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叄 無心鏡 二

叄 無心鏡

公蠣突然覺得很累,茫然地愣了片刻,道:「胖頭,你覺得我們如今的日子怎麼樣?」
鏡子為橢圓形,巴掌大小,中間的鏡面缺失,只剩下拇指粗的銀制雙龍戲珠外圈,花紋雕工皆尋常得很,輕飄飄的,而且表面已經氧化變黑。這麼個破鏡子,光剩下外圈,還真不值什麼錢。
公蠣想象著王寶當時的樣子,吃驚道:「這孩子,是中邪了么?」
李婆婆嘻嘻笑道:「她偷偷找你,不是為了畢掌柜,還能為誰?」又得意道:「她打量我剛才忙著收拾那小鬼頭,沒留意呢。我可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什麼都瞞不過我。」
公蠣忙道:「告訴我自然是對的,我幫不上忙,畢掌柜總幫得上。」珠兒垂下眼睛,柔柔一笑。
王寶人小鬼大,好的那隻眼睛滴溜溜亂轉:「不是偷的,我娘說壞了不要了,給我換糖吃!」
畢岸神色凝重,微微點了點頭。
公蠣見櫃檯外無人,問道:「誰拿來的?」
趙婆婆不住道歉,並按著王寶賠禮。王寶勉強鞠了一躬,放大聲號啕起來,邊哭邊數落道:「你這麼大年紀了,也不說讓讓小孩子!」聽的人都覺得好笑。
公蠣簡直拿李婆婆沒辦法,拂袖而去。李婆婆仗著公蠣好脾氣,緊跟在後面神秘兮兮地道:「我跟你說,你可得勸勸畢掌柜,別以為珠兒如今改了性了,她同蘇媚一樣,是個小狐狸精。」公蠣轉過身,吼道:「你有完沒完?」李婆婆嚇了一跳,後退一步,道:「你發這麼大火做什麼?我又不是污衊她,今天天還沒大亮,我跑茅廁,親眼看到一個男人從她家裡出來。」她唯恐公蠣不聽下去,語速飛快:「你愛信不信。我不過是怕畢掌柜不明就裡,把個魚眼當明珠。」說著一扭一扭回去了。公蠣一愣,追過去問道:「你說的是真的?」李婆婆要的正是這樣的效果,頓時眉開眼笑,得意道:「老婆子決不撒謊。我鬧肚子,早起了點,順便隔著門縫往外看,結果碰巧見一個男人推開她家門走了出來。那男人三十來歲模樣,不胖不瘦,同……」她想了下,道:「背影同柳大有些像。」
原來她還是愛著畢岸。公蠣心中五味雜陳,臉上便不由表現出悵然的樣子來。珠兒卻以為他害怕,冷笑一聲,目光如炬,道:「龍哥哥你放心,我早不是先前那個毛丫頭了。若真是柳大回來了,大不了一死,怕他作甚?」說著將做了一半的衣料展開,朗聲道:「我大大方方做我的生意,不信光天化日之下,他還能有什麼伎倆!」
畢岸道:「連他自己也尚且未意識到。」
如此重要的事情,珠兒怎麼沒說?公蠣不知該不該相信她的話,含含糊糊應了一聲,搖頭走開。李婆婆一直懷疑這個平庸的龍掌柜喜歡珠兒,看到他失魂落魄的背影,十分開心,在身後急道:「我的那個事兒,你也提醒下畢掌柜,不要忘了啊。」
公蠣急道:「王寶他怎麼了?」
經這麼一繞攪,公蠣忘了剛才的煩悶,叼著根牙籤圍著看熱鬧。正聽李婆婆罵的有趣,忽然袖口被人一拉,道:「龍哥哥,借一步說話。」
「當時可能是三更,也可能不到三更,我倒也沒留意時辰,只覺得已經不早了九*九*藏*書。我正疊衣桿上的布料,卻見一個小黑影迷迷瞪瞪出來,卻是王寶,朝著李婆婆家的方向來,一邊走一邊扭動身體,似乎十分害怕,最後抱頭蹲在我家門口的石凳上再也不肯挪動一步,嘴裏還嘟囔著,不要扎我的眼睛,不要扎我的眼睛!」
事到如今,不可不防。公蠣想了想,道:「我這就去提醒畢岸,讓他查下柳大是否越獄。」又囑咐道:「他城府極深,若是回來,定然要找我們一撥人的麻煩。你自己也多加小心,若再碰上,千萬不要輕舉妄動,儘快通知我和畢岸即可。」
王寶剛過了八歲生日,那叫一個調皮搗蛋,真是狗都嫌棄,如今一隻眼睛害眼疾,紅紅的不停流淚,看上去更是又臟又皮。公蠣晃了晃鏡子,道:「你從家裡偷的吧?趕緊還回去!」
珠兒搖搖頭,道:「當時他身子半對著茶館,我看的不太清,只覺得圓圓的,反射出一點光圈。」
胖頭正將羊腿上的肉一點點地撕下來,頭也不抬樂呵呵答道:「多好啊。有飯吃,有活干,有地方住,還有一幫街坊、朋友。嗯,找到妹妹,過兩年再娶個老婆,就圓滿啦。」
珠兒如今自己打理店鋪,又要照顧父親楊鼓,忙得不可開交,公蠣自己又是個沒心沒肺的主兒,所以只看珠兒近期少露面少了,也沒想著去看看她。
珠兒緩緩道:「不,我說的不是這次,是上次。有天晚上,我睡了一覺醒來,突然想起房頂晾曬的布料忘了收進來,這批布料貴得很,我擔心晚上霜打了褪色,便摸黑上去收。」
珠兒默默點頭,又道:「其實這段時日,發生好些奇怪之事。」公蠣緊張道:「還有何事?」
她臉色蒼白,眼睛也有些紅腫,不過精神倒還不錯。公蠣忙讓進來。小妖用手扇著鼻子道:「唔,整個房間都是飯菜味,趕緊出來散散味道吧。」不由分說拉了公蠣出來。
珠兒道:「哦,我讓回屋休息了。」兩人又無話了。
珠兒眼裡一片茫然,低聲道:「我不知是不是因為柳大的事兒,出現了幻覺了。」
公蠣愣住了,遲疑再三,道:「柳大被抓,我們都是親眼看到的。畢岸同阿隼對他的案子頗為重視,怎麼可能放了他?」
胖頭臉上顯出戀戀不捨的樣子,但很快便神色堅定,憨笑道:「有點捨不得,不過我聽老大你的。你說去哪兒,我便去哪兒。不過,」他吸著下嘴唇,「為啥要離開啊?我看畢掌柜是好人,經營這個當鋪,其實是在幫我們。」
公蠣下意識地重複一句「多好啊」。胖頭忽然有所警覺,道:「老大,你是不是……還是想離開忘塵閣?」
趙婆婆自己沒有孫輩,對王寶甚為疼愛。聽趙婆婆呵斥,他乖乖地收了手,癟了憋嘴抽泣起來。李婆婆被他踢打得滿身腳印,氣呼呼道:「你看看這孩子,多大了,一點禮數都不懂!」
珠兒道:「她的茶湯,前幾日被人撒了一把泥沙。」
公蠣沒好氣道:「你胡說什麼?」
公蠣裝作隨口問道:「你都做什麼夢了?」
阿隼試探道:「要不換個人跟著他?我那邊一堆的事兒……高陽王進等,身手都不錯。」
公蠣見她眉眼低垂,一副心事重重的樣https://read.99csw•com子,道:「你找我有事?」
胖頭插嘴道:「我剛才都說了半天,他主意大著呢。」
李婆婆本就是愛計較的,這下暴怒,一邊追一邊點著王二狗的名字叫罵,說他家教不嚴,養出這個小鬼頭來。
小妖消瘦的臉上飛起一朵紅暈,咬唇笑道:「我聽小花說,我這兩日凈給你們忘塵閣添麻煩了。」又笑道:「還說我呢,你不是也夢遊?」
公蠣更加驚愕,敷衍道:「呵呵,那是你家姑娘寵壞了你。」
珠兒道:「阿狸當時還沒死,喵了一聲,從他身下逃開了。我不敢多待,忙悄悄閂好門回去了。第二天,便聽說李婆婆家的阿狸死了。」
公蠣的眉骨突突地跳動了幾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麼?誰?」
珠兒道:「我恐怕凍壞了他,正要打開門出去,忽見王寶四肢著地,腰部拱起,像個動物一樣跳躍著朝李婆婆家跑去,臀部還一搖一擺的,十分奇怪。」
珠兒抓住了公蠣的手臂,「那不是王寶,而是……我也說不上來,就像一隻……唔,像元宵節的蟲燈,眼睛不大,但又圓又亮,發出黃色的光,嘴巴寬闊,兩顆尖利的牙齒如針一樣細長。他回頭看的時候,兩滴血順著牙齒滴落下來。」
珠兒重重地點頭,眼裡滿是信任。
公蠣正心煩意亂,將鏡子丟給王寶道:「走走走,小屁孩別搗亂,要當也得你家大人來。」
見眾人都勸,趙婆婆也道了歉,李婆婆便放開了王寶,罵罵咧咧地回去了。
小妖脫口而出:「姐姐,我姐姐……」接著卻困惑地頓了頓,啞然失笑道:「我哪裡有姐姐,連個表姐堂姐也沒有。我從小就跟著我家姑娘啦。」
公蠣道:「那個王寶調皮得緊,王二狗也不說管管。」
珠兒道:「龍哥哥,我知道你同柳大私交甚好,但我也知道,你同他絕不是一類人。這些事,我實在不知道找誰說去。今天早上我看他在你家門口偷窺,擔心他回來找你和畢掌柜報復,所以想提醒下你。」
外面陽光明媚,天氣不錯。公蠣伸了個懶腰,若無其事地打趣道:「聽說你夢遊,哈,哈!」
公蠣好奇道:「什麼東西?」
畢岸擺手道:「不急,稍候再議罷。我只是提點了兩句,並未明言。」
珠兒默默地給公蠣倒了杯茶,自己卻不坐,站在公蠣前面默然不語。公蠣剛吃了肉,正口渴,一口氣將茶喝完,心裏還惦記著外面的熱鬧,無話找話道:「你爹爹呢?」
可是公蠣的豪氣總是支撐不了太久。一出了珠兒的店鋪,焦慮、沮喪感頓時襲來。外面的吵鬧已經平息。剛才王二狗回來,將王寶打了一頓,又賠了李婆婆半鍋茶湯錢。出了心中這一口惡氣,李婆婆總算是偃旗息鼓,端著一杯熱茶,蹺著二郎腿,正口沫飛濺地數落王寶的頑劣,眼睛的餘光卻關注著珠兒的動靜。一看到公蠣出來,馬上湊了上來,擠擠眼道:「珠兒這幾天有些憔悴,是不是害相思病了?」
畢岸忍不住泛出一絲笑意,道:「他對那些東西不甚在意,只要有吃有喝便開心得很。或者也是好事,如你我這種,爭強好勝的,背負太多,反而沒有了自然隨性。」
「梆子聲read.99csw.com越來越急,那個東西一閃,似乎進入了他的體內。」
不用說,定是因為那個虎妞。公蠣懶懶地打斷道:「算了,我說說而已。」
胖頭惶恐道:「老大你別生氣,我什麼也不懂,都聽你的。」
一個小小的身影一跳一跳往上躥,露出個虎頭帽子:「我的我的!」
回頭一看,卻是珠兒。
「我當時有些吃驚,嚇得未敢出聲。他剛跳上茶館的台階,阿狸從門廊上一躍而下。」珠兒頓了一頓,「阿狸,是李婆婆養的那隻老貓。」
珠兒低聲道:「我也是這麼想,所以前兩次雖然不安,心裏卻不敢確定,也沒敢去打擾你和畢掌柜。可是今天早上我看得真切,雖然他換了裝扮,背影卻絕不會認錯。」她握起拳頭,冷冷道:「別說他裝成一個乞丐,便是他燒成了灰,我也認得!」珠兒對柳大恨之入骨,當初不知對著他的背影咬牙切齒了多少回,所以不管柳大外表如何裝扮,珠兒一看到他的背影,便能認出。
本來到此便罷了,誰知王寶趁李婆婆轉身之際,撲上去又朝她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然後兔子一樣逃開了,不遠不近地站著,又跳又叫。
李婆婆哪裡跑得過娃娃,等她追到街口,王寶又繞著回了茶館,趁人不備,撿起一塊碳渣丟了火爐上燉著的茶湯里。這下半鍋茶湯全毀了,下午的生意也做不得了。李婆婆炸了毛,拿著火鉗風一樣追趕王寶,罵道:「我不要不弄死你這個小東西,我就不姓李!瞧你那一隻眼,長大了也是個獨眼龍!」
阿隼眼裡閃出一絲複雜的情緒,道:「還真是這小子……記錄黑月崖山體滑坡的那本縣誌,這麼多天一直找不到,可是今天早上一進庫房,一本書掉了出來砸我腳面,結果一翻,正是這本……」
畢岸靜靜地聽著。阿隼眼睛掃視著公蠣房間的窗戶,咧嘴苦笑道:「我真沒看出他有什麼本事。」
阿隼驚訝萬分,換了莊重之色,道:「是,一切聽候公子安排。」
兩人來到珠兒的裁縫鋪子里,公蠣見她臉頰消瘦,關切道:「你這幾天忙什麼?總不見你出來。」
王寶一屁股坐在地上,斜眼看著公蠣,擺出一副準備撒潑打滾的氣勢。公蠣不耐煩道:「胖頭你去叫他爹娘來。」王寶一聽,搶過鏡子塞入懷中,爬起來撒腿便跑,剛出門便被拎著掃帚的李婆婆抓了個正著:「好你個小兔崽子,竟然學會偷東西了啊!我的東西呢?」接著又大聲叫:「王二狗,你要是不管你家兒子,我老婆子替你管教!」
一隻素銀簪從王寶衣服里掉下來,李婆婆心疼地用衣袖拭了又拭,舉著給鄉鄰看:「看看,看看,這麼大點兒,都敢偷東西!小時偷針大時偷金!」人贓並獲,王寶也不服軟,反而對著李婆婆踢打。
房間里,公蠣表面上歡快地同胖頭大快朵頤,但常常一晃神便不知想到哪裡去了。
胖頭耷拉著眼皮,開始啃手指甲,小聲道:「若是不離開洛陽,在哪裡都一樣。在這裏做,房租什麼的全省了。而且我還有,還有……」
公蠣將碗筷一推,疲倦道:「我累了,你先出去吧。」房間的門忽然被推開了,小妖探出半個腦袋,笑嘻嘻道:「偷吃什麼好東西?也九-九-藏-書不叫我。」
以往時候,公蠣最喜歡這樣的玩笑,今日卻笑得有些勉強,道:「你別理她。看你這性子,一看便是在家裡有姐姐照顧的,被寵壞的。」
阿隼憤憤道:「我怎麼看都覺得不像是他。我跟了他這幾天,你猜他都做什麼了?」他滿臉的無奈,「暗香館去了五次,水粉巷去了兩次,吃了三次醉仙樓的燒肘子,逛了一次成衣鋪。銀兩花完之後,前天上午他在北市碼頭數來往的船隻,溜眉色眼地偷看女人,午後在磁河邊上看了半日野狗打架,還在一旁加油鼓勁,比兩隻野狗還興奮。剩下的便是睡覺,指使胖頭做事,同財叔打嘴官司。您瞧他這點出息,跟得我乏味得要死!」
阿隼並未離開,正在院中徘徊,一見畢岸出來,低聲問道:「怎麼樣?天意之手?」
公蠣點點頭。珠兒道:「那個老貓見到王寶,似乎極為害怕,縮在地上瑟瑟發抖。王寶撲上去,沖它做出一個齜牙的動作,阿狸竟然乖乖地伸出脖子,王寶他……」
珠兒平靜了下情緒,道:「王寶他竟然朝著阿狸的脖子咬去,吸它的血!」
幸虧是珠兒,要是公蠣早就驚叫起來。公蠣想起李婆婆提起關於她相公和兒子的事兒,不由心悸,硬著頭皮安慰道:「說不定是王寶同阿狸鬧著玩兒呢。」
兩人一起外出,畢岸邊走邊道:「查查那個老木匠的底細,看他的窨讖鼓是從哪裡來的,注意不要打草驚蛇。另一個,若實在找不到庫房記錄,試試能否找到當時的仵作……」
公蠣想了想,決定不將李婆婆相公及兒子的事情告訴珠兒,畢竟尚未核實,免得嚇壞了她,道:「這個我是知道的。後來還有什麼情況嗎?」
阿隼急道:「剛才他怎麼說?」
「梆子聲雜亂無章,很輕很輕。王寶聽了梆子聲,頓時安靜下來,直直地瞪著李婆婆家的大門,眼神一點也不像是個七歲的孩子。他在身上摸了一會兒,拿出個東西放在胸口。」
一老一小正打得不亦樂乎,只見趙婆婆擰著小碎步子快速走來,叫道:「別打了!王寶住手!」又拉李婆婆歉然道:「老姐姐消消氣。他爹娘今天去進貨,托我照看一會兒。誰知他眼瞅不見就亂翻你的東西。王寶,站一邊去!」
公蠣探頭一看,原來是王二狗家的兒子王寶。
珠兒抬起眼睛,深吸了一口氣,低聲道:「龍哥哥,柳大……柳大,回來了。」
公蠣笑道:「呸,五十步笑百步。」
公蠣道:「嗯,這個我聽說了。」
珠兒咬唇,良久才道:「是關於對面李婆婆的。」
公蠣道:「你繼續說。」
畢岸道:「不,此事定然由你來辦,其他人我總是不放心。」沉默了片刻,又道:「避水珏也在他手上,雖然只有上半部,可是已經能夠發揮效力。」
珠兒竟然笑了笑,冷靜道:「龍哥哥,我沒看錯,當時李婆婆家門口掛著燈籠呢。我眼看阿狸的身體軟了下去,心中深感震驚,不小心碰到了門閂,發出一點響動,似乎驚動了王寶。他回過頭來,我剛好看到他的正面。」
她的臉有些蒼白:「第二次就在我們街口,他扮成了馬車夫,一看到我,馬上趕車離開。第三次,就在今早,我起來開門,看到一個人影躲在你家當九九藏書鋪門口的梧桐樹后,就留意了一眼,結果發現,竟然是柳大!」
公蠣道:「李婆婆嘴碎,你別理她。」
珠兒臉上閃過一絲害怕,但依舊口齒清晰,表述準確:「是柳大,每次的裝扮都不同,但他的背影我絕不會認錯。這半個月來,我見過三次。第一次是去北市進貨,看見他打扮成年少公子的模樣往敦厚坊這邊來,我還以為是眼花,或者背影相似。」
連胖頭都覺察出了異樣,不時問他怎麼了,是不是還沒睡好。
珠兒搖搖頭,道:「沒有了。從那以後,我便留意觀察王寶,但他就是個頑劣調皮的孩子,再沒發現什麼異常。不過,第二天,他發了眼疾,總也治不好。或者是個巧合罷,可我總不由自主地聯想到他那晚說『不要扎我的眼睛』的話。」她歉然一笑,道:「這個事情過於玄乎,我本來沒想著要告訴你的,只是今天聊得深了,想起這檔子事兒。」
王寶反過來一口咬住了李婆婆的手指,李婆婆殺豬一般嚎叫,卻忍痛不鬆手,將王寶按倒在流雲飛渡門前的石凳下,朝他屁股下拍了幾下。
公蠣心中五味雜陳,一瞬間,甚至想到如果同柳大見面會如何。
小妖告辭,公蠣去前堂一看,原來是一面沒有鏡面的鏡子。
兩人正在說笑,胖頭忽然從前堂叫道:「老大你過來看看,這個東西能當幾個錢?」原來汪三財剛去接一個外單,叫胖頭在前台守著。他如今去哪裡只管交代給胖頭,反而對公蠣不管不問。
公蠣插嘴道:「他這紅眼病害了好些天了,王二狗也不說帶他去瞧瞧。」珠兒繼續道:「當時他的眼睛還是好好的。像他這麼大的孩子,晚上應該睡得很死才對。我當時想,難道王寶也夢遊?二狗媳婦也太不當心了,讓孩子在宵禁的時候跑出來。這麼一想,我便想悄悄兒去叫下二狗媳婦。我下去,剛將門拉開一條縫,忽聽一陣輕微的梆子聲。」
公蠣拍了下他的肩膀,以示讚許,信口開河道:「我看你近來那些小生意做得不錯,不如我們另起爐灶,換個地方做買賣。」
小妖見公蠣心不在焉,只當他昨晚沒睡好,刮著鼻子嘲笑道:「人家夢遊就散散步,你夢遊就摔東西,幸虧畢公子脾氣好,要是我家姑娘,這兩個月的月錢都沒啦。」
兩人相對無言,安靜了片刻,珠兒道:「第二天我趁著李婆婆不備,去看了阿狸的屍體,並不見它的脖子有傷口。我憎惡李婆婆,本來不想多管閑事,但心裏終歸不安,傍晚時分,去茶館告誡她今後小心。」珠兒苦笑了下,「不過她或許認為我沒安什麼好心罷。」
公蠣頓覺汗顏,豪氣地將手一揮,大聲道:「珠兒放心,有我在,誰也不用怕!」
公蠣順坡下驢,反問道:「你覺得如何?」

小妖搖搖頭,迷惑道:「不記得了。真的一點都不記得。聽說我都夢遊了好幾天了,小花這丫頭也不告訴我,還說是李婆婆編排我,叫我不要信。結果,昨晚夢遊,我突然自己醒了,發現竟然在你的屋裡,還哭得滿臉的淚!」她吐了吐舌頭,笑得極其明媚:「這要讓李婆婆知道了,不定怎麼說我的壞話呢,說不定會說我看上你了呢。」她嘟起嘴巴,小下巴一翹,十分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