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虛空的神靈，他的語氣堅定。

對世事也漸漸感到淡漠了。

「她，」深芳野好不容易才發出聲音，「是誰？」

她心想。庄九郎可以過好幾個人份的人生，自己的人生卻連一席之地都得不到。

「我愛你。」

庄九郎娶了那那。

恐怕庄九郎也要恨命運不公平吧。雖說上天賜給庄九郎數倍于常人的能力，然而命數一到，就和愚夫一樣難逃一死。

深芳野已經停止了哭泣。對著這個男人哭泣，似乎毫無價值。

「深芳野，」晚上，庄九郎抱著深芳野喃喃說，「我想再給吉祥丸找個母親。」

在川手府城時，身為太守總是有這樣的那樣的雜事。搬到這座長良川畔的新城后，自然是沒有了。

庄九郎從明智鄉帶來的女娃，在迦納城中長大了。城主庄九郎的人生發生了戲劇般的波折時，女娃也長大成熟了。

她從小就仰慕深芳野的美貌。美濃第一美女，曾深得土岐賴藝寵愛，又是丹後宮津城的城主一色左京大夫的親女兒，國人對她有一種對故事的女主人公般的嚮往。

小見方自是深信不疑，因此她們的關係一向很要好。

深芳野深知庄九郎城府極深，不禁心存畏懼。

「我就是凡人。」深芳野的堅持，是她對這個男人所能做的唯一的抵抗。「您不是說過，要在人生的五十年過上好幾個人份的日子嗎？」

他的手掌撫上纖纖細腰，一把挽了過來。

庄九郎很寵愛小見方。當然，也同樣寵愛著深芳野。

「您只要得到手，就不再管我了嗎？」

「太誇張了吧。」

「深芳野，我又想要了。」

「您要有準備。」

「別這麼說。我是個急性子。對你也是一樣。我的慾望比常人更強一倍。」

為了謹慎起見，庄九郎事先徵得了明智read.99csw.com賴高為主的明智家族長者們的同意。他們欣然應允，條件是要娶作正室。

「我很喜歡她。」

賴藝也洋洋自得，說道：「因為這裏沒有煩心事打擾我。」

「不，一百倍吧。」深芳野開始低泣。

「像我這種人，」庄九郎又說，「同樣是五十年，如果不過上十人份的人生，精力就會鬱積體內而無法驅散，最後發狂而死。你也知道，我在京城另有妻室，在等著我當上將軍呢。她叫萬阿。」

庄九郎低聲說道。他並不是在安慰深芳野。男女之事本來就透著一股誘人的曖昧氣息。這才是偉大之舉，庄九郎用他獨有的抑揚頓挫的語調在深芳野耳邊呢喃。

萬阿不是問題，小見方也沒關係。因為萬阿原本就是「山崎屋庄九郎」的正室，又掌管著油鋪。小見方就更不用說了。兩人都有足以誇耀自己的門面。

（受不了了。）

庄九郎早就打算親手栽培這朵美濃名門的鮮花，並娶她為妻，讓那那的娘家明智一族成為自己無二的盟友。

「深芳野小姐。」

「你也很可愛。一般人如果擁有二女，自然會厚此薄彼，寵愛一個而冷落另一個。我卻不會。我對萬阿和你的感情一樣濃，一樣深，一樣新鮮。深芳野，你能體會到的，從我的心和我的身體。」

「深芳野就像仙女下凡，心思純凈。」

「別告訴他，」賴藝曾在告別時悄悄對她耳語，「就說肚裏的孩子是他的。」

怎麼看都不像庄九郎。

「不過，」庄九郎又開了口，「還可以再愛一個人。」

庄九郎始終什麼也不說。

「才不是盪|婦呢。」

她就是明智氏的女兒那那。

「我生來慾望就強。身體也比常人結實好幾倍。不光是意志心力，智慧更是rｅａd•９９cｓw.ｃｏm過人，十個人都弄不懂的問題我一瞬間就能明白。可是深芳野，」庄九郎摸向深芳野的下體。並沒有什麼含義，習慣而已，「就算我再了不起，也不過和常人一樣活五十年而已。」

庄九郎回答。他又喚了一聲深芳野，繼續撫摸著她的頭髮。

深芳野的救命稻草。她只有在和吉祥丸玩耍時，才覺得擁有自己的人生。

庄九郎的話發自內心。

「您看著辦好了。」

「我聽說了。」

「什麼一百倍？」

「你是世上唯一純潔的女子，不是仙女，就是神仙菩薩的化身。」

家臣們都議論紛紛。凡是明眼人都知道，吉祥丸，即後來的齋藤義龍並不是庄九郎的兒子。

「你是獨一無二的。」庄九郎答道，「我不是每晚都疼愛你嗎？」

深芳野小聲叫喊著責備自己。

「我雖然會跳仙女之舞，」深芳野傷感地說，「卻百分之百是凡間的女子。要不，我怎麼會妒忌小見方呢。」

庄九郎望著深芳野，後者卻移開了視線，看著外面黃昏籠罩的院子。臉上卻不帶一絲笑容。

深芳野看穿了庄九郎治理妻妾的手段。他誇自己是「仙女」，一方面為了鎮住小見方，同時想讓深芳野自己恪守規矩消除妒忌心罷了。

今年四歲。

一天夜裡，深芳野在枕邊發著牢騷。

「讓我實現心愿好嗎？」

「五十年。」

雖說要過好幾個人份的人生，然而要讓這三個老婆和睦相處，看來不是件容易的事。

（女人真是奇怪。不是哭就是笑。）

深芳野拽過小棉襖遮住臉。

「那麼，普通的男子都要忍受的女子的嫉妒，您也要能忍受好幾個人的分量才是啊！」

只有壽命，是庄九郎的力量無法顧及的。

「她是父親一色左京大夫的厄運之年生的，所九_九_藏_書以被當作姐姐的陪嫁來到土岐家，看她的人生離奇得很，也許她根本就不是人類的孩子，而是神仙菩薩們故意把她送到人間來的。」

庄九郎手掌捂著深芳野的肚子。陣陣痙攣從掌心傳來，竟有說不出的誘惑。

庄九郎發自內心地稱讚。

「求你了。」庄九郎說，「我有喜歡的女人。」

小見方當了正室以後，深芳野的希望也就破滅了。她的存在僅僅是為了迎接和送走前來過夜的庄九郎。雖說和以前沒什麼兩樣，而現在這種地位卻是確定了下來。

庄九郎卻儼然一副「他就是我兒子」的表情。深芳野反而覺得害怕。

（他肯定察覺到了。只是裝作不知道罷了。）

「嗯。」

（還是男人好對付。）

小女娃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枝廣的別墅建得精巧雅緻，賴藝一聲讚歎：「真不錯。」就輕輕鬆鬆地從川手城搬出去了。

不久后，小見方生了一個女兒。女兒長大后被稱作濃姬，後來嫁給了年長一歲的織田信長。

長子是要繼承家業的。庄九郎很溺愛這個孩子。

首先，吉祥丸是深芳野進到庄九郎家中后第七個月出生的。類似的早產並不少見。不過早產的孩子一般都很小。吉祥丸卻是個超大的嬰兒。現在才四歲，看上去卻像七八歲的大孩子。

「別哭了。」庄九郎很有耐心。他仍然撫摸著深芳野的頭髮。

總體上很順利。受到美濃群臣們反對的府城搬遷也取得了成功。

不久後生下了一個男嬰，這在前面也交代過了。乳名叫吉祥丸。

「不，不要。」

庄九郎在黑暗中大睜著眼睛。即使要向天地神明起誓，他也會毫不猶豫地說，我以一個常人全身心地愛著深芳野。對萬阿也是一樣。

兒子。

然而——

迦納城主的庄九郎便九*九*藏*書駐紮在川手府城打理這些世事。

「小那那。」

「……」

終於到了摘果的時候。這朵鮮花剛剛移植到自己府中的時候還只不過是一棵樹苗，如今已經長出花莖，含苞待放了。

吉祥丸的眼睛極大，五官長得一點兒也不像庄九郎。有時候，甚至讓人感覺和他的親生父親美濃太守就像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庄九郎卻絲毫沒有注意到，或是裝作毫不在意，儘管深芳野心裏藏著疑問，庄九郎對任何人也不曾談過這個話題。

正是深芳野。

日子悄悄地滑去，轉眼到了天文三年（1534）的九月六日。

（別糊弄人了。）

有時候，她幾乎衝動得就要脫口而出：

身邊有個人必須要說服。

庄九郎得出結論。

（世上竟有這種男人。）

這陣子，賴藝沉迷於畫畫。畫的還是老鷹，只是搬到枝廣的新城后，他的畫風馬上增色了不少。

只不過是「肉體上」的疼愛罷了。深芳野差點脫口而出，可是她從不主動辯解的天性讓她保持了沉默。

「您的慾望啊。」

賴藝每天起來都手持畫筆，一直畫到太陽落山。累了乏了就飲酒作樂。這個貴族之後貪婪地汲取著生命中香甜的那部分。

「不行。」庄九郎卻沒說出口。「那好吧。」

兩人都住在被稱作「奧」的府邸中，雖然正妻的小見方地位較高，然而從小在這座城裡長大的她，很尊敬深芳野，叫她為：

她卻極力忍耐著。但她真的害怕自己有一天會忍不住說出真相。

「別任性了。」

庄九郎撫摸著深芳野的頭髮，就像他嘴裏說的這個女人就是深芳野一樣。

深芳野育有一子。並不是庄九郎的。她從賴藝身邊過來時，已經珠胎暗結。

（……差不多了。）

這個賴藝原先的愛妾，是庄九郎用計從賴藝手中得九_九_藏_書到的。就連她也未能坐上「正妻」的位置。

深芳野扭動著身子，身體的一部分開始濡濕。她極力忍著不發出聲音來。庄九郎的手指巧妙地操縱著她身體的旋律。她就像在庄九郎的指尖上起舞。可悲的是，她的舞步越來越美妙。

不知道深芳野怎麼想的。她只是一個勁地哭。

「你的父親不是那個人。」

那那還小的時候，庄九郎就一直這麼說。

一天晚上，庄九郎來到深芳野的房間，躺下了。

「她很可愛。」

且說庄九郎的「工作」進展情況。

「不，我是凡人。」

（那麼聰明的人。）

她從棉襖的領口露出眼睛，重新審視著庄九郎。雖然黑暗中看不清楚，但是能望見臉上的輪廓。確實是與常人不同。深芳野忽然覺得好像第一次認識他，不禁笑了出來。

深芳野當然是吃了一驚。

她是庄九郎接觸的第一個處|女。

「你是說很強對吧。這麼想就對了。不愧為我的知己啊。」

名字也改成了「小見方」。

（難辦啊。）

可以摘桃了。庄九郎一定在琢磨。

「那可不好，剛誇你是仙女。」

除了哭，深芳野不知道還有什麼方法可以表達自己的感情。

四年過去了。一天晚上，他熱情地愛撫了深芳野后，說出了讓她感到更絕望的一番話。

「喔，你笑了。」庄九郎把手放在深芳野的肚子上。能感覺到顫動。「我哪裡笑了。」

他說，然而他也發現，深芳野的性格執拗到了一定程度，也是很可怕的。

庄九郎的手掌已經換成手指，遊走在深芳野的幽谷中。

也就是說，賴藝保留著美濃太守的現職，卻隱居了起來。

「盪|婦。」

他心底又湧起一人份的情慾。雖然不久前剛消耗了一人份的情慾，好像又湧出了新的。難怪他一人可以過著好幾人份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