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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卷 出征

下卷

出征

「真不愧是泉州啊!」家康心情越發亢奮。
可出城迎敵大坂兵力又不足。出城后,敵眾我寡,大坂終究還是要打敗仗。既然如此,不如乾脆擁戴秀賴公入京,哪怕只能統治天下幾天也好。幸村頻頻使用「名垂千古」一詞。他覺得既然勝負已定,最重要的就是留下一個好名聲。后藤又兵衛、長曾我部盛親等人對此深表同感,可見浪人出身的將領們想法一致。此番他們已將勝負置之度外,只關心自己怎麼才能漂漂亮亮打一仗。無疑,他們想把自己擁戴的秀賴也拉入這個陣營之中。
「把溝挖深一點。」高虎在泥濘中穿梭,督促工匠和百姓。另一方面,他派人砍光忍岡上的松樹以開闊視野,又命人搭建起高聳的瞭望塔。站在這個山丘上能看見位於西南十二公裡外的大坂城。它背後(東面)是一片連綿的丘陵地帶,正前方是一片足以容納大軍的廣闊平原。在這裏搭建秀忠的大本營再適合不過。
高虎不愧為老將。除了搭建大本營,派兵戒守大和國境之外,他還以「打仗講究氣勢」為由,在兩軍尚未交鋒前,派部將藤堂良勝率隊潛入大坂城附近,夜襲其位於城東鳴野口長田村的哨所,斬殺衛兵二十二人。這事發生在四月二十八日——高虎在忍岡上開始修建秀忠大本營的第二天。
在四月三十日的軍事會議上,幸村提出了「夜襲家康大本營」的方案。會議決定出兵迎戰。幸村認為既然決定了出兵,就必須有所斬獲。「夜襲」是最有可能以少數兵力收穫重大戰果的策略。成百上千的士卒捨命沖向家康的大本營,或許能夠取下那個「老英雄」的項上人頭。
在此期間,秀忠居住在伏見城內。二十九日,秀忠進京,入二條城,他問家康:
不過,后藤又兵衛極力反對幸村親自出征。他說:「左衛門佐(幸村)read.99csw.com大人,請留守城內」。幸村不聽,堅持要親自率軍進行夜襲。后藤忍不住高聲說:「聚集到大坂城內的浪人都是衝著真田大人來的!」確實如此。冬之陣時的真田丸攻防戰使作為軍事家的幸村名聲大震。況且他的部隊不是烏合之眾,全是由信州真田家一手培養起來的,這也成為幸村深得人心的原因之一。
高虎頭戴斗笠,身穿蓑衣,光著腳到處走,終於在砂找到了一個叫忍岡的山丘,火速開始在這裏搭建秀忠的大本營。
高虎冒著大雨離開營地。為了暗中幫助秀忠,他決定在河內的丘陵地帶找個合適的地方,先把大本營搭好。
出人意料的是家康在京都二條城停留了好幾天。現任將軍秀忠也待在伏見城。秀忠自少年時代起便征戰沙場,卻從未立過大功。他沒有這種能力。家康對此很不滿,總是擔心自己死後諸侯們是否會聽命于秀忠。
藤堂高虎曾派了幾隊探子前往大坂城附近。這天探子看見「豐臣秀賴率隊出城,帶著金葫蘆馬標巡視城外各處」,連忙快馬加鞭通知高虎。
「五月三日」本來是家康與秀忠出征的日子。結果這天兩人都沒有動身,因為路上太擠了。河內與大和能稱之為「道路」的路都人山人海,家康和秀忠沒法上路。
在召開軍事會議前幾天,幸村曾對眾位將領吐露「此番實在無計可施」的心聲。
「冬之陣時,我們還有優勢——城牆堅固,糧草充足。」
大雨下個不停。
為了打聽到這個消息,藤堂高虎早就買通了本多正純與秀忠身邊的人。密報很快被送到宿營于河內枚方的高虎處。
家康乘坐肩輿,沒有騎馬。
到了五月五日。
家康父子定好了出兵的日子。不過,主將的日程安排乃是機密,並沒有通知前線。
這時,大野修理也在席間九-九-藏-書。他雖不是一個愚昧的男人,思考問題卻總是很悲觀。因為與秀賴有關的一切,他都必須獲得淀殿及母親大藏卿局的首肯。他的想法自然也越發像個奶媽。
「二十八日如何?」
另一方面,秀忠從伏見城出發,率領一萬人馬。
為了秀忠他頗費心神。先是叫來經驗豐富的藤堂高虎,向他表明自己的心跡,拜託他「想辦法暗中幫助秀忠」。對於舊日豐臣家的大名高虎而言,家康的這種私人請求令他喜出望外。高虎表示「必將為秀忠效犬馬之勞」。
「這個蠢貨!」事後后藤又兵衛說。在後藤看來,這次無論如何都不可能保住秀賴的性命。既然秀賴註定一死,那麼大野修理的工作就是設法讓秀賴死得更英勇。不過,事關主公生死,不容下屬置喙,后藤也沒有再說什麼。
可惜淀殿和她的侍女團,以及負責執行淀殿命令的大野修理放棄所有有利條件,答應了家康和談的要求。為此,外護城河與二之丸的護城河都被填埋,大坂城淪為一座「裸城」。事到如今,大坂方已經不能據守城內打陣地戰,只能出城迎敵。
這日,道路擁擠,行軍緩慢,家康、秀忠到達河內的星田時已是深夜。
四月二十六日,京都一帶下起了暴雨。
軍事會議針對這個緊急情況進行了討論。戰鬥似乎開始的比家康預料的更早。
接到探子回報后,家康說「泉州(高虎)考慮的多麼周全啊」,感慨他的可靠。大戰前夕派小部隊深入敵陣還能順便偵察敵情。
出於絕望,幸村才說出了這番冠冕堂皇的話。
他的理由是「即使此番戰敗,哪怕能號令天下三日,處理京中政務,也必將名垂千古」。包括長曾我部盛親在內的一干人都認為幸村「所言極是」。
「五升米。」家康說。「五升」米夠吃三天。關於副食,他九*九*藏*書給出的量是「一片咸鯛魚,少許梅干,三升鹽,兩升味噌,十條鰹魚乾」。
到了五月一日。
「其他無用之物一律不準攜帶。」家康說。
「此事太過草率。」修理用這一句話就打斷了幸村的感慨。
可幸村一定要堅持到最後再死。因為「城裡的浪人是衝著真田大人來的」。如果他一開始就死了,士氣勢必低落,大坂城會丟得很難看,使包括自己在內的大坂將士留下壞名聲。
這一天天氣晴朗,兩人終於踏上了征途。
秀忠決非蠢鈍之人。他為人篤實質樸,從不主動惹是生非,只是投錯了胎。如果生在山間農家,他這一輩子肯定會不厭其煩地細心打理數頃農田。
家康與秀忠約定在河內的道明寺村匯合。路線也已經確定。
大坂方還可以藉助這個有利條件制定對策。天下諸侯中確實還有眼看大坂尚有優勢,決定伺機充當內應的人。大坂方盤算著德川陣營中也可能出現臨陣倒戈的將領。
會上,大坂方決定「出征」。讓我們再來看看會議的一些片段。
四月三十日,家康還在京城。德川方面的主力軍之一——大和方面軍已悉數集結于大和盆地。先鋒大將水野勝成紮營於法隆寺村,伊達政宗駐紮在大和、山城國境的木津,松平忠輝宿營于般若寺。這天夜裡,大和盆地處處篝火,通往大坂的奈良街道亮如白晝。
在家康、秀忠兩路大軍進軍路線沿途的房屋都被拆毀,商店、田間小屋也被悉數推倒。這項工作叫「清路」,是為了防止路上有火槍手埋伏。「清路」工作由甲州出身的旗本米倉丹后守信繼負責。他從沿路的村莊徵召了壯丁來干這活。
「大樹,何時出發?」家康問秀忠。
家康與秀忠進入藤堂高虎準備好的忍岡大本營,連夜召開了軍事會議。
家康想「這次一定要給秀忠一個華麗的舞台」。他九-九-藏-書也這麼做了。在家康眼中,這次戰役也就這麼點難度。他從年輕時開始就站在所有合戰的第一線,從未把主力戰的指揮權交給別人。年過七旬,他終於改變了這個「好習慣」。
家康率領的主力部隊兵力達一萬五千人。
上文提到了四月三十日大坂城內召開的軍事會議。
要說家康為人多麼細心,光看他從二條城出發前叫來負責自己膳食的松下長慶,告訴他要帶多少軍糧便知。
七面白底的旗幟在轎旁迎風飄揚。旗奉行由莊田三大夫、朝倉藤十郎擔任。旗幟後面是家康的金扇馬標,隨後是銀色葫蘆圖案的小馬標,再後面是寫著「厭離穢土、欣求凈土」幾個大字的旗幟。不過,這面旗幟要插在前線,在行軍過程中被收藏在了刻有家徽的箱子里。最後是身後背著「五」字令旗的傳令使(傳達命令的將校)。
深夜召開軍事會議並不尋常,只因早前探子回報后藤又兵衛率數千人馬前往道明寺方向。
又兵衛對幸村提出的方案持悲觀態度。在他看來「敵軍兵強馬壯,大本營勢必牢不可破。夜襲根本不可能成功」。之所以沒有反對,是因為他知道幸村自己也深知這一點。幸村根本沒有考慮成敗,只想通過勇敢的夜襲戰而「名垂千古」。
「明白了。」
二十九日,快馬來報——紀州國主淺野長晟與大坂南下的軍隊交鋒,斬獲塙團右衛門等人首級。
家康一個勁地點頭,回頭對本多正純說:「大樹說後天出發。你們準備好了嗎?」
「請左衛門佐大人守護令旗到底」,又兵衛勸說幸村。出於這個理由,幸村最終答應了又兵衛。
「主公打算三天取勝?」聽聞此事的人都倍感驚訝。隨後家康命令全軍將士「攜帶三日的軍糧」。關於這一點,家康身邊的村越道伴在筆記中推測「此次合戰,不論勝敗,主公都將在三日內回京」。如九*九*藏*書村越所言,家康認為此番合戰至多耗時三日。
「在河內平原部署好再出發也不晚。」家康說。他並不急於出兵。
高虎立刻向二條城內的家康與秀忠回稟了此事。
「城池陷落也要有個過程」,這是后藤又兵衛的想法。自己一開始就死也無所謂。
就在這項工作進行的熱火朝天之際,高虎聽聞大和附近不太安寧,便命侍大將渡邊勘兵衛率領一隊輕矢「戒守暗嶺」。高虎十分忙碌。在關原之戰過去十五年後的今天,擁有實戰經驗的將領越來越少。借用高虎的話「老將只剩仙台侍從(伊達政宗)和我了」。
首先,幸村在發言中說「望右大臣家振作精神,入主京城」。
這個方案與后藤又兵衛據守天險(河內、大和邊境)迎敵的方針并行不悖,得到后藤等一眾將領的支持。
不過,五升米只夠吃三天,實在太少了。
關於這一點秀忠早已和親信們商量過,有了結論。
「我先前往砂(地名)。」向京都方面彙報后,高虎於二十六日離開枚方到達星田,並在那裡宿營。
這些東西用一個木頭箱子就能裝下。家康對近來武士們外出打仗時攜帶一大堆生活用品感到十分不滿,特意減輕行裝給眾人做榜樣。
「大樹(將軍的敬稱),辛苦了。」家康鄭重其事地慰勞三十六歲的兒子。
「我想五月三日出征,您意下如何?」家康像上次一樣,回過頭問本多正純「準備好了嗎?」當然,一切早已準備就緒,隨時可以出發。
秀忠騎馬。他身穿黑色鎧甲,外著長尾雉羽毛織成的陣羽織,頭戴唐人笠頭盔,騎著一匹名為「櫻野」的栗色戰馬。
按原定計劃「二十八日出征」,由於天氣原因與大和方面的騷亂(大野主馬在大和郡山附近放火)而推遲。
原本在大和一帶考察的秀忠,冒雨趕回京都,進入二條城。
「這是個好兆頭。」家康越發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