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要說是硫酸？」

硫酸用於工作？加護表現出驚訝之情。肥后眯起眼，開始了口若懸河的講解。

加護英治渾身戰慄，感覺被直戳內心。

「知道嗎，對窪田梨香這種類型的人，最有效的就是……」

「你的粗神經在適應性檢查中被認可了。不然勝任不了這裏的工作。」

「差不多吧。」肥后說著，看向手上的容器，「你知道這是什麼嗎？」他舉起容器。那是理科實驗上會用到的燒杯，裏面裝有八成滿的透明液體。燒杯里還插著一根細細的玻璃棒，是用來攪拌的吧。他一直走得很慢是因為拿著這個嗎？加護英治察覺到了這一點。

「冷血嗎？」比我還冷血嗎？後半句加護英治忍住沒說。實際上，他對表現警視長冷酷無情的逸聞也有耳聞。

「不過呢，你沒問題吧？」

「畢竟連硫酸是什麼顏色的都不知道。」

「硫酸嗎？」

加護英治挺直了背，回答：「啊，是！」

①「普通的水」原文為「ただの水だ」，「ただ」除了有普通的意思，還有免費等含義。

「因為上頭對他的評價很高。」肥后說。

「啊，是的，我很緊張。」

「真相……」加護英治反覆回味著這個詞。有一瞬間，他有點不明白這指的是什麼。也就是說，用孩子做威脅使其坦白的內容就是真相嗎？他的心中浮起單純的疑問。這已經不是「真相」，而是「為了求得對方原諒而說的話」了吧。https://read.99csw.com

「孩子？」加護英治雖然反問了一句，但他心裏明白，在這一刻，他的嗜虐心已經在雀躍了。

「重要的是要牢牢穩定住自己的情緒。」這是四年前，加護英治被分配到和平警察部門的第一天，藥師寺警視長對他說的話。

「是。」加護英治回答得乾脆利落。

肥后尖削瘦長的臉上浮起笑容。「當然是工作啦。」

「來，就是這裏。」走在走廊上的肥后對加護說。那裡有一扇門，稍遠處還有一扇。肥后把手放在門把手上，回過頭說：「接下來，看看我的各種方法，好好學學吧。」

「唔，在那些大人物看來，拿部下當肉盾並不是多麼嚴重的事。不如說，上頭的傢伙恨不得在教科書里寫『部下就該當盾』！而且，因為不知道警視長在想些什麼，大人物們也有些忌憚他吧。話說回來，加護，你緊張嗎？」

「所以窪田梨香也是危險人物嗎？」

「孩子。」

「什麼？」

「如果對別人說『聽好了，這個是硫酸』，對方會出乎意料地信以為真。外行人可沒法判斷這是不是水。」

「用在什麼上？」

「一旦有什麼危險逼近孩子，他們就沒法再冷靜了。哪怕具有能持續保持沉默的強韌精神……」

警察學校里為期半年的新人進修比預想中的更嚴格。每一天從清晨的集合點名開始，掃除、教學課程、講師演講、武術指導、再到read.99csw.com學習測驗，方才結束。手機被禁用，不過本來也沒工夫給別人發郵件，同一屆里，有不止一人因為不堪重負而考慮離職。加護英治雖然可以理解作為一名警官需要學習必要的知識、掌握基本武術動作，但他不能接受因為同學的散漫而受到連帶責罰，以及被要求完成不近人情的體能訓練，所以每一天都欲求不滿、怒氣無從宣洩。總算進修結束，鬆了一口氣，還被分配到和平警察部門，他心中的喜悅更甚於緊張。

「是什麼？」

「聽著，現在我在審訊的危險人物，是個名叫窪田的大媽。」

「沒關係，別看我這樣，我可是個粗神經。」

加護英治向藥師寺警視長行了個禮，追在前輩身後。

藥師寺警視長的正式頭銜是警視廳刑事局和平警察課課長。

「孩子的命|根|子可能要被澆上硫酸，這時候沒幾個母親能逞強了吧。大概也就只有我的母親了。」肥后笑道。

加護英治用力地點了點頭。進修時他也學了許多盤問的技術。首先就是讓冷氣失控、令對方身體衰弱，使其感受到肉體被摧毀的恐怖。還有抓住對方身體時令其劇痛的方法。

「哪怕？」

但警視長不像是會奉承拍馬屁的人。

「我知道。」

藥師寺警視長體格並不魁梧，看起來就像是個小個子、戴眼鏡的語文老師。雖然表面上是那種一旦扭打起來立刻就能被扳倒的樣子，但實際站在自己面前時所九-九-藏-書散發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氣場，會讓身體本能地對接近他產生抵抗。感覺有點像一條色彩斑斕的蛇在眼前蠕動，或是黃黑色的毒蜂。只要動作、表情稍有變化，就會危及生命。

「對，我會說『這或許是硫酸』。然後靠近一無所知、被告知是『健康檢查』而脫下褲子的她的兒子……的雞雞。」

「這時，這個燒杯就要登場了。」肥後邊走邊透過手中的透明液體向前方看去，「裏面裝著的液體是……」

就在他回答后的瞬間，發生了難以置信的事。肥后抓起玻璃棒飛快地一甩，燒杯中的液體溢出，剛好落到加護英治的領口上。他尖叫一聲連忙躲開，同時勃然大怒。他喜歡讓別人疼痛，自己被攻擊則會憤怒。體內的怒火下意識地燃燒，他很想一把揪住對方。

「就算看起來是個普通主婦，也可能是危險人物啊。」

「喂，加護，走嗎？」有人影從身後經過。加護英治一扭身，看到前輩肥后武男正從房間里走出來。

電子檔案顯示她三十五歲，丈夫是比她年長五歲的插畫家，有兩個讀小學的兒子。

「啊？」

「唔，我們收集到了一些情報。來自市內充滿正義感的市民的情報。不過，這個窪田大媽怎麼都不肯坦白。就知道嚷嚷著不知道、跟我沒關係、我想回家、我擔心兒子。當然，她並沒有說謊。」

「被分配到這個部門的人，很少會因為對他人的同情或罪惡感而崩潰。相反的ｒｅａd•99ｃsｗ.com，卻很有可能超過正常審訊的尺度。簡單來說就是……」藥師寺警視長微微湊近加護英治的臉，「做過頭，把嫌疑人殺了。」他輕聲說道。

「是。」加護英治挺直了背。

按理說，如此草率地對待部下性命的警視長會難以立足，但實情並非如此，藥師寺警視長的勢頭反而如日中天。

「所以用得上。」

「我讓你牢牢穩定住情緒並不是因為擔心你會畏懼審訊，」藥師寺警視長面無表情地說道，「正相反。」

「嗯，不過就算這樣也不成問題。我們的技術在不斷提高，對盤問很有一手，方法有的是。」

「怎麼說？」

「剛才說到硫酸那部分的時候你的眼睛在發光，所以你很適合。」肥后的語氣很認真，沒有在說笑。

瘦長臉、眉毛很淡卻一臉兇相的肥后頗有榮登當地不良警官之首的風範。他比加護英治年長五歲，是比他早進部門兩年的前輩。

加護不知該不該贊同，於是曖昧地應了一聲，又問：「聽說成立和平警察部的人就是警視長，真的嗎？」

「是吧。提案、主導好像都是警視長。他本來就是個腦子很好的人，還冷血。」

「是的。」

「啊？」

「普通的水。不過，不是免費的水①。」

「這個窪田梨香有一個個人運營的購物網站，顧客中有危險人物。」

「被說了什麼嗎？」並排而行后，肥后伸手搭在加護的肩上，「警視長很有威懾力吧。」

「差不多吧。」肥后的說法https://read.99csw.com曖昧而輕浮，加護英治沒法知道他說的話有幾分出自本意。

「天堂嗎？」

「你會被分配到這個部門，就表明了這一點。」

「其實就是水，但我不會這麼告訴窪田梨香的。」

「啊？」

「那個呀。」

「三次。」

「一旦兒子有危險，她就會說出『真相』了。」

「這一點是什麼意思？」

「哪個？」

「警視長曾被槍瞄準三次，三次他都在瞬間拿身邊的部下當肉盾。該說是反射神經好還是不好呢……總之，不要站在警視長旁邊比較好。」

加護英治揣測道：「硫酸？」

哇……加護英治幾乎要叫出聲。但那不是慘叫，而是歡呼。

「這個啊，是濃硫酸。」肥后的語氣喜滋滋的，就像在炫耀自己孩子的照片。

「水。」

「習慣以後這裏就是天堂哦。」

「別生氣啊。」肥后嘻嘻一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這玩意兒是水。」

加護英治感覺到體內一陣震顫，伴隨著騷動與不安。他察覺到那正是嗜虐心。「你是個壞人」、「你喜歡折磨人」、「虐待狂」、「S」、「沒人性」、「魔鬼」……在之前的人生里，加護被人無數次這麼說過。他也有自覺，但他不明白這有什麼不對，反而覺得這樣也被指責才不可思議。這個世界就是弱肉強食的，這一點已經明白無誤到根本不用再強調「這個世界就是弱肉強食的」。能痛擊他人就是強者的證明，也可以說，讓他人感覺到疼痛，就能切身體會到自己的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