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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編 去甲賀

前編

去甲賀

光秀點頭道。
黑暗中,子彈穿過三十間的距離擊中了騎在馬上的人,他一頭栽落下來。
光秀在山中露宿了兩晚,第三天總算到了近江甲賀郡的信樂鄉。
晚上,兩人又把酒言歡,各自介紹了經歷。
緣分真是不可思議。可以說,多羅尾四郎兵衛尉由於此時與光秀結下的友情,日後才得以飛黃騰達。
「千真萬確。」
自從逃離美濃后,光秀浪跡天涯,卻從未如此飢餓勞累過,他覺得自己快要撐不住了。
幕僚細川藤孝,看見光秀簡直欣喜若狂。
(到底是甲賀鄉士。)
「我乃美濃生人,名叫明智十兵衛。在山裡遇到了狗熊,才變成了這樣。」
讓光秀進了院里。
(會會此人。)
他的手指已經扣在扳扣上,卻沒有突兀地扳動。光秀那個時代的鐵炮術,已經講究「如同行雲流水般自然發射」。這一鐵炮術上的經驗之談,在數百年之後一直被用於日本軍隊的射擊訓練當中。
光秀拗不過多羅尾的挽留,又留宿了一晚。
「這可是天下機密。」
他穿過樹林上了大路,弓著腰向奈良坂上山而去。
而是五六個人。
(準備就緒。有風,火繩應該不會滅)
「哪裡哪裡,也有反過來的時候。」
他翻身上了馬,朝著北邊疾馳而去。
這位中年男子說話柔和,接近京都的方言。
(趕快天黑吧。)
多羅尾問道。雖說是通曉世事的甲賀鄉士,畢竟住持失蹤的事情是最近幾天才發生的事情,尚未傳到他的耳中。
(臭和尚,一定是告密了。)
多羅尾嘆道。
光秀有些猶豫。
(好了。)
第三天清早,光秀離開了多羅尾館,走了八里的山道,到了甲賀郡和田(現甲賀町內)和田惟政的館中。
(該講不該講呢?)
「取碗粥來。讓我睡到黃昏行不行?」
他敲響了一戶人家的門,掏出錢袋懇求道:九*九*藏*書
「你是何人?」
「那是自然。」多羅尾欣慰地點頭道,「我就覺得你不是個普通人,沒想到竟是覺慶住持身邊的人。既然,承蒙你告知我此事,我也斷不能袖手旁觀。」
只見他扔了鐵炮,飛奔到第三棵松樹旁,又射擊了一次。
光秀望向火光中的人群。有個人騎著馬,來回在白色的煙霧中穿梭。
「為人如何?」
(此人非同一般。)
「有將軍家才會有武家。」
只見廚房裡站著五名武士,正觀望著自己。
光秀蹬地而起。
他在松樹林中時隱時現,不時地現身出來,大喊一聲:
話題自然提到了剛在京都發生的驚天動地的刺殺將軍一事。
正合光秀的心意。
「看劍。」
信樂是一座山裡的小鄉村,這一帶地名被稱作「信樂谷」,地如其名,是個四周群山環繞的小盆地,酷似碗底。因奈良時期,聖武帝曾一度在此修建離宮而出名。
藤孝還要接著往下說,覺慶卻不耐煩地招手道:
光秀漸漸感覺到。多羅尾四郎兵衛尉似乎與光秀志同道合,都對傳統的權威懷著強烈的愛戴與憧憬。
「原來如此啊。」或是「沒想到會這樣」什麼的,時不時發表一些感想。
「那不就是伊賀的太守嗎?」
便刺中對方。
光秀一路祈禱著。除了夜色,沒有其他能保護自己的辦法。
「可是……」
光秀嚇了一跳,仔細一看,原來是匹馬。這匹馬失去了主人,自行跑到了這裏。
當天夜裡,光秀留宿在府中的客房,在床上輾轉反側想了一夜。第二天,他低聲告訴多羅尾:
「快追啊,那人跑到林子里了。」
「這一帶由誰掌管呢?」
他後來經過光秀的引薦成為織田信長的部下,仍舊住在甲賀信樂的府邸中,又得到山城、伊賀兩地的跨地區封地,當上了六萬石的大名。後來又為秀吉九_九_藏_書盡忠,因受豐臣秀次事件的牽連被沒收了大部分領地,卻又受家康青睞成為甲賀郡的代官,並世世代代世襲下去,直到幕府的末期。
(差不多該撤了。)
「其實,下一任的將軍覺慶住持正藏身在同是甲賀的八裡外的和田館中。」
光秀不禁讚歎道。甲賀的武士們與山對面的伊賀的鄉士們不同,尤以忍者出名。由此,他們對世間的動向反應要靈敏得多。
光秀將鐵炮抬高,打開火藥蓋,灌上火藥,又熟練地啪嗒一聲蓋上。
「甲賀此地,」光秀道,「離京都近,再加上在山裡持有軍隊,足以抵抗外部的侵略。也正是因為如此,得到歷代將軍的信任,經常來此躲避。」
在那個年代,地方的豪族們喜歡讓遊行僧或練武之人留宿在自己家中,聽取各國的風土人情。久居山中的多羅尾四郎兵衛尉對光秀的見多識廣、清晰易懂的講解,自然是十分歡喜。
或者——
武士們估計是來查房的。
他的目光堅定。
「十兵衛背著我,」覺慶的口吃愈發嚴重了,「跑了那麼遠的路。他在奈良坂與眾人告別時自告奮勇單獨對付敵人,一切還好嗎?」
他拿定主意,巧妙地引開了話題,不經意地開始聊起詩歌管弦來。
覺慶掉下淚來。
光秀跑出十里路,進入山城(京都府)木津的村落後,棄馬而行。天已經亮了。他走進一座寺廟:
「我本想帶他來見您,只是十兵衛光秀無官無職,無法前來參見您。」
光秀將三支鐵炮夾在腋下,奔跑在黑暗之中。
比想象的要年輕。
此人身高五尺七寸、身材魁梧高大,容貌卻是一副公卿的樣子,看上去很謹慎。
光秀將它們分別纏繞在三支鐵炮的火夾上,然後悄無聲息地將它們掛在松樹上,每支槍之間相距五間遠。
例如說——
「在下乃美濃的明智十兵衛。https://read.99csw.com
「這裏可是甲賀郡?」
他心生一計。手裡握著三根火繩。
(不會追到這裏來的。)
他選了近道,從山崖下跳入溪谷中,又在急流中游到了對岸的崖壁下,攀上崖頂沿著險峻的山道而行。
此時的他看上去狼狽不堪。衣服襤褸,到處都濺著血跡,左腳的草鞋也不知道掉到了哪裡。
這些話聽起來,都帶有重新恢復幕府政權的意味。
「就連將軍的弟弟也慘遭殺害。」
「和田。」
多羅尾四郎兵衛尉每次都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道:
「是那次有名的鉤城之戰吧。」
「當今的世道是以下犯上,根本談不上什麼秩序。這都是因為室町將軍的力量衰退所致。」
屋前有棵巨大的杉樹。多羅尾家是當地歷史悠久的豪族,四郎兵衛尉光俊是第十三代。四周挖有溝壑,建有土牆,看上去像個村寨,大門和房屋也體現出京都的公卿住宅風格。
「對準哪一個好呢?」
主人的語氣增添了幾分謙恭。
首先,給追兵製造麻煩,可以為覺慶住持一行逃脫爭取時間。另外,他想給敵人製造錯覺,在奈良坂抵擋的不僅僅是他一個人——
主人讓他進了屋,在桌角坐下,給他拿來了飯。
「請。」
(此人值得信賴。)
「那位住持,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光秀手握韁繩把馬拽了過來,又雙手合十對著興福寺方向、手向山的樹林施了一禮。這個男人對神仙佛祖也是一絲不苟。
「離這裏很近對吧?」
多羅尾也驚詫于光秀造詣的深厚,他不由得拉著光秀的手要求道:
到了加茂,太陽下山了,山河一色,變得黯淡下來。
光秀詳細地描述了一番,才發現多羅尾對此事的了解並不比自己少。
「上一代將軍,」多羅尾四郎兵衛接著說,「應該還有一個弟弟吧。我記得他在奈良一乘院當住持。」
多羅尾四九_九_藏_書郎兵衛尉雖說是當地最高的掌權者,卻爽朗地接見了光秀這個名不見經傳的旅人。
光秀在廚房的地板上喝了一碗涼粥后,便躺下來呼呼大睡。白天出去會很危險。
讓他吃驚的是,這位多羅尾四郎兵衛尉竟然也精通此道。甲賀鄉士歷史悠久,也許是來自多年來教養的積累。
「此人一片忠心啊!」
第九代將軍義尚親自率領幕軍進攻近江的大名六角高賴時,甲賀鄉士團加入到六角一方,獨自在夜裡對將軍義尚所在的鉤城發起突襲,將軍因此而負傷,最終撒手人寰。多羅尾指的就是這件事。
追兵一片嘩然,包圍圈頓時潰散,眾人紛紛四散逃向鐵炮的射程開外。
緊接著,光秀又跑到第二棵松樹根后蹲下,開始屈膝射擊,又是轟然一聲巨響。
他出了山門。
「哪裡。甲賀雖說是山裡的鄉下,方圓可不小呢。離這裏起碼有個八里(三十公里)吧。您到和田去找哪一位呢?」
(真是手向山明神的保佑啊。)
甲賀人會變魔術。
光秀掌握好分寸后開火了。纏繞在火夾上的火繩碰撞到火藥盒中的火藥粉,產生火花后轟地噴出火光。
光秀下定主意。他讓這家的主人帶路,來到了多羅尾的府邸前。
光秀假裝熟睡著,他調整了呼吸,猛地深吸一口氣一躍而起,出到廳里刺倒其中一人,立刻迅速奔向門外。整個動作就像松鼠一樣敏捷。
「今晚就留宿在我家中吧。拜託了。」
(快要走不動了。)
「和田殿下。」
其實並不是什麼魔術,甲賀原本就是山國,各個豪族割據一方,自然而然的戰術就會變得細緻巧妙,往往做出一些平原上的武士們意想不到的舉動。
「給口飯吃吧!」
光秀下了馬,為了不讓人發覺,他把馬扔在了溪流里,自己則大步朝東而行。很快就到了笠置。
後面的人一路大喊著緊追不捨。
馬系在門九-九-藏-書邊。他飛身上了馬,雙腿緊夾馬腹狂奔而去,穿過木津的村落後,沿著木津川的街道向伊賀飛馳。
光秀思維敏捷,當他注意到追兵們開始形成了遠遠的包圍圈,便暗暗思量道:
太陽逐漸西斜,旁邊有人發出聲響,驚醒了光秀。
甲賀的大小村落由五十三名所謂的「甲賀鄉士」統治,這五十三名鄉士交情頗深,結成同盟一致對抗來自外界的軍事和政治壓力。
光秀苦笑道。那場夜襲后甲賀名揚天下,甚至傳聞說——
他開始覺得,語氣也愈發客氣了。
「你安然無恙嗎?」
光秀主動向看守報上姓名,請求會面。
「十兵衛一定是拼了性命。」
光秀並未馬上說出自己的來意,而是先閑聊了一些各國的情況。
位於甲賀郡境內。
這片樹海東起伊賀,北至甲賀。由於是原始森林,裏面巨木參天,有時還需要用劍砍斷樹枝才能前行。
(隨機應變吧。)
他一陣咳嗽。看來覺慶對光秀很是中意。
「多羅尾四郎兵衛尉大人。他的府邸就在對面的多羅尾。」
(勸說他,把他拉到自己這邊。)
「十兵衛不是我的救命恩人嗎?快帶過來吧!」
他握著光秀的手進了門,立刻彙報了覺慶。
「正是甲賀。您要去哪裡?」
「聽說人品不錯,武功也很高強。」
光秀靈機一動。如果下任的將軍覺慶住持逃出奈良后,要想在甲賀的和田惟政家中棲身,多一個幫手總是好事。
和尚狐疑地打量著光秀沾著血跡的衣服,總算開口道:
他把銀兩塞給寺里的和尚。
(不,還是再觀察觀察此人心裏的想法吧。)
光秀擇路而逃。這也是他的戰術之一。
「不礙事。我本就是四海漂流之人。不拘泥形式。」
一口氣跑出五町遠,突然從黑暗中奔出一個龐然大物。
他又叮囑道:
光秀端起鐵炮,把槍身架在松樹榦上對準了那個人,他屏住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