來接著賣油。」

當時的大名土岐賴遠，進京參拜將軍尊氏，在京都的大道上遇見了持明院上皇乘坐的轎子。

他仔細地打聽著各國大名的能力、性格愛好、家臣的情況，乃至家政是混亂或齊整。

對於偏遠的國家，則留宿行腳僧、巫師、祈禱師、賣藝僧人、人偶師等旅人，聆聽他們的見聞。

「將軍殿下的吩咐，也沒辦法啊！」

凌晨，土匪們躡手躡腳地上前來探庄九郎的口袋，庄九郎立即躍身而起，手裡抓住青江恆次寶刀，越過火爐九_九_藏_書，猛喝一聲「大胆狂徒」，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斬殺了一人，又跳下中庭砍倒一人，剩下的一人則用刀猛摑了幾個耳光，說道：

「我要去盜國。」

大名及其一族，長年無所作為，坐吃山空，國政被家臣掌控，家臣一族也搖身變做貴族后，更下一級的家臣掌握了實權，貪圖安逸，用世人的話來說皆是一群「糞土之徒」。

畿內和中國地區，庄九郎都曾親自見聞過，也從到各國賣油的貨郎那裡打聽過。

大家這麼想。

「什麼事？」

「只能一年啊！」

「不會。」

也是真心實意。

她深深地凝視著庄九郎。

「要是能行，怎麼辦呢？」

「啥？」

「真受不了」，庄九郎在德政頒布后的幾天，一直耷拉著臉。

「什麼事？」

庄九郎覺得不快的原因，正是將軍的存在。幕府、將軍到底為何而存在？

萬阿注意到庄九郎的表情嚴肅，慌忙問道：

「萬阿，我決定去美濃了。」

「說的是。不過萬阿，倒也有辦法推倒它。」

「我的批准？」

真讓人生氣。

稍帶誇張地說，庄九郎已經掌握了足夠的材料，可以描繪出日本六十多個州中各國的國情。

「先要得到萬阿的批准。」

萬阿只好答應了。她甚至有些感動。

「武士真是胡作非為。」

庄九郎足智多謀，但是每次都是真心實意。他也清楚地知道，真心實意在下一個瞬間是會變色的。庄九郎的真心，美得就像鮮紅的霜葉。到了師走的季節，霜葉也就褪色了ｒｅaｄ•9９ｃｓw.coｍ。下霜時的紅葉有一種別樣的美，更能打動人心。

——只是空有虛位，無害就好。

這件事聽起來雖然可笑，但足可見，土岐一族曾經橫行一時。

庄九郎卻有些心不在焉。

「那好吧。」

「我想推翻幕府。」

「帶幾個人去吧。」

「什麼？」

「有什麼辦法？」

（再走一會兒，直接到柏原吧。）

「對，要借萬阿之力。」

「一年之內百萬大軍不可能，不過，能否佔領一國倒是可以見分曉。一年為期。」

「不錯啊！」

「那就來接萬阿。一年後接你去我在的國家。」

「真的不要緊嗎？」

庄九郎帶著玩笑的口吻，萬阿也就多了幾分戲謔，耐著性子問道：

油款正好被抵扣。

萬阿認定這是玩笑話。一介油商的丈夫，能做得了什麼？

還沒有出現「應該滅了它」的聲音。各國的大名、豪族都承認將軍的「神聖權」，尚未走到這個地步。

而實際上，翻開戰國的地圖就知道，還沒有哪位人物有實力進京成立新政權。

「一年後，相公就會帶著百萬大軍回京嗎？」

無法置信。

「你好好聽我說。」

在書院發獃時，萬阿會問：

他生氣地對萬阿說。

「相公，怎麼了？」

「別這樣。萬阿已經答應我了。只要一年。店裡的事交給杉丸和赤兵衛就好了。萬阿只要看看賬本，每天等著我回來就行了。」

「哼，將軍！」

賴遠頓時勃然大怒，當時的情景在《太平記》中有記載道：

按理說，賴遠應該下馬，將自己的人馬列隊路邊，並和家臣們跪地叩拜。然而當時是足利天下的全盛時期，土岐賴院則是幕下勢力最大的大名九-九-藏-書之一。

庄九郎十分肯定地說。

山崎屋現金買賣較多，尚未有太大影響，不過，每年兩次賣給足利家的油，要分兩次收款。

後來，成為庄九郎女婿，佔領京都、揭開近世序幕推翻幕府的織田信長，此時尚未降落人世。

兵荒馬亂的這個年代，就算是武士，獨自一人出行也需要足夠的勇氣。途中，且不說草賊土匪四處出沒，就連老實的百姓，覺得對方有錢可圖，也可能會搶劫殺人。

反覆斟酌。

從山口向上望去，有一戶人家。

庄九郎看得十分透徹。

在這座近江的偏僻山中，有個村子叫醒之井。到這裏時正艷陽高照。

「有。」

「院（上皇）的御駕在此！」

從窗外踮著腳尖往裡一瞅，不出所料，有三個土匪在裏面。

「不行！」

（哪個國家好呢？）

「無害」只是針對各國的大名而言。然而對於庄九郎等京城的居民而言，再沒有比它危害更大的了。

萬阿把雙手放在庄九郎的膝蓋上。

太陽開始落山了。

顯然他們的存在是「為了折磨老百姓」。日本史上，沒有比足利幕府更愚蠢、更殘暴的政府了。

「松波庄九郎是也。你最好記住。」

美濃下轄十幾個郡。大米產量六十五萬石，不足為奇。

「有件事要你幫忙。」

（正合適。）

接下來好幾天，庄九郎都待在書院里，晚上也睡在那兒。他在思考。

「一年。」

「我就說嘛。不要嚇唬人。」

「就算有吧，那又怎麼樣呢？」

「那兒山清水秀。從長良川的堤壩望去是看不到邊的竹林，秋色更是讓人想吟詩作興。萬阿以後也一起去吧。」

「庄九郎什麼時候騙過你？」

「你快告read.99csw.com訴我。」

離京都很近，街道四通八達，鄰國尾張直通東海道，從關之原附近可連接北國街道、東山道和伊勢街道，乃天下交通之樞紐，是用兵的好地方。

「真有意思，我有那樣的能力嗎？」

「一定。」

有時候他渾然不覺。

一天夜裡，庄九郎把萬阿叫到身邊，說道：

因此，每當足利家經濟拮据時，就會採取「德政」。也就是官令執行「國債」。不言而喻，這一舉措直達百姓，實際上只是為了足利家的資金周轉，德政只是美稱而已。

「一年。」

「讓我離開一年。就這些。」

上皇的先頭人馬和隨從們都大吃一驚，以為是不懂京城規矩的鄉下人撒野，紛紛呵斥道：

「奪取一國並用它的兵力吞併四鄰，然後整頓百萬大軍直上京城，驅逐將軍而擁有天下。庄九郎的天下，再也沒有魔鬼般的神人，粗暴的德政，商人有樂市·樂座（自由經濟）權，廢除每隔兩里就要收取通行稅的關所，只向百姓收取一定的租稅，進貢天子公卿維持他們的生計。」

「是嗎，不錯嗎？」

賴遠卻在馬上放肆地大笑道：

上皇的隨從提醒他，「下馬吧」。

庄九郎盤算道。他學過的漢學中，這種已經喪失治理能力的當權者繼續當權乃不義，推翻它才是正義之道。

（曾不可一世的土岐家，也被蠶食殆盡了。）

萬阿不明白。

有時候則一笑了之，「沒事。」

赤兵衛和杉丸也異口同聲地說：

庄九郎最中意的是，從鎌倉時代就被冊封為美濃國主的土岐家族已經腐朽不堪。

土岐家在足利幕府的各國大名中是赫赫有名的家族，曾經強盛一時。

出發時，萬阿臉色蒼白，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