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有什麼事呢？」

香子這才驚奇地發現，庄九郎的面前竟然有一個石頭圍起的火爐，上面放著茶壺，炭火燒得正旺。

她簡短地命令道，還附上了一個「點香」的手勢。意思是稍微點一些炭火就夠了。

香子自己則開始準備香爐。

「——」

（怎樣才能看到臉呢？）

「她只是讓我上茶。」婢女老老實實地回答。

庄九郎到山桃樹下牽了馬，沿著草庵旁邊的坡道下去了。香子從開了一條縫的門后凝視著他的背影。

香子拿起案几上的鈴鐺，用指尖晃了兩下。

「飲茶吧。」

（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男人？）

香子正看得眼花繚亂，庄九郎用他特有的磁性嗓音說道：

婢女喃喃自語著，身子開始發抖。眼前的這名鄉下武士氣勢凌人。仗著財大氣粗，竟然妄想見到內親王。

「是嗎？」

「呵呵，您坐在門后，自是看不到這麼好的天空了。」

「那是答應見我了？」

香子搖了鈴，喚來庵里唯一的婢女，莊重地下令道：

公卿破落的府邸里一旦生了漂亮閨女，京城裡的商人就會上門做媒，把這些女孩兒帶到地方大名家做妾。

樹林里不知從哪兒冒出七八個衣著華麗的男女，敏捷地搭好臨時用的水池和屏風，並送來了茶具。

婢女伸出頭問道：「哪一位？」

就算偶有紅松，也不是京城這種優雅的硃紅色。

「如果我是無位無官的鄉下武士，不見也就罷了。最少也要隔著屏風讓我聽聽聲音吧！」

並不是做夢。去美濃的第七年，自己不就有了今天的地位了嗎？

並無下文。

嵯峨野的藍天一塵不染，映著眼前的htｔpｓ://ｒｅaｄ•9９csw.cｏm小倉山上紅松的赤紅，很久沒回京城的庄九郎很是享受此番美景。

長滿了蜘蛛網的皇宮裡，只有這些傳言經久不衰。

庄九郎解下刀立在院子角落裡，繞到南側坐在地上。

庄九郎牽著她的手穿好鞋，穿過院角的柴門從小路向後山走去。

香子吩咐道。既沒說見也沒說不見。

臉上未施粉黛。對容貌頗有自信吧。不過這個女子天生麗質，確實用不著化妝。

（香子也是這種環境下長大的。不能大意。）

「在下惶恐。」

香子醒了。

（看來這個女子自恃清高。）

（對了，那人還在不在？）

他覺得貴族生來就是有缺陷的。土岐賴藝也是貴族。不過充其量也不過是個鄉下貴族，而且有家財和武力的背景，和京都正統的貴族性質完全不同。

求愛。

一陣沉默。

庄九郎熟練地沏好茶，遞給香子。

庄九郎擦拭著茶杯。

庄九郎扶著香子坐下，自己也在下方找了個地方坐下。

（想要試探我。）

「是嗎？」

「美濃來的。」

「不過利政，你找我這麼一個被世間拋棄的人，有何用意呢？」

她清楚地知道，雖然在皇宮受到冷落，到了俗世卻是尊貴之軀。

眼前是一扇白色的拉門。

香子有所耳聞。她仍舊攏著雙手坐著。

美濃的松樹多為黑松。

庄九郎問道。

「你說的不錯。」

「對。」

她皺了一下眉。為了讓這個美濃的鄉下武士知道自己的價值，讓他等待是唯一的辦法。

香子拈起掉落在粗布衣服膝蓋上的松葉，看著庄九郎問道：

「有什麼吩咐？」read.99csw.com

庄九郎還在走廊前等著。

「長公主不見外人。您有什麼事？」

竹筒里也長了草，草穗在風中搖晃著。一隻麻雀停在上面，門開時，麻雀飛走了。

「天氣一直不錯啊！」

香子靠在案幾前，想稍稍打個盹。

而公卿中就不乏這種人。在他們這些京都貴族的眼裡，土岐賴藝簡直就是（擁有財富和武力的）神仙。

不僅如此。

很難定價。果然如同庄九郎所言，即便在《源氏物語》或《古今集》中，也找不出類似的愛情。

婢女只好把門拉開一條縫，塞進來剛才庄九郎寫的樹皮紙。

雖然不是很有耐性，他還是耐心地等著。

「看一下天空應該不需要禮數吧！」

庄九郎提了提刀把，欣賞著四周的景色。

對方的大名自然會向娘家的公卿贈送相應的彩禮。如果再生了孩子，父母就乘機前去投奔的情況也不少見。

「出去走走吧。坐在後山的青苔上講講美濃的事情怎麼樣？」

「雖然不知詳情，」裏面的人開了口，「聽說你幫助了村裡的人。謝過了。」

次日，庄九郎又來了。

婢女連忙來到香子的房門口跪下，「您叫我嗎？」

「請。」

庄九郎想象著裏面婀娜多姿的女子。

庄九郎坐了下來。

美濃的國主土岐家在足利的全盛時期勢力強大，領地覆蓋了伊勢和尾張，府城的川手更是足以和京都、鎌倉、山口等並駕齊驅的大都市。香子從熟識的公卿口中聽到過諸如此類的人文地理。

還是繞到南側坐下。

她像個男人一樣念道。果然是三天前來過的武士。

（聽上去不錯。）

就連莊九_九_藏_書九郎也如此謹慎，可見香子讓他等的時間太長了。

過了好一會兒，香子輕聲道：

庄九郎決定採取行動，他單腳踩在走廊上，兩手「嘩啦」一聲左右推開了門。

事實上，香子坐在案幾前，右手托腮凝視著院子的牆腳。

大名中喜歡公卿出了名的要數周防（山口縣）的大內氏，只要有公卿來投靠，他都一律接收，因此，府城山口甚至被稱為「西京」。

房門緊閉，可能是被當作皇宮的竹簾來用。

（來做交易的吧。）

「再來一杯吧。」

香子並未像武家的姑娘一樣喝斥「不得無禮」，而是靜靜地微笑著。

香子似乎也等不及了，早就坐在了門後面。

庄九郎敲門喊道：

「哪裡哪裡很富強。」

「有客人嗎？」

「哦。」

「點炭火吧。」

「對。先不談身份。只是男女之間的對話。我知道很難。古代的詩歌和故事里都沒有這種愛情。」

屋檐上掛著竹筒。

天子腳下，連樹木都別具品位。還是因了這片優雅的山河，才滋生了都城的文化？

在都城豎起印有自己家徽的大旗，是生於戰國亂世的男兒的夢想。

室內香氣繚繞。

香子似乎很滿意這種回答。

「確實尚未有官職。不過，在美濃擁有五千兵馬和一座城。而且作為土岐美濃守的管家掌管朝政。」

「要怎麼辦？」

庄九郎發揮著想象力。

夕陽的餘輝照在上面。沒有絲毫打開的動靜。

「因為愛情。」

（總有一天，我要回來的！）

「愛情？」

庄九郎的聲音清晰有力。香子豎起耳朵聽著。

（要是把都城建在紅松稀疏的東國坂東，估計房子和人們的衣著九_九_藏_書都該變樣了吧。）

走了兩百步開外，樹林更加茂密，一棵紅松的樹根上爬滿了嫩綠的青苔。

「坐這裏吧。」

香子搖鈴喚來了婢女。

「求愛。」

「想和您聊聊。」

對面的房間拉著帘子。也許香子正從裏面觀察著庄九郎。

（土岐賴藝也是個花|花|公|子。）

端上來的點心是晒乾的柿子。

庄九郎頓時喜歡上了眼前這個女人。

（一樣的松樹，還是京都的更美。）

「長井新九郎利政求見。」

（為何要呈上物品來接近自己呢？）

屋裡太拘謹，不能暢所欲言。

「有多難呢？」香子側著頭，接著又問，「利政，不過是想用金錢做交易對吧？那你看我值多少錢？」

婢女一一照做。給庄九郎上了茶。

京都的宮廷是最容易滋生惡人的地方。數百年以來，這裏一直操縱著擁有財富和武力的人，而且一直受到尊崇。

「美濃的長井新九郎利政呀……」

「領到廊前上煎茶吧！」

香子有點心動。

庄九郎抬頭望了望暮色：「太陽要下山了，我明天再來。這個是修繕房頂的一點心意。」

「長公主怎麼說？」

「把他帶到南側，在院子里賜座。」

他的聲音帶有一種神奇的力量，這種力量似乎開始作用於香子的身體。

香子在思考這個問題。

庄九郎屈膝跪下，從懷裡掏出一雙嶄新的草鞋，擺在門口。

「唔。」

「您要多少才肯賣了自己呢？」

等著有人答應。

「新九郎，你來此地有何貴幹？」

「不用了。」

順帶提一下，那個時代的公卿失去領地走向沒落時，就會投靠地方的大名，寄人籬下。

庄九郎是主人。

出乎庄九郎ｒead•9９cｓｗ•com的意料。

婢女一時愣住了。

——宮廷的這些人也稱得上是人嗎？

不想卻睡著了。醒來時，太陽已經開始西沉。

庄九郎說完掏出筆，展開一張樹皮紙在後面寫上了「美濃國迦納住民長井新九郎藤原利政」幾個小字，遞給了婢女。

很快炭火就拿過來了，香子把它們用灰蓋上，等了一會兒后埋上香。

她想在屋裡熏香。要知道香料的價格昂貴得如同寶石，香子的出身決定了她就算再窘迫，也不能缺少這一類的東西。

「我看美濃並不懂禮數。」

庄九郎飛快地把錢塞到婢女手裡。

她產生這個念頭的瞬間，就已經落入了庄九郎的如意算盤中。

（我要當將軍！）

「您真有趣。」

婢女穿著草鞋窸窸窣窣地走過來。

已經過了正午，陽光開始傾斜。

香子在房間里。

因此，就連香子都知道這一點可以看出，她們所處的社會太熟悉戰國的地理環境了。

確實，茶席上只有主賓兩種身份。

庄九郎打破了沉默。這樣等下去，恐怕等上一百年也不會有結果。

這時，門後傳來一聲輕微的咳嗽聲，庄九郎伏地跪拜道：

「最近流行的飲茶真是方便啊。一碗茶就可以除去俗世間的高低貴賤和繁冗禮節。」

「有人在嗎？」

香子生就一雙單眼皮，睫毛短而濃，眨巴眼睛時上下撲閃，看起來清純脫俗。

尚有餘光的天空，升起了第一顆星。

他取出一袋沉甸甸的銀兩放在門口。

——想見見此人。

香子把雙手交叉攏在袖中，也不去取榻榻米上的紙片，而是遠遠地探過頭來看。姿勢並不優雅。

「是。」

香子說。庄九郎也不示弱：

「你沒有爵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