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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編 和田館

前編

和田館

有志於擁立將軍的大名們,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名門意識。越后的上杉輝虎雖出自低微的長尾家,後來得以繼承足利管領家上杉氏的家系,對擁立宗家將軍一事也愈發熱衷,薩摩的島津家亦是如此。島津家早在鎌倉幕府時期就家道興旺,更被賴朝封為太守一職。正因為他們認為自己有別於當今半途出道的大名,才強烈地主張要尊敬武門的首領足利家。
從這點來看,織田家又如何呢?不過是幾代前從越前漂流過來的神主而已。
「尾張的織田信長怎麼樣呢?不是說最近幾年,此人勢如中天嗎?」
光秀的見聞極廣,遠到了鹿兒島。眾人也只有點頭驚嘆的份兒。
樹的對面走過來一個人,手裡端著燭台搖搖晃晃地靠近了,又停在脫鞋的石階處。來者是細川藤孝。
(我到現在,甚至連座小城都沒有,還要四處漂泊。像我這樣有能力的人,遭遇卻是如此悲慘。)
雖說這個消息尚未核實,卻在這一帶流傳著。如果事實確實如此,信長不但擁有富饒的尾張,還掌控了強大的美濃軍隊,簡直是如虎添翼。接下來就算他要統一天下,也不足為奇。
他又連著嚷嚷了好幾聲:「你上來吧,上來吧。」
「我想去探探情況。」
光秀到了尾張。
而光秀自己,也只在和田館里待了十天左右,就和細川藤孝一同上了路,前去說服朝倉家。
倒也不是讒言,光秀確實是這麼想的。信長出生的織田家家系低賤。
光秀道。
光秀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信長。
「十兵衛,讓你久等了。蚊子很多吧?」
到了一乘谷,光秀立即登了城,在義景及群臣面前展開三寸不爛之舌,當時就定下了支援覺慶的對策。
「首先要數越后的上杉輝虎(謙信)。」
他一直陷在沉思中,竟然沒有發覺。一經提醒,他才發現小腿和手臂到處都很痒痒。和田館里似乎無人關心光秀https://read.99csw.com是否會被蚊子叮。
正是光秀身為門客領取俸祿的那家。當代主公義景雖然平庸無為,但從光秀的姓氏論而言,他是正式被任命的越前太守,如果覺慶要拉攏他,應該會感恩的。
藤孝舉起燭台照著路。光秀下了走廊,和藤孝一起穿過院子。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十兵衛、十兵衛。」
覺慶與亡兄義輝將軍不同,他自幼投靠佛門,不諳武功。如今,他卻在外避難,需要有人護衛。身邊沒有可靠侍衛的覺慶依賴光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如果把我和信長都光溜溜地放在秤上稱的話,就會知道我更厲害了。)
覺慶眼中噙著淚道。他本以為只要逃出寺廟就能當上將軍,沒想到天下的局勢如此嚴峻,他開始有些心慌了。
「哪裡,不過七八人而已。」
(虛歲才二十九歲而已。不知道將來能不能保持這種器量。)
光秀胸中激|情澎湃。
覺慶的聲音雖然不夠渾厚,卻生得一張國字臉,表情倒也誠懇。相比之下,眉目略嫌小,看上去有些猥瑣。
(我也想早點出人頭地。)
(要想追上信長,除了成為將軍的幕僚外,別無他法。)
然而近畿地區的大名們,都兵少勢弱,不足以依靠。只有近江南部領有十數萬石的六角承禎,勉強可為其用。盤踞在紀州根來寺的僧兵集團「根來眾」也不弱。他們擁有很多鐵炮,因鐵炮術高明而聞名四方。
且說——
將軍雖然沒有什麼實力,權威卻足以耀眼。將軍擁有(奏請天子)賜予天下的大名和豪族各種官位的榮譽授予權。光秀可以成為將軍的心腹,左右將軍從而掌握天下風雲,這是一條前人不曾嘗試過的青雲之路。
光秀絲毫不曾懷疑過,自己比信長的能力要高出許多。
「而且,輝虎殿下長年與鄰國的武田信玄為敵。只要信玄還在,輝九*九*藏*書虎殿下就無法離開本國。萬一我方情況突變,恐怕是來不及伸出援手啊!」
光秀禮貌地低頭回禮。自己為了覺慶九死一生,他善待自己也是理所應當。
「我看這樣吧。」光秀道,「對身在遠國的合適人選送去御書,軍隊則從附近召集吧。」
接下來,還提到了中國的毛利氏、出雲的尼子氏以及土佐的長曾我部氏等等。然而這些國家都距離甚遠,而且各自的近鄰都存在強敵,自顧尚且不暇,更談不上對外出兵援助。
和尚打扮的覺慶同意地點了點頭。
光秀的論調確實有道理。然而,他的言辭中開始帶上過激的色彩,無疑是來自於他對信長的感情。
「讓我看看你的臉。你在奈良坂殺了三十多個人呢。」
光秀低垂著眼睛。
「有道理。」
光秀在夕陽的余光中,心裏瀰漫著某種哀傷的情緒。不由自主地,他又想起了尾張的織田信長。
覺慶道。
「尾張的織田信長勢力是越來越了不得了。」
還有越前的朝倉氏。
光秀被領到外間坐下。
「那真是太感謝了。」
然而,覺慶必須得找個靠山。
內容有二,派遣護衛隊和進貢禮金。
「不過還是應該將輝虎作為第一人選,派出使者遞上您的手書。」
隨著覺慶躲避在近江甲賀郡的土豪家中的消息傳到京都的幕僚們耳中,他們都紛紛前來投靠。
矢島靠近野洲、守山和草津等街道樞紐,容易打探到各國的消息。搬到矢島后,不停傳來風聲:
可是問題就在這裏。在這個兵荒馬亂的年代,群雄割據,到底哪一個會效忠將軍家呢?
覺慶竟然也聽說過織田信長。光秀卻一反常態地搖著頭道:
光秀在和田館里住了下來。覺慶似乎非常欣賞光秀,總是不停地喊著:
貼身侍衛的一色藤長發言道。他說的確實不假。普天之下,縱觀群雄當中,無人比得上上杉輝虎對將軍的尊敬,無九九藏書論是從誠實、行俠仗義,或是實力來說,他都無疑是最合適的人選。
要和覺慶同坐一席需要相應的官位。覺慶卻沒把這些規矩放在眼裡。
且不論人品如何,覺慶的權威在於他身上流淌著足利將軍正宗的血液。這個世上能當上下一任足利將軍的,也唯有此一人而已。
「十兵衛,」藤孝沉著地喚道,「將軍既然都這麼說了,你就坐上來吧。雖然現在還沒有官職,你就把自己當做三位的官職吧。」
光秀還有一身好武藝。
得到義秋的應允后,光秀便動身去了尾張。能支撐這名將軍繼承人的存在的,似乎只有光秀的才華與活躍。
院子前有棵巨大的樟樹。
讓光秀寸步不離自己的身邊。要知道光秀通曉各國的地理風俗和政治形勢,他的解說和分析也絲絲入扣、非常到位,在覺慶看來,恐怕世界上再沒有比他更智慧的人了。
覺慶道。
由於和田的所在地交通極為不便,不久后覺慶便搬到近江的矢島(守山附近)的少林寺中,蓄了頭髮,改名為足利義秋(義昭)。
光秀道。他又繼續說:
可是路上的盤纏怎麼解決呢?
(此人還真是不太穩重。)
光秀心裏覺得有些意外,覺慶,也就是後來的義昭將軍,滔滔不絕的聲音從光秀的頭頂上方傳來。
和田館的大門朝西開著,背後和兩側都被低矮的松山環繞著。
(足以託付我的命運。)
晚霞一片火紅。
覺慶等眾人,紛紛點頭同意。
「十兵衛,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住持說十兵衛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一定要當面道謝。還吩咐擺酒上菜,高興得不得了呢。」
(信長運氣真好。父親一死,他就繼承了尾張的半壁江山和織田家的軍隊。有了這些後盾,接下來就看他的能力是否能夠實現自己的野心了。)
只有找到強大的靠山,揮師上京,驅逐三好、松永的勢力,否則覺慶無法坐上將軍之位。首九九藏書先,三好、松永等人正打算擁立阿波的足利義榮繼位。如果光秀等想要擁立覺慶,就必須搶在前面。
藤孝吟了一首到這裏以後新作的詩歌。是首佳作,絲毫不遜色于古人。
光秀挽起衣襟向前跪爬了幾步,入了席后再次叩拜。
「哦,蚊子嗎?」
「不過該國路途遙遠,也無法指望他們出兵。先送去御書,以防患將來之不測較為穩妥。」
「十兵衛來了?我可等急了。」
雖然離秋天還有些日子,山裡太陽一下山,風吹過來,已有些許涼意。
「請跟我來吧。」
回去的途中,又拜訪了近江小谷的淺井氏、近江觀音寺的六角氏,得到支援覺慶的承諾后,回到了和田館。
「這些大人們,」光秀又出了個主意,「他們都聚在山裡,整天無所事事也不是辦法。不如讓他們拿著您的手信和御書四處奔走。」
(秋蟲開始叫了。)
「十兵衛,你就別顧慮了。我要是當了將軍,還不是會封你個四位或三位的。按你的功勞,一點不為過。」
(信長會做何反應呢。)
「廣招天下大名求得支援。」
俯首叩拜后,坐在大堂中央的覺慶,有些不耐煩地揚起手:
(聽說信長終於攻陷了美濃的稻葉山城。)
(男兒有志,就怕赤手空拳。死去的道三到美濃時,只是一介油商,憑他的才幹、他的努力和計謀,終其一生不過得到了半個美濃國。如果道三殿下生下來就擁有半個美濃國,恐怕早就統一天下了。)
「說到遠國,薩摩的島津家向來以賴朝公以來的名家自傲,而且當代的島津貴久、義久父子倆經常心掛將軍,如果派使者前去定會感激涕零。我周遊列國,曾到過鹿兒島城,他們也親切地接見了我。」
「雖說當今世道憑實力說話。拘泥於姓氏出身聽上去也許愚昧,擁立將軍一事卻必須考慮到這些。現下流行的那些『出身卑賤卻具備實力』的半路大名,誰也不清楚九_九_藏_書他們心裏在想些什麼。或許是假稱保護將軍,私下裡卻是狼子野心,用作自己實現野心的誘餌也說不定。三好、松永之輩,不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嗎?」
「那就靠你了。」
「朝倉家就由我去遊說吧。就算當代的義景不能親自率領大兵來護駕,先給將軍的御所撥個一二百的警衛兵應該不成問題。」
「抬頭看著我。」
光秀被領到門外看門人的房裡等著。雖說是戰國亂世,沒有官銜身份之人的待遇也依舊如此。
「還不清楚信長的底細。再說,他的出身也太微不足道了。」
光秀進了城館里的書院,覺慶住持暫時在這座城館中居住。順便提一句,這裏如今的地址是滋賀縣甲賀郡和田小字門田,由於覺慶住持曾在此居住過,四周用槙樹籬笆圈起來,作為「將軍寓所」而保存至今。
院子的另一頭是主殿,覺慶住持應該就在裏面,雖說將近黃昏,卻已是燈火輝煌,隱約有歡聲笑語傳來。
「抬起頭來。准許直接對答。」
人與人之間的緣分真是奇妙。道三的女兒濃姬是光秀少年時憧憬的對象,又是表兄妹關係,兩家曾經有意讓他們成親。濃姬最後卻嫁給了「尾張的呆瓜殿下」信長。從那以後,光秀對信長便懷有了某種特殊的感情。這種感情,既可以說是嫉妒,也可以說是超出正常的競爭心理,兩種感情互相交織。總之無論何時何地,他都會意識到尾張的織田信長。
光秀更加坐不住了。
「遠國的大名無法出兵,就讓他們出禮金。去的時候發給他們盤纏,回來的路費就從禮金中扣。」
光秀進入和田館的第二天,就召集眾人商討以後的對策。
「已經聽得見蟲鳴了。」
光秀這才抬起頭。
然而赤手空拳之身,卻無能為力。
光秀從心裏感到羡慕。兩人都有各自的理想,然而光秀是赤手空拳,信長卻是一開始就有基礎,境遇大不相同。
唯一的不足是,距離太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