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頭一臉垂涎道：「這就是普通人家的生活，雞毛蒜皮，吵吵鬧鬧，多美！我也想娶個老婆，生一窩兒女，沒事哄哄老婆，打打兒子……」

王婆斜睨著她的背影，小聲冷笑道：「我養了二十年的兒子，能白白毀在你手裡？」

門外的胖頭緊張道：「暈死過去了！我們要不要進去幫忙？」

蘇青手足無措，小聲辯解道：「我沒有。」

畢岸充耳不聞，沉聲道：「我等她回來。」隨便拉過一個凳子坐下了。

躲在樹后的公蠣驚得瞌睡都沒了，擰著鼻子嘀咕道：「女人果然不是常人能理解的，針鼻兒大的事兒，都能記得清清楚楚。」

俊賢心裏閃過一絲心疼。蘇青蘭心蕙質，柔柔弱弱，認識至今從來連一句重話都沒說過她，今天這麼一吼，不知道她得傷心成什麼樣子。可是轉臉看到五十多歲的老母親佝僂著身子哭得肝腸寸斷，一股怒氣直衝腦門，喝道：「聽到了沒？我讓你跪下，給娘道歉，並要保證以後要做個賢良媳婦！」

胖頭迷惑不解道：「今天這是怎麼了，兩個掌柜都來這家小鋪子打聽？」

公蠣心裏頓時彆扭起來。看來蘇媚不相信自己，竟然還另外派了畢岸來。胖頭卻很高興，張嘴欲叫，被公蠣ｒｅａd•９9csｗ.ｃoｍ捂住了嘴巴：「你傻呀，讓他看到我們偷了錢出來閑逛？等他走了我們再去。」

公蠣悠閑地咬著一根狗尾巴草，道：「放心，那個婆婆是裝的，真暈過去可不是這個動靜。」

蘇青睜大眼睛，怔怔地看著他，彷彿不認識他一般。

這件月白色祥雲紋鑲邊袍服為上等素色蜀錦製成，紋路精細優美，質地縝密，穿在身上垂順飄逸，甚是引人矚目，一直為公蠣垂涎。他曾去永祥綢庄打聽過，同款衣服要八兩銀子一件，原本盤算著待明日約蘇媚喝茶時借用下，見畢岸眼也不眨便撕破了，心疼不已。

王婆道：「我去看看她忙完了沒。」慢吞吞起身回了院里，未去灶房，卻轉身去了俊賢的小書房。

「舊時好友？」王婆咯咯笑了出聲：「好，好，舊時好友。」言語之中帶著說不出的陰陽怪氣，連胖頭都聽出來了。

王婆看也不看她，帶著哭腔道：「兒子你消消氣，你們夫妻過日子要緊，我一個老婆子有什麼相干？你趕緊回房看書去，做好了飯叫你。」

畢岸簡單施了一禮，道：「請問婆婆，蘇青在嗎？」邊問邊朝後面的院子張望。

蘇青仍然垂著脖頸，一動不動，長長的眼睫毛上掛著淚hｔtｐs://rｅａｄ.9９ｃsｗ.ｃｏm珠。

兩顆晶瑩的淚珠從蘇青的眼裡跌落在地上，摔得粉碎：「我沒做錯。」聲音小但極其堅決。

王婆很想大發雷霆，將這個可能覬覦兒媳相貌的傢伙趕出去，但終究還是忍住了。常年做這種小本生意，講求的是和氣生財，剛才不過是情緒起伏太大，尚未平復，說話沖了些；最為關鍵的是，一個小銀錠，足夠兒子買一麻袋的書了。

公蠣嗤之以鼻，道：「瞧你沒出息的！」又罵道：「這王秀才也是個拎不清的！屁大一點事兒，應付下老娘就得了，值得對老婆吆三喝四的？要是我，有這麼個如花似玉的老婆，我哄著捧著還來不及呢。」

俊賢瞪著蘇青，吼道：「那娘怎麼會這麼傷心？娘都告訴我了，你還一點愧意都沒有，你讀的那些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快點給娘道歉！」

王婆表情冷淡，吩咐道：「給賢兒那碗碗底鋪兩個雞蛋，他正用功，費腦子。另外，賢兒馬上要考試了，你沒事少去他眼前晃悠。從今晚起，你搬到我的房間來睡。」蘇青一怔，低頭道：「是。我先去做飯。」搖搖擺擺去了，消瘦的身影顯得極其單薄無助。

一陣炊煙飄來，夾雜著飯菜的香味，胖頭的肚子咕咕九*九*藏*書直響。公蠣拍衣站起，想取了衣服找個地方大吃一頓，忽見對面官道上來了一個人，白衣飄飄，器宇軒昂，正是畢岸。

畢岸淡淡道：「不用，我的衣服，只讓蘇青來補。」

俊賢將王婆扶好，細心地在她腰后塞了一個墊子，轉臉對著蘇青，臉色極其難看。

公蠣煩躁道：「哎，這位老婆婆明裡勸解，暗裡煽風點火，到底是想讓他兒子好好過日子，還是讓他們打架生氣啊？」

蘇青急匆匆過來，手裡還拿著鍋鏟，看了看婆婆的臉，怯怯道：「相公，怎麼了？」

王婆掙扎著坐起來，虛弱道：「兒啊，讓你擔心了。青兒還小，你別難為她，你趕緊看書去。」

她突然轉變態度讓畢岸有些詫異，看了她一眼，道：「我是……她的舊時好友。」

俊賢嚇得臉都白了，撲上去又是掐人中又是呼喚，一見蘇青仍矗在原地木然不動，徹底怒了：「你怎麼能……這麼狠心？」

俊賢臉色鐵青，道：「你說怎麼了？我當初喜歡你，是喜歡你知書達理，舉止嫻熟，沒想到這都是假的！」

俊賢驚愕地退了一步，道：「你……你再說一遍？」

蘇青垂下眼睛，背部挺得僵直。王婆的嗚咽聲瞬間化為嚎啕。

俊賢瞪視著蘇青，心裏一九-九-藏-書面哀求道：「青兒你就認個錯，讓老娘消消氣，我回房間給你跪下行不行？」一面又想：「同娘鬧彆扭這事看起來不大，卻不能慣著，免得以後無法收場。」

王婆一見蘇青倔強的樣子，頓時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邊哭邊說：「兒子你千萬別這樣，是我命不好……為我這個沒用的老婆子吵架……我還不如死了呢……」一句話未了，嗓子眼裡擠出「呃——呃——」的聲音，白眼一翻便沒了聲息。

王婆悠悠轉醒，斜靠在兒子懷裡，半閉著眼睛。俊賢長吁了一口氣，驚喜道：「娘，你感覺好點沒？」

蘇青莫名其妙，陪笑道：「婆婆，這是……」

王婆斷然道：「她有事走開了，不在！」低頭繼續繡花，剛綉了一針，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站起身來自我介紹道：「我是她的婆婆。請問你怎麼稱呼？」

王婆沒有站起來迎接，而是狐疑地打量著他：「你是誰？你找蘇青有何事？」

畢岸彬彬有禮道：「我是蘇青的一位故人，今日路過，特來探望。」

王婆陰沉著臉道：「我這裡是做生意的地方，小門小戶，本來地方就不大，公子若是沒有活計要做，還請給個方便移步他處。」

蘇青呆了片刻，放下鍋鏟，倒了一杯茶過來，默默放在王九*九*藏*書婆身旁的高凳上，道：「娘，我去做飯了。」

俊賢嘴角抽|動了幾下，似乎想說什麼，最終一頓腳，甩袖而去。而身後一直佯裝虛弱的王婆，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

公蠣偷窺了這大半日，大概了解這一家三口的想法，無非便是王婆一心要兒子出人頭地，唯恐蘇青耽誤了他的學業，所以對蘇青有些不滿，而蘇青和俊賢感情深厚，兩情相悅，只是同婆婆之間有些生分隔閡，但說來說去，都不是大奸大惡之人，並無什麼不可調和的矛盾。

畢岸頭也不回，刺啦一聲將外衣衣袖扯出半尺長的一道口子來，脫了丟在案板上，並拍出一個小銀錠，道：「縫補。」

果然同蘇青有私情！王婆心裏暗暗冷笑，甚至顧不上想兒子難不難過，只覺得有一種猜測被驗證后的快意。

王婆擠出一絲笑容，道：「客官你先坐著，我這就給你縫補去。」

俊賢怒道：「娘總說家裡窮苦些，你嫁過來受委屈了，每日里真心待你，你怎麼能處處傷她的心？」

王婆又開始無聲落淚，拉住暴怒的兒子，哽咽道：「賢兒，你別這樣……」

胖頭有些不相信，道：「不會吧？我看這婆婆也是好意……」

胖頭撓著大腦袋，納悶道：「先前還一團和氣，怎麼說著說著反倒越來越彆扭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