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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請問您的店開在哪裡呢?」多惠子的好奇心一口氣涌了上來,但由紀夫沒理會她,兀自拉回原先的話題,「總而言之,勛,你既然沒揍那個囂張學生,後來是怎麼處理的?」
路口的紅綠燈前,一輛黃色敞篷車守法地停了紅燈,即使路上幾乎沒有行車,孤伶伶地停在等待線前的車子,看上去尤其惹人憐愛。前方橫向延伸的馬路,路旁栽植了成排的杜鵑花叢,還有宛如傳統瓦斯燈造形的街燈豎立,人行步道全面鋪著地磚,氣氛顯得相當華貴,或許是參考自橫濱馬車道的街景設計而成的吧。
「你決定蹚這渾水了嗎?」只有多惠子顯得很開心,「好耶好耶!把人揪出來吧!」
「寢室?」由紀夫回說,他們四人各自的房裡都有床啊,而母親則是有自己的大寢室和一張雙人床。
「啊。」由紀夫也不禁喊出聲。對耶,毛線帽男在掉包的時候,惡質律師男正和女人吻得渾然忘我,才會忽略了一旁重要的公文包。這麼說來,那個女人肯定和搶公文包的歹徒是一夥的。「對喔,葵,你說你認識那個女人吧?」
後來由紀夫還是踏出了家門,送多惠子回家。
「好!那我去打聽一下那個女人的下落。那間酒家的老闆和我也有些交情,等一下就打電話去問問看。」葵說。
「所以不行。再說以你和我的交情,彼此應該是毫無隱瞞的吧。」有著厚實胸膛的勛神情嚴肅地說道:「從前我們倆不是一大早就湊在一起練籃球和國術嗎?」
「有沒有這麼愛妻啊。」
「廢話,當然不可能問啊。干那種事的時候避開孩子的耳目,是身為父母的基本禮儀吧。」
「嗯,可能因為我是個四劈媽媽生的小孩,道德倫理觀也有所偏差吧。」由紀夫回道,當然他心裏壓根不是這麼想。由紀夫指著前方的路口,問多惠子說,直走就是她家對吧?
「咦?你不在意這種事嗎?」
「而且是愛妻四重奏。」
「怎麼可能,那種滿嘴很像回事的歪理、光是嘴巴厲害的中學生最棘手了。所以啊,我想聽聽多惠子和由紀夫和樂融融的對話,好療愈我的心。」
「我們很痛苦地在念書準備考試,只有小宮山君窩在家裡悠哉得很,你不覺得很過分嗎?」
所有人的視線登時集中到葵身上。「怎麼了?」勛問道。
「昨天在賽狗場看https://read.99csw.com到的女人。那時候,不是有個男的和富田林先生聊了幾句嗎?就是黏在那個男的身邊的女人。」
「是喔?」
「這次是擁抱教師哦。」勛笑了。
「回去是回哪裡?我家就在這裏耶。」
「你還是趕快起床比較好哦。」
「那是小孩時候的事了。」
「為什麼你的四位父親會決定一起和你母親結婚呢?一般人不會這麼做吧。」
「你這樣突然衝進兒子的房間,違反了生活禮儀啊。」
「我想問的是關於你爸媽的事。」
由紀夫一問,三位父親同時訝異地望向他。
「哪個女人呀?」勛笑著問道。
「下星期不是期中考嗎?」
勛垂下眉,「當然不能揍。之前那個囂張的傢伙也是其中之一,他還站到我面前說:『有種你就揍揍看!』」
「一點也不厲害。雖說是教授,只是偶爾去研究室露個臉,指導一下學生的論文而已;雖說是開居酒屋,只是拿從前當牛郎攢的錢開一間小店罷了。」由紀夫稍微補充了一下。
「那女的到底是何方神聖?」勛深深皺起眉,神情頗嚴厲。
「四個人都說,因為很愛我母親。」
「哎喲,這是很理所當然的疑問吧。」
「昨天的登山活動,發生什麼事了嗎?」
「送一下嘛。」
「好犀利的說明啊。」葵搔了搔頭,「不過不是居酒屋,是酒吧啦。」
「因為你的父親有四個嘛,他們是怎麼處理的?」
不出所料,三位父親異口同聲地說:「像我啊。」多惠子不禁噗哧笑了出來。
「是啊,很難想象吧。」由紀夫接著說明,四個父親各有自己的房間,全家人共享客廳,而浴室雖然只有一間,由於各人的生活作息時間都是錯開的,共同生活起來並沒有覺得哪裡不方便。
「把他抱進懷裡。」
「好像就是那幾個目中無人的學生。」悟神情嚴肅地看著勛。
勛的呼吸短促,手掌撐著地板,肌肉緊實的強壯身子有節奏地起伏。
由紀夫來到一樓,只見多惠子坐在餐桌前,一邊說:「這張餐桌好大,好棒哦!好像最後的晚餐呢!」一邊啜著咖啡。由紀夫在追究「你跑來人家家裡幹什麼」之前,先釘她一句:「才九點耶!」
「那就對啦。」由紀夫這時已完全恢復鎮定了,「所以我也是一樣啊,即使對這件事存有九*九*藏*書疑惑,既不可能問出口,也不想知道答案。嗯,反正他們自己會想辦法吧,而且搞不好我爸媽他們早就不是那樣的關係了。」
「騙你幹嘛。」勛咧嘴無聲地笑了笑,「我把那傢伙抱進懷裡,抱得緊緊緊緊的,抱到肋骨都快折斷了。」
「這種有點情|色的話題,你都很敢說出口耶。」由紀夫搔了搔太陽穴一帶。
眼睛逐漸適應光線之後,看到眼前站著的是身運動服的勛。
「又在講歪理了。」由紀夫反駁多惠子說,你自己明明壓根沒在準備考試,何況小宮山關在房裡,很可能心中抱著許多苦惱,煩都煩不完呀。
「你是我的小孩。」
「為什麼又要去?」
「你不覺得有點異常嗎?」
「你的四位爸爸啊,都住在那棟屋子裡對吧?」
「我們感情又不好。」
「我們繞過去看看吧!」多惠子根本沒在聽由紀夫講話。
「睡迷糊的傢伙沒資格說我吧。」
「噯,我想問啊……」多惠子開口時,兩人正走上恐龍川右側寬廣的步道,雖然已是五月,依然帶著涼意的風突地迎面襲來,北風沿著河面滑行般掃過,紛亂地卷上堤防,拂過由紀夫與多惠子的頭髮之後,揚長而去。一本被扔在路邊的雜誌,迎著風靜靜地翻動著頁面。
「悟是大學教授,葵在開居酒屋。」由紀夫不想解釋太多,於是扼要地交代過去。
「誰曉得呢?」葵笑道:「只不過,總覺得她是個很有野心的女孩子,一心一意想往上爬,來店裡時都是和菁英階層的男士一起出現,像是大企業的董事長之流的,有一次還帶了赴外地出征的職棒選手來呢。每次看她都是一臉炫耀的模樣。」
「昨天是誰把我們丟在賽狗場自己搞消失的?講話還這麼大聲,你就不能溫柔一點嗎!」多惠子幾乎是用吼的。
「後來呢?勛你狠狠地揍了他們嗎?」
「那最後再讓我問一個問題就好。」
「多惠子很可愛呢。」勛語帶嘲弄地挑起了眉。
「是我店裡的客人,總是穿著暴露,胸部很大。」
「我們不是想知道這些事。」悟冷靜地開口了,「她是從事什麼工作的?」
「我那幾個爸爸好像都很有女人緣啊,雖然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當然會上鎖啊。」
「教授?開居酒屋?哇!聽起來好厲害哦!」
「是喔……」多惠子像在深思什九*九*藏*書麼,沉吟了一會兒之後,開口了:「我還是覺得你的爸爸們頗異常。」她點著頭說:「不過爸媽愛得這麼水乳|交融,也不錯啦。」
「那種人揍死他最好!」多惠子出著拳。
「怎麼這樣講嘛,由紀夫。」
「勛……,今天是星期天耶。」
「啊。」葵突然叫了出聲。
「我知道啊。」
「葵無論何時在想的都是女人吧。」被由紀夫搶先吐了槽,葵也火速介面:「沒錯,就是女人。」
「是應該溫柔一點。」悟說道。
「什麼意思?」
「我懂我懂!」多惠子點頭如搗蒜,「啊,所以你的意思是,他們搞不好在外面有女人?」
「可是,」多惠子開口了,「你們家有四個父親,即使當中一個沒工作也無所謂吧,真羡慕呢。」接著一臉興緻勃勃地望著悟和葵問道:「呃,請問啊,二位爸爸是從事什麼工作呢?」
「好厲害!」多惠子拍著手,「在鍛煉身體呢。」
餐桌旁還坐著悟和葵,一臉事不關己地喝著咖啡。杯中升起的氤氳熱氣搖曳,看上去也像是在揶揄由紀夫。勛在由紀夫身旁坐下,「好啦,由紀夫,你就聽聽人家多惠子有什麼話要說嘛。」他語氣爽朗地說:「我今天早上想多看一點得人疼的高中生來安慰我的心靈啊。」
「嗯,不在意耶。我自己也滿訝異的。」
「無所謂啦,走吧走吧。」多惠子沒等燈號變綠便走上馬路,打算沖往步道左側,剛好眼前那輛黃色敞篷車以極快的速度發動。「很危險耶!當這裡是哪裡啊!」多惠子兀自抱怨著,由紀夫冷冷吐了一句:「馬路啊。」
「在酒家上班、個性活潑、深受歡迎的女人,會偷人家的公文包嗎?」勛說。
「發生什麼事了?」
「那你是怎麼調適的?」
「他們說,與其和我母親分手,還不如大家一起過日子。」
「真是沒節操。」多惠子出言批評。
「很異常啊。」
第二天是星期日,勛卻一早便跑來他的床邊,拍著被子叫醒他:「由紀夫,快起來,別再睡了。」
「我想也是。」
「就是啊,一般來說,母親和父親到了夜裡啊,不就會那個……抱來抱去嗎?」
「今天明明是星期天,你跑來我家幹什麼?」
「他們怎麼回答?」
「看吧」。
「說是水乳|交融也滿害臊的。」由紀夫故意逗多惠子,只見她倏地紅了臉。
https://read.99csw.com「喔,嗯。」
「在酒家上班,個性活潑,很受歡迎呢。」
「沒想到你頗愛管閑事嘛,由紀夫。」勛說著撇起嘴。
「勛說有幾個學生半途脫隊,害得大家以為出事了,急得到處找人呢。」葵說道,視線仍落在雜誌上。
「同學,你明知道把公文包掉包的那個男的坐上公交車不知去向,我們手邊毫無線索耶。」
「重點都講到了呢。」悟大感佩服。
「她跑來了!?」
「沒有什麼調適不調適,我一出生就身在這樣的環境,也不會去想這種問題吧。」由紀夫說得坦然,「我只有在小學低年級的時候,曾經問過一次,『為什麼你們會下定決心一起生活呢?』」
「要去哪裡才找得到她呢?」
「果然是暴力教師啊。」葵說道。
「暴力教師,重出江湖。」葵輕輕地笑了。
「那要怎麼辦?」
「當然會尷尬嘍。」勛臉上毫無怯色,笑咪|咪地回道。
「原來如此。」悟滿足地露出微笑。
兩人幾乎同時抬起臉,眯縫細了眼看向多惠子,似乎很開心聽到多惠子問他們問題。
「那他知錯了嗎?」
「溫柔一點吧。」勛也湊一腳。
「不知道是像誰喔。」由紀夫沒好氣地回道。
「送我啊,機會難得哦。」
「騙人的吧?」
「那還用說嗎?」說著多惠子屁股離開椅子,上身湊近坐在對面的由紀夫,「我來,是為了找出昨天那個公文包的下落呀。」
「不行。要是裝了門鎖,你就會上鎖吧?」
「大家焦急地到處找人,才發現他們居然待在山腳的停車場抽煙,很誇張吧!那幾個傢伙真是太幼稚了。」介面的是多惠子,看來她已經聽說整個經過了。
眼皮好重,由紀夫迷迷糊糊地坐起身子。勛粗魯地一把拉開窗帘,刺眼的白晃晃陽光射進房間,由紀夫睜不太開的眼睛眯縫得更細了。
「溫柔一點嘍。」葵也點著頭。
「你以為現在是幾點?早上九點哦!九點!」
多惠子的「最後再問一個問題」,指的是「今天這一整天的最後一問」,還是「這一輩子的最後一問」?或者「只是單純想試試看以這句話當開場白」?由紀夫不明白。
「是啊,你說的沒錯。」由紀夫坦率地點了頭,他完全明白。但是接著,他將悟從前說過的話,原封不動地回給悟:「不過,對於和自己沒有直接關係的事物尤其容易感興趣九_九_藏_書,正是人類的特技呀。」
「我倒是想問你,你曾經當面問過你爸媽,他們都是什麼時候抱來抱去嗎?」
「什麼跟什麼?」
「我說勛,如果呢,你突然衝進我房間的時候,我剛好在看黃色書刊,你不會覺得尷尬嗎?」
「對了,反正順便,我們再去小宮山君家看看吧!」多惠子提議道。小宮山家確實就在不遠處,過了眼前這個紅綠燈左轉,走一小段路就會來到一個大路口,在路口一右轉,就是小宮山家公寓大樓前方的道路了。從上空俯瞰,宛如逆向走鬼腳圖所拉出的一條路線。
「上次才剛吃了閉門羹不是嗎?」
「請問您來寒舍有何貴幹呢?」
「那就讓我給房門裝鎖。」
「所以才要想辦法找出線索呀,你不覺得很刺|激嗎?」
由紀夫深深嘆了口氣。這時,不知哪裡傳來規律的呼吸聲,循著聲響看去,發現勛正在客廳角落做著伏地挺身。
「什麼怎麼辦?」
「可能性並不是零吧。」
「呃、喔。」由紀夫緊咬著牙,他曉得自己臉紅了,「原來你是想問那方面的問題啊。」
「請問是哪間大學的教授呢?」
「由紀夫,那個公文包和你毫無關係吧?」悟問。
「送什麼?」
「可是啊……」多惠子那燃起炯炯好奇心的雙眼望向由紀夫,「可是啊,寢室呢?」
「沒錯,那個愛碎嘴、講話快、手腳也快的母親一定會找上門來,那樣的話,我應該真的想遞辭呈吧。」
後來多惠子繼續賴在由紀夫家,待了將近一個小時,閑聊到一個段落時,多惠子開口了「好了,我們回去吧!由紀夫。」
「不問也沒關係。」
「但那個尷尬也是一種樂趣呀。」勛露齒笑了,「總之呢,把頭髮梳一梳,趕快下樓來吧。」
「勛要是再出手,恐怕非辭職不可了。」由紀夫聳了聳肩,「那個學生的媽媽一定會馬上衝去學校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