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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編 唐崎之松

后編

唐崎之松

十二月,入侵東海道的武田信玄與德川軍隊正面衝擊,連戰連勝,在遠州的三方原與家康的決戰中,就像巨鯨吞掉小魚一般大獲全勝。
第二年的元龜三年,風雲突變,甲州的武田信玄開始西上。同時,近江的淺井軍也日漸活躍,越前的朝倉大軍也南下為淺井助勢,佔據了湖北山地的要害。
「我不說就是了。」
唐崎沙灘依稀見
在這一點上,光秀可以說是個怪人。他為了尋找松樹,在原本就很緊張的人手中調出了幾個,派他們到湖畔和深山中去尋找。遠的一直找到比良的山頂,甚至還去了敵人領地的北近江的湖畔。
古今的詩歌文集中都多處提到過這裏。
然而光陰似箭,當光秀離開這個人世后,想必這棵松樹會長得和唐崎之松一樣挺拔,成為湖畔的一大奇景吧。
(光秀還真有意思。)
阿槙暫時落腳在一棟無人的鄉寺里。她還從來沒住過這麼舒適的房屋。
當天,藤吉郎派出的士兵們來到湖岸,來自遠方湖南的光秀的人手們則坐船趕了過來,開始挖樹。
從現在的地理而言,新城的地址就在坂本松林的岸邊。規模不大。光秀並未從城主居住的角度加以考慮,而是純粹出自於攻守要塞上的需要。
信長之所以如此下令,正是出自對光秀在築城方面的才能的欣賞。否則,他不會讓半路出家的光秀越過其他的老臣,一躍升上城主的寶座。
「反正就是不對。」
陽光升上湖面,松枝在晨曦中蒼翠欲滴,面對此番美景,光秀為自己這項宏偉的工程而感動得唏噓不已。
挖樹的這些人慌忙扔了鐵鍬,跳上船逃向湖心,其中三個人中彈負了傷。
這座新城雖然規模不大,卻是織田家建築的第一座城池。之前信長只是奪取現成的老城,從未獨自建設過新城。
他四面受敵,無法動彈。
「簡直就九_九_藏_書像大名的府邸嘛!」
除了我誰還會在此種一棵松樹,第一句話就足以體現光秀心頭湧現的孩子氣般的自負。
百余名工人把竹筏拉上岸,又在松樹下塞進了數十根圓木,接著用拉杆和滑車去拖動它。
信長雖然生氣,卻也沒有追究,也許是因為他喜歡怪人的緣故吧。
光秀決定了這座新城的主題。在琵琶湖的湖面上砌起石壘,利用水面來防守城的三面,城內外允許船隻出入,從而控制琵琶湖的水面。從中世紀以來,琵琶湖就是水上強盜們的老巢,就連信長也對他們束手無策。
岐阜的信長卻全無動靜。
光秀是一個建築家。
「我們現在不就是大名嗎?」
「——什麼?」
信長心裏應該會這麼想的吧。說得更具體一些——
不過,藤吉郎本來就很好說話。
光秀已經是擁有城池和領地的大名了。
光秀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的言行會如此反饋在信長的眼裡。
阿槙無心說出的這句話,在光秀聽來卻格外刺耳。只要信長在自己之上——這句話,要讓別人聽見還不知要生出多大的是非。
光秀似乎很在乎大名這個稱謂,當然他的本意並不在此。經歷了長期的流浪窘迫后才有了今天的地位,用大名這一華麗的辭藻來和阿槙分享一下這份喜悅,應該不算過分吧。
吹過心田
「那就撥給你一百人左右吧!」
使者很快就回到了岐阜。去找藤吉郎的使者報告說:
信長暗地裡感到佩服。
巨松葉茂無邊際
光秀彷彿回到了童年時代,他騎馬圍著松樹來回地兜著圈子欣賞著,又下到水中讓馬在湖水中嬉戲,自己則從湖面的角度觀望著松樹的景觀,又透過松樹遠眺前方的坂本城,自得其樂。
非我莫屬
read•99csw.com許阿槙是對的。原本大名的意思,應該是指甲斐的武田家、常陸的佐竹家、薩摩的島津家等等自鎌倉、室町體制以來的守護大名們。後來,這些各國的守護大名們都衰敗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新興大名們,世上為了方便,統稱他們為「大名」。關東的北條家、三河的德川家、大和的筒井家和土佐的長曾我部家都屬於此類,而織田則是其中最大的一家。按照阿槙的理論,既然信長也是大名,那麼光秀也就是家臣而已,不能稱之為大名。
不同於禪林一般的枯燥格式,比叡山的僧侶們營造的亭台水榭似乎能讓人聯想到女體的芬芳,不難想象出,王朝以來宗教貴族們是一種什麼樣的心境。
這些鄉寺多得數不清。
而派到光秀那裡去的使者,報告中儘是一些大道理。
「能行嗎?」
就拿院子來說吧。
幸運的是,光秀輕而易舉就弄到了建城所需的材料。理由很簡單,坂本當地有數不清的舊寺廟,都和比叡山存在關聯。
工地上的年輕工人回答道。其他人也都不知道。
「就用這些材料吧!」
藤吉郎的部隊予以回應,日落前好不容易才擊退了敵軍回到橫山城,這場毫無意義的戰鬥造成了數人死傷。
信長不禁張嘴哈哈大笑,簡直就像看到了那隻猴子的舉動。藤吉郎也回派了使者跟隨同行,向信長獻上了近江產的山菜和水產品等等。
他解釋了一番唐崎的松樹在古詩中就很有名氣,使其復活能夠揚名天下,不失為宣傳殿下威風與仁慈的良策等等。
光秀對人言異常地小心。或者不如說,信長過度敏感的神經,光秀比旁人更能敏銳地感覺到。
「肯定有。」
滋賀浦風
好不容易挖完了,他們連樹帶根把樹搬到了船上。船身很大,共有五艘,旁邊系著竹筏正好用來載樹。他們裝好樹后正九*九*藏*書打算離岸時,砰——
「不對吧。」
它們被叫做鄉寺。
織田家中有人議論道。阿槙來了后,這個異常愛惜妻子的人精神大振,簡直就像換了一個人。
光秀吩咐官員們道。橫樑、柱子、用具、磚瓦等等都立即派上了用場。
這種口氣讓信長勃然大怒。
藤吉郎聽后不禁苦笑。如今,織田軍為了對付四處不斷湧出的敵軍,不得不在各地苦戰,怎麼會有閑暇派兵去幫人家挖樹呢?
這件事自然傳到了岐阜的信長耳中。這兩名身處前線的最能幹的大將,竟然為了從敵人領地上偷一棵松樹鋌而走險。
這棵老樹恐怕已有千年樹齡,樹葉繁茂時巨大的軀幹就像蒼龍一般延伸到沙灘上,數百條翠綠的枝條嚴嚴實實地掩蓋了地面、高聳入天,從湖面遠遠觀望,就像是一座丘陵。
施工期間,光秀把妻子阿槙和孩子們從岐阜接到了坂本。
「不是這個意思,」光秀想要改變氛圍,接著又說,「將軍殿下把彈正忠大人稱作父親,天下人也都沒把他當成區區一個大名,而是相當於副將軍的身份。那麼我們這些家臣們,也許可以稱得上是副大名。」
然而,現實卻未能讓光秀沉浸在種下這棵松樹的喜悅中。
還有一首古詩詠道:
信長善於發現部下的才能。不僅僅是發現,一旦發現后,就像餓虎撲食似的貪婪地攫取他們的才華。明智光秀擁有的眾多才能中,信長長期以來利用了他的戰術才華和使用鐵炮的新戰術,以及他的行政才能和與貴族社會接觸的才華等,尚未驗證過他在建城方面的才華。
阿槙興奮地嚷嚷著。光秀不禁啞然失笑。
整個過程比預想的困難,甚至超過了建城的難度。光秀親自在現場指揮,整整花了三天三夜,到了第四天早上,才將松樹種在了沙灘上。
同僚們有事相求,他總是有求必應,這樣做還能取悅眾人。
——真是索九-九-藏-書然無味。
渾身洋溢著古典情懷的光秀,對種植松樹感到了極大的熱情。然而,就算是要種,又要到哪裡去尋找那麼古老的松樹呢。
他的腦袋裡如同奇迹般地裝滿了各種才能,其中設計城郭的才能更是非同一般。
他的這種熱情,和當初他把將軍義昭從奈良一乘院中悄悄救出,又肩扛著他四處流浪,最後依靠信長把他送上京都室町的寶座,使足利家死而復生的熱情是完全相同的。
比叡山的東麓,也就是靠近近江一側的山腳。坂本就坐落在山腳下的琵琶湖邊。
信長大吼道。這回光秀並無惡意的熱情讓信長頗為欣賞,他本人的解釋卻滿口仁義道德,讓人聽了只覺得厭煩,根本談不上去喜愛光秀。
「木下大人怕得要死,他跳起來說這是要切腹的,滿臉通紅地朝著岐阜方向拚命地磕頭。」
主題一確定,設計方案幾乎一夜之間就擬好,接下來就是召集人手開始施工了。
他即興作了一首詩歌:
光秀把鄉里的老人叫來詢問,證實確實有這麼一棵松樹,不過在老人出生前就已經枯死了,如今也只是傳說而已。
他突然想起來。
「唐崎不是有棵松樹嗎?」
「你就在比叡山東麓的坂本建城吧。建好了,坂本城的城主就是你了!」
「黃臉婆有什麼好的?」
(此人真是可恨,今後也只有器量和才華可為我所用了。)
而且,上次信長火燒比叡山後,僧侶們不是被殺,就是逃走了。鄉寺里都空空如也,了無人跡。
「我本來在人面前就幾乎不說話。」
城外有個地方叫唐崎。湖岸邊有棵被稱作「唐崎之松」的大松十分有名,堪稱當地的一大景觀。
「建一座水城。」
種此松者
阿槙嘴角帶著戲謔的微笑,似乎在嘲諷丈夫的過度小心。
那棵從敵人領地的湖畔運來的松樹到達唐崎的沙灘上時,光秀特意立馬出來https://read.99csw.com迎接。
「只要彈正忠殿下在你之上,您就當不了大名。」
他從攝津的戰場回來,立即前往施工現場查看進展情況。
最後,他們終於在北部余吳的湖畔附近找到了一棵姿態優美的松樹,裝扮成當地的農夫開始挖樹根,沒想到挖得正歡時,被小谷城的淺井軍察覺並遭到了襲擊。
「行。」
他儘可能地往前趕工。
建城期間,光秀既要服從信長的動員令前往各地的戰場從軍,又要管理京都的市政,去向將軍義昭請安,很少有空呆在坂本。
信長也立即率軍迎戰,長年累月侵入近江與淺井、朝倉軍隊對峙,這時,東部的武田信玄出兵進入了東海道。
「明智大人是這麼說的。」
「呃,從沒聽說過呢。」
光秀卻並未死心,他派人去找附近橫山城的陣地司令官木下藤吉郎,請求他的援助。即出兵現場保護他們挖樹。
他答應道,並約好了日期。
「阿槙,在別人面前可不能這麼說。難保別人不會嚼舌頭根子。」
對此,信長慎之又慎,叮囑光秀道:
松樹的軀幹尚不是很大。
耳邊傳來震耳欲聾的鐵炮聲,淺井的部隊開始朝這邊射擊。淺井之所以出兵,估計是以為他們要在湖邊搭建哨所吧。
光秀乾脆地回答道。
(應該種樹。)
這麼一說,阿槙滿臉露出狐疑之色。
「蠢貨!」
「哪裡不對?」
信長切身體會到這一點。而光秀本人,自然是從未表現過自己內心哪怕是一丁點兒的可愛之處。
信長大吃一驚,立即揮師趕回了岐阜。
「他是要教訓我嗎?」
自王朝以來,僧侶們本應該全體住在山上的延歷寺中,然而山上極其潮濕,不少人為此患上了結核病,因此,僧侶們在結束山上的修行后,幾乎都下山住進坂本的「鄉寺」里。
他也不得不抓緊時間,要知道,主公信長比誰都熱衷於速度。
他為了表示自己的憤怒,分別派了使者趕到兩人的城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