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編
雪
京都也下著雪。
他們很興奮，似乎看到了勝利在望。信長的請求無疑被他們當場拒絕。
「四面楚歌。」
他又滔滔不絕地講解了一番「將軍權威論」，義昭不由得被他折服，直起了腰說道：
信長感到滿意，又叮囑道：
他向寺里提出要求。
「你看，下雪了。這回就要看你的那張臉了！」
光秀也聽到過無數次。積雪使戰場的交通陷入癱瘓，步兵們的勞苦無法用語言形容。
馬上去一趟京都。
只有信長對這場雪歡喜雀躍，似乎他一直在盼望著快些進入雪季。其實，信長以他最大限度的忍耐力迎來了這場雪。只有這場雪，才能將他帶離光秀嘴裏的「石牢」。
（這個人，總是在挑戰自己的命運和智慧。）
（看來不行。）
而且，信長說的是——
光秀想。當然，如果光秀處在信長的位置上，估計也會像信長一樣，只會徒勞地敲打著石牢的牆壁重複一些無用的舉動而已。
光秀站在義昭的利害關係上，描述了這場戰爭的前景。光秀用他一流的清晰理論解釋了朝倉之所以面臨絕境的原因。
最近，信長每天都要嘟噥好幾遍。
便抬起頭望著宇佐山陣地上的杉木林，沉默不語。信長此刻在想些什麼，一旁的光秀自是無從知曉。
（三河殿下機靈過人，還能如此忠心耿耿地跟隨左右。）
「下雪了，下雪了。」
此人卻無法忍受使節表現出的一本正經，他咣當一聲拉開了使節所在房間的門，嘴裏嚷嚷著：
可是，當事人的信長又如何呢？
「將軍殿下關照有加的朝倉和淺井，不久就會在近江的大雪中自取滅亡了。」
（什麼意思？）
十二月十三日達成了和解，信長率先撤了兵，隨後，淺井和朝倉部隊也分別從比叡山撤回了本國。
（去京都，指的是去將軍義昭那裡。下雪，讓山上的朝倉部隊陷入困境。朝倉的本國越前，如今正下著大雪。從越前經過琵琶湖西岸的山道送往比叡山前九-九-藏-書線的兵糧、彈藥等物資，會由於運輸線積雪而無法供給。之後的寒冬時節，比叡山的朝倉部隊一定會彈盡糧絕。這時，如果將軍義昭出面調停，朝倉部隊一定會順水推舟撤兵回國。到時候，我——這張臉的任務便是到義昭將軍面前去請他出面調停。一定是這個意思。）
織田家有名豪傑，據說平時嗜酒如命。一天，別的大名家來了使節，正襟危坐著等他。
然而，這些嘗試均不見效。每座哨所中的敵人，都像蚌殼一樣死死閉著，根本無視對方的挑釁。
「信長開始著急了。」
光秀一直隨行，直到去朝倉的使臣從雲母坡上了比叡山，去信長處的使臣進入了近江。
那張臉。
（不光是通曉禮儀，心地也很耿直。）
反過來，他喜歡千奇百怪的人。
「和淺井、朝倉斷絕關係，把他們趕出山去。」
光秀心裏擔憂眼下的狀況，同時又饒有趣味。他想看看自己偷偷認定的競爭對手信長下一步會走什麼棋。
光秀不得不佩服淺井、朝倉部將們的戰略頭腦。照目前天下的形勢而言，比叡山的淺井、朝倉「紋絲不動」就是最佳的戰略。把織田家的大軍困死在近江比叡山的山腳下，就是他們取得勝利的方法。
每次，光秀都能從信長的舉止中感覺到：「沉不住氣。」
「光秀，就按照你說的辦吧！」
淺井、朝倉的主力部隊潛伏在比叡山的山谷中，他們搭建防禦要塞，並把寺院作為臨時哨所與眼前的織田軍對峙，他們已經做好了要塞戰的準備，絲毫不打算退卻。
「淺井、朝倉兩家乃我延歷寺的大施主。為報施主之恩，何罪之有？恕難從命。」
——信長這個人，光秀得知此事後心想，且不論是愚蠢還是下策，總之只要能使出的手段，他都毫不耽擱地加以實施。
寺院卻不以為然，斷然拒絕道：
義昭驚訝得張大了嘴。太出乎意料了。
信長重複的胡亂敲打牆壁的下策之一，便ｒｅａd.９9cｓｗ•cｏm是向比叡山延歷寺派出了使者。
（信長會怎麼樣呢？）
德川殿下年紀輕輕，卻知書達理。
他猛地掏出自己的睾丸，還噼里啪啦地拍打個不停。使節驚得不知所措。
他騎在馬上巡視京城街道，一身打扮卻讓人瞠目結舌。只見他的刀鞘上綁著草鞋，腰間就像小時候那樣掛著布袋。布袋是緞子質地，裏面裝著大米。煮好的米飯則放在另外一個袋子中，馬鞍後面掛著的袋子里則放著喂馬用的飼料。總之，他的架勢無不在表明，一旦發現惡人就立即衝上去將其抓住。
不過，光秀還是理解了。
「將軍殿下！」
（要輸了嗎。——）
佐久間信盛回來複命后，信長只說了一句：
「不過，不許讓對方覺出我們的弱點。」
對於這些山法師們的日常描述，信長的輔佐官太田牛一在其著作《信長公記》中恨恨地寫道：
到了十一月，天寒地凍，山上和山麓開始降雪，兩軍的對峙愈加的艱難。
「什麼？」
（這樣下去只有死路一條。）
「近江的戰地也能看到雪景吧！」
可以說目前的形勢生死攸關，倘若是傳說中的英雄，一定會掩蓋住焦躁深藏不露，表面上裝作泰然自若的樣子。信長卻不是這樣。
義昭人還沒到，聲音先傳了進來。只見帘子被挑起，義昭走進來落了座，似乎凍得直流鼻涕。
他此刻對光秀說的話可以分為三層含義。
「你看，你看。」
信長派出來的使者，是老臣佐久間信盛。
且說信長——
「是嗎？」
和解后的第三天，信長冒著大雪抵達琵琶湖東岸的佐和山城，兩日後，即十八日，回到了岐阜。信長巧妙利用氣候為戰術，千鈞一髮之際得以從虎口脫險。
信長年幼時被稱作狂童，長大后似乎有所收斂。
「呃，光秀來了！」
而且，他的怪異之處不僅僅體現在著裝上，還表現在言辭上，讓家臣們頭疼不已。
即使知道無用，信長還是用盡了所有能九*九*藏*書想到的辦法。
（這些人還挺機靈的。）
秋意漸濃。
光秀想起了這句古代中國的典故。信長的四周，四處可以聽見敵軍的軍歌。除了三河的德川家康之外，天下之大，信長卻再也找不到一個盟友。
信長派出秘書官菅屋九右衛門作為使者前往山頂上朝倉方面的大本營，勸說道：
甲斐的武田信玄率領日本最強大的軍隊湧出駿河路，殺向織田家的根據地尾張和美濃，恐怕是遲早的事情。
光秀立即下了宇佐山城，把自己的穴太戰場的指揮工作交給彌平次光春，自己則率領數名輕騎冒雪趕往京都。
「十兵衛，馬上去一趟京都。」
信長傳喚光秀。
他連利誘帶威脅地勸道：
光秀心下有數，朗聲回答道：
由此，光秀也不得不認同。
「從今日開始，我織田信長就是京城顯貴和老百姓們的守衛者。擾亂治安的大惡之人一律處斬，良民儘管放心。」
信長的言辭總是讓人難以捉摸。雪和光秀的臉，兩者有什麼關聯呢？
（再沒見過世面，也做得有點過分了。）
信長很久沒露出這麼開心的表情。
「倘若趕走淺井、朝倉的人馬，可以奉上些許領地。然而要是不聽，三千寺廟僧房將會毀於一旦，可要想好了。」
然而，他內心裡喜歡標新立異的個性卻絲毫未減。初次到京城當上佔領司令官時，他上街去宣布命令：
義昭滿眼得意之色。他的腦中，也許此刻正浮現出信長在風雪中飽受折磨的樣子。只要這場仗僵持下去，信長就難以逃脫滅亡的命運。
他的焦躁讓人同情。按照光秀看來，就像信長這樣的天才，恐怕也無法擺脫目前四面楚歌的局勢。
信長仍然堅守陣地。他的耐心簡直讓人害怕。
「再拖下去的話，雙方的士卒都會筋疲力盡、盼不到出路。請你們下山來。讓我們在遼闊的平原上各自擺陣一決雌雄為快！」
「他們葷色均沾，恣意妄為，大逆不道。」
信長不喜歡的東西當中ｈtｔps://ｒｅaｄ.９9ｃsｗ.coｍ，這種臉應該要數之最了。
當天夜裡，光秀起草了兩封將軍的手諭，次日讓義昭蓋上了印章，義昭吩咐由專人去送信。
他表現得很心急。
他拍掌贊同。
你的那張臉有用武之地了。
比叡山和淺井、朝倉結盟，把山地提供給他們作戰。
在尊崇傳統的光秀看來，比叡山延歷寺的態度再自然不過了，信長的要求才是不合常理。山門自有山門的歷史權威，自從有了王朝以來，就連帝王也不曾挑戰過比叡山的權威，事實上也從未聽說過。自古以來，這個國家的統治者們就認為王法（地上的統治權）不可侵犯佛法，他們歷來都懼怕比叡山，甚至有時還對其跪拜叩首。
他不停地追問那名作怪者。
不僅如此。
（合乎常理。）
換做一般的大名家，如此惡作劇的人罪當切腹自盡。信長卻截然相反，他聽說此事後，笑得快要喘不上氣來：
比叡山延歷寺是日本最強大的宗教團體，自平安時代以來就不停與俗世的權勢對抗，在歷史上幾乎從未失敗過。
把他們描繪成出家的無賴漢。
「軍糧一斷，在明年開春前會餓死一半，另外一半也只有投降。」
你看，下雪了。
光秀明察秋毫，提高了音量。他的聲音裡帶著力度。
（什麼意思？）
光秀接到通報后，從自己的穴太陣地驅馬趕往信長所在的宇佐山陣地，一路上大雪皚皚。
「再好好打！」
進入戰國時期后，他們的勢力有所衰減，各國的延歷寺領地都被各自所在地的大名霸佔，經濟上也大不如從前，然而山上仍然居住著三千名僧兵，十六座山谷中遍布著數千座寺廟和僧房，成為他們的要塞。
光秀對年輕的家康由衷感到敬佩。家康在織田家諸將之中，本就備受讚賞——
信長卻不這麼想，無論多失敗，他一直下令重複著這些毫無技巧可言的生硬的刺|激戰術。
「您現在要出面和解。這樣可以讓朝倉和淺井承受您的大恩，也可以向信長顯示將軍家九九藏書的權威。」
（反過來想，三河的德川殿下和織田家的關係如此緊密，應該已經做好共存亡的準備了吧。德川殿下一定是下了決心，無論生死都要跟隨信長之後。）
每隔三天，光秀會離開自己的陣營，到信長的大本營中請安並接受各種指示。
光秀想。與比叡山對抗取得勝利的事例古今未聞。
朝倉軍的將領們都嗤笑不已。
「怎麼回事？朝倉、淺井為何會在雪中滅亡？」
光秀飛快地轉動著腦筋。如果磨蹭不解的話，馬上會招來一頓劈頭蓋臉的責罵。能夠敏捷地解讀信長的指示風格的要數木下藤吉郎，光秀這方面可比不上他。
（信長就像被關在了石牢里。）
例如，舊時代的挑戰書。
「遵命。我這就出發去京城的室町館（義昭的將軍府）。」
而且大家對他並無城府之見。家康年紀雖然尚幼，對織田家的各個將領們卻是殷勤得很，就算在路上遇見也會莊重地低頭行禮，將領們對這位有禮有節的主家盟友反而很敬畏，這也就形成了人們對家康的評價。
「是嗎？那些一本正經的傢伙們是什麼表情？」
寺里的僧兵被通稱為「山法師」，這些僧人卻壓根兒不守本分，而是「與各國的竊賊、強盜、土匪、海盜並無二異，是一群極其貪婪的亡命之徒。」
琵琶湖南岸山地中的戰爭卻遲遲不見收尾，戰局陷入僵持，信長的敗局似乎已成定論。
經常能聽見他大發雷霆。他的意思是，淺井、朝倉軍想把織田軍拖入山地戰中，應該不停地攻打他們的陣地才行。
陣營中的光秀也不禁唏噓道。天下反織田同盟的運動愈演愈烈，當事人信長卻被困在比叡山的山腳下，動彈不得。
光秀想。
光秀沿著大路踏雪來到將軍府前求見，立即獲准。光秀大步直奔到義昭的殿前。
而攝津的三好黨們則一定會在本願寺的支持下，不斷擴大戰場，最後打進信長佔領下的京都吧。
可想而知，他怎麼可能會喜歡表情深沉、循規蹈矩的光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