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秀卻不這麼說。他解釋道，兵書上說敵陣上如出現紅光，就是拂曉偷襲的前兆，「您再仔細看看，一定能看見。」

他們逐漸減少了上門的次數，很快就無人登門了。

「兩個窮浪人在楓林馬場比武，一個死了，一個還活著。」

阿槙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買來了人蔘，讓光秀服下了。光秀躺在病床上望著阿槙，只見她像寒念佛的尼姑們一樣，頭上包著一塊白色的麻布頭巾。

當時，加賀有個叫做坪坂伯耆的人。

加賀是越前的鄰國之一。

光秀離開一乘谷去了郊外的長崎，在稱念寺門口租了一間小屋。

朝倉一乘谷這個古老社會對外界事物的感受性，就像老人一樣遲鈍。在這樣的環境中再怎麼掙扎，一舉成名，這種浪人的夢想恐怕難以實現。

當天夜裡，光秀帶著彌平次潛入最前線，藉著夜色的掩護接近敵陣，他趴在地上側耳聆聽著人馬的沸騰聲，又眺望前方分辨敵情，過了半晌，他喃喃自語道：

光秀讓彌平次迅速收拾了行李，帶著一柄槍、一把白扇離開了稱念寺門前的陋居。

「沒錯。」

「有朝一日，我會當上大將，那麼你就是首席家臣，負責守城衛國。一旦打仗，你還要替我統帥大軍。平時你一定要勤于修鍊身心，可不能到了那個時候上不了檯面。」

陣中軍紀鬆弛，軍隊之間缺乏溝通，每個帳房和軍營中，士兵們都鼾聲大作。天亮前坪坂伯耆一旦發起突襲，估計連片刻都招架不住。

光秀用手指著茫茫夜海中的一角，「那裡就是加賀的陣營。御幸塚以東的天上升起了一片好像月暈的紅光，您看得見嗎？」

（壯士人窮志不窮。然而連累妻兒一併受窮，就不是什麼引以為豪的事了。真正的貧窮，足以消磨人的志向氣節，到最後淪為真正的窮人。）

光秀住在稱念寺門前的陋室里，仍不忘打探各方傳來的消息。

那個時代的規矩，浪人們往往請求加入一方大將的「陣營」，立功後接受軍功。

土佐守帶著幾名隨從上了角樓九九藏書，眺望著敵軍的方向。

「加賀軍早上會發起進攻？」

雖然打敗了六角浪右衛門，光秀卻並未因此而名聲大噪。

坪坂伯耆的人數比想象的要少得多，只有一千五百人。

光秀在破舊的柴屋中想了又想。他分析了所有可能的原因。

光秀心想。年輕且具有活力才會受外界事物影響，一乘谷的人們已經失去了這種勁頭。

（真是頭蠢驢。這不是兵法的基本嗎？連這一點都察覺不到只顧著呼呼大睡，真不知道朝倉家怎麼都是一群飯桶？）

前面提到的越前長崎稱念寺的旁邊，住著一個叫做考庵的醫生，在鄉里頗有名氣。考庵多少和光秀有些交情，特地到一乘谷來看望光秀，他給光秀把了脈后說：

「坪坂伯耆要打到越前來了。」

「共和」其實內部頗為複雜。地方武士們為了爭奪權勢，國家難以統一，期間又不斷地湧現出野心家們。

光秀不曾向他們收取任何的學費。倘若收了，就會淪為流浪的藝人。谷里的權勢人物，都把光秀視為——

過了九頭龍川，通往邊境的道路上都是朝倉大軍的運糧部隊。

他們穿過田野和樹林回到了大聖寺，整理裝束后趕到朝倉的大本營。

（明天應該就是決戰了。）

鄉下大名的家臣朝倉土佐守，開始對光秀刮目相看。

「你怎麼知道的？」

他感慨道。

或者說是炙手可熱的人物。

附近有加賀國的富樫。該國的大名叫做富樫介。

「我來替您教，您就放心養病吧。」

「如果真讓你說中了，想要什麼賞賜？」

（此人不就是在我府上門口的小屋教授武藝學問的那個美濃浪人嗎？）

「看到了。」

「不過，請允許我加入您的陣營一戰。」

自從離開美濃，他周遊了列國，得以和足利家的年輕幕僚細川藤孝成為莫逆之交。兩人發誓要光復幕府，他只身前來越前的朝倉家，是為了要說服義景揮師上京，借他的兵力和財力擁戴義輝將軍。

做好準備總是萬無一失。土佐守立即傳令下去，又九*九*藏*書轉向光秀道：

敵人未豎起軍旗，也未點火把，只是在盔甲上套了白紙做成的披肩用以辨認自己人，並一路用暗號接頭圍了過來。無奈朝倉軍隊已經事先做好了圍剿的準備，敵軍很快就被擊退，太陽升起時，敵人已經被追得落荒而逃，潰不成軍。

「我絕不是什麼姦細。我出自美濃的明智家，名叫明智十兵衛光秀，有十萬火急之事要求見朝倉土佐守殿下。事關將士們的生死存亡，千萬不能誤了大事。」

（六角也是徒有虛名。）

朝倉大軍卻有五千人。

果然不出所料，丑時三刻后，朝倉大軍四周的草木中冒出了坪坂伯耆的部隊。

（你把頭髮賣了？）

「坪坂明早一定會衝過來。」

「肉眼是看不見的。」

聽說要出兵了。

這時，光秀病倒了。

傳來這條消息，是在永祿五年的初秋。對方的間諜不停在一乘谷附近出沒。到了這一年的九月，對方的軍隊開始騷擾邊境一帶的居民。

此人原本是加賀石川郡鶴來的地方武士，是個天才的戰略家和權術家。他很快就在「共和國」中嶄露頭角。

他把光秀帶回一乘谷，在自己的府上招待了幾日後，引薦給了義景。

僅此而已。這算什麼事啊。

而且這些人都是小卒，頂多是個步兵組長，或是武士家的雜役工。要想靠這些人攀上朝倉家這棵大樹，不過是白日做夢罷了。

（所以他們才會覺得兩個浪人比武一決勝負，就像乞丐之間打架一樣。）

士兵們被他的氣勢壓倒，便依次通報給朝倉土佐守。光秀被請進了軍營中。

「阿槙，彌平次，秋天到了。」

「這樣可不行。趕緊搬到我家附近來吧。我就不收你葯錢了，專心給你醫治。」

不過這些學生們，多少會送些柴米油鹽上門。加上阿槙到底是土岐一族的千金，生得一雙巧手。徒弟彌平次也經常上山打打獵、下河捕捕魚什麼的，總算得以勉強度日。

這個願望，就像平原的天際上架起的一輪彩虹般壯觀而華麗。然而，現實中read.99csw.com的他卻連朝倉家的家臣都無法接近，還被迫離開一乘谷，病倒在荒草叢生的郊區，窮困潦倒。

窮鬼。

阿槙也一樣。

五代后的今天。主公義景碌碌無為，重臣們也都安於享樂，朝廷沉醉在國泰民安之中。

之後的七十余年，加賀國始終未出現統一全國的大名，由地方武士、本願寺的僧侶們和門徒們三方聯合執政，形成了一種共和制國家。或者可以稱作本願寺國家。

夜空中只有幾顆星星。什麼都看不見。

他邊走邊觀察著軍中的情況，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想。

他告訴土佐守，明早天亮前坪坂伯耆就會率領大軍奇襲，然後不說話等著對方的反應。

他看見坐在走廊下的光秀時，才想起來：

義景一眼就看中了光秀的不俗氣質和相貌，當即表示要收留他。俸祿只有區區二百石而已。

促使他們沒落的原因是宗教。信奉凈土真宗的本願寺門徒們發起暴動，與加賀的地方武士們裡應外合推翻了富樫氏。

「您看看那個方向。」

（我怎麼這麼不走運啊！）

「我一定要舉薦你。」

病後的身體仍然虛弱，尚未完全康復。

彌平次自告奮勇道。他把光秀教給自己的劍術和槍法傳授給徒弟們，徒弟們卻心生不滿。

四周一片漆黑。

「那就請您早做準備吧。」

然而，朝倉的將兵們卻被敵人坪坂伯耆的作戰能力所震懾，士氣消沉。坪坂伯耆率領的加賀門徒士兵們都是信佛之人，打起仗來都是拚命三郎，他們在頭盔的內側貼上南無阿彌陀佛的名號，堅信一種自稱為「進則天堂，退則地獄」的就連佛祖們都不曾聽說過的信仰。這是來自本願寺的僧侶們思考出來的非正統信仰，號召大家，勇往直前者將升上天國，逃跑後退者則墜入地獄。加賀軍本著這種信念馳騁沙場，朝倉的五千大軍反而戰慄於人數甚少的加賀兵，在前哨戰中一敗塗地。

光秀進了大聖寺城，在朝倉的大本營附近找了地方住下，先去打探了敵方的軍情。

寥寥數人而已。

九-九-藏-書加賀的守護大名原本是富樫氏，前後持續了五百年，歷經二十三代。

（這樣下去朝倉肯定要打敗仗。）

光秀只好作罷。光秀之所以和六角賭上性命，就是為了出名。如今的情形，想必六角也一定死不瞑目吧。

目的地是大聖寺。

光秀拒絕了。

光秀可謂立了大功。

敵人人少兵寡。兩軍相距不到五里地。要想以少勝多，只能夜晚或是拂曉偷襲對方。光秀通過偵查已經否定了夜襲的可能，那麼就一定是拂曉時分。憑著坪坂伯耆的智慧，一定會這麼做的。

歷史悠久的加賀國大名家族，也早在這個故事前半部描寫的齋藤道三出生前幾年就破落了。

光秀雖然教給他們劍術和槍法，卻並未打算真正把戰略戰術傳授給他們。一個小卒學了大將的謀略又有何用？

他朝北而行。

土佐守應允了。

這場病整整耗去了一年時間。

光秀悟出這個道理。此時，除了「有朝一日，我一定要出人頭地」這個夢想之外，光秀再沒有第二個能支撐自己熬過目前困境的方法了。光秀越是心灰意冷，這個夢想就越是強烈。類似於念佛的和尚拚命念佛來渴求西方凈土的如來佛祖的心境。不斷念叨著佛祖的名字，就能心生嚮往，一心向佛，最終功成名就。

朝鮮人蔘價格昂貴，一文目要花上一兩黃金。

在軍營門口他們被朝倉的手下人攔住，光秀凜然道：

「如今局勢緊急啊！」

起先是受了風寒。高燒不退，食慾減退，人也迅速消瘦下來。得的像是肋膜炎。

——怎麼能代替呢？

這個加賀本願寺之國也經常面臨內部分裂，或是捲入與能登、越后和越前的交戰中，這七十年也並不是風平浪靜。不過，這種「共和體制」一直維持到後來信長攻打本願寺之前。

首先，朝倉家是越前歷史悠久的大國。五代前的朝倉敏景吞併鄰國，定都一乘谷https://read.99csw.com，制定家規，大到軍紀、人才錄用、選用武器，小到服裝、器皿、獵鷹和耍猴等日常生活和娛樂的所有項目，都奠定了朝倉家運營的基本方針。那時候的朝倉家，可以說是北國的太陽，散發著耀眼的光芒。

這時，越前的上空已經籠罩著戰爭的陰影。

（真讓人失望。）

（所以才不為所動。）

坪坂為了掌控國內的權勢親任野戰軍司令出征，想憑藉在國外打勝仗來樹立自己在國內的名氣。

「沒看見。」

光秀髮現真相后，心裏難過得想要大哭一場。

光秀滿臉凝重道：

這裏的富樫氏，正是《勸進帳》中出現的富樫氏乃同一人物。《平家物語》中有富樫入道，《義經記》中描寫了義經主僕的道行，記載道：

可實際上，彌平次不但無法修鍊，而且還要受雇於附近的百姓們，整日耕地鋤草幹些雜活，只為換些粗糧度日。

「您要是不信，可以登上城樓證實一下。」

不過，還是有人聽說了光秀的事迹來上門拜師。

土佐守不由得傲慢地問道：「你有何事找我？」

然而，如果講出上面的理論，兵法的神秘性就會大打折扣，尤其是對朝倉土佐守這類的俗人。光秀於是提議道：

醫生考庵曾悄悄告訴阿槙，「十兵衛殿下的病只有一種葯能治，那就是朝鮮人蔘。」

土佐守又仔細望去，不知道是不是光秀的暗示起了作用，他好像隱約看到了對面有紅光升起。

又聽說朝倉義景撥了四千名兵力交給家臣朝倉土佐守，自己親自率領一千人殿後，駐紮在靠近加賀、越前邊境的加賀大聖寺城中，建起了大本營。

「坪坂伯耆在北陸道可是智勇雙全的人物。不知道朝倉家會作何反應？」

生活也捉襟見肘。

由此，光秀決心不收學費，就算餓死也要維持自己的尊嚴。

朝倉的家臣土佐守接見了光秀。

徒弟彌平次也是如此。光秀總是叮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