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鋪子早都上了燈。路人還不少，車子也很擠，尤其碰上電車有人上下。他們那兩部洋車一前一後，慢慢穿過了鐵獅子衚衕，順著皇城根奔西。

李天然只好點頭,「那倒是我們中國人的本事……」剛說到這裏，他的眼睛被前面十幾步外草坪上一批正在談笑的人給吸引住了。首先入目的是金士貽。

「那場大火可燒得有點兒邪門兒。」

徐太太正在院里曬棉被。李天然把糖葫蘆交給了她，說還沒吃,「不用做了，出去買點兒什麼吧。」

「沒錯兒，沒錯兒……我只是隨便說說，」他看了看手錶,「咱們這份兒畫報雖然不是新聞性的，也總還沾了點兒邊兒……你也算是一位編輯。」

李天然覺得非常意外，回頭,「啊，羅便丞！」

「會出事嗎？」羅便丞誇張地反問,「你們中國人可真沉得住氣。」

「會出事兒嗎？」

女的一身閃閃亮亮淺紅中袖旗袍，蓬鬆的長發。他覺得有點面熟。快到跟前才想起來，是車裡跟藍田一塊兒那個。

李天然微微苦笑。

「趁熱……剛出爐！」徐太太院里一聲喊，驚醒了李天然。他去了飯廳。徐太太已經把切成片兒的醬肘子和一堆火燒擺上了桌，還給他夾了一套。他咬了一大口。火燒還熱著，肥的都化了。他叫徐太太坐下來一塊兒吃。她客氣了半天也沒坐下，只包了兩副回廚房。

李天然笑了,「主編，燒火的事兒，還是您跟我說的……」他吐了口煙，忍不住又補了一句,「都還沒上報。」

金士貽有點尷尬,「我得去陪陪。」轉身追了上去。在迴廊盡頭拐彎的時候，那位楊副理偏著頭，上下打量了李天然一眼。

「外國玩意兒？」李天然大笑,「由你來說，應該是你們家的玩意兒。」

「壽堂在二院。我早上行過禮了……」金士貽四處張望,「你怎麼樣？」

羅便丞邊吃邊四處張望，還沒有注意到李天然的眼神,「你看看這些光光亮亮的露肩，露背，露膀，露腿……蔣夫人的『新生活運動』，好像還沒有打進卓府……」他這才發現李天然在盯著他背後，也回頭看過去,「耶穌基督！」

「五點走？去哪兒？」

盤餐設在大花園。羅便丞帶著他從四院一道門進去。

他們起身過去。金士貽首先看見他們，跟山本耳語了一下，就上來迎接,「好極了，還有羅先生。」他攙著二人往回走。「山本先生，舒女士，羽田先生，讓我介紹兩位朋友，一位同事，一位同行。」

路燈全亮著。李天然老遠就瞧見卓府那朱紅大門上掛滿了彩燈,「可真夠氣派。」

他跟了過去。小徑盡頭是道小門。他們兩個像是已經出了園子。

李天然繼續盯著那批人，搖搖頭。

「也是公，也是私。」山本一張潔白清瘦的臉，合身的體服，英俊溫雅。北京話可比羅便丞的漂亮多了。

不是有七進院子嗎？他繼續搜過去。

「什嘛？」

「私事也可以回答，不過拜訪老友，遊山玩水……至於公事，ｒeaｄ.９９csw•ｃｏm中日最近通航，我來華北觀察一下運作情況。」

李天然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眼。

「打打撞球。」

「還得磕頭？」

「吃了沒有？」

李天然在人群中偏頭看了他一眼,「你太謙虛了。」羅便丞哈哈大笑，立刻發現有人瞪他，才壓低了聲音,「該罵。」

「是，就上個禮拜。」李天然覺得有點突然。

又來了，又不像是問話。他吹熄了火柴,「哪場大火？」

當然，金主編是個報人，消息靈通。要不然就是金士貽認識羽田。可是又怎麼樣？一把火只燒出來這麼一個結果，未免有點兒牛刀殺雞。

「你的北平話有點兒味道了。」

他腦子有點亂，師父一家的事還沒了，就惹上了這個……

「密斯脫李！過來！」又是金士貽，在東屋門口一小圈人當中招呼他，「再給你介紹幾位朋友……」

「李先生！」

「真沒想到藍老有這份兒閑工夫。」

他點了支煙，半躺在沙發上，聞著柔軟手帕那股淡香，覺得巧紅也真夠大胆的了。留下了他那條藍的，回送了條白的。這要是再早幾年，不就是後花園私訂終身？……

李天然覺得這位少爺的年紀和他差不多，個兒比他矮點兒，也胖點兒。手握得倒是很緊。穿的可是一身長袍馬褂。

「中國還有太多事兒我搞不懂，京戲是其中之一。」

後邊楊副理「咔」地一聲打開了一個金煙盒。唐鳳儀也不看，取了一支。「咔」地又一聲，打火機響了。

既然不像是問話，李天然也就沒接下去，點了支煙，默默注視著老金那身新西裝和大花領結。

兩個人身材差不多，都高過四周的人半個頭，很引人注意。他們順著迴廊，繞過一堆堆賓客，進了三院。裡頭黑壓壓一片，不光是上頭搭著棚，台前坐滿了一排排聽戲的。好幾位胸前別朵紅花的招待正忙著穿來穿去，給剛進來的人找位子。正屋幾間房的隔扇全給拆下來了，裡邊坐著聽的大半是女賓。李天然不是那麼懂戲，可是也聽出來正在唱《武家坡》。

迴廊上頭的燈挺亮。他看到還有兩個男的，一個女的。可是沒有羽田。

「我看你去忙你的，我逛我的吧。」

李天然覺得有點奇怪，一連三天，北平十幾二十多份大大小小的早報晚報，就沒有一家提到倉庫大火這個消息。不管怎麼說，就算沒死人，也應該是件社會新聞吧？

「客廳有個包兒，早上關大娘托我捎來的，說料子有剩，又給您做了一件……您想吃點兒什麼？」

他上去扶著車門，發現藍蘭又是一身成熟的打扮，尤其是她那兩片鮮紅的唇,「老天……這是上哪兒去？」

李天然一進園子就感到這是另一個世界。而且跨了一個時代。

星期五上班。李天然交了三篇稿。一篇介紹卓別林的《摩登時代》，一篇關於「不愛江山愛美人」的英王愛德華八世和美國辛普森夫人。最後一篇是張《國家地理》上找來的照片，美西內華達州剛建成的「胡佛九*九*藏*書大水壩」。

李天然搖搖頭。

唐鳳儀朝著李天然頭上輕輕噴了長長一縷煙，慢慢跟著回身,「幸會。」聲音有點沙，非常嗲。

「可以不必……人這麼多。不在乎你一個。你也不認識，反正壽禮上頭有你的片子……」他讓著一個個客人往裡頭走,「戲台搭在三院兒，下午四點就開始了。你要是喜歡聽戲，可就別錯過……有言菊朋的《擊鼓罵曹》，還有全本兒《龍鳳呈祥》……張君秋，馬連良，程硯秋，楊小樓，郝壽臣，李多奎兒他們全來了……」有人跟他招呼，他搖了搖手,「本來還有梅老闆兒余老闆兒的《打漁殺家》，可惜兩位都不在北平……」他住了腳，跟一對夫婦握手。李天然在旁邊等著。

他雙手插|進口袋，覺得有樣東西，是條乳白棉手絹兒。李天然心跳加快，臉也發熱。

花園總有好幾畝地。北頭有座小樓。沿著圍牆還有長廊。全都掛著燈籠，還吊著一串串彩色小燈泡兒。傳統設計的大花園真是美。有林樹，花叢，草坪，假山，小溪，湖石，路徑。中間一個比他住的小跨院還大的池塘，水面上躺著半枯不枯的荷葉。塘中跨過一座木橋，連著一個水心亭，也掛滿了彩燈。裏面正有個人在彈鋼琴，旁邊還站著另一個人，撥弄著大提琴伴奏。客人一圈圈，一堆堆，有的圍著草地上幾個炭火盆暖手說話，有的坐在桌邊用餐。輕輕的刀叉聲倒是沒有擾亂水亭那邊飄過來的《藍色多瑙河》。這裏的客人沒二院三院多，可是比較突出。大都是年輕點兒的，大都是洋裝。長裙子多，就連這兒的旗袍兒都有點兒洋味兒。

羅便丞有點詫異，可是只補了一句,「保持聯絡。」

下一步該怎麼走？盯羽田？怎麼去盯？他住哪兒都不知道。前幾天不是白跑了一趟「大陸飯店」？什麼苗頭也沒有……李天然半躺在白瓷澡盆里，水蓋到他那厚厚的胸脯，兩條結結實實的膀子白裡透紅，鬆鬆懶懶地搭在盆邊。

「你知道還有盤餐嗎？流水席我去看了，擠不上去，十幾張大圓桌都坐得滿滿的，還有人在外邊等……我看去吃點外國玩意兒吧。」

德玖看了，捋著下巴鬍子，沉默了一會兒,「這小子倒沉得住氣，悶虧吃了就吃了……大寒，這幾天小心點兒，多留點兒神……」他說他前天昨天，在東城西城泡了好幾家茶館，看到至少有兩三撥兒人，全都是便衣，在到處查詢，打聽失火的事。天然說他也覺得有件事可疑，放火第二天，金士貽就已經提起了這件事。

那幾個人微微散開欠身，都沒有伸手。

李天然慢慢擠進了二院。到處掛著壽幛。正房前頭，迴廊下面，院子裡邊，站滿了拜壽的。有的等著進去，有的剛出來。有的在那兒湊熱鬧。聲音又雜又吵。什麼打扮都有。長袍，皮統，軍裝，西裝，和服，旗衫，露肩，還有幾位全身燕尾服。他一個也不認識，也不知道該先去哪兒。好幾個小孩兒在人群裡頭鑽來https://read.99csw.com鑽去。三院鑼鼓聲陣陣傳了過來。

沙發上那個紙包兒還綁著麻繩兒，他解了開來，包的是件陰丹士林布面兒絲棉襖，一排亮亮的銅扣子，穿上了身，又合適又舒服。

「成，就這麼辦……哦，流水席設在東院兒……還有，花園兒裡頭有洋樂隊……」又有個人手拉著一位少婦在喊他。金士貽招了下手，轉頭說，「那我就不管你啦。」

「我當然不便問您的私事……」羅便丞掏出了記事本和鋼筆,「可是公的性質是哪一方面？」

四院的人少了一點兒，都像是擠不進三院聽戲的人在談話，還有一陣陣麻將聲。李天然心中有點發急，羽田他們一晃眼就不見了。他左推右讓，穿過了響著鑼鼓的三院。這兩個小子沒這份兒閑工夫聽戲吧？他穿過了二院到大門口。有不少客人正在離開，幾個門房忙著叫車子，喊司機，取大衣，領賞。也不見羽田。

李天然抬頭看了他一眼。

他只有認了，再又安慰自己，盯上了又怎麼樣？當場宰了他？還是跟著人家車子回去了再殺？三院戲台上正在「勸千歲……」，進了二院，廊上一陣爽朗的女人笑聲使他轉移了視線。

「這位小姐是我們的北平之花，唐鳳儀女士。」

「哪場？倉庫那場。」

他第二天就跟師叔閑逛了過去。一片焦土，只剩下幾面破牆和幾根鐵柱子。可是顯然消防隊來過，還給鐵大門貼上了封條。

北大街上塞滿了車，走道上全是人，都是沒事來看熱鬧的。進了板橋頭條，也不見好，只是人沒那麼雜了，可是一個個馬弁，衛兵，聽差，車夫，跟班，一批批拜壽聽戲的，還是把這條衚衕給擠得滿滿的。

「他叫山本，我在東京見過他。現在是日本旅遊協會主席……可是聽我的日本同行說，他還是日本一流劍道。」

李天然站在旁邊不動聲色，只是禮貌地聽。可是眼角一直圈住羽田，發現羽田也只是站在那裡禮貌地聽，似乎沒有覺察出天然的目光。

「是老師叫我來的……見見世面。你呢？」

他移動了幾次腳步，繞過了兩堆人，在一排松樹下頭，藉著點煙，瞄見那伙人送山本和舒女士到了北端那座小樓，似乎是在告別。他一支煙抽完了，山本和那個女的才進去。羽田和金士貽回頭走過來，上了一條小徑，消失在一群群賓客之中。

「對不住，有些人就不介紹了……你是打算跟著我走，還是自個兒去逛？」

金士貽邊看邊點頭,「很好……」邊示意請天然坐下,「你回來快兩個月了，交了什麼朋友？」

天然不想讓羅便丞看出他的目的，更不能叫前邊那伙兒人看見，就先只用眼睛跟隨著羽田。

「看著辦吧，九叔哪兒去了？」

好小子，就想這麼打圓場？李天然弄熄了煙，站了起來，一本正經地，「我沒有干過記者，也沒出去採訪過，可是您要是覺得有這個需要，我也可以去試試。」

今天又提，第二次了。李天然覺得那天晚上留了個記號是留對了。誰著九-九-藏-書急，誰總有點兒關係。看樣子老金是有點兒鬼。奇怪藍青峰用了這麼一個人……他進了家門。

「也許我應該過去訪問一下。」

「你怎麼忘了？卓家老太太的堂會，禮都送過去了。」……

「李天然李先生，我們畫報的英文編輯，剛從美國留學回來……這位是我們的卓公子，卓世禮公子，今天這個堂會就是給我們少爺的祖母大人辦的。」

「正對著我們，高高瘦瘦的……你知道他是誰？」

「我下午剛從南苑那邊回來，去看他們的演習，今天晚上……」他看了看手錶,「就是現在，他們又開始實彈演習！」

羅便丞那一頭棕色捲髮，招引了不少眼光。他躲過好幾個人，上來握手,「李天然，李白的李，天然的天，天然的然。」

他們隨便吃著隨便拿的炸蝦、雞腿、烤牛肉，喝著紅酒，在優美的樂聲和清涼的夜晚園中用餐。

「沒聽過嗎？」藍蘭隔著車門微笑，用手一撩天然的風衣,「你又是上哪兒去？」

「等你進去看看。這是以前的昆王府。七進院子，還有大花園兒。卓老太爺甲午那年接過來的，又花了二十幾萬兩銀子在上頭……」他們還沒上大門石階，已經有位認得金士貽的知賓過來招呼了，引著二人進了院子，接過了他們的大衣，給了張收條兒。

「如果城外沒有日本坦克的話，我的胃口會更好。」

他吃了三副。徐太太進屋給他那壺香片續上了開水。

「代表我們董事長。」

「是嗎？……」她進了後座。李天然替她關門，她用手一擋,「Call me.」然後自己帶上了門。

媽的！他心中罵了自己一句，慢慢往回走，更仔細地搜查四周人群。一張熟臉也沒有。羅便丞也不見了。

李天然看著他們走了十幾步，低聲對羅便丞說,「不陪你了。」

「不必了。」金士貽急忙揮手,「……對了，待會兒咱們五點走。」

山本的神態明白表明訪問結束，同身邊那位舒女士一點頭，就離開了。羽田和金士貽立刻尾隨著走去，連再見都沒說。

才上了新街口，兩部車都慢了下來。前頭亂成一片，喇叭聲，招呼聲，叫罵聲，好幾個警察指揮交通也不管用。金士貽在前邊車上回頭大喊,「這兒下！過不去！」

「幸會。」卓世禮板著臉，說完轉身。

李天然選了套藏青西裝，雙排扣，再想到是去參加人家老太太的大壽，就挑了根深紅淺紅斜紋領帶。最後又把巧紅手做的那條白手絹塞進上衣左胸小口袋，只露出一小截白邊兒。

「誰有煙？」唐鳳儀沒在問誰，可是一雙黑黑亮亮的眼睛眨眨地望著天然。

李天然一驚，顯然臉色上露了出來,「訂婚？」

五院比較靜，東房一排門都關著。穿院子走都聞得見一股子大煙味兒。他只在門洞瞄了下六院。屋裡燈挺亮，好像都是女客，院子里一群丫頭在說笑。他沒進去。

李天然溜達著出了九條東口。一片青天，大太陽，涼涼的，空氣又干又爽。北小街上有好些老年人在板凳上曬ｈｔtｐｓ://rｅａｄ.９9ｃｓw.coｍ太陽。路上人挺多，挺熱鬧。賣什麼的都有，他買了六串冰糖葫蘆。山藥蛋，荸薺，葡萄，各兩串。

山本不山本，他沒時間去想。那邊有四個男的跟一個穿和服的女的。是站在這位山本和金士貽中間那個，讓他的心差點跳出來。就看到半個側面，可是那張圓臉，半邊兒也認得出來。

「我一個同學訂婚。」

「我陪你去。」他突然轉頭對羅便丞說。

「這位是楊先生。我們卓少爺的副理。」二人握手。李天然立刻覺察出這小子練過武。卓少爺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只瞄著天然結實的身子,「李先生喜歡運動？」

他套上了風衣，到了九條。天開始暗了，長貴正在大門口送藍蘭上車。

他出了大門。衚衕很亮。一部部汽車擠著洋車，有的進來，有的出去，各種喇叭聲，亂成一片。也不見羽田。

「不知道，來的時候家裡沒人。」徐太太收起了糖葫蘆，披了件棉袍，出了門。

「聽說董事長跟你逛了趟長城。」

巧紅除了沒丹青的武藝，其他都挺像。說她弱，她又很強。說她強，她又很弱。丹青不錯死得很慘，可是活著的時候，可比巧紅有福氣，誰都疼她。只是大師兄疼得過分，讓她受不了。丹青不止一次偷偷跟他抱怨,「大師兄歸大師兄，可是不能什麼都是他對，怎麼說都是他有理，什麼都得聽他的……」

「沒什麼事兒，早點兒回去吧，棉被待會兒我來收。」他取了兩串山藥蛋葫蘆，把盤子一推,「這幾串兒你帶著，回去請老奶奶和關大娘吃……記得跟她提一聲兒，絲綿襖我穿上身了。」

她先伸的手。無名指上一枚豌豆大的金剛鑽。手很柔軟，冰涼……對了，還上過畫報封面。

李天然目送著汽車紅色尾燈在揚起的灰土中消失，進了大門。中學就訂婚？他不自覺地嘆了口氣，自己不也是二十歲就成家了？師妹不才十八？不就差不多是這個年紀？他還沒進辦公室，金士貽就邊穿著黑呢大衣邊出了房間,「走吧。」二人在西口叫了兩部洋車。

「哦，那場。」他把半根焦棒丟進了桌上煙灰碟。

直到十七號禮拜二，已經過了四天了,《新晚報》上才有了一小段報道：「本市——朝陽門內『一宇倉庫』日前凌晨失火。警方消防人員搶救不及，庫房及存貨全部焚毀。據僑商『一宇公司』總裁羽田次郎先生稱,『幸好庫存不多，僅數十箱日常用品，損失約在兩萬元之下。』云云。」

金士貽坐直了身子,「沒聽見什麼吧？」

李天然覺得自己出奇地鎮靜。

「T. J.怎麼不來看我？」

「吃了嗎？」

「代表你爸爸去個堂會。」

徐太太走了。他又喝了兩杯茶，看見窗外開始夕照。好一陣沒練了。他下了院子，脫了棉襖襯衫，光著脊樑，從頭到尾走了趟拳，走得他渾身發熱，渾身舒服，渾身肌肉發亮。這才收了棉被，拾起了衣服，進屋洗澡。

羅便丞點點頭,「山本先生還記得我？真是謝謝……請問您這次來中國和北平，是公是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