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這就是我對信長的回報？）

信長並沒有生氣。

義昭親自盡主賓之禮，為光秀倒上了茶。光秀雙手接過，一飲而盡。

……光秀不禁心生憐憫，對義昭就像帶有父愛一般。

信長這個傢伙，果然露出了真面目。想要永居京城獨攬大權。

義昭滿懷期待。事實上，身在越前的首府一乘谷的朝倉氏，早就不滿信長的做法，激怒道：

光秀垂下頭，覺得身子陣陣發冷。他的背上、腋下和胸前都沁出了冷汗。

要知道，信長從來不喜歡講這類懷舊的事情，可見有多麼的稀罕。

（有什麼悄悄話要說嗎？）

「信長要完蛋了！」

「將軍的習性難改啊！」

「將軍好像要脫韁了。」

首先，信長在京城沒有自己的府邸。雖然他為將軍和天子分別建了御所，卻始終不為自己蓋府邸。

藤吉郎不禁嫉妒起光秀的運氣來。

光秀默默地看著義昭。義昭的奇妙之處在於，他竟然對明智十兵衛光秀這個流浪漢出身的自己絲毫沒有疑心。

（義昭。還是信長。……）

（……）

光秀聽在耳里，心裏極其不是滋味。義昭是自己帶到織田家來的，此刻信長的話聽起來像在挖苦自己。也正因為這一點，他為信長工作起來格外賣命。

進京后的第二天，信長去了將軍館向義昭請安。

這項命令立刻得到了落實，先遣隊的數騎人馬率先向京城出發了。

「除掉信長。」

他之所以選擇妙覺寺本山作為自己的固定旅館，一是因為此地位於京都的中心，交通便利，二是因為自己的老丈人齋藤道三曾在此度過自己的青少年時代，與自己頗有淵源。

光秀打發了使者，立刻指揮家臣們做好迎接信長的準備。

「味道如何？」

讓將軍的權威凌駕于自己之上，從操縱社會心理的角度來講也沒有好處。

光秀念頭一閃，又覺得這麼做會越界，便打消了念頭。信長向來不允許家臣們擺弄茶道。

九九藏書他想。別人的地盤。

（天下遲早會是我的，那時候京城裡隨處可以建館。在此之前何須無謂的浪費呢？）

他們一定會由此而滋事。從外交而言，也應該避免給他們造成不必要的敵意。

信長慣常的住處是京都日蓮宗本山的妙覺寺。後來，他又增建了本能寺作為自己的固定旅館。直到信長臨終，在京城都沒有自己的府邸。

（信長要來我這裏住，心裏還是很看重我的。）

他從大津的住處出發時，突然吩咐身邊的福富平左衛門道：

他並沒有生氣。也許義昭並不是存心騙他，而是他的性格本來就粗心大意。

福富嚇了一跳。住在家臣家中，實在是史無前例。

信長大聲吩咐道。

還有一個理由是，如果要建京都府邸的話，當然規模不能超過將軍館，這樣一來，京城裡的孩童們就會以為——

為了謹慎起見，他又派人到當地和東寺去核實，發現確實無誤。

（一定是這樣的。）

很快，信長的隊伍到了，信長在門前下了馬。

光秀站起身，帶頭進了門。信長看起來心情不錯。

（殿下喜歡品茶，看上這點了吧。）

光秀答道：

之後，信長禁止義昭將軍召開幕府，把他當作自己的玩偶肆意操縱，他的狼子野心已經暴露無遺。

「感謝將軍如此費心。」

攝津·本願寺

（到底什麼目的？）

「雙方？」

光秀答道。他從懷中取出手紙緩緩地擦拭著唇角。

光秀這才放下心來。要換作往常，信長一定會以「怠慢」怪罪下來，還不知道要發多大的脾氣呢。這次卻出人意料地和善。

「最近收斂多了。」

「你太大意了。」

光秀嚇了一跳。義昭卻渾然不覺光秀的反應，接著說：

光秀跪倒在地剛要接話，義昭卻搶著說：

並伺機行動。也難怪他的反應這麼激烈。當年，義昭來投奔自己，卻被信長耍花招帶去了京城，當上了將軍。

信長走後，義read.99csw.com昭又傳喚光秀。這天，光秀被領進了茶室里。

「上當了！」

（又突發奇想了。）

「呃，可能是對茶水不適應吧！」

然而，太為信長儘力的話，又對不住義昭。

「臣惶恐。」

「當然沒有。藤孝雖是幕臣的名家之後，最近卻疏遠我，不斷和信長親近。告訴他豈不是太危險了。」

信長一向不喜歡家臣們反覆確認。換句話說，他不耐煩面對那種需要反覆確認才能理解命令的遲鈍的部下。

要想不得罪任何人繼續生存下去，光秀是再也做不到了。

「冒險？我要讓信長這個傢伙看看，將軍有多厲害。」

「你們得把繩子拉緊了！」

越前·朝倉義景

順便提一下，這一年是永祿十三年，改元為「元龜元年」。從元龜過渡到天正的這一歷史性階段，各國諸侯們為統一天下而相互爭鬥，元龜元年正好揭開了戰亂的序幕。

這件事過了不久，將軍義昭便下定了決心。

（不懷好意……）

「我家？殿下要住嗎？——」

（正所謂志向遠大。）

軍中的木下藤吉郎不免感到迷惑。他從沿道的農家院里折下了一枝梅花，叼在嘴裏策馬而行。

「光秀，有樣東西要賞給你。」

（義昭殿下盡幹這種事情。……）

「遲早要討回公道。」

直到深夜，信長仍然興緻不減。他喚來光秀，讓他彙報京都的局勢以及義昭的近況等。

光秀幾乎發不出話來：

（那個禿傢伙還真走運。）

「殿下現在到哪兒了？」

（不管怎麼說。）

「那是為何？我們的關係還需要外人介入嗎？」

（既然如此，我要宰了信長。）

「十兵衛，快點帶路！」

而是壓低聲音說：

「各國的英雄豪傑都會齊心協力討伐信長。幸虧你是他的心腹。找機會殺了他！」

而是光秀的家中。

還是將軍更尊貴啊！

下久世庄的領主是京都最大的真言密教東寺（教王護國寺）。

事實上九-九-藏-書，信長回岐阜期間，義昭曾經責備光秀道：

義昭卻沒有問：

不過，信長太忙了。他不可能從早到晚監視著義昭的一舉一動。

「殿下！」

（想讓我感恩戴德對他盡忠。）

這一年的正月，信長又像往常一樣，在京都停留了短短几天後就趕回了自己的根據地岐阜。臨走前，他把光秀等京都的官員們叫來：

盟友之一的越前朝倉義景與京都鄰接，將軍義昭對他期待甚高，不時地派出密使。

「將軍殿下！」

「您將此事告訴了藤孝（細川）大人了嗎？」

甲斐·武田信玄

盟友們如下：

安芸·毛利元就

他遞過來一張蓋著紅印的紙張。定睛一看，上面寫著要把山城（京都市與郊區）的下久世庄賜給光秀。

信長說。脫韁的意思是，馬掙脫了韁繩后恣意到處轉悠。

「而且都是最近的事情。」

他心下決定，做了統一部署。他把自己所有的手下都安排在屋外，自己也親自在大門口等候。

光秀等待著信長，心潮起伏。

「光秀，你到底站在誰一邊？」

他嚴厲地下令道。

「如果事先不告訴信長，單單是我的冊封，他一定會不高興吧。你放心吧，我會跟信長好好說的。」

光秀率領彌平次等重臣們跪地迎接。

「光秀只能祈禱雙方都能滿意。」

接到使者的急報，光秀大吃一驚。

光秀反而覺得害怕。和陰謀家獨處一室會談的話，在這個節骨眼上尤其怕別人說閑話。

（就按照武士的簡樸風格好了。）

他沉醉在自己言辭的快意中。

「這座寺里曾有個叫做法蓮房的學徒，聰明絕頂。後來他離開此地成了油商，又去了美濃將之佔為己有，他就是我的丈人齋藤山城入道道三。」

（殿下有不少讓人費解之事。）

另外，經濟問題也是理由之一。如果有錢在京都蓋這些沒用的房子，倒不如用來充當軍費。

「你也是將軍家的人，倒也可以理解。不過你的看法未九-九-藏-書免太樂觀了。」

義昭被噎住了。雙方這個詞，豈不是把身為將軍的自己和小小一個彈正忠信長相提並論了？

共有五朵花瓣。

他問光秀。他指的是義昭之前的陰謀。

信長說。義昭向越前的朝倉家派出的密使，被信長的部將在南近江和北近江分別抓獲一人並斬首，密信也自然落到了信長的手中。

藤吉郎如此理解道。理由之一就是，一旦建了京都府邸，各國的諸侯們便會認定——

敏感地捕捉到這些風吹草動的，不是別人，正是信長。

（越前這次一定要挑頭。）

「光秀，臉色怎麼發白？」

（畢竟是自己冒著生命危險，把他從奈良一乘院救了出來，又經歷了槍林彈雨才走到了今天。）

下定決心的義昭，點燃了各國諸侯戰亂的導火索。

藤吉郎猜想道。

……信長一定很賞識自己。否則，是不會選擇住在危險分子或是討厭的人家裡的。

「殿下，至少也應該叫上沏茶的下人作陪吧！」

「到了京城，就住在明智家裡吧！」

謹慎的光秀立刻意識到自己的失言，連連道歉。

（什麼呀。）

「已經過了大津了，應該很快就到了。」

肥頭大耳的義昭說。這位將軍一笑起來，表情就好像五六歲的孩子。

「你別忘了我這個恩人就好。你原本就侍奉著足利和織田兩家。那就應該處處優先考慮我，然後才是織田家。要把握好分寸，知道了嗎？」

在京都停留了兩天後，信長便回去了。

話雖這麼說，每次來京城時都要臨時找地方住，沒有強大的意志是絕對做不到的。

當初，信長在妙覺寺的庭園中乘著暮色散步時，曾對左右道：

「別讓我重複第二遍。」

光秀退下后，回到自己家裡翻開山城國的土地賬本一查，才發現下久世庄根本不就是將軍家的土地。

（要不要準備飲茶呢？）

「您這樣做太冒險了！」

信長道。他並沒有責怪光秀作為在京官員的失職。

「十九九藏書兵衛的家裡嗎？」

眼前地板的暗處插著一枝白梅，正含苞怒放著。

「攝津石山（大阪）的本願寺將會起兵，中國的毛利會跟在其後。同時，北部的越前兵會打過來。」

對方的言辭雖然沒有如此露骨，光秀還是因為義昭輕率的舉止，逐漸失去了對他的耐心。

義昭也無法忽略光秀的存在。說不定會有一天，他要團結光秀與信長倒戈，出於此種考慮，他才決定給光秀封地。

近江·比叡山

光秀答道。他又舉了幾個具體例子，證明義昭最近老實多了。

京都的消息靈通人士都紛紛揣測道。義昭和光秀也都不明所以。

（不愧是殿下啊。）

義昭發現，信長的心情好得反常，平時從來不苟言笑的他始終滿臉笑容，扯著茶道等無關痛癢的話題談笑風生。

（考慮到義昭的心情。）

這一年的二月初，岐阜的信長又沿著琵琶湖東側的湖畔奔往京城。

自然而然，義昭對救過自己性命的光秀的信任，已經不能用常理來解釋。

（了不得了。）

義昭很是為光秀的立場考慮。

然而，這次他不選在妙覺寺。

不言而喻，這個同盟是背著信長悄悄成立的。

「我有證據。」

「那人還在耍伎倆嗎？」

義昭向各國派出密使，短短時間就成立了「反織田同盟」這一巨大的全國性組織。

（向朝倉派出了密使？）

越后·上杉謙信

其實光秀並不意外。最近義昭不斷拉攏朝倉，光秀也早有察覺。只不過，他覺得程度尚輕，如果現在就向信長彙報的話，總是對不住義昭。

最近，光秀得到信長的許可，把三好長慶曾經住過的豪華別墅修復一新，對外當作辦公地點兼自己的住所來用。畢竟是上一任京都統治者曾住過的地方，圍牆、護城溝都建得堂皇富麗，裏面的茶亭和庭園更是巧奪天工、精緻無比。

幾天後，義昭的心情好轉，喚來光秀：

「你的任務是殺死信長。」

他憤憤不平。

藤吉郎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