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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人聖

「這猴崽子,終於知道掙錢養家了。」
再往後,也就是此事件四十年後,小毛孩有次路經自己出生的尾張國愛知郡中村。
小毛孩沮喪地低下頭。但他並未絕望。小毛孩主意多,他不可能絕望。他能馬上想出下一個主意,所以他一生從未有過失望的黯淡。
真是今不如昔!
「嗯,有主意了。」
「哈啊?」
「那話俺還能說?想當年連天皇都提倡敬重三寶。俺定漢雖為一鄉下小寺執事,但和尚亦是和尚,怎能對竹阿彌那樣的下賤人如此恭敬?」
看到眼前這群乞丐「聖」,見過世面的人肯定會感嘆:「世道真是大變,叫花子都如此風光啊!」這群本應為乞丐的「聖」,不但有兩匹馱馬,且馬背上馱的還是只有富人才買得起的絲綢、錦緞等。
離萱津村僅一里之地有一片低洼地,那便是中村。村裡有五六十間簡陋的木板房。這個寒村因能撈到又黑又大的蜆貝而聞名當地。然而蜆貝雖又黑又大,中村的人卻個個又瘦又小。
「那便是萱津村。」
小聖隔牆拍手,從裏面走出一位溫和的中年婦女。可能是小毛孩的母親。
「聽說,」另一人道,「尾張人機靈,會來事。看這小毛孩,豈不是年畫上所畫的尾張人?」
「我住在寺院里。」
村人回答說:「在村邊。」分家、新房、外來戶大多住村邊。小聖走到村邊,果然看見一家破爛不堪的房子。
「針,賣針!」
「走了。」
「怎麼啦?」
「你說,把想說的都說出來!」
總之這小毛孩出身就是這麼個家庭。他躺在小屋地上,只有夢想未來,才能把自己從現實中解放出來。
豐臣秀吉本為寬宏大度之人,這也是他最大特徵之一。但說到小時所受欺負,他的語氣顯然非同一般。
中村風景不過如此而已。小聖是但馬山村出身。他覺得山國故鄉風景表情豐富,所以至今還很懷念。
「日吉君,那俺便收下這錢了。你一定要在三日後出發,去遠州濱松真言宗會福寺找寺男與藏。」
也許確實如此。
小聖走出街道,拐上小路,用手中竹杖撥開路邊野草,匆匆趕往中村。走到水池水門,看到遠處有一棵老朴樹。人告訴他那樹下就是中村。
他已不得不作出決斷。因當晚有幾個施主到寺里問:
眾人駭然。無奈,執事和尚出面安慰小毛孩,只好先表示原諒。
「不,非也,俺是去幫百阿彌陀佛。用武家說法俺是客將。」
聽到小聖叫聲,小毛孩從草叢裡抬起頭。他可能正下竹筐抓小鯽魚。
定漢喊道:
這種情況下,做母親的一般都很為難。先夫留下的小毛孩,在竹阿彌看來當然就是多餘的。
這次小毛孩並沒把關自己當回事。因為他已經有了希望,今天就要與這苦日子告別,明天投奔高野聖,跟他們走街串巷去做生意。
今天這個藩國與相鄰的藩國三河已合併成愛知縣。但至今三河人與尾張人還常因氣質不同產生許多對立,在我們要講的這一故事發生的中世末期,兩者氣質更是截然相反。
「一樣是一樣,就是得討飯。」
頭目這一判斷相當正確。因為三河國人氣質特別,三河本願寺信徒的風氣也顯得極為頑固。他們揚言:
「做商人何等快活!」
「逃跑吧!」
所以這一帶農民自然富有。
「尾張人太世故!」
「一個平淡無奇的村子。」
「那就晚了。你先悄悄給我說說,到底想砍誰?」
定漢被小毛孩的鬼臉給征服。
小毛孩心想:從未見過如此闊綽的叫花子。
「娘,那些魚晒乾后你們吃吧。」
「答應得好簡單啊!」
「都一樣,定漢師傅。定漢師傅您知道,俺在三界已無存身之地,所以俺已無所謂死與不死。俺除了害怕繼父,誰也不怕。你即便把俺燒成灰,或把俺鋸成兩截,俺都無所謂。如今俺心裏只想啥時來燒寺。」
「俺是為應急才這麼乾的。」
「那好!」
然而在尾張國內,特別是臨街村鎮的人家卻不同。
「與現世主人之因緣僅限此生,與彌陀本願之因緣卻是永恆不變的。」
「為啥磨這破刀?」
「你這臭小子,跑哪兒去了?」
「這猴子!」
當年這些人都是靠善男善女布施生活的行腳僧,遊行各地,宣揚高野山弘法大師功德。可是,當今天下大亂,僅靠布施已難生活,他們中便有許多人除背負經典宣揚功德外,還順便背些商品,走村串鄉,行商買賣。
想到這裏,小毛孩就覺得未來希望無限。商人像變戲法的,僅憑一張嘴,一本賬,就能把東西變成錢。無拘無束,不像農民那樣沒有土地就不能生活。
但小毛孩從未恨過母親,他只恨繼父。多年後,他還曾咬牙切齒地說:「本人無父!」可見其仇恨之深。
小猴子頓時笑成一團。被這小猴子折騰得半死的定漢看著小猴子的笑臉,心中不由想:
「走!」
「砍了你就知道了。」
「俺們在遠州濱松等你。濱松有家很小的真言宗寺廟叫惠福寺,寺里有一寺男叫與藏。你問他,他便會告訴你俺們在遠州何處。」
定漢笑出聲來。小毛孩家的事定漢都知道。
「你想如何是好?」
這裏的寺院也與別地寺院不同。
當時雖然借宿給高野聖能積陰德的信仰已經很淡,但還有一定影響。
「小毛孩,跟我們行商去,如何?」
這些特殊的高野聖,被人們稱作商人聖。
「那就沒辦法了。」
小毛孩突然痛苦得嘴角抽搐。高野聖們看出,另兩個喝食應當是富裕農家子弟或有錢人家出身,不用說穿著華麗,像個寺廟僮僕。只有這小毛孩骯髒得像一條小泥鰍。
小毛孩顯出一副極為難的表情。當然不是真的,但他天生便有一種表演能力,臉上表情真假難辨。
「望德川家家政制度沿襲三河時期永不變樣。」
「俺還沒尿完。再追,俺就尿這兒,你們也難逃如來的懲罰。」
「要砍人腦袋。」
小毛孩說完站起就要走。定漢跳起來抱住道:
「那可不能說。說了他就跑了。」
「吹牛!」
寺男巴結地問。小毛孩背後的綠籬笆很奇妙,開春季節,其他植物綠瑩瑩的,唯獨這種植物的新芽卻赤紅赤紅,一副血相,令人毛骨悚然。
「本寺對施主從無非分要求!」
害怕大人打,九*九*藏*書說明他還是一個小孩兒。
「哎,你為何一直跟著我們?」
首先地形便不同。尾張地勢平坦,平原上河川縱橫,道路四通八達,水路星羅棋布,商業自然發達。再加上尾張有從熱田出發直通伊勢的海上通道,上京極為方便。而且陸路出美濃關原上中山道也可以上市。與京都的商業交往,在所有海道藩國中,無有超過尾張者。
小毛孩手指萱津村說。
說完把背一挺,仰面大笑。小毛孩尚不諳世故,被人一捧,竟得意忘形起來,可是他哪裡知道,他已經種下了禍根。
「定漢師傅!」
「怪人。」
「不是俺吧?」
小毛孩出生在泥土之家,家貧如洗,貧窮的滋味他刻骨銘心。
他們全員身著白裝,背負行李。他們其實便是諸國所謂的高野聖。
小毛孩當晚就逃出中村。對小毛孩來說,這無疑是一次悲壯的出行。
百阿彌陀佛站在村中路上,絕望地嘆氣。太陽已落山,百阿彌陀佛嚴峻的面容,也已漸漸融進黃昏。
「你這小崽子說的那都是從前的聖。我們這些來自京城的聖可都是商人喲。你看,我們馱著京城的錦緞和絲綢,周遊各地,賣給當地富人。我們可都是有家產的喲。在京城有三個老婆呢。」
小聖趕回萱津村光明寺門前,問了幾個人才知道,那小毛孩因幫高野聖忙,早被光明寺趕回中村老家了。
連一個一整天跟著這群人的來路不明的小毛孩,也大人般咋舌讚歎。
「你一個小喝食,一整日跟我們亂跑不在寺里幹活不怕挨罵?」
「對了,你住在哪兒?」
「請問光明寺喝食君可在府上?」
這一小動作,便是他向光明寺宣告開戰的響箭。
這一念頭小毛孩不知動過多少次,不過今日終於下了決心。
小毛孩從此深受寺廟人欺負折磨。
這毋庸置疑。
「沒啥為何不為何的,俺家有個竹阿彌。」
「這鬼孩子,倒挺可愛!」
定漢實在不能忍受。首先這鬼崽子這些鬼聰明就令定漢感到毛骨悚然。
「本寺並不知此事。」
「去你的!」
他們輕視現世權力,甚至把現世權力者看作阿彌陀如來的家臣。
他威脅定漢道:
高野聖們有句威脅人的口頭禪:
「燒何物?燒寺呀,燒這光明寺呀!光明寺對俺雖不錯,但俺決心已下。俺這就走,哪日刮大風時再來,給這光明寺點一把火拉倒。」
這樣一來,滿寺騷然。執事和尚稟過住持,決定把小毛孩趕出山門。
他知道自己除此之外,別無選擇。
他們聽到這樣的喊聲后都會大驚:「夜盜怪來了!」路上行人急忙躲藏,家家戶戶趕緊關門閉戶,誰都裝作沒聽見沒看見。你想,讓人白吃白住,搞不好還要賠上老婆女兒,怎麼會有人願意?
「抓小鯽魚是嗎?」
小毛孩家所在的尾張農村把這些「聖」叫做「夜道怪」,村民都很害怕,也很鄙視這些傢伙。從「夜道怪」這幾個字就能看出他們都是令人厭惡的傢伙。哪日心軟一不留神借宿給這些傢伙,到了深夜,這些傢伙肯定會鬼鬼祟祟在家裡鑽來鑽去,糟蹋主人家妻女。
也許是因為時值傍晚,遠方山脈隱約不清,濃尾平原寬廣空曠得令人悲哀。這個藩國,森林密布,河川縱橫。當村落漂浮起尾張地區特有的淡紅色炊煙時,一路行人加快腳步,匆匆趕路。
「你家在何處?」
「俺特意從三河國境的阿野村折回來找你。俺們頭百阿彌陀佛如此這般叫你去呢。」
小聖邊想邊走進村。
跨過這條國境河,對岸就是三河國。看不見橋,也找不到船。只能找淺水灘涉過去。
「他們一心只想把自己趕出山門。」
所以說尾張地區甚至連農民都具有一定的商人氣質。在我們這個故事中日後將要登場的織田信長,其政治感覺和戰略感覺充滿商人的投機性,便是出於其與三河人迥異的氣質和性格。
「這世上需要自己。」
小傢伙似乎特別喜歡做生意,全身都撲在生意上。每到一個村子,他都前後幫忙買賣。有眼色,機靈,招人喜歡。
雖說上述闊綽喝食都是貴族或武士家子弟,可眼前這小毛孩的衣著也未免太寒酸了。
小聖想。這小毛孩肯定覺得抓小鯽魚本事未免太小,自己起碼應該抓狡猾的水獺。也許小毛孩正是借用水獺這一小動物的形象來表現自己對現實的無奈及對未來的希望。
途中每路過村莊時,他就放慢腳步叫賣:
小毛孩急步奔往東方。
竹阿彌當然覺得自己每日汗流浹背辛苦耕作的田地將來留給自己孩子才合情合理。小毛孩母親無奈,只好把小毛孩送進寺廟。他的伙食雖然由家裡供給,但是繼承權卻被取消了。
「老婆?」
「等等等等,對竹阿彌一個村夫,俺怎能如此文縐縐的?」
中村人臉色劇變。他們知道仁王當年欺負這小猴子有多厲害。村人都聽仁王自吹自擂過:
他們皆身披宗教人士服裝,斗笠和頭巾下邊當然剃得精光,誰都沒有頭髮。
此處所謂「聖」並非中國人所說的「聖人」之意,其語感類似「乞丐」、「討飯的」、「流浪漢」、「扒灰偷人」等。事實上他們大多如此。
「盤纏有。」
「真是的!」
喝食的穿用一般都由自己家人送來。有的甚至還帶有傭人。窮人家當然這些都沒有。
「所以人說尾張人會賺錢,不吃虧,狡猾。」另一個也現買現賣他不知從何處販來的有關尾張人的看法。
竹阿彌也不喜歡小毛孩。竹阿彌與曾馳騁疆場的彌右衛門不同,他是一個專門講究禮儀規矩,善於察言觀色的茶室小夥計出身,所以性格不太開朗。
「這小崽子!」小毛孩刺到聖人痛處。
他唯有一事心裡不安。若是繼父竹阿彌知道自己是被光明寺趕出山門的,那他肯定會火冒三丈:
大名們盤踞藩國,互相割據。他們在自己領地內推行富國強兵戰略,獎勵各種生產。所產物品通過一種叫做商人的不可思議的人群之手轉賣各地,商業隨之發達起來。
在一直只有武士與農民的社會裡,商人鮮亮登場,異常活躍,社會開始為金錢所主宰。
他說「仁王可在?」時,那一瞬間臉上笑容完全消失,從嘴角到臉頰的肌肉抽|動了一下。
「日吉君!」
「這小毛孩家太窮了!」
小毛孩想都沒想,開口便回絕。這下可傷了這些聖們的自尊心:
小聖看著小毛孩背影想。他本以為小毛孩一定會興奮不已撲進自己懷抱,顯出他那令人心疼的親昵相來,沒想到這毛孩子態度竟如此乾脆,頭都不回就走了。
所以高野聖們read.99csw.com都覺得這小傢伙太神,不由心想:這小傢伙說不定真是日吉現世菩薩的使猴呢。
「不就是破門出寺回家嘛。怎麼當商人,先回家再做打算。」
他先向北走。
「仁王那雜種,已成死鬼也。」
嘩啦啦……小毛孩水獺般跳出水,爬上河堤。他貼近小聖,悄聲說:
小毛孩到離海有四五里地的庄內川河口,釣了整整一晚青花魚。共釣上二百余條,裝到泡在潮水中的竹筐里,蓋上濕稻草,拉回家。然後開膛破肚,去掉內臟,穿上稻草繩,掛到房檐上晾曬起來。
尾張也極易開墾新田。從這「小毛孩」那時起,也就是尾張古渡城主織田信秀時,尾張國農田便似水苔蔓延,逐漸向伊勢灣延伸。
百阿彌陀佛渡過淺灘,爬上對岸河堤后心想。
這個村其實並非那麼無名。鎌倉時代,此村作為交通要道上的一個驛站曾繁榮一時,現在還能看到一些昔日光影,村邊兩三家還住著游女(妓|女)。順便說一句,此村的一個名叫「阿粉」的傀醜女(游女)還是一位水平相當不錯的詩人,《續新古今集》中收錄有其所作戀歌。
「請定漢師傅親往中村,當面向竹阿彌行禮,對竹阿彌說感謝你們給本寺送來如此機靈聽話的孩子,本寺上下都非常珍愛他。」
「噢!哈哈哈!」
但這小毛孩當然不可能預見到,在東邊,在三河靠近遠州的地方就在這時發生了一件大事。
「來俺家住吧。」
「聖呢?」
「為何用寺名騙人?」
在場人聽后欣喜若狂,但仁王後來聽到這話卻悲痛欲絕。因仁王已死,死人當然不能享受免稅恩惠。
仔細問后才知道,這小毛孩老家在中村,父親死後母親又招了個上門的繼父,不久他便被送進萱津村光明寺。光明寺當然不允許他們這些高野聖花和尚借宿。光明寺為時宗派寺廟,信奉真言宗,其宗旨處處與信奉大日曼荼羅的高野聖對立。
「這猴崽子,怪了。今晚為何這麼牛氣?」
「當真?」
小毛孩母親是一個典型的以遲鈍木訥為美德的女人,她只是順勢點頭應聲而已。她做夢也沒想到,這些魚乾是這先夫之子給他們留下的辭別之禮。
在人們的印象中廟裡的侍童多半是可愛的少年,其模樣當如繪草紙上畫的牛若丸。額前頭髮不分開,像女孩劉海般留下,穿著打扮亦相當華麗。成人後剃髮得度,便成和尚。
光明寺里的和尚、喝食、寺男等一齊跑來追打小毛孩。小毛孩跑進寺內,鑽進大雄寶殿,藏到阿彌陀如來塑像後邊喊:
所以他們絕不可能借宿給高野聖住,也不會買高野聖東西。
定漢輸了。「走,去中村!」定漢說,「去見竹阿彌,把他當個人,不要惹那阿彌生氣。」
他腦筋一轉,馬上又想出一個主意。主意一來,他手腳筋腱便像裝有彈簧一樣一蹦而起。小毛孩跑上光明寺石頭台階,若無其事地掏出小雞雞對著山門撒了一泡尿。這一小動作看似不經意,其實是他詭計的一部分。
「既然您這麼想他,那俺這就回去把他拉來吧。」一個嘍啰停下手中竹杖說。此人個小,名叫小聖。
「俺絕不能僅當一個高野聖!」
「不怕!」
小毛孩小聲說。
「好!」
他終生只愛母親。他的母親,也就是後來的「從一位大政所」,在文祿元年八十歲死去時,他曾難過得哭昏過去。
執事和尚名叫定漢,來自京都東山歡喜天寺。說一口柔軟京腔。此刻定漢的語氣越發和藹,他向小毛孩告知了寺里的決定。
其實高野聖們也一直覺得這小毛孩行動可疑。今日清晨從津島借宿的人家出來后,這小毛孩便一直跟在左右,形影不離。
「有光明寺人吩咐,要我們借宿給高野聖,此話當真?」
所以說對這些走街串巷的高野聖不能掉以輕心。
「啊哈,原來是個喝食(寺廟的小僮僕)!」
罵他的是大師兄仁王。仁王與小毛孩同為愛知郡中村人。雖然是同村出身,但他卻從未照顧過小毛孩。
但無論如何把一個小孩兒叫「猴子」還是有些過分,所以高野聖們叫他「日吉」。猴是比睿山守護神日吉明神的使者,日吉其實便是猿猴在宗教上的美稱。
小毛孩家旁住有一人名叫竹阿彌,這個人年輕時也曾在織田家效命,當過茶坊主。後生病回村,就住在彌右衛門家旁。
「定漢師傅,麻煩您如此說:憑心細想,貴子確實……」
「都走了?」
但小毛孩反倒撫摸定漢脊背安慰道:
「今晚我們便在那兒找地方住吧。」
《祖父物語》記載他招待中村父老鄉親到軍中,大宴鄉親。酒足飯飽,談笑敘舊時,豐臣秀吉突然問:
「可知竹阿彌家在何處?」他問村人。
「隔壁的野男人,竟成了我爹了?」
隨行商人們齊聲回答。
百阿彌陀佛這時非常懷念小毛孩。
小毛孩邋遢得驚人。最初,高野聖們甚至懷疑這孩子到底是不是人。
「扯淡!」
小聖坐在河堤上對小毛孩說了來由。
「真是一個奇妙的小毛孩。」
「與異教異宗異心之徒勢不兩立!」
小毛孩當下還給小聖:
「就在那兒!」
不過小毛孩接著說的話卻差點噎死定漢:
「竹阿彌就那麼可怕嗎?」
小毛孩已下定決心要跟百阿彌陀佛他們走,去當行商人。
「明白!」
他跑到借宿給高野聖的一施主家推門便問:
這小毛孩本來說話聲極大。後來甚至被號稱日本三大高音之一,但此時他說話聲又小又低。
小毛孩搖搖手,沒吭聲。但他看到小聖的表情明顯充滿喜悅九_九_藏_書
「仁王可在?」
仁王當然還活著。
他還有一個特長:算賬飛快。
這小毛孩雖還未早熟到對女人感興趣的程度,但由此他也知道了這些叫花子聖相當富有和奢侈。
這種感情無法控制。孩提時代的肉體之差是動物性的。被那個娃娃頭狠揍的那些恐怖和憎惡的記憶,正因為是動物性的,所以長大成人後也不能忘記。
「要是還活著,給本官抓來,本官要砍下他的腦袋!」
他沒有直接去東邊的遠州。北邊是尾張國最大城市清洲。
定漢說完,小毛孩卻沉默不語。
一行的頭目手指籠罩在炊煙中的一片雜木林,說:
執事僧生疑,便問:
「定漢師傅,俺不能就這麼回去!」
「好嘞!」
「過而不入。」頭目連想都沒想張口就說。
純樸的山裡人如果聽到他們這樣喊,一般會出來應聲:
若被趕出山門,肯定要被竹阿彌打死。
高野聖們問。
「三河呢?」
「那便是萱津村!」
光明寺馬上派人去查,發現有五家施主留宿高野聖,高野聖們正舒服地安睡在榻榻米上。問后才知,這些都是寺里那個小毛孩耍小聰明乾的好事。寺廟執事僧極為生氣,當場把小毛孩叫來責問。
小聖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眼睛,在門外佇立了許久。破房裡傳出幾個小孩兒吵鬧聲,還夾雜有嬰兒哭聲。看來這家孩子很多。
「哼,關俺呢!」
「燒?燒何物?」
但豐臣秀吉馬上清醒過來,他笑道:
不久,竹阿彌與小毛孩母親生下一男一女。大的男孩叫小竹,意指是竹阿彌之子。后改名秀長,被小毛孩封為「大納言」,通稱大和大納言,以性格溫厚深受人們愛戴。
他確實一副開心樣子。
因此他們當然沒能去約定的遠州濱松。小毛孩即便走到濱名湖畔那個寺院,也不可能再次見到有兩匹馬馱行李的那一群高野聖。
高野聖們都如此想。
小毛孩覺得最理想的不是被趕出山門,而是被光明寺鄭重地送回家。
高野聖們開心大笑。世上竟有如此可憐兮兮的喝食?!
「請問……」
「不行!」
中村為普通水鄉。村子周圍大小河川密布,從某個角度看,整個村子像浮在水面。
這是一支商隊,兩匹馱馬,一行十人。作為串鄉叫賣的小販,陣勢可是不小。
但是急忙跑在村路上的小毛孩心裏,卻跟小聖的想象完全不同。他興奮得心花怒放,若不用手按,心臟怕要跳出來。
小毛孩從小便心懷敵意。他從未叫過竹阿彌爹。
「好好好,快說!」
「這破房能住人嗎?」
「那我就非燒不可了。定漢師傅!」
「跟我們走吧。我們聖人社會沒有寺廟那種階級區分,大家都一樣。」
「不是。」小毛孩煞有介事地回答,「抓水獺。」
這小毛孩便是成長在這樣一個時代。他雖出生在尾張國愛知郡中村一個農家,可他從小不喜歡整日拿钁頭刨泥土的農民,他在遍行諸國、靠買賣生錢的商人身上更能感到某種神秘性和英雄性。
「應什麼急?」
順便說一下。一般認為日本人擅長計算,特別是默算能力據說世界第一。但日本人具有這種能力,其實還是在普及算盤和商業算術的江戶時代以後。戰國時期的日本人與今天的日本人相比,完全像另外一個人種似的毫無計算能力。
時光真是不可思議。
「打我就跟你們跑。」
「猴崽子,為啥回家?」
高野聖們進到村裡,邊走邊高聲大喊:
豐臣秀吉當然是開玩笑。但在場百姓可不知道他是開玩笑。一老者嚇得牙齒打戰,恭敬回答道:
這個尾張人從自己的處境中自然學到這一智慧。
清晨趕到清洲,他在這裏購得一竹笈和一些木棉針。他把針裝進竹笈,背到背上,然後向東走。他計劃一路吃喝盤纏全靠賣這些針。
小毛孩從清洲出發,他給自己定計劃日行七里,當晚在桶狹間附近一個叫有松的地方野宿一晚,翌日出三河國境,傍晚趕到矢作川邊。前方就能看見岡崎城。
這才是世上最怕之事。小毛孩心想。
小毛孩有一貫永樂錢,是亡父留給他的唯一財產,揣到懷裡后他感到錢的分量。
「都像你這般窮酸?」
他回到家,沒給母親說此事。他只說一聲「俺去釣魚」,然後便拿上魚竿,推上獨輪車出去了。
「當然是手下啊?」
「拐也應該拐來!」百阿彌陀佛邊往河堤下走邊說,「高野聖今後也要與諸國武家同樣,不拉些有才之人入夥將難成大事。」
「若有不便,請到光明寺來找我。」
百阿彌陀佛一行離開萱津村,在尾張各地輾轉后,這一日行至位於國境的阿野里村。
「出生在如此沒有特色的村子,肯定不會有懷念故鄉之情。難怪尾張人多遠出行商。」
光明寺屬於時宗,與高野聖的安心之法完全不同。高野聖們所作的祈禱與真言咒語,最被時宗反對。
「可聽明白了?是遠州濱松啊!」頭目又叮囑一句,小聖一個人掉頭回尾張而去了。
小毛孩也走到高野聖們前面大聲喊:
小毛孩從小受盡人間磨難,所以他知道如何揣度對方心理。
翌日,也不知小毛孩從何處弄來一把生鏽的大刀,他坐在廚房旁的綠籬笆前專心打磨。
定漢被小毛孩恐怖的面相嚇得慌張。他問:
但命運卻在作弄他。施主家人說:
小聖禮貌地謝過女人,然後找遍村裡村外,終於在村外一條小河河灘,找到悄悄蹲在草叢中的小毛孩。
「嗯,能拉來便好。咱們在遠州濱松見。」
木下彌右衛門年輕時就走出中村,跑到古渡,做了織田家足輕。這在當時老實巴交的農民看來,完全是不走正道,不務正業。然而當時以一個次子之身,除當奉公足輕,節省糧餉交換成錢,積攢長年,老后買一小塊地聊度餘生以外,沒有其他出路。
「究竟要砍誰的腦袋?」
這就是小毛孩開始他波瀾壯闊生涯的第一句話。
「還有兩個師兄。」
「不是。」
這希望就是能當商人了。雖說高野聖這種身份有些黑社會影子,與這小毛孩的陽光性格不太吻合,但他在心中告誡自己:
小毛孩頭也不抬,照樣專心磨刀。
有人買他就停下,九九藏書放下竹笈讓人挑針,賣后又匆忙趕路。出村莊后他就跑。
小毛孩那時已身為「關白太政大臣」,名字也改稱為豐臣秀吉。當時豐臣秀吉剛消滅小田原的北條氏,率領日本全國大名和當時日本最大軍團返京路過這裏。
「你問那娃呀?」
「光明寺有幾個喝食?」
高野聖們看出來了:
竹阿彌斜眼看一下,沒有言聲。
「客將?」
但鄰國尾張卻完全不同。
「借宿!借宿!誰家有房子借宿?」
百阿彌陀佛在河岸上問。
「……!」
「為何?」
「只是竹阿彌那也不怕,怕的是他有一個繼父名分。」
「俺剛才都說了,那些高野聖沒住處。」
那表情更像是匆忙跑來挖自己悄悄埋在後山的寶物。
他轉身走回村外。
「這樣的時候就覺得還是那個光明寺喝食有用啊!」
「中村為本官故鄉。本官命令免去中村所有租稅,所有收穫均歸百姓!」
「過而不入。穿過三河,直進遠州。那裡好賺錢。」
「真有眼色!」百阿彌陀佛在河岸上自言自語。
小毛孩跟著跑了一天,顯得很疲勞。但是當高野聖頭目百阿彌陀佛手指前方說時,他仍奔上河堤,衝進河裡,把渡河用的竹竿插|進淺灘,誠探著深淺為大家引路。
小毛孩黃蓬蓬的亂髮用稻草胡亂扎在腦後,身上僅纏一片破麻布片,腰上拴著草繩。
定漢氣得大叫起來。但小毛孩卻做鬼臉。他歪頭鬼笑,看不出一點兒惡意。
小毛孩似乎在等這句話,他面頰緋紅,喜不自勝地說:「好啊,真的帶我去嗎?」
筆者在此想起一件奇妙之事。評書中有名的德川家旗本大久保彥左衛門著有一本書叫《三河物語》。書中寫到,在足利義滿將軍時期,有一高野聖流浪到緊鄰尾張的三河地區,借宿在酒井鄉富豪酒井家。這個討飯的花和尚名叫德阿彌陀佛,照例跟酒井家女私通,還生下一子。可是這個德阿彌陀佛並未就此收心,他又到附近的松平鄉,借宿到松平家,在那裡也搞出一子。後來竟跟松平家女兒結婚,入贅松平家,成為松平家家主。此人便是後來的德川家之祖。
「俺們已非從前。世道已亂,這種年輕人可能會越來越多吧。不過這小猴,到底是小孩兒還是年輕人都說不清呢。」
仁王有的是力氣,臂力不亞於大人。一身橫勁兒專門用來折磨小師弟。不過這位仁王最終還是不願當和尚,在得度以前便逃出寺廟,回中村當農民了。此為後話。
不知為什麼,百阿彌陀佛引領的這一群高野聖,在三河安城南邊這個國內最大的本願寺分寺上宮寺附近,與當地的一向念佛流本願寺門徒發生衝突,幾乎全部被殺。
自己頭顱非被打成兩瓣不可,他最害怕的就是被竹阿彌打。
「當個商人給他們看!」
小毛孩的回答乾脆利落,「俺還得準備準備,三日後從中村出發!」
走近萱津村了。
「把這小毛孩雇上吧!」
再多說幾句。德川家康性格像位三河村長老,並至死未變。他在臨終時遺言道:
小毛孩傲慢的態度使小聖吃驚。不過他心想,不管你此時如何傲慢,到時照樣還是俺百阿彌陀佛手下。
「一貫錢若在路上吃喝,自然就會消失,可要用來做買賣,就永遠不會消失。」
而且尾張從地勢上看也有利於做生意,此地的人們很早便嘗到金錢利潤的甜頭,也變得善於投機。
自己只跟他們學從何處進貨,如何脫手,怎樣賺錢。自己一定要當一個蓄髮的商人。
幹了一日終於幹完。家中雖然充滿魚腥氣,但家人都感到有吃的了。
寺里和尚大吃一驚:
「噢,俺們吃。」
總之,這仁王當下把小毛孩打個半死。
小毛孩如此邊賣針邊趕路,翌日就能即趕到矢作川,可見速度相當快。
「你們吃啊!」
翌日清早,繩子剛被解開,小毛孩便衝出山門,跑上鄉間小路。他迫不及待地要投身到高野聖一夥中去。
這個「小毛孩」也不例外。甚至可以說,與出身高貴的織田信長相比,正因為他出身卑賤貧窮,因此他的商人感覺更是與生俱來,早已成為他的血肉。
與大部分奉公足輕命運相同,木下彌右衛門回村當農民后才得以娶妻生子。妻子來自尾張國御器所村。御器所村為織田家老佐久間領地。
定漢不由彎腰低頭看小毛孩的臉。
小毛孩似乎不顧一切,豁出來了。他本來多少有些人來瘋,可能也覺得這樣下去太丟尾張人,他心裏產生了一種類似公憤般的感覺,所以他自告奮勇去找自己認識的人家。
小毛孩雖不能像大人那樣知道這是「時代使然」,但時代確實已經變了。
「回到寺里還不打死你!」
這一宗派的寺院建築都像城堡。他們在寺院周圍挖深溝,築高牆,修建類似瞭望樓般「太鼓樓」,把太鼓樓牆刷成白色,阻擋火箭。
「怎樣才能使他們送自己回去呢?」
百阿彌陀佛們邊走邊喊,從這頭喊到那頭,萱津村也沒有一家人出來請他們進去住。
「既便是村夫,可他是我爹呀!對俺來說他比地頭厲害百倍呢。」
小毛孩扔下抓魚竹筐,頭也不回,便離開河堤走了。
「休說妄言!」
「憑心細想,貴子確實非同一般,智勇雙全,束于本寺倉房一角,任其朽爛,實在於心不忍。經本寺商量,決定將其送回原籍由父母養育,將來必定前途無量。因此特送貴子回來。」
百阿彌陀佛能如此對待自己,小毛孩似乎也按捺不住內心興奮,他突然像一副大人神態點頭道:
「感謝不盡啊,多虧你了!」
小毛孩更加厭惡光明寺了。
婦人一臉惶感以為孩子又闖下什麼禍事。小聖急忙解釋,說是有事相求,婦人這才放下心來,說:「他可能在附近河裡捉魚。」
百阿彌陀佛覺得眼前這小毛孩不定在寺廟受過多少欺負。
「好玩呀!」
「路上盤纏。」
中世在兵荒馬亂中即將結束。應仁之亂以後,經過七十余年戰亂洗禮,老百姓生存能力未弱反強。長年累月的戰亂反而促進了經濟成長。https://read.99csw.com
小毛孩有生以來,從未聽到過如此充滿魅力之話。他甚至覺得河堤上有妙音天在輕歌曼舞。
「捫心自問吧!平時欺負過俺沒有?要是沒欺負你就放心。」
「俺若要了就成了百阿彌陀佛的手下了。」
小毛孩故意說。他一臉認真相,可眼角卻露出一絲詭笑。這小廝真鬼,寺男也恨不起來。
他是光明寺喝食,對村中施主家情況了如指掌。居士本人心好他就勸說居士,老婆虔誠他就哄嚇老婆。
「為什麼?」
這一宗派能如此跋扈,都是因為三河守護大名權威不足,取代大名的松平家實力也有限,還未能形成統治一國的權威。當時信徒們竟揚言:
小聖從口袋裡掏出一小布袋,放到小毛孩腿上:
昨晚深夜光明寺執事派人來對他們說:光明寺施主家借宿高野聖與法儀相悖。今晚趕出門未免失禮,但最好能在明日天亮前打開家門,讓他們都走。
「你要燒寺,俺就叫地頭燒死你。」
當時真是個激動人心的亂世。時代竟使一個高野聖頭目能像時代的風雲兒一樣說出如此大話。
在這盛產蜆貝的村裡,有一個人名叫木下彌右衛門。這個人就是這小毛孩的生父,但不知為什麼,小毛孩卻終生從未提及此人。
「猴崽子!」
在這裏只能是鬱悶不暢,虛度年華,努力和才能得不到報償。即便是你拚命學習——這個小毛孩並不太喜歡學問——將來能當寺廟住持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能當上寺廟住持的,幾乎都是富家子弟,像小毛孩這種窮人家出身的喝食,誰都知道前途渺茫。
「諸位在此稍等!」
「這俺不能要!」
「三河氣質」的特徵是極端典型的農民型。他們具有農民所有的美德和缺點。誠實,溫厚,重情義,英勇善戰,為主人不惜性命。說好是敦厚老實,說壞是不喜投機、思維閉鎖、缺乏冒險心。總之,給人的印象是極不陽光。在德川家康及其三河黨徒身上典型地體現出這些三河農民特徵,其程度令人驚嘆。
「中村離萱津村並不遠呀。」
自然而然的,竹阿彌便進了寡婦家門。因為寡婦家有彌右衛門遺下的少量水田,所以竹阿彌才願意倒插過來。
這群匆匆趕路的行人來自西邊。
木下彌右衛門在一次戰鬥中負傷,帶著殘疾回到中村,照舊當農民。
「是俺乾的。」
「不借宿便叫你來世不幸!」
「我厭惡寺廟!」他想。
就在高野聖們還在地上擺弄小石子,手搔腦袋計算該找多少錢時,小毛孩從背後只看一眼張口便說「多少多少」,快得令高野聖們瞠目結舌,覺得這小毛孩神秘莫測。
他回到光明寺,另兩個喝食師兄正摩拳擦掌在山門口等他。他們等小毛孩走上石階,不由分說一把抓住小毛孩,雨點般鐵拳就打到小毛孩身上。
這種感覺第一次出現,小毛孩有種特別新鮮的感動。他心中產生無限希望。
高野聖們不由重新上下打量了一番小毛孩的打扮。
三河人以德川家康及其家臣團風氣為代表,有一種所謂「三河氣質」。
「借宿,借宿!借宿嘍!」
小毛孩厭惡自有厭惡的道理。只要加入高野聖一夥,就像百阿彌陀佛說的那樣,「我輩沒有階級」。在寺里不能發揮的才能在這一夥里不但能發揮,而且越發揮越會受高野聖們尊敬。他們都是大人,還會照顧自己。
意思是要讓你死後不能去極樂凈土。高野聖只要暗示出此話,大部分人便都乖乖借宿給他們。這小毛孩也用了這一手。
百阿彌陀佛似乎已經忘記了這小毛孩連自己歲數的零頭都不到,他拉住小毛孩雙手,像對大人般連聲道謝。
小毛孩隔著門檻,坐在對面走廊上,一臉毫不在乎的表情。
三河國本來民風純樸,士庶皆善,自古就是高野聖們做生意的好去處。但如今三河全國風靡本願寺南無阿彌陀佛(一念佛),攝津石山(大坂)本山僧眾也多有來往,三河國內寺廟接二連三皈依此宗。他們把寺廟所在地的武士信徒都置於自己直接影響之下,其結果這一宗派的大和尚幾乎成為三河國國主。異宗之地,怎能容忍他們高野聖做生意呢?
「那猴崽子,有何了不起!想當年老子每日用鐮把敲打他那猴腦袋。」
「寺里就是這個意思。」
「簡直就是一隻小猴子啊!」
這裏地勢低洼,河川泛濫頻繁,下工夫修整的田地到了秋日,經常被泛濫的河川沖走。相對死守土地的保守活法,他們也不得不走向投機。
高野聖們問過幾次,小毛孩卻不回答。小毛孩雖不說話,可臉上表情卻還不賴,甚至有些可愛。笑時嘴能裂到耳根,一臉皺皺。
原來今早方丈叫他去給津島的當鋪送信,在回來路上巧遇百阿彌陀佛們。
秀吉說,仁王當年對自己多有照料,自己本想給仁王分封些許土地的,不想已死,實在遺憾。可憐仁王,果真一個背運之人……仁王要是聽到這些話,一定悔恨透頂。這顯然是已官至關白的豐臣秀吉對一介草民仁王最解恨的復讎。秀吉的復讎還在繼續,他接著說:
「啊?你怎麼不早說!若是前面的村子,我們今晚就住在那兒。如此便好,有關係了。日吉,可否住在你們家?」
一個寺男過來問:
但村中還是沒有一家人反應。
彌右衛門婚後生一男一女。小毛孩八歲時,彌右衛門病死,母親孀居。
小毛孩態度生硬,執事僧怒火中燒,立刻命人把小毛孩綁起來,關進小屋。
德川家當年從三河國松平鄉起家時不過鄉長大小。起家當時,他們便把操持家務的番頭和手代分別稱作「老中」和「若年寄」。此制度後來擴大至全日本,而且其精神與三河時期幾乎沒有任何變化。三河人的那種多少有些陰鬱、閉鎖、不好投機、篤實的農民氣質,成為德川家不變的行政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