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編
奈良一乘院
「泉州、泉州。」
「這就去備茶。」
睡著了。
提到自己出生的國家，光秀首先想知道的是龜助的來歷。
他裝作悲痛地說。無明長夜是指人死了之後黃泉路上漆黑而漫長之意。而為死者點亮無明長夜之燈的便是經文。眼下正時興的一向宗宣揚這一教義，變為一種流行用語。
到了那兒，果然看見了藤孝的府邸。到底是守護的住處，四周挖有淺溝，用土牆圍著，佔地約有一百平米見方。
（怎麼回事？）
說完便掉轉馬頭揚長而去了。三好義繼就是松永彈正推舉的三好家的繼承人，對彈正是言聽計從。
「真的？竟然是你的舊家臣的兒子？這可真是太巧了！」
「請轉告兵部大輔，越前一乘谷的明治十兵衛光秀擔心他的安危，特地從京都趕來探望。」
「此番有禮了。在下乃三好修理大夫義繼是也。」
周暠虛歲十七歲。他毫不猶豫地跟著平田和泉守，從鹿苑寺門口上了轎子，被眾人圍著下了山。
「恕我冒犯了！」
「是您啊，明治大人。」
他取出來給光秀看。
「奸賊，讓你好看。」
光秀問道。他是指除了京都的這場事件外，有沒有其他的新聞。
很快藤孝就回來了。他換了身衣服，髮髻也重新梳過了。不愧是從小受過室町流的宮中禮儀教育的，舉止端莊得體，這一點也頗得光秀的好感。
「就算敵人的警備再森嚴，我也要前往一乘院，拼上這條性命也要把住持給救回來。」
「請問細川兵部大輔（藤孝）的府邸在何處？」
（這如何敢當。）
（日子這麼艱苦，還能用茶道待客，真是不容易啊。而且我只不過是一介鄉村武士罷了。）
他說完立即彙報去了。不一會兒，就看見主人細川藤孝從裏面飛奔而出：
「泉州，為何不點燈呢？」
他絮絮叨叨地說著。
他一直跟在轎子旁行走。儘管夜色昏暗，他還是發覺了這場變故。這個豪膽的男子，既沒有嚷嚷也沒有逃走，而是屏住呼吸不動https://read.99csw.com聲色，注視著下毒手的平田和泉守的一舉一動。和泉守取了周暠的性命后，逐漸放鬆了戒備。
「什麼？」
其實周暠並不熟悉這個出生於阿波的三好家的重臣。
「除此之外，還有別的嗎？」
「十兵衛君。」
龜助這件事，加深了藤孝對光秀的友誼。
終於來到了勝龍寺的村子。
門上屋頂上都鋪著稻草，房頂上青草繁茂。
「你願意嗎？」藤孝上前握住光秀的手道，「天下之大，願意為救回將軍繼位者豁出性命的，只有你我二人而已！」
他們談到了京城裡發生的突襲事件。
「誰乾的？」
不及美濃龜一口之癮
他退到農戶的門前，揮劍抵擋來人。龜助已經決心一死，下手也異常勇猛。
（這輩子，我都不會忘記這一天、行走在這片原野的自己。）
武士答道：
「雖然尚在襁褓之中，但看他眉峰高挑、唇角緊閉，一看就是學武的好材料。將來一定能成大器。」
光秀來到涼風習習的走廊上，呆坐著等藤孝。
細川藤孝頷首道，卻面現擔憂之色。「雖說尚未遭到毒手，但是聽說三好、松永的手下在殺害義輝的同時也向奈良派出了別動隊，包圍了一乘院，密切監視著住持不讓他逃脫。」
藤孝引著路，帶他到了客廳，又派了一名婢女幫他換下汗濕的衣服。
（簡直無可挑剔。）
（日後會不會想起黃昏時刻敲著門的自己。）
（世道真是不公啊。照理說位居從四位下、兵部大輔的幕僚身份顯赫，怎會淪落到如此潦倒的地步。）
載著屍體和頭顱的轎子繼續前進著。
接著上了山菜和魚肉，兩人開始飲起酒來。
「而且美濃人太勇敢了。你雖然是美濃源氏的名門之後，已經城破家散、浪跡天涯，卻仍立志於光復幕府。這就已經夠稀罕了。沒想到你的手下舊臣的兒子，身為一介雜役卻揮刀為周暠大師報了仇。相比之下，我們htｔpｓ://ｒｅａｄ•9９csｗ.ｃoｍ這些幕僚倒覺得慚愧了。」
「哦？」
便帶走了周暠。
光秀一個勁地朝前趕路。
光秀難得地回應了一句並不高明的玩笑話。光秀向來不解風情幽默，不過此情此景他倒也樂得體會。
「三好、松永一黨真是狼子賊心，他們把在本國阿波長大的義榮推選為將軍，妄想奪得天下。」
過了一會兒，藤孝的妻子進來向光秀施禮。
到了紙屋川時已經日落黃昏，奇怪的是只有前面領路的兩人舉著火把，其他人一律不用燈火照明。天開始下起雨來。
「榮幸至極。藤孝殿下的夫人，不正是前幾日在二條館被松永彈正害死的沼田上總介的愛女嗎？如今大人（將軍）已不在人世，想必正是傷心之時吧。」
藤孝說。
時間已近黃昏，東方的天空升起一輪彎月。光秀在門前徘徊。
他握著光秀的手，泣不成聲。天色昏暗看不清他的神情，想必一定是掉淚了。
房間已經殘破不堪，讓人看不下去。
殺他的人叫做龜助。此人是上京小川商人美濃屋常哲的兒子，經人介紹到周暠手下當差，每逢周暠外出便為他扛行李或是撐傘什麼的。
舉著火把的人趕來一照，才發現剛才還在念經的那個人，已經橫屍倒地。
「龜助的父親是何許人也？」
「你朝著那棵樹走就行了。」
「太過分了！」
到了紙屋川的土堤邊上，周暠也開始察覺到有什麼不對，他連聲喚著平田和泉守：
光秀站在椋樹下，響亮地敲著門。
「我們主人一定很高興。稍候片刻。」
然而，龜助還是寡不敵眾，死於亂劍之下。這條消息第二天一早便傳遍了大街小巷，位於三條的夷川巷口掛著一首打油詩。
滾落而來的泉水（和泉守）
有人循聲揮刀而來，對著龜助凌空劈下。沒想到一刀砍在屋檐一角，龜助乘機對著來人騰空的身子狠狠砍去。
她還彷彿似待嫁閨中的少女般年輕。光秀也回了一禮
九_九_藏_書。
「那是自然。一夜之間征夷大將軍便死於非命，公卿們想必也狼狽至極吧。」
想到這裏，光秀的胸口充滿了感激敬畏之情。
他殺了將軍義輝后又繼續作惡。
「對了，美濃屋常哲可是通稱小四郎，住在京城上方小川町之人？」
「還好，謝天謝地。」
（時機已到。）
「如此一來，將軍家將不復存在了。今後，朝廷的事情就由我來負責了。」
「必須得粉碎他們的陰謀。」
義輝有個弟弟在鹿苑寺（通稱金閣寺）出家做了住持，法名周暠。一天夜裡，彈正命令平田和泉守率領別動隊，前往鹿苑寺拜見周暠：
光秀壓根兒不知道，將軍家還有這麼一個出家的嫡傳後代。他是死去的義輝的弟弟，在途中被殺害的周暠的哥哥。
「快、快拿火把來。」
藤孝憨憨地笑道。也許他自己也覺得滑稽，把光秀領進茶室，在茶爐前就座，端上來的卻不是茶水。
無人應答。
「那位一乘院住持，不會遭到三好、松永的毒手吧？」
龜助剛剛取了一名武士的性命，還有些精神恍惚。
一看，果然有棵巨大的椋樹，枝葉參天。
天氣炎熱，裡外的衣服都讓汗水濕透了，簡直可以擰出水來，光秀卻不管不顧。
「咱們別在這兒站著了。這兒雖簡陋，快快請進。」
這名嬰兒就是後來的細川忠興。他娶了光秀的女兒阿玉（加西亞夫人），在關原之戰中表現出色，獲封肥后熊本五十萬石。當然，此刻端詳著嬰兒臉龐的光秀自是不會知道，日後兩家會結下姻緣。
「附近的人都聽好了。三好殿下的家臣平田和泉守以下犯上，害死了鹿苑寺住持周暠大師。我乃周暠大師的家丁美濃屋龜助，當場為主人報了仇。」
龜助神不知鬼不覺地抽出腰間二尺長的短劍，悄悄地靠近和泉守，從後背猛地扎去，一劍穿心，和泉守還沒來得及哼出聲便一命嗚呼。
他們舉著火把四下搜尋，發現了一旁的龜助。
他大叫起來。這一叫驚動了四周。眾人圍九九藏書過來湊到和泉守的跟前。
「勿要恨我。要怪也只能怪您生在武家之首的人家。自古貴人多風波，下輩子要記得投胎到尋常百姓家啊！」
光秀立刻接過話來。
藤孝卻不知去向。
藤孝也驚得呼出聲來。
「是你乾的？」
他抬高嗓門，好讓全市人都能聽見。
「臣惶恐，」平田和泉守靠近轎子旁，他說話帶著阿波口音，「請您誦經吧。」
光秀的雙眼熠熠閃光。他意識到，這件事無論多難，也是他出人頭地的唯一機會。
光秀驚奇於人與人之間奇妙的緣分。美濃屋常哲原名叫做武儀小三郎，是明智家的家臣。明智城陷落後，他逃脫了齋藤義龍的追趕，進京棄武從商。光秀也由於常哲曾為舊臣的緣故，進京時經常在他家借宿。但是龜助這個年輕人，倒是未曾見過。
接著，一名貌似乳母的女子又抱著一個不滿周歲的男嬰進來了。
茶室已經準備就緒。
人的命運果真是無法預料。短短几分鐘后，這個喜好念佛的平田和泉守也追隨著周暠踏上了黃泉之路。
「這稱得上是山芋泥茶啊！」
「彈正這個賊子罪大惡極。」
皇宮裡的掌管人（處理宮中雜務的職員）出來打開小門，戰戰兢兢地問道：
光秀道。他的聲音不由得顫抖起來。
義輝將軍位於二條的府邸距離皇宮很近。夜裡突發的這場惡戰讓公卿們大驚失色，他們急忙加固皇宮各個入口的防守，打算萬一有變時動員皇帝到叡山躲避。到了天亮，只見一名全副武裝的年輕武士帶領三十餘人來到皇宮門外，大聲講述了昨夜發生的事情，並喊道：
南山城的原野上，長有許多竹子。竹葉已經換新，放眼望去，原野上一片新綠之色。
門總算開了，一個下人打扮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握著把大刀，露出了腦袋。估計是京城的事變，讓他們如此提防突如其來的客人。
「還有，皇宮也為此驚慌不已。」
「就在對面，那兒有棵椋樹。」
藤孝介紹道。光秀湊上前去端詳嬰兒的小臉。
（九_九_藏_書趁著天還沒黑。）
「大師的哥哥將軍要在二條館連歌會友。特命我前來接您提前過去。」
「再熟悉不過了。」
「那件事現在暫且不提。等會兒在別的房裡再談論此事吧。」
一行人緩緩而行。
他腦中浮現出一幅栩栩如生的大和繪，仍繼續敲著門。
（荒廢了。）
藤孝不禁氣血上涌，一張臉漲得通紅。
平田和泉守跟隨在一旁。畢竟是殺了生，他口中念念有詞地朗誦著經文，對著轎子里周暠的首級說道：
他就是後來的十五代將軍義昭。
「喝了這一碗，感覺如何？」
「當然，」藤孝點頭，又說，「先代的義晴將軍的次男自幼出家為僧，如今掌管著奈良一乘院。要把他立為將軍才妥當。」
「名字叫惣領。」
下人似乎從主人那兒聽過光秀的事情，他當即放下心道：
事發之後，立即趕到京城的細川藤孝偷偷地去了一趟三條夷川，把這首詩抄了下來。
光秀心想。細川的茶道技術可是在最正宗的京城裡的室町御所（將軍館）學來的，在茶道師當中也是鼎鼎有名的年輕人。
「趁著備茶的功夫，你我情同手足，不妨見一下我的內人，你看如何？」
光秀端起碗想道。如果說茶水相待是接待客人的心得，那麼為遠道而來、飢腸轆轆的光秀先端上一碗山芋泥暖胃，幫助恢復元氣，這等用心良苦，不正是茶道的精髓所在嗎？
「關白以下都震動不小。」
「請問您是哪位？」
光秀打聽道。畢竟是此地的守護，村民們熱情地為他指路。
平田和泉守打過一聲招呼后，一把拽過周暠，將一把短刀刺進他的胸口，又麻利地割下了他的腦袋。
藤孝怒道。
眾人連連逼問，他才回過神來，「哇」的一聲撒腿便跑。身後是一家農戶。
「聽說正是如此。是相識之人嗎？」
「美濃屋？」
住持的法號叫做覺慶。
「市裡傳聞是商人美濃屋常哲的兒子。」
光秀在客人的席位上就座后，先端上了一碗山芋泥。
「誦經才可謂是無明長夜之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