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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繁華港灣 一、流亡政府

第二章 繁華港灣


客居泉州的阿拉伯商人蒲壽庚,原本是有可能給南宋帶來一線生機的。儘管我們很難想象,一個混血政府領導的海洋帝國會是什麼樣子。

一、流亡政府

後面的故事悲壯而慘烈。他們的船隊先是到了廣州珠江口的秀山,又轉移到珠江口外大小橫琴島,再逃亡到廣東省雷州灣外。這時,嚇出病來的端宗趙昰命喪黃泉,一貫見風使舵的陳宜中則早就逃往越南占城,從此失去聯繫。
憤怒的蒲壽庚立即跟南宋小朝廷翻臉,大肆屠殺在泉州的趙氏宗室、士大夫和地方軍。十二月初八,蒲壽庚與知府田真子一起向元軍投降,將泉州獻給了蒙古人。儘管張世傑在次年七月又殺了個回馬槍,但根本無濟於事。
張世傑是和陸秀夫一起,被元人寫進《宋史》之《忠義傳》的,然而這位南宋忠臣卻是蒙古叛將。他出生於安祿山發動叛亂的范陽,由於觸犯軍法而逃到南宋,又因屢建戰功而步步高升。蒙古軍南下時,杭州政府向各地求援,第一個趕來的就是張世傑。再加上陳宜中和陸秀夫手下無兵,能夠支撐福州小朝廷的也就只有這位將軍。
但這是講不通的。既然信不過蒲壽庚,那又為什麼要到泉州來?如果說之前情況不明,那麼,在見到蒲壽庚本人並疑心大起時,為什麼還要放虎歸山?更不可理解的是,放走蒲壽庚以後,張世傑又搶了他的船和錢。船數之巨,據說有四百余艘。當然,全是誰都想要的海船。
然而這時的南宋已經只剩下一個概念,既不吉祥也沒有復興的可能。張世傑試圖打通前往越南占城的海道,或者以雷州半島為落腳點,均遭失敗。走投無路的流亡政府只好在位於廣東省新會縣的崖山堅持抗戰,結果則眾所周知:崖山被攻破,陸秀夫背起小皇帝趙昺跳入海中以身殉國,張世傑也在尋訪復國機會的途中葬身魚腹,大宋徹底滅亡。九*九*藏*書
南宋皇帝世系譜
那就走進泉州看看。
後面的事情眾說紛紜。一說小朝廷到了泉州港,被拒之門外。另一種說法是蒲壽庚上船拜見皇帝和太后,請兩宮駐蹕泉州,被張世傑拒絕。當時,有人勸張世傑把蒲壽庚扣留在船上,這樣蒲壽庚的船就會跟著走,也被拒絕。
問題首先出在陳宜中。
這不是團結的政府,因此也不是勝利的政府。
何況在張世傑他們看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蒲壽庚這外國人怎麼靠得住?何況這傢伙還很可能已經跟蒙軍眉來眼read.99csw•com去。所以,他絕不會讓皇帝和太後跟著上岸。萬一被扣為人質,或者被獻給元軍做見面禮呢?
可惜,他卻在泉州碰了釘子。
去泉州找他,並非沒有道理。
南宋小朝廷也只好繼續南下。
陳宜中其實是應該對南宋之亡負政治責任的。伯顏所部緊逼臨安之際,左丞相叛逃投敵,中央工作由右丞相陳宜中主持。當時,文天祥提出與張世傑合兵抗戰,被拒絕。後來形勢進一步惡化,張世傑又提出請小皇帝和兩宮皇太后避難海上,自己和文天祥背城一戰,也被陳宜中拒絕。
然而到了福州,此人又開始內訌,依然故我地內戰內行外戰外行。文天祥就是被他氣走的,陸秀夫也被排擠。幸虧張世傑主持公道,陸秀夫才重返小朝廷。
陳宜中也不管不顧,逃之夭夭。就連後來到福州參加小朝廷,也是張世傑硬拉來的。當時陳宜中母親去世,張世傑便把棺材抬到了船上,陳宜中這才跟著到了福建。
但這並不等於我們不必反思。事實上,張世傑與蒲壽庚在泉州的反目為仇,包括他們的試圖聯合,以及這一過程中的種種費解,都既有表面的原因,也有深刻的背景。弄清楚這些原因read•99csw•com和背景,才能理解南宋,理解中華文明此後的發展和走向。而打開歷史迷宮大門的鑰匙,就在泉州。
兩種說法情況不同,意思卻一樣,那就是要指證蒲壽庚已有二心。這也不是沒有可能。事實上,蒲壽庚後來是投降了元軍的。元軍東南戰區司令長官董文炳為了對他表示歡迎和信任,甚至當場解下世祖所賜之金虎符,親手系在蒲壽庚身上。忽必烈在事後對董文炳的自作主張也大為嘉許,可見元人對蒲壽庚何等看重,之前的勸降工作想必做了不少。
至元十三年(1276)五月初一,也就是已經投降的杭州小皇帝趙㬎(讀如顯)在元上都朝見忽必烈,並被冊封為瀛國公的前一天,南宋流亡政府在福州成立,改元景炎。皇帝趙昰(讀如夏)是趙㬎的哥哥,八歲,後來廟號端宗。政府成員則有文天祥和陸秀夫,還有張世傑和陳宜中。
希望,就寄托在張世傑身上了。
也許,他們是要到閩南去聯合蒲壽庚。
事實上此刻的蒲壽庚早已反客為主。他是泉州港最大的海外貿易商,同時又是外貿局長和海關關長,可以說掌握了這座港口城市的經濟命脈。所以,他最後被任命為福建廣東招撫使,名義上擁有這兩個地區的軍政和民政大權。
不過此舉也有人質疑。因為當時小朝廷還有正規軍十七萬人,地方軍一萬,民兵三十萬,足與元軍決一死戰,為什麼要不戰而走,還跑得那麼快呢?九_九_藏_書
這一切,小朝廷在跟蒲壽庚翻臉時可曾想到?
太皇太后卻死活不肯同意。陳宜中無奈,趴在地上痛哭流涕苦苦相勸,老太太這才勉為其難地收拾行李。然而等到天黑,也不見護駕的將士進宮。原來,陳宜中定的出發時間是第二天,卻慌裡慌張地忘了奏明。太皇太后認為自己上當受騙,氣得把首飾扔了一地,關閉宮門再不見人。
拒絕,是由於他認為和談有望。
隨之消失的是中華文明的優越性,民間甚至有「崖山之後無中華」的說法。這個說法當然可以商榷,但唐宋兩代的鼎盛輝煌不復存在,恐怕是不爭的事實。蒙元百年,漢文化慘遭破壞;明清兩代,帝國又緊閉大門。曾經讓世界各民族仰慕的中華文明,從此不再具有世界性。
小皇帝一死,官員們便準備如鳥獸散。這時,陸秀夫成為了主心骨和頂樑柱。他說:度宗不是還有個兒子嗎?只要天不滅宋,我們尚有可為啊!大家這才擁立恭帝和端宗七歲的弟弟趙昺(讀如丙)為帝,改元祥興。
這是一個疑案,原因和過程各史書記載不一。可以確定的是,流亡政府只在福州六個月,就漂泊海上了。直接原https://read.99csw•com因當然是蒙古軍大舉入閩,只能學習當年的高宗皇帝。宋高宗不是金兵一來就躲到海軍基地嗎?女真和蒙古人的騎兵雖然厲害,水戰卻不行。要到海上抓人,還真是鞭長莫及。
蒲壽庚是客居泉州的阿拉伯商人。蒲是阿卜或者阿布的意思,比如阿布阿里(Abu Ali)寫成漢字就叫蒲亞利,阿卜杜拉(Abdallah)則叫蒲羅歇。壽庚則是他的漢名。這個家族既然已認他鄉作故鄉,姓名漢化當然不足為奇,儘管在宗教信仰和生活習俗方面仍然是穆斯林。
可惜這其實是吞下了釣餌。事實上伯顏不緊不慢,就是要讓南宋君臣抱有幻想放棄抵抗,這樣他就可以兵不血刃地接管政權。於是,等到陳宜中希望落空如夢方醒時,已是戰也不能戰,和也不能和,能夠想出的辦法只有遷都。
如此看來,泉州恐怕是張世傑們的麥城,也是壓死駱駝的那根稻草。事實上,以蒙古人之不善水戰,蒲壽庚之富可敵國,張世傑若能與之精誠團結共同抗元,說不定歷史就會改寫。儘管我們很難想象,一個由南宋文官、蒙古叛將和阿拉伯商人組成的海洋帝國之混血政府會是什麼樣子。
蒲壽庚勃然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