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下冊 禪高

下冊

禪高

「官兵衛果真為努力家啊!」
公主對織田家這位大將從見第一面起,便產生信賴感。從藤吉郎和藹可親的眼神,風趣開朗的語言,和善豁達的態度看,似不會做出傷害自己之事。
但侍女也跟著進來。藤吉郎想對她說別過來,退回去,只要公主進來,但竟沒能說出口,只好讓侍女也一起在後邊間裏面對面坐下來。
因幡鳥取城城主名叫山名中務大輔豐國。后削髮出家,自稱禪高。他以禪高之名,活躍于織田、豐臣、德川三朝,所以我們在這裏也使用山名禪高這一名字稱呼此人。
藤吉郎內心,想救吉川經家一命。
天正八年六月,藤吉郎從姬路突然出動大軍,進軍至今日本海沿岸,把鹿野城圍了個水泄不通。鹿野城陷入一片混亂。他們做夢也未想到織田軍會發大軍專門來進攻如此一座無名小城,城內守軍本不過千人。
「上總介大人如何?」
藤吉郎覺得。他知道必須改變迄今為止的攻城戰術。
藤吉郎慰勞公主所受皮肉之苦,也恭喜她不惜捨身挽救了父親大人與鳥取城。藤吉郎還開二三玩笑。對此公主也回報以微笑。由此可見公主開始對藤吉郎產生好感。
「只需雙目緊閉即可。」
藤吉郎對公主說。
公主一臉困惑。
「大人亦皈依如何?」
「聽說深閨藏嬌。」
被圍在柵欄里的鳥取城上下居高臨下觀望著,奚落道:
藤吉郎爽朗地點頭。他對禪高敢於拒絕的這種勇氣,反倒非常欣賞。
「所謂神,即為萬事如願,萬物之源,創造天地森羅萬象,司掌世間一切,無始無終之貴體。」
「鄙人諸事足下可知?」
「鄙人佩刀並非笹作。」
冬去春來,冰雪融化,藤吉郎從姬路發兩萬大軍,包圍了鳥取城。他削平城外帝釋山山頂,在山頂建立大本營,與鳥取城對峙。
在這一主題下,開發和運用能實現這一主題的所有戰術,而與主題無關的方法全部拋開不顧。
公主竟被帶到空草地,不管願意不願意硬是被拴到擺在地上的一個巨大十字架上。
藤吉郎命令幾個足輕大將負責,在路口架起大鍋,熬大量稀粥給飢餓的殘兵敗將們吃。
看到黑妞,他也嘲笑:
禪高遠祖早年住在上州多胡郡山名村,屬坂東源氏名流,足利尊氏勃興時,禪高遠祖在足利尊氏麾下為足利尊氏創業貢獻巨大,室町幕府成立時,被封為十一國大領主。當時日本六十余州,竟領有六分之一,因此世稱:
「賣了兵糧,充作軍餉。」
「吉川經家既然入城,鳥取城則固若金湯。」
「與公主有話要說。」
鳥取城內那些觀念陳舊的將兵們看到自己城外這些建築,不是害怕,而是驚奇。
「痛快!」
「奇妙?何以為妙?」
信長本來喜歡音樂,他身邊豢養有很多高明吹笛手和擊鼓師。但他可能也是第一次聽到世間還有如此美妙旋律。
侍女小榮已得到藤吉郎所賜禮物,她對藤吉郎人品也有了一定了解。公主也對小榮使眼色:
官兵衛苦笑一下。他不得不承認確實如此。不僅官兵衛,包括荒木村重以及大友宗麟等具有貪婪求知慾及向上性格的一夥,爭先恐後皈依這一宗門,其實也就是因為皈依后便能知道該宗門背後的新文明,便能知道宇宙和世界之原理,而通過這些新知識,還能豐富自己的想象力。若不是因此,至少如官兵衛之類便不可能信這一門宗教。
「這到底在做什麼?」
信長也知道瞭望遠鏡的原理,知道了放大鏡的原理。他為南蠻人的新知識感到高興,自任這些南蠻人的保護者,允許他們在京都以及安土城下修建教堂及學校,允許他們修建南蠻人專用住宅。那些南蠻人建築集中地區,被織田家人稱作:
藤吉郎完全不能相信人吃人現狀,他拚命搖頭。但通過偵察,情況大白。他立刻派出堀尾茂助和一柳市助作為軍使,進城求見吉川經家,傳達他的口信:
山名禪高不及道禮,連喝幾杯后,才低聲開口道:
「遵命,概括說便是……」
毛利家守備隊長三吉三郎左衛門尉看到完全不是對手,只好接受藤吉郎通牒,拱手交出人質,自己領兵回廣島而去。
藤吉郎的攻城法等於在山野建造一座巨大牢獄,把三木城和城內將兵人等全裝進去困起來。藤吉郎在三木城周圍建造附城、望樓、柵欄、障礙等,十重二十重包圍,切斷道路,封鎖海道。攻城軍隊像獄卒般只是堅守,並不動手攻城,只等城堡自己乾枯凋落。
藤吉郎問是否真心,龜井回答說真有此意。秀吉興緻大增,立刻拿過身邊團扇,蓋上朱印,書寫「琉球守」、「台灣守」文字后,賜給龜井。後日龜井新十郎果真修建征服琉球的軍船,出海遠征琉球。看到島影時,突遇大風,只好撤回。龜井新十郎就是如此一個人物。
「聽說山名家有一把傳家名刀,稱作『笹作大刀』,可否拜見片刻,以作談資?」
「明白!」
「汝等靈魂為何,昭示於此!」
「確為中務大輔?」
他完全狂亂,早已忘了自己是在信長面前。他跑進旁邊房子,拿來大刀,就要砍下羅倫斯人頭。
恰在藤吉郎苦思冥想之時,有一個意外人物造訪姬路城。
他們無謀地拿出兵糧也賣給小西他們。城內金銀越來越多,可是兵糧卻越來越少。
「織田家羽柴筑前守,以不殺無辜聞名天下。汝可知道?」
但藤吉郎卻與信長截然有別。藤吉郎天性——可稱之為「稀代」——不但精於看人,還極端喜歡人。惡人當作惡人看,懦夫當作懦夫看。他喜歡各色人等,像茶人欣賞大陸舶來的那些醜陋的茶碗一般,有時甚至表現得垂涎三尺。特別是面對婦人時更是有甚者而無不足。
「受苦了。」
「上人請息怒。大人面前不可無禮。且宗旨辯論,若動刀槍,將成佛家恥辱,永傳後世。」
山名家重臣們決定要再次歸服毛利家,他們逼家主山名禪高同意。但禪高女兒在織田家做人質,所以他不願同意。他猶豫不決。重臣們終於忍不住:
「如何是好?」
「汝?不可!」
「此不成戰啊!」
進入第四個月,城內紙張乾草等,只要能入口的都已吃光。除了乘騎以外,甚至連馱馬和換乘馬等也都吃光了。最後終於出現人吃人的慘相。
藤吉郎讓黑田官兵衛打聽后,得知禪高年方三十三四,容貌秀麗,善為和歌,喜好茶道,自尊心強,但卻缺乏上進心,不習武道。如此看來,活生生一個典型名門貴族。
吉川經家仔細調查,得知城內將士共七千人,一日需兵糧四十石,三個月共需三千六百石。可城內只有三千余石兵糧,如此一來,連三個月都不可能堅持。
他這樣想,是因為他覺得若意識到「愛」,那麼便會產生統一天下的巨大能量。對敵人也施「九-九-藏-書愛」,不埋下遺恨禍種,天下人心難道不會自然歸於俺藤吉郎嗎?
這是他們反叛的條件。事實上在瀨戶內海沿岸姬路城的織田軍司令藤吉郎得到事變消息,因大雪封路,確實不可能向山陰地方派遣掃討大軍。
藤吉郎幾滴酒下肚,便滿臉通紅。他突然改變話題道:
從敵方來看,吉川經家也很不幸。他只是受毛利之命,來這與自己毫無關係的鳥取城做臨時將領,統帥與自己毫無關係的山名家將士,且僅百余日!
播州三木城被藤吉郎軍包圍長達三年,此年正月十七日終於陷落。
在圍攻播州三木城時,謀士黑田官兵衛告訴他自己是天主教信徒,並問他:
鳥取城陷落。
侍女尖叫一聲,前撲一步,急切說道:「公主肉身若遭不幸,作為家臣奴心碎胸痛。奴願替代公主,隨大人擺布。不論大人要奴受何皮肉之苦,奴絕不心生恨意。」
小榮只好走開。
吉川經家從藝州廣島赴任后,命令調查兵糧庫存,結果得知非常匱乏。原來都賣給若狹商船了。
「喲,豐乳肥臀啊,令余想起老婆啊!」
侍女抬頭大驚。她可能想象到其他有失體統的場面,臉頰一下變得通紅。
被圍攻一方也幾乎沒有死傷。他們長期被圍困,彈盡糧絕,士氣低下,體力消耗殆盡。最後因為饑饉,守城者不能自保,只能考慮如何不失體面地結束戰鬥。三木城情況是,藤吉郎看準時期,禮貌地說服城主別所長治,勸他投降。「只需足下與重臣切腹,其他將兵一概不問。」別所長治無奈,只能答應,帶領妻子兄弟與家老們自殺,三木城像熟透的柿子一般,無血開城。
藤吉郎他們當時以為非洲就是崑崙。因為南蠻傳教士曾給信長獻上過黑人,所以他們都知道黑人。信長好獵奇,他解放了那個黑人,賜給他武士身份,服侍自己左右。因此看到皮膚黝黑之人,人們馬上就想到崑崙奴。
產生這一看法並非沒有道理。因為同時在座的明智光秀和丹羽長秀本來反對天主教,他們不但穩坐不動,反而露出一副期待發狂的日蓮僧把那兩個牧師殺死才好的表情。所以信徒們把藤吉郎猛然站起制止日蓮僧的舉動看作他對天主教有好意也是理所當然。
「此番圍攻須花一年,不得鬆懈啊!」
「若不願昭示,吾便割下汝首,昭示天下。」
但鳥取城內卻是地獄一般。
吉川經家大驚,立即向廣島求援,請求運送大量兵糧。兵糧將從海路,繞道日本海運來。藤吉郎早已得知這一消息,他在日本海配備軍船,阻擊運糧船。毛利方本來水軍強大,但山陰海岸制海權,卻早已被織田家控制。
藤吉郎忍住沒笑出聲來,他照例還是一副嚴肅表情。回頭仔細看了一眼這侍女,還不錯。肩頭和腰間肉感豐|滿,恰是藤吉郎最為喜歡的那種女人。
不久,有一人單手持白刃——使者佐證——在頭上搖晃著,從羽柴陣地進到城河附近。此人是蜂須賀正勝家臣,名叫青江芳藏,特點是聲音洪亮,能傳半里之外。他站在護城河邊上高聲大喊:
「這種愚蠢的攻城之法,從未見過也從未聽過。」
只有十三歲,要區別童女或產女都不容易。
「上總介大人另當別論。」
禪高無法,只能表示拒絕。藤吉郎在姬路大本營聽到這一回信。因為早有預料,所以他並未感到意外。藤吉郎另有秘法。
因此各地各色人等集中於此,市場一派熱鬧景象。他們的顧客為羽柴軍兩萬將兵。山陰地區從未出現過人口密度如此高的集市。商人們開始蓋房立家,修建道路,轉眼之間,憑空出現了一座城市。
「本人也同樣。」
當時他不由想。只要這個神在自己頭上存在一日,他藤吉郎就不會相信任何其他神。若信長信奉了某種教——從信長性格看,絕不可能——那他藤吉郎就會直奔該教堂平伏地上,即使不作該神信徒,也會做該神最好的守護者。
藤吉郎在本營軍帳中接見從城內救出的山名禪高家公主。
在姬路營地,官兵衛又提起此事。
禪高動搖了。他趕緊招集重臣們商量對策,但重臣們卻同聲反對背叛毛利。因為如果背叛毛利,那身陷毛利家的人質全會被殺。
為防止士氣低下,藤吉郎在市場中間廣場上搭建舞台,從京都請來大量亂舞能手,每日狂舞亂跳,鑼鼓喧天。
誕生於歐洲不久的這一新概念,遠在極東的信長也已知道。
「概括說!」
「進城傳達本將之命!」藤吉郎命使者傳達通牒,「城內人質即刻一併交出。若交出人質,則解除包圍,撤兵不問。若拒命反抗,則火燒城下,踏平城堡,守軍格殺勿論。」
三木城主別所長治性格清廉、人格高潔,人雖年輕,卻備受家臣及播州一帶地方武士們擁護和愛戴,城內充滿為別所不惜犧牲的精神,所以藤吉郎圍攻三木城費勁吃力。但鳥取城山名家,似乎完全不同。
官兵衛如此問藤吉郎,是因為他突然想起藤吉郎的一個行動。
「筑前守大人!」
「好了,敬請安心。公主安全,有我筑前守在,絕無人敢動根毫毛,盡可放心。哈哈,足下果真痛快,能有如此舉動。」
「何以見得?」
這一次,官兵衛又不厭其煩地講了一遍。
「此人竟有意外之處。」
藤吉郎看出來,鳥取城的命運,其實決定於其西方十五公里處的小城鹿野城。
更令他們感到驚訝的是,柵欄外面羽柴軍陣地一側熱鬧非凡。
指的應是上帝(Deus)。這一地名,直到信長死後四百年後的今日,還在使用。
官兵衛在自己馬前掛著畫有十字架的馬標。但這並非因為他虔誠,而是他欲向敵方誇示自己才智所用的一個小小裝飾而已。
「啊,何事?」
信長的智慧之源為傳教士們。
藤吉郎在播州進行的攻城作戰,改變了日本國攻城戰術的歷史。此番攻城戰術雖屬藤吉郎獨創,但刺|激他產生如此創意的,是以信長為中心形成的這一時代的新思潮。
但還是有人忍不住大吃。那些狼吞虎咽的,正像藤吉郎家鄉人所說那樣都撐死了。
「官兵衛言之有理。」
禪高覺得自己雖沒落潦倒,如今拜倒在織田軍門,但要獻上作為家門象徵的祖傳家寶,當然還不願意。命運既已多舛,最後留給禪高的,只有武家名流的貴族驕傲。
藤吉郎如此想。他自己也不時僅帶數人前來視察。雖是視察,其實他自己也在路上大喊大叫。看到廊檐下等客的游女他便大聲開她們玩笑:
在這地獄里,幾乎完全依賴於吉川經家的德望,才能勉強把山名家將兵統帥到一起。
藤吉read•99csw.com郎主導的播州諸城攻防戰,或多或少帶上了一些歐羅巴色彩。與其說是因為藤吉郎的時代精神使之,不如說是時代帶來如此變化。
鹿野城是以藝州廣島為根據地的毛利家在日本海沿岸最前線基地,兼有監視毛利友軍鳥取國山名軍的重任。
天正中期日本人的意識,以這一時期為基點,似乎發生了某種變化。在此之前,攻城戰只是蠻勇進攻,全憑士兵勇氣和流血。而這一時期的攻城思想,明顯發生變化。
與因幡國相鄰的是但馬國,與但馬國相鄰的是若狹國。若狹國現已為織田家領地。藤吉郎利用這一優勢,派商人出身的家臣小西行長等從若狹乘船到鳥取,大量收購大米。
「大人為何不願信教?」
綁好后,十字架被樹立起來,抬到城河邊上,立柱被牢固埋住。然後他們在十字架周圍堆上乾柴,做出準備隨時點火狀。
實際上毛利方也採用了歐羅巴戰術。當時毛利方圍攻投降藤吉郎方的上月城,就使用了巨大的攻城用移動炮樓。他們在移動炮樓上安裝南蠻舶來的無坐攻城鐵炮,向城裡發射大量火炮,城裡櫓樓全被破壞,直接造成城堡陷落。
「好意是有,」藤吉郎當即回答,「但本官不行。」
他就是在這一邏輯上表示理解的。自己是神的證據是自己正把亂世整頓平靜,而且在藤吉郎理念中,有一種類似於「愛」的東西在起作用。對,其實正是「愛」也未可知。
「難道不奇妙?時至今日才……本人連日本古來神佛都從未信過,足下在本人身邊時日不短,並非不知,為何時至今日才勸說本人皈依南蠻神?」
但吉川經家代表大家剖腹自殺了。山名家幾位重臣,也因趕走主人,只有死路一條,所以也都自殺了。
「笹作大刀」是足利第三代將軍足利義滿贈送給山名家先祖之一山名時熙宮內大輔的一把天下名刀,為山名家祖傳家寶。扔下城堡孤身逃來的禪高,當然應隨身帶著這把大刀。
當時以奧爾格蒂諾院長得意門徒伊東傑若姆——九州日向飫肥城城主伊東義益修理大夫之子——為首的武家貴族少年們給他們唱讚美歌,還給他們彈管風琴。藤吉郎對管風琴美妙音色聽得入迷,但令他更為驚訝的是信長專心聽音樂的秀麗側影。
「不給新十郎封因幡國半壁江山似不行啊。」
「無論怎樣,彼為武門名流,快借給體面衣服,沐浴休息,然後見面不遲。」
山名家如今臣屬毛利家。
「為何?」
「此人果然是神!」
官兵衛說,日本的武將,不論平清盛,還是源賴朝,或者已死去的甲州武田信玄,都缺乏「愛」。官兵衛經常說,「愛」的力量巨大無比,只要有「愛」,即使一個渺小個人,也能做出與神同樣偉大的事情。
喜歡貴族的藤吉郎早已得知這一信息。
「我方對式部少輔大人,無絲毫恨意。」
傳教士還給他解釋了諸如此類的問題。他們通過最初到日本傳教的聖方濟各·沙勿略的經驗得知,當時的日本人對這類有關科學的話題最感興趣。當然,信長聽后也擊掌叫絕。傳教士先拿出琥珀,然後用絹摩擦發電,給信長講解電氣原理。
「好一個二百余年名貴血統!」
「閣下志氣高昂,操行端正,我等雖為敵方,卻深為感服。然如此以往,萬人困窮。懇請閣下慈悲萬民,即刻開城投降。」
「既如此,則前嫌不究。」
六分之一大人
「所言……亦對。」
藤吉郎卻一直思考著天主教。他們帶來的西洋文明和物產,解放著藤吉郎的思想,給藤吉郎帶來各種刺|激。
藤吉郎在姬路都知道吉川經家更像一個中國誠信之人的標本。據傳他從毛利家大本營廣島城出發時,特意向毛利家領主毛利輝元等毛利一家及自己所有親戚告別,感謝「生前」之恩——自己估計不可能活著回來。
藤吉郎叫公主侍女名。他讓侍女暫且離開一時,說自己與公主有小事一件。
日本僧侶說慈悲,日本儒家說仁,這個「愛」比那些更廣大。而且因為神亦即愛,所以神按自己模樣創造的人也一定有愛心。關於這個「愛」,官兵衛經常給藤吉郎講到,今日並非第一次。
「胡說!」
所以雖然剛加入自己陣營不久,就提拔他為鹿野城守備將領。這種不拘一格提拔人才的做法,一方面是他模仿信長,另一方面也說明藤吉郎麾下眾多將領中,具有大將之才者並不多。龜井新十郎后官居「從五位下武藏守茲矩」。
從現存資料來看,自古以來人吃人的事例,只有此時鳥取城攻防戰一例。而且攻防戰開始僅四個月便出現如此慘事。此前圍攻播州三木城時,三木城堅守整整兩年,也未出現此等慘事。這到底是家風所致,還是因當年圍攻三木城時藤吉郎封鎖並不嚴密?這一課題比較微妙。當然武士身份之人中並未出現此等現象,但足輕以下的士卒們本來缺乏名譽心,他們毫不猶豫便吞噬屍體。為收到屍體,有人趁夜色爬到柵欄附近去拉被射殺的自軍屍體。若被羽柴軍哨兵發現射殺,又有其他士卒偷回去填肚。甚至發生互相殘殺,活人被吃的事件。
禪高遇有重大方針從不與家臣商量,全由他自己一人隨意決定。山名家雖為歷史悠久的大名,可山陰一帶尼子家勃興后,馬上臣服尼子家;待尼子家衰落,毛利家強大后,搖身一變又對毛利家俯首稱臣。當時為表示臣服,重臣們也得把自己妻子等送到對方去做人質,若反叛,這些人質皆會被殺。事實上因禪高反叛尼子,轉而臣服毛利,送到尼子家的重臣們妻子等全員被殺。僅此一事,便足以使重臣們對禪高懷恨在心,所以家中幾乎無人九_九_藏_書相信禪高。
這次偵察被城內毛利軍發現,吉川經家派出五百士卒埋伏在羽柴軍偵察兵歸路草叢中,要一舉殲滅偵察兵。因此加藤虎之助的十人小偵察隊與毛利守城軍發生小規模戰鬥。加藤虎之助藏在樹後用弓箭射死二十餘人,其他偵察隊員也勇猛反抗,輕易突圍出來。通過這一小戰,明顯看出城內守軍早已沒有追擊對方體力。
藤吉郎還是重複他說過幾次的話。確實不錯。
「鳥取城令尊,實為可悲。」
他們不知道這一戰法已開始含有近代思考模式。但還不等他們開始考慮這些新的思考模式,飢餓便已襲來。
藤吉郎開始當然不能相信。山名不是剛得知叛投毛利方的鳥取城城主嗎?怎麼可能只帶隨從一人在這裏出現?而且衣衫襤褸,乞丐般站在城門外。
「此年輕人,有大將之才。」
信長是個天生的合理主義者,他執拗地追問,一直要問到自己完全理解。傳教士們不得不從上一世紀末出現的天文學家托斯卡耐里(Toscanelli)的假說開始說起,然後給他講哥倫布冒險實證的經過。哥倫布最初出海冒險那年,是信長岳父齋藤道三在京都郊外出生的兩年之前,所以並非遙遠的過去。
朝山日乘的辯論對手是耶穌會牧師貝爾·佛羅艾和日本人修道士羅倫斯。當時朝山日乘被羅倫斯辯駁得無言以對,最後竟然狂叫:
藤吉郎命人到處宣傳:
藤吉郎問。侍女接過話題答道:「剛過十三。」
「別怕!」
藤吉郎給城內守軍施捨飯食。他想起以前在尾張聽過的說法,知道長期受餓之人內臟和腸胃都已收縮,突然給吃大量食物會撐死。
「如此窩囊大人,我等不能臣服。」
百姓們爭先恐後把自己存糧拿出來賣。連鳥取城中山名家諸將都忍不住了:
藤吉郎對鳥取城的包圍能改變山野原形,可謂徹頭徹尾。包圍防線總延長兩里余,防線築土坎,立柵欄,挖壕溝,每隔十丁建一座小城堡般三層望樓,每樓駐士卒百人,類似於近代戰哨兵本部。再每隔五丁建哨所一座,駐士卒五十,稱作「小哨」。在哨與哨之間,劃分責任區域,不斷派出小部隊遊動監視。夜間點燃篝火,整個防線亮如白晝,連一隻螞蟻都不放過。
「該人可為筑前守?」
「餓死敵人,困死敵人。」
但如今早已衰敗,僅剩山陰一帶還是他們家地盤。山名家綿延二百六十余年,鳥取城主山名禪高為第十二世。
但正是這一時期才有方法可以實施饑饉作戰。那就是壟斷大米。
「天主教如何?」
這一點藤吉郎承認。南蠻神確與日本神佛不同。為何呢?因為他們有新的攻城法,能用蠶絲以外的動物體毛織造出令人耳目一新的華麗地毯。望遠鏡是他們的,越洋過海的大帆船也是他們的。他們主張,只要相信他們此宗旨之神,便會有如此絢麗多彩的智慧。兩人所說南蠻神與日本神佛不同,也就是這一意思。其他比如教義等,與石山本願寺所宣稱的阿彌陀佛如來為宇宙唯一神聖似無多大區別。
藤吉郎說。這種性格更為容易遊說。他馬上派使者去鳥取,說服禪高歸屬織田家。
官兵衛問。意思是說信長為何不皈依天主教呢。對此愚問,藤吉郎笑答道:
藤吉郎提示的條件非常寬大。只要把城堡交出,可以一人不殺。毛利軍可以放回廣島本國。因幡國當地武士,亦可不傷毫毛,各回自己家鄉無妨。但互相弓箭應酬百日以上,必須得有證據表示勝敗。我方並不指名,貴方只要一二人自殺即可。因為應把自殺將領首級送給安土信長大人。再次強調,我方並不指定自殺之人。
他們背著禪高派使者到毛利家,請求毛利家派一智勇雙全守備大將來。毛利家當然一口答應。禪高被完全架空。禪高知道,再過若干時日,鳥取城反叛消息傳到織田方后,織田軍定會毫不心慈手軟,殺掉自己幼|女。他害怕出現這種情況,只好扔下城堡和家臣,孤身一人逃到姬路城來。
「本人做法即是如此。」
「芳齡幾何?」
「若不開城,此人質將當汝等之面燒死。重臣們人質同樣。半刻之內,答覆為盼!」
「速派人偵察城內情況!」
藤吉郎和藹地說。你只要緊閉雙眼,其他事情就不用管了。
公主拚命反抗,厲聲尖叫。但如果她能靜心觀察,就會發現藤吉郎其實煞費苦心。因為叫來捆綁公主手足的是一群乳臭未乾的少年武士。藤吉郎為此事,專門挑來一群容貌俊秀的少年武士。
家臣們遵藤吉郎之命而行。
如今大雪封山,大軍不能前往鳥取。
藤吉郎表示同意,然後把那些人質作為織田方人質,同樣收容到剛佔領的鹿野城內。
能想出這種奇異戰術,不僅出於藤吉郎的經歷,還因為他本性就充滿商人感覺。藤吉郎家臣們裝扮成商人,徵集若狹幾十艘大商船,不斷出現在鳥取城外海岸一帶,大肆宣傳:
那便是去年五月,發生在安土的一場所謂宗教論辯一事。這次宗教論辯,起因於信長文官日蓮宗僧侶朝山日乘建議信長禁止天主教。信長當場命令道:
因循守舊的老武士們對這種攻城法嗤之以鼻。攻城才是考驗一個武士勇氣的試金石,只有流血,才能顯示武士的勇敢,才是武士們建立功勛的良機。但藤吉郎此法,任何人都無必要流血,同時無論如何勇敢的武士,也無建立功勛的機會。
禪高為足利貴族。
但禪高二話不說便回絕了。
藤吉郎輕巧地站起來,走到公主身邊,不等公主反應過來,手便伸進公主裙內。
龜井新十郎——當時為鹿野一萬三千石——介面開玩笑說:
「愛!」
首先肉搏戰白刃戰都不可。他想採用的戰術是更大規模地運用包圍三木城的戰術。
聽說南蠻人如此這般——信長對南蠻諸事一直保持著旺盛的好奇心,每次面對傳教士,都充滿好奇地問這問那。他從對實用性的關心出發,企圖改變自己的文明思想。信長敏感地覺察到,只有順應時代,與時俱進,才能最終成為時代勝者。
「不錯!」
吉川經家對山名家重臣們的行為驚訝得無言以對。然而不但吉川經家,即便因幡人也萬沒料到,這些出手闊綽的商人,原來都是織田家下臣。這種兵法,先人經驗沒有,任何兵書也都沒有記載。
使者堀尾茂助再三傳達藤吉郎這一意思。作為稀有珍品,藤吉郎很欣賞吉川經家這個性格非常誠實之人。
趁大雪之機,因幡鳥取城再次變心。
「官兵衛說平清盛、源賴朝沒有愛。其實他不知道如今還有一人亦無……」
「奴應何為?」
「走開。」
他對禪高開始產生好意。藤吉郎日後官至關白后,從禪高隱居的但馬村岡把他叫到身邊,收為閑客,封給其六千七百石作養老費用。read.99csw.com
藤吉郎想。古往今來,日本國內從未聽說有大將扔下家臣(或被家臣趕出),孤身一人逃入敵陣。
「確實無誤!」
藤吉郎內心一瞬閃過這一念頭。但他急忙摸一把臉,揮去這些念頭,不再去想。
藤吉郎沒有嘲笑之意,他只是發自內心感到痛快,高興地大笑。此人也許真是奇人。古老家系出產美人,但因血流不暢,可能也會生出這種不可思議的奇人。
「小榮!」
「公主原來還未成人啊。」
藤吉郎即刻動手。
藤吉郎在攻擊敵方神吉城時也採用了這一戰法,並擴大了規模。他們高高組建兩架移動炮樓,從炮樓上向城裡發射大炮(大鐵炮)。期間組織人夫前進,掩埋護城河,並從諸國拉來礦夫,令他們從城根挖洞,計劃從地下道攻進城裡。這種戰術,與其說是攻城,不如說是土木工事。
「看汝實在可憐,但別無他法,只能先苦汝一下。」
「稀有人物。」
「家臣們忠誠否?」
藤吉郎勸禪高先喝酒。雖在茶室,但卻並未做茶,而是先拿出酒來勸喝。因為藤吉郎知道天氣寒冷,禪高已凍得全身起雞皮疙瘩了。
藤吉郎看到足輕們便鼓勵。正如藤吉郎所言,包圍城堡作戰之大敵並非被包圍的鳥取城內士卒,而是己方大軍的士氣。鬆懈帶來士氣下降,柵欄內部戒備便會出現漏洞,給守城者以可乘之機。
進入冬日,卻發生了使藤吉郎不可能再把心思放到公主之類身上的大事。
只有這位少年作為指揮官自報家名。此人即為後日的主計頭清正。與長相不同,他說話做事非常慎重。他對公主表現的關心和呵護,公主自己也能感到。但他們對公主所作所為,卻是越來越殘忍。他們把公主兩隻胳膊綁在橫樑上,壓住腰,雙腿捆在立柱上。
「這難道便是上方武士的戰法?」
「臉蛋好看啊。若到崑崙,更顯好看喔!」
他讓隊首抬著收容自己首級的木桶出發。此舉當為激發士兵決死一戰的鬥志。
他囑咐負責發放食物的足輕們對每人說:
「明年開春應該可也。」
藤吉郎要公主與自己到後邊去。
「兵糧竟能售人?」
「關鍵在鹿野城。」
話說回來。
這一變化的推進者,就是信長。
欲拜見——只要對方有此要求,按當時慣例,一般便應饋贈給對方。藤吉郎說想看也是此意。藤吉郎自己並不想要那把刀,他覺得禪高若能把家寶名刀獻給信長,那信長一定會高興,當然對禪高待遇也會更好。
信長的思想,特別是軍事思想,多受與自己天性相配的歐洲智慧影響,其思想內涵也因此而得到充實。但他卻在相信神的存在這一最關鍵問題上,一直持有懷疑,所以他從未想要皈依天主教,成為信徒。
其中有一少年發號施令。他個子很高,鶴立雞群。從他犀利的目光中看不出絲毫和善。
他們再次投向毛利方。
若是信長,估計會厭惡如禪高這般人物。信長對人有他極端明快的獨特審美意識。
「怎麼可能?」
藤吉郎像個小女孩般天真地說。藤吉郎性格天真開朗,萬事順勢直言。他知道作為主將,自己這一爽朗性格正面影響著全軍士氣。
「官兵衛本已智慧過人,卻還為充實智慧皈依天主。」
「為何有打雷閃電?」
藤吉郎露出稍嫌失望表情。所謂小事,僅此而已。藤吉郎本來萬事慎重。
此人即為山名禪高。
因此可說藤吉郎救了傳教士們。藤吉郎此舉,在安土和京都信徒中廣為流傳,到處謠傳:
「奇妙!」
但藤吉郎並不能在日本海沿岸駐留大軍,他還得把大軍帶回姬路備用。
以前在安土神學院聽過的那種神秘樂器的演奏,令藤吉郎終生難忘。當日,藤吉郎陪信長參觀設在安土的神學院。
當然事情並非如此單純。山名家重臣中也有忍不住飢餓,圖謀反水,企圖暗殺吉川經家之人,但吉川經家軍帳被毛利家兩千士卒保護,他們不能得手。
官兵衛回答得很神秘:
「不能突然多吃。一口一口慢慢吃,一碗飯應吃至晚間。」
「北陸發生大飢荒,急需糧食。不論大米小麥或大豆,任何糧食都願出本地雙倍價格收購。」
藤吉郎暗自覺得自己器量比信長更大一圈。而且自己與信長同樣,思想不受局限,想問題從來都像大鵬一般自由飛翔。藤吉郎知道若不能自由思想,在如今這一時代便會成為敗者。鑽進天主教那個不自由的框架內,對藤吉郎來說,絕不可能。
「明白!」
「汝等先在後房休息。」
禪高先問。他想問傳報人是否已把自己情況傳報給藤吉郎。
「好色之徒。」
「山陰各地商人們,都來做生意吧。各地的女人們也都來熱鬧吧。這裡有新設的市場,市場自由,不收運上(稅金),發財歸己。」
他早已調查清楚。
「自以為是。」
藤吉郎任命新近提拔的一個名叫龜井新十郎的年輕人做鹿野城守將。這個龜井新十郎就是一直延續到幕府末期的石見津和野藩主龜井家家祖。出身出雲玉造地區,早先效力于山中鹿之介,一起為尼子家再興而奮鬥。失敗后,歸屬藤吉郎。藤吉郎看到龜井新十郎性格快活機敏,直感到:
信長湊到風琴旁邊,稍微歪頭,像要把所有旋律都吸收進自己皮膚那樣,傾聽入迷。令藤吉郎感到不可思議的是信長傾聽音樂時側影極為美妙。藤吉郎效力信長二十余年,從未見過如此美妙的信長側影,也從未見過世上還有如此容貌美妙之人。當時對他的視覺衝擊,直至今日還鮮明地烙印在他視網膜深處,而且隨著時間推移,變成更為鮮明的記憶。
官兵衛因在伊丹城長期的牢獄生活,一條腿已不自由。但體力回復卻很快,不久便參加到藤吉郎圍攻三木城的戰陣中,像從前那樣,當藤吉郎主參謀。
藤吉郎被山名禪高公主的高貴氣質所感動。他以前曾得到京極家公主,但論美貌,眼前這位山名家公主當更在其上。
說完跳起來喊道:
藤吉郎恰巧坐在旁邊,https://read.99csw.com他敏捷地起身抱住朝山日乘,奪下他手中大刀。藤吉郎抱住朝山說:
禪高似乎很貪酒,但卻喝不醉,只是臉上筋肉有些鬆弛。他說話態度照舊傲慢,也許還把自己的監護人藤吉郎當作臣下看待。
日本海入冬很早,因幡一帶白雪皚皚時,通往諸國之路全被大雪堵住,因幡成為孤島。
官兵衛說出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字眼:
「鄙人逃亡而來。」
毛利把山名家送來的人質全部集中在這座鹿野城。所以山名禪高千金也在此城內無疑。藤吉郎計劃搶出這些人質,迫使山名禪高投降,最終無血佔領鳥取城。
「此人可用威逼利誘。」
世人皆知「中國人守信」。
藤吉郎終於嘆息一聲,從公主衣裙下抽出手。
其實可說這是一種威力偵察。他還指示即使遭遇敵方,也不要開戰。偵察隊白天爬上城堡後山上,屏住呼吸觀察城內。遠遠都能看出城內一片慘狀。
翌晨,藤吉郎集合部隊,起營向鳥取城進軍。正午以前,到達城外駐紮下來。藤吉郎與公主一起行動。紮營后,他召喚公主到桌几前,像慈祥叔父般,看著公主俊秀的臉龐和藹地說:
「臣早已對日本國無有興趣。若有意賜臣,請賜琉球與台灣。」
他就是這樣想的。但他也還是喜歡聽官兵衛給他講有關神與天主教的各種事情。他自己覺得,每接觸一次異質思想,自己的思考便自由一次。此日晚上,他問官兵衛,到底何為神?
「立刻答應!」
城內大亂。他們馬上召開軍事會議,決定接受藤吉郎通告,臣服織田一方。他們當即派使者到藤吉郎陣地,傳達了決定。
「如此再好不過。」
藤吉郎回到鹿野城,把山名家公主叫到身邊,贈給她一套錦繡外套和絲綢內衣。
藤吉郎開始一本正經說話。鳥取城重臣們皆為毛利派,令尊雖為一國之主,其實是受人操縱而已。如此下去,我方只能強攻。若發動強攻,則令尊當然命不可保。要預防此慘烈下場,如今只能暫且借用一下公主肉體之軀。
藤吉郎命令后就出去了。當日晚上,侍女陪公主在後房裡間就寢。為防止織田家這個長相醜陋的大將晚上糟蹋公主,侍女一晚都未合眼。但直到天亮,藤吉郎都沒出現。
藤吉郎膩煩官兵衛嘮叨,但他也表示理解。他在心裏不停點頭稱是。俺不信神——這就是俺。因為俺自己即是神!
官兵衛正是聽到這種傳言,才特意直接問藤吉郎。
藤吉郎確實犯愁。若對一個童女下手,那將貽笑天下。
「既如此,汝等在余前辯論如何?」
「來,喝吧,喝吧!」
吉川經家每日兩次能看到貌似藤吉郎的人物在巡視。事實上藤吉郎每日兩次乘坐油漆華麗的轎子巡視前線,這就是他的指揮。
藤吉郎在這一經驗的基礎上,增加新手段,著手圍攻因幡鳥取城。
藤吉郎說的是女色。藤吉郎喜歡女人的程度,非同尋常。可天主教堅持嚴格的一夫一妻制。十誡第七戒即為「汝不可姦淫」,對性|欲管制相當嚴格。藤吉郎若信教,那麼他就只能把深藏在播州姬路城和近江長濱城以及安土府邸等的妻妾全都放手。如果那樣,他寧願選擇死。
「否。那裡與同為名家的別所長治大相徑庭。」
吉川經家每日嘆息。他派人去廣島請求運送兵糧,可密使剛出城門便被發現殺掉,他連與外部通信之法都沒有了。
「只想判別汝為童女還是產女。」
「鄙人,姓加藤名虎之助。」
藤吉郎覺得好笑,「與汝所想不同。」他打開手中摺扇,遞給這位忠心耿耿的侍女。那意思是說,扇扇你那火辣的臉。
因幡全國被藤吉郎掌握。他命近江僧兵出身的宮部善祥房做鳥取城城代,鹿野城照例讓龜井新十郎守衛。隨後又制定了其他國法,然後便帶兵返回姬路。
藤吉郎覺得。
公主只管渾身哆嗦。
「游女們若沉悶不樂,這一戰術便會失敗。」
藤吉郎只是勸禪高喝。
「然而……」
但是年齡太小。
我們再來說藤吉郎。
「南蠻神,」官兵衛說,「不同。」
「為何?」
傳教士說,琥珀古希臘語稱之為electron,不僅琥珀,萬物摩擦都會產生電流,但萬物中只有琥珀產生電流的現象最為明顯,所以把這種生電現象也稱之為electricity。雷電也是空中產生的電氣現象。為了說明「空中」這一概念,他們又給信長講解空氣為何,為何會有風等。
總之,藤吉郎非拿下鳥取城不可。但鳥取城是山陰地區屈指可數的易守難攻之城,若發動強攻,雙方勢必傷亡無數。而且毛利方先派去以勇猛著稱的牛尾大藏左衛門,后又派去更為勇猛的市川雅樂允,再后還派去毛利本家的吉川經家式部少輔,命吉川經家作鳥取城總大將。
游女集中區域通宵達旦,燈火通明。藤吉郎令游女們盡量熱鬧快樂。
「所言極是,是不同。」
不出一月,城內已無人有跑動之力;三月後,所有守城士兵都餓得面露死相。逃出饑饉的最好方法就是衝進敵陣,拼一死命。但不論他們如何挑戰,圍城方絕不出柵欄一步,只是互相鐵炮應酬。
「可對汝發誓,絕不殺公主!令尊雖為敵人,亦可不殺。但為令尊不被殺,須暫借汝,使汝稍吃皮肉之苦。」
「何樣人物?」
官兵衛笑著反問。
「大臼。」
公主放心了。但隨後之事卻完全出乎她的預料。
城牆上擠滿了人。有人從牆垛之間射擊,但距離有三百米以上,鐵炮打不到這裏。後來乾脆停止了。
總之還只是包圍了四個月。藤吉郎根本不可能想象到城內情況已如此慘烈。他叫來蜂須賀家政(小六之子)和加藤虎之助二人命道:
藤吉郎手指在公主隱秘之處不停搔動。說是小事,其實卻是如此令人羞辱之事。
這個貴族風度十足的中年男人,此時卻衣冠不整。逃亡而來——是從家臣眼皮底下逃出來的。
「如何是好?」
藤吉郎隨後在城內茶室接見山名禪高。他們隔地爐而坐。藤吉郎第一次見這位武家貴族。
「可笑!」
後日還有一個逸聞。藤吉郎升任關白后,有日晚上閑談,藤吉郎隨口說:
「其實並無大事。」
「這廝!」藤吉郎猛捶一下官兵衛背,「比誰不明白?」
「地球是圓的。」
「羽柴大人當亦願聽我主福音。」
「無妨無妨,喝酒在先。」
信長的精神世界總是充滿自由氣息,他連自己的框架都不願設立。以信長之性格,自投羅網,接受他人創建的信條束縛是不可想象的。想象本身便是滑稽可笑的。信長自身肯定從未想過此類事情。
「如此大雪,織田軍不可能攻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