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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三之十三

第三部

三之十三

佐藤君要被處刑?
我希望他們能不引人注目地在那裡生活一段時間。衣著低調地在附近的商店裡進出應該沒什麼關係,只要小心別做出會暴露身份的行為就好。不要回家自然不用說,也不要和家人聯繫。如果就此回家,又或者被人發現藏身之處,你們就會被再次帶走,所以還請務必忍耐——我表達了這樣的意思。
我沒有真實感。也不覺得恐懼。
「你在跟和平警察戰鬥嗎?」客人的嘴角扯出一抹笑。
我在交給蒲生先生他們使用的車輛的駕駛席上放了妻子茜的智能手機。在電池耗盡之前我可以搜索到它的方位信息,因此我已得知他們抵達了公寓。在公寓的房間里,我留有寫著指示的便箋。
而他似乎對我的視線產生了誤會。「你沒有清除那裡的監控數據嗎?我在外面看到你爬上梯子擺弄過。你刪除了吧?」他眯起眼,「今天的對話,也請在之後刪除。」
他臉上浮起略帶嘲笑意味的淺笑。「不,我不是說這個。」他像是揭開了之前戴著的假面具,但很快又繃緊了面孔,「和平警察會逮捕無辜的人,並處刑。」
「那個時候的?」
結果還是有問題。九_九_藏_書救蒲生先生他們果然是失敗之舉。我的心情就像是因為一時衝動而養了動物卻因為不知如何照顧而後悔,還感受到責任感的沉重壓力。
不救不行嗎?
首先是對付欺負佐藤君的高中生,再到打倒襲擊水野先生女兒的大學生,一切都還算好。但之後阻止草薙美良子被抓失敗,又在聽說了蒲生先生他們被抓的新聞后想到「如果被發現他們都來過我這裏理髮我就會被懷疑」而亂了陣腳,然後急不可耐地去救了他們。
「嗯。」
「我還知道警察會在什麼時候、走什麼路線去帶走佐藤誠人。你需要嗎?」
二十天里能想出辦法嗎?在這二十天里蒲生先生他們會怎樣?會承受不住嗎?還是可以把期限再延長?這些我都不知道。
他靜靜地利用鏡子的反射將視線投向我,像是在挑釁,又像是在觀察我。
當然,此刻在這裏說話的他應該不知道我的這個規則。
「是的。據說監視器顯示出陌生侵入者在和平警察的大樓里大打出手。那個男人穿著連體服,帶著被拘留的幾個人走了。我接到聯絡后急忙趕了過去,然後,跟在他身後。」
如果有read.99csw.com一天有人就這一連串事件來採訪我,問我為什麼要做「那種事」——「那種事」可能是「效仿『正義的夥伴』」,也可能是「針對警察組織的恐怖行為」——我一定會這麼回答:「因為我的妻子突然逝去,我對一個人的人生感到不安,而且很孤單。」
不一樣!我有想要幫助的人。警察不是還輕易地扼殺了鷗外君的人生嗎?
我想要拋下一切逃走。
「跟在摩托車後面?」這時的我已經放棄了。
被我用木刀擊中的人應該受了相當重的傷,而被筒狀武器擊中的刑警恐怕已經沒命了。此外,我很可能還奪走了其他人的性命。
「啊?」
我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啊,頭髮快剪好了,接下去就是洗髮和刮鬍子。」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能沉默。
我所做的事,若說是為了自我滿足,那麼也太過自我滿足了;但若說是為了救人,那我犯下的罪似乎更大。
鏡子里映出了短髮的他,他道歉道:「恕我冒昧了。」從他的表情看不出感情。他繼續說道:「和平警察錯了。他們就像秘密警察和戰爭時的特高課似的,超出了限度、隨心九九藏書所欲地在全國各地處刑無辜的人。」
「嗯?看到什麼了?」那時我自然以為他是要聊天,還很樂觀地想如果能從這個初次見面的客人的興趣或喜好的體育項目上找到話題就好了。
「對抗組織?有那種東西嗎?」充斥於我體內的或許並不是懷疑和警戒心,而是「原來我不是一個人」的底氣。
我記掛的是蒲生先生他們的安全。
我覺得兩星期太短,而一個月或許會給蒲生先生他們帶來過分的不安,所以才有了「二十天」。
他連這些都知道了嗎?
「是的,我也騎著摩托車。」
然而,在被和平警察發現之前,我已被其他人注意到了。
因為一時興起而魯莽行動,於是一步步深陷泥沼。我苦笑著想,如果能以我為鑒而留下「久慈做好事」之類的諺語倒也不錯。
「我們以一位名叫金子的教授為中心,稱為金子研討會。久慈先生要不要也成為研討會的夥伴?」
「啊?」
我像是自動機器人一樣,持續著已經重複了成千上萬次的理髮動作。他所說的「那時」、「那棟大樓」,除了指我去救蒲生先生一事以外可以不作他想。
「我的夥伴在管理監控攝像頭和https://read.99csw.com審訊錄像的房間里得到了情報。」
我突然覺得我的日常生活很超現實。
我的大腦再次被「和平警察」這個詞敲擊。他接下來要說的話會狠狠地擊潰我嗎?我想著是不是該當場丟下剪刀逃走,如果我腳下有力,多半就這麼做了吧。
我下意識地往店外望去,想看他今天是否也騎著摩托車前來。不,沒有。我記得他是從對面的馬路穿過斑馬線後進店的。
「久慈先生,之後你打算做什麼?」
「那時,研討會的夥伴——」
「研討會?」
他表示這是從和平警察內部得到的情報,說會有高中生被帶走。不,如果只是那樣還算好,他又補充了一句恐怖的說明:「佐藤誠人是這家理髮店的常客吧?」
「前幾天我在和平警察的大樓附近,看到你出來了。」
「這位客人您到底……」我試探性地問他。
我不知道他們會不會遵守我的指示。我還在紙上補充了一句「希望你們能忍二十天」,但這個天數其實並無根據。只是因為我覺得要是拜託他們無限期地「忍耐」太殘酷了,事實上他們也忍不住。我的想法是,先讓蒲生先生他們躲起來生活,然後在這段時間里我去跟和平警察https://read.99csw.com談判。雖然不知道談判能不能成,但我只能這麼做。
「接下去,連高中生也……」
我頓時臉色發白,腳底有一陣涼意襲來。「和平警察的?」
我的臉抽搐了。我的表情明明白白地映在鏡中。那既不是擔心或同情佐藤君,也不是對和平警察的憤慨,而是因為這適用於「只救店裡的客人」的規則而心生厭煩。我被自己定下的規則折磨著。
這樣一來會有一大片喧囂的責難聲吧。因為對人生感到孤單而闖入警方的大樓,殺傷為大家服務的刑警。一定會有人對我扔石頭,說這就和「想要被判死刑而隨機殺人」的殺人魔毫無區別!
「是的。我的夥伴在那棟大樓里。確切地說,在和平警察里也有我的夥伴。」他繼續著話題。
「我是對抗和平警察組織中的一員。」
但即便抗辯,最終也只是對自己有利的自我辯護吧。
他是第一次來光臨的客人,看起來不年輕但也不老,頭髮略長於板刷頭。他說:「請把我的頭髮剪平。」當我剪到他頭頂附近的頭髮時,他忽然說:「其實我看到了。」
「你是在獨自對抗和平警察嗎?」我感覺到他銳利的眼光掃向了我,但我卻專註地剪著頭髮,不去迎合他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