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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三章

「但既然出現了,我們就必須考慮到它的存在!當然,它首先是癌細胞抑製劑,這您不必擔心!對了,那分子式您已寫信去要了嗎?」
「分子式我沒帶來。」貝瓦爾德說。
貝瓦爾德對此雖感詫異,但還是照他的話做了。在這些方面,他簡直是個書獃子,既不懂世故,更不了解跨國公司的遊戲規則。他只是想,這幾乎有點像驚險小說里所寫的情節了。
「這也是一樁可以順便做做的好買賣嘛。」克拉維利轉動著地球儀,讓手指在它上面劃過了整個世界,「一方面,我們能用這種抗癌藥賺它個幾百萬,另一方面嘛……」
「我沒問。他對我們還不太信任。」
「幹嗎呀?」貝瓦爾耱不解地問,移步走進了大廳。沉重的大門在他們身後關上。
「潘特洛西對這一演示性病例的進展會表示滿意的!至於擴大試驗範圍的事,我們可以日後再進行嘛!今天給尤里奧做試驗的目的,只是想看看動物肌體對此藥物的反應。現在,我們就要看到了!」
「那就看你怎麼理解了!反正我覺得這樣挺好。」
「如果一切順利,您至少可再活30年吧?在這30年裡,您將不會再有什麼無法實現的願望了!」
「這不是開玩笑吧,帕特里克森先生!」
貝瓦爾德從玻璃小圓瓶中吸了一針筒藥水。潘特洛西教授幾近嘲笑地望著他,用手指彈了彈那瓶子,問道:
「做實驗時,這種氣體是能看見的。但如果它——這當然是假設——劑量較大,蒸發時形成氣霧,然後又擴散到空氣里,氣霧就消散了,但它的毒性卻並不會因此而降低。因此,人吸入混有這種毒氣的空氣時,根本就不會有什麼異常的感覺,但頃刻之間就會全身癱瘓。」
「了不起的成就!」克拉維利大聲驚嘆著,舉起杯中紫紅色的馬爾莎拉甜葡萄酒,向在座諸位示意祝酒,達柯爾連忙搖手謝絕。
貝瓦爾德點點頭表示謝意,但沒吱聲。他在沉思中凝視著格蘭德運河骯髒的河水,它從多條昏暗無光的運河支流彙集而來,水面上漂浮著果皮、紙片、垃圾、污物和泡漲了的死老鼠,當他們的摩托艇駛過時,它們隨波逐流地翻騰著,拍打著碼頭的古老圍牆。
「對,幹嗎呀?」他也問。
貝瓦爾德博士被送回愛克賽爾大飯店后,當晚就給伊爾莎·瓦格娜寫了一封信。信中,他附上已打上日期的火車票,發信地址他寫了「威尼斯一號信箱」,並註明了「回信留局待領」。他之所以這樣寫,是因為聽了克拉維利的建議,雖說他覺得克拉維利講述的理由十分古怪。
「要是我們失算了呢?」
貝瓦爾德看看一旁已經準備好的白鼠。達柯爾還彎著腰在那裡逗鼠,通過玻璃箱頂上還沒有加蓋的圓孔往裡丟麵包屑。
「這不可能!正因為如此,我們今晚必須做出決斷!他只帶來了可憐巴巴的10毫克藥,可別讓他在猴子身上給浪費了!他究竟帶來分子式沒有?」
「我自己都還不知道呢!」貝瓦爾德直截了當地回答。
「大海女王」號在海面上劃出了一條巨大的弧線,返航回到威尼斯。
沒有別的任何人知道此事。
「那您就找一條偏僻的小運河沉掉它,或者,您最好開船到海上去……」
「什麼?」貝瓦爾德望著克拉維利,以為自己聽錯了。
桌旁一共坐了四人:塞爾喬·克拉維利、詹姆斯·帕特里克森、貝瓦爾德博士和專程從丹吉爾趕來的化學工程師托尼奧·達柯爾。矮胖子達柯爾長著一頭黑鬈髮,眼睛高度近視,但人很活躍。席間,他透過厚厚的眼鏡片一次又一次地往貝瓦爾德這邊看,反覆地端詳、打量他,像是在觀察評估一件想要收購或拍賣的物件。
貝瓦爾德作了個報告,講演了他尋找、研製藥物的整個過程,展示了一系列的圖片資料及計算數據。托尼奧·達柯爾在一旁擺弄著一隻可以密封的大玻璃箱,把一百隻白鼠關了進去。在柏林的實驗室里,貝瓦爾德正是使用與它相似的大玻璃瓶,驗證了他的藥劑具有可怕的毒性。
而伊爾莎·瓦格娜此時卻在火車站站台大廳里苦苦地等他。一個孤立無助的姑娘,隻身來到這個神奇的大都市,而口袋裡只帶了100馬克。
「我肚子餓了,」克拉維利突然說,一邊撫摩著腹部,「主要是因為剛才在解剖室里聞了那麼長時間的臭味吧。哦,天哪,要是誰必須在那裡頭度過一生的話……」
「我們一共要給尤里奧注射3次。連續3天,每天1毫升。這就足夠了。」
「如果您需要用動物,那裡邊什麼都有!」
在愛克賽爾大飯店,貝瓦爾德博士從行李保管處取回了一隻小箱子。箱子里有幾個帶有襯墊的金屬夾,襯墊上夾著一件件標本,反映了癌細胞逐步壞死的各個階段。這些標本取自白鼠、家鼠、豚鼠及猴子,有些甚至取自癌症病人。這些人死後,貝瓦爾德卻戰勝了死神。克拉維利請求將這些資料交給他,說是要作為合同附件的內容。
「我先用石膏再用水泥把它封死。然後……」
克拉維利就住在這裏。誰在這幢別墅里見到他,都會以為真的又回到了文藝復興時代。
「我想我們這次見面只是初步商談一下嘛。」
巴巴利諾別墅的大餐廳里,已擺好了一桌宴席。兩名身穿黑色制服的侍者,正輕手輕腳地穿梭般忙碌著,不斷端來盛放在銀碟、銀盤、銀碗里的一道道佳肴。鋪著白緞桌布的https://read•99csw•com長餐桌上,間隔擺開三盞鍍金的四叉燭台,點燃了12支深紫色的蠟燭,燭光映照在磨花玻璃杯和大腹玻璃瓶上,不住地跳躍抖動。
「給尤里奧注射1毫升就夠了。」貝瓦爾德拿起一支針筒說,「我做靜脈注射,慢速,就像注射含鈣針劑那樣……」
「而您卻還不知道現在該怎麼處理這些毒氣?」
「那就是克拉維利先生寫信時沒有表達清楚了。我們想直接參与其事,博士,盡本公司的全力參与!投入2500萬美金!」
「別這樣!」帕特里克森低聲說。克拉維利點點頭,移步走到邊上,站在潘特洛西教授背後。
「您別介意,我的好博士。」當他們重新登上「大海女王」號,在甲板上坐定后,克拉維利對貝瓦爾德說,「潘特洛西教授遲早會信服的。但我們在這幾天內,先要來關心一下我們自己的利益!我們相信您的發明,這一點,您盡可以放心!」
帕特里克森咧嘴笑了。
面對如此美景,人們會屏息凝神,會忘卻在此瑰麗神奇的面紗背後,還有許多又臟又臭、幽暗狹窄的小運河。這些運河沉默無言,既不為人所見,也沒人願意看見它們。
「我把我的大玻璃瓶原封不動地深埋在地下,上面還鋪上足足一米厚的炭粉,玻璃瓶外面我還套上了一隻厚厚的錫板箱,並用電焊封死了。」
他在給伊爾莎·瓦格娜的信中指示,要她把第17和23號文件夾送來。文件夾里只裝空白紙。讓瓦格娜前來威尼斯,是他突然想起的一個主意。他想,在談判過程中,身邊能有一個相處多年的熟人,一個不會被他人收買的證人,總是有備無患的好事。至於讓她帶上空白的文件夾,那只是暫時應付克拉維利和帕特里克森的一個手段而已。
「那就讓他回去取!」
貝瓦爾德站了起來。
「沒有,它毫無氣味。」
「從這藥物的化學結構式里,我們或許能找出解決問題的辦法來。一種毒物總有另一種毒物可以克制。達柯爾是出色的化學家,要是我們有機會把所有的分子式仔細看一遍的話……但這要花費幾個星期的時間。」
他忽然感到,威尼斯並非像他此前所想像的那麼美好,它童話般美麗的色彩已經開始褪去。即使是在天堂里,日常生活也和世界各地沒什麼不同,同樣也充滿了猜疑、爭鬥和敵視,有所不同的,僅僅只是環境……
貝瓦爾德覺得克拉維利似乎有些心神不定,只是作了努力才保持了他臉上的笑容。駕駛摩托艇的人今天也換了,一個身穿白色制服的瘦高個義大利青年代替了帕特里克森。
「就您一個人來的?帕特里克森先生呢?」貝瓦爾德問。此時摩托艇已開始在格蘭德大運河裡滑行,克拉維利正在把杜松子酒調入一杯馬提尼。聽貝瓦爾德這樣問,他的雙手抖動了一下。
「但這對我們也許很有意思……」克拉維利說話的聲音突然有點嘶啞。
「最好別演示。」
他停頓一下,若有所思地看看帕特里克森。
「我在想呢,」帕特里克森冷冷地說,「人類的頂峰將由兩個腦袋組成。」
「接著再做什麼?」潘特洛西教授靠在解剖台邊上問。
「然後就需要等待。」
貝瓦爾德點點頭。帕特里克森所言確實合乎邏輯,但他心理上的防線卻依然在阻止他立即下結論。他覺得,事情的進展似乎有些過於順利,過於簡單,幾乎像是電影里的故事。他們拋出了一串令人難以置信的數字,但對他本人以及他那藥劑,除了一篇專業刊物上的文章、一次在潘特洛西教授處進行的實驗,以及剛才所做的報告和對藥物毒性的演示之外,並無更深的了解,他們這樣就準備提供2500萬美元,使人覺得有些離譜。
「我們要排除一切競爭!」克拉維利曾對他說,「如果讓別人知道您住在哪裡,就可能有其他集團聞風而來。在我們訂立合同之前,要是您能把您所有的郵件通過威尼斯一號信箱留局待領,那就幫了我們一個大忙了……」
「帕特里克森先生今天早晨帶了達柯爾一起乘飛機去總部了。他們要在那邊逗留幾天。達柯爾這鬼才成功地從那玻璃箱里抽取了一些您那種要命的毒氣做樣品,用另一個瓶子裝了。他倆帶了這樣品趕往總部,想讓參加公司會議的人都大吃一驚。」
貝瓦爾德聽了一驚,一時竟說不出話來。他想,2500萬美元,就是一億多馬克,這數字太令人震驚了。他們匆匆拋出了數字,但聽上去並不可信。
「請您諒解,我不能立即做出決定。我覺得自己現在就像是一名正在觀看馬戲團表演的觀眾,暈頭轉向地跟著演員走起了鋼絲……」
「妙極了!」克拉維利由衷地嚷了起來,「但願這一切都能得到證實!」
「您現在能為我們演示一下嗎?」
「也看不見?」帕特里克森問。
「為什麼?」貝瓦爾德不解地環視眾人,「我們本不想製造毒氣去殺害千百萬人嘛。我們只是打算製造能抑制癌細胞發展的治療性藥物投放市場!」
貝瓦爾德博士看了看可憐的小猴。它安靜地躺在大理石台上,怯生生地伸出一隻前爪,抓了抓一位護士朝它伸去的手指。貝瓦爾德身後的有輪小桌上,放著幾支注射針筒和一隻裝著淺藍色液體的小玻璃瓶,上面蓋著白布。克拉維利輕輕揭起白布,盯著那淺藍色的溶液看了一眼。
貢朵拉遊九_九_藏_書船上,懸挂在雕花船首和船艙座位上方綢傘下的燈籠搖曳晃動著;馬爾庫斯廣場、教堂、總督宮、皮亞采塔小廣場和馬爾庫斯柱廊,在投影燈的照耀下更顯得流光溢彩;遠處聖瑪利亞康佑教堂的圓形拱頂在乳白色的月光下熠熠閃光。
帕特里克森幾小口匆匆喝完杯中的威士忌,用手背在嘴上一抹,皺起了鼻子。
「咱們言歸正傳吧。」他用美國人那種冷靜客觀的語氣說,「走吧,各位。」
但當貝瓦爾德講到藥物的毒性問題時,他倆活躍起「這毒氣一點沒有什麼氣味嗎?」克拉維利急巴巴地提問。
「出價2500萬美元,對您來說,這種事是會覺得不好理解的,博士!」克拉維利又笑了,「我可以高興地告訴您,合同草案我今晚就能給您看了。當然這還只是一份草稿,有待咱們進一步討論……」
「然後呢?」
在一扇厚實的雕花木門前,克拉維利終於站住,從衣袋裡掏出一把保險鑰匙開了鎖。大門無聲無息地向內開啟,只見裏面是一間燈火明亮的大廳。大廳里沒有一扇窗戶,但從輕微的嗡嗡聲可知,有性能良好的空調機正在運行。碩大的長條桌上,放置著各種各樣的儀器設備,簡直就是一個設施齊全的實驗室。貝瓦爾德博士驚訝地停住了腳步。
托尼奧·達柯爾到大廳的一角去洗手了。他是在場的四個人中惟一一個內心不感到激動的人。
貝瓦爾德突然把手中的杯子往固定在甲板上的白漆小桌上一放。
克拉維利臉色蒼白,像是熬了夜,眼眶下掛著眼袋,眼珠比平時更黃了。他應該當心自己的肝臟,貝瓦爾德心想,他的家庭醫生應當叫他戒酒、戒煙、戒色!他應當到深山老林里去休息兩個月,什麼也別做,什麼也別想,並且要控制飲食……」
「其抗拉強度卻比羊毛還要強上十倍!我們把它放在濃縮過的鹽水裡浸泡了整整兩個月,結果嘛,競絲毫無損!取出料子洗凈烘乾,再熨平,其外觀就同剛從織機上下來時一個樣!」
克拉維利走在前面,領著他們走過一條過道,登上一道樓梯,穿過一個蓋著玻璃頂棚的庭院,又穿過一個門廳……貝瓦爾德費了好大的勁想記住路徑。但是沒能成功。巴巴利諾別墅的結構,真像一座迷宮。
回到愛克賽爾大飯店,貝瓦爾德博士向他們辭別,回了自己的房間,要來一大瓶橘子汁,躺到床上。
直到離開癌症研究中心,他們也沒再見到潘特洛西教授。門衛告訴他們說,教授半小時前怒沖沖地出了門,開了一艘代替救護車用的白色摩托艇走了。
對克拉維利不假思索的簡單回答,帕特里克森覺得可笑。他冷峻的目光令克拉維利不由自主地縮起了雙肩,像是吹到了一陣冷風。
「但想在威尼斯找一小塊可以埋掉它的土地,卻還真不容易呢。」達柯爾挖苦道。
「年輕人,如果將來對癌症的治療果真變得這麼容易,那我們就可以把大學和醫院統統都關掉,只要培養一些注射護士了!這真是可笑之至……」
「胃癌,已經到了不可動手術的階段。」潘特洛西教授說道,「9個月前我們給尤里奧接種了癌細胞,對其胃壁也做了同樣處理。癌細胞擴散極其迅速。癌病灶隨後就發生轉移,在肺部、肋部形成多個子病灶,目前已向大腦擴散。」說完,他點了點頭,青年助手垂下了舉著x光片的手。
至於她遇到歌劇演員魯道夫·克拉默,那純粹是命運安排的巧合。但當時還沒有人能想到,一連串的巧事,竟會由此而發生……
達柯爾點點頭。
克拉維利、帕特里克森和他們的公司,他們能為我叩開所有的大門。門后,就是一個龐大的跨國公司。有了它的幫助,我就能粉碎對我藥物的任何懷疑,他想,我準備接受他們的各項建議……
「要是他沒帶分子式的話……」
剛才,克拉維利為他們作介紹時說:「今天,兩位天才在此會面:貝瓦爾德博士和達柯爾博士。他倆這次會面,或許將作為人類歷史上的一個轉折點而載入史冊!」
「後面的研製工作,已不需要花這麼多的錢了……」他結結巴巴地回答說。
貝瓦爾德沿著長排的桌子走著。這裏一切齊全,各種檢測設備應有盡有,還有複雜的計量儀器,大廳一角用玻璃牆隔出的小間里,甚至還有一台小型的電子顯微鏡。
「我希望它能活下來。」
「那就隨你們所願吧,各位!」助手聳聳肩,「我只是想對這位德國同行能有所幫助。」
「這裏的一切都可供您使用,貝瓦爾德博士!」
「在此之前,您仍然是我們尊貴的客人。」帕特里克森也滿意地笑了。他心想,再過一個星期,我就能主宰世界了!
此時,塞爾喬·克拉維利又擠上前來。
貝瓦爾德沉默不語。有一種說不清的感覺在阻止著他,不讓他立即表態允諾。這種感覺是那麼強烈,甚至壓抑了有可能成為億萬富翁的喜悅。但帕特里克森卻誤以為他的沉默有別的意思。他點點頭,一拍大腿說:
這所深宅大院裡布滿了過道,內院之間還有空中走廊相通,地下室築在河底下,突然間卻又見鋪著地毯的露天樓梯直通高處。倘有陌生人來到巴巴利諾別墅,準會被搞得暈頭轉向……這是一幢由許多房間和過道組成的迷宮,連經常來此做客逗留的帕特里克森至今都莫辨東西。
「如您所願了!雖說我不明白……」
「但您要是掉下read.99csw.com來,下面卻是一座金山!」
見此情況,潘特洛西教授親自動手給尤里奧注射了另外兩針藥劑,然後又一聲不吭地離開了解剖室。此事僅青年助手一個人知道,而且他也沒對其他人說。
克拉維利嚷了起來。
「後面的研製工作?不,博士,您理解錯了。我們定一個五年的期限,在這五年內,我們將向您提供2500萬美元……給您一個人!作為購買您的藥劑的報酬!」
當夜,貝瓦爾德就把這封用中號信封寫的不引人注目的信,投入了飯店的鐵制信箱。
「我們確實應該等待第一個試驗的結果出來!」他大聲說,「在我們的研究計劃中,貝瓦爾德博士會有足夠的機會再來進行演示的。各位,我們走吧。」
克拉維利點點頭。他現在真的感到周身發冷,於是便轉過身面對書牆,避免再與帕特里克森四目對視。。
「凡是本公司重大的專利技術,均避開其他工作人員在此進行演示,然後再用化學器皿完成最後的試驗。」帕特里克森解釋道。他帶頭走進了電光灼灼的大廳,揮手做了個包容一切的手勢。
帕特里克森給自己又倒了一滿杯威士忌,望著那金黃色的酒液陷入了沉思。
燒瓶里的液體轉眼就開始沸騰,產生出略呈藍色的蒸氣,最後全部蒸發完了。這蒸氣像霧一般通過玻璃彎管流入玻璃箱內,彌散開來並漸漸下沉。
「具體的情況,還真無法設想呢!」
「他希望它能活!」潘特洛西轉身對著其他人高聲大喊,「各位先生,你們都聽見了吧?這位年輕人把藍墨水注射進靜脈,聲稱這頭患了晚期癌症已無可救治的猴子於是就能活下來!而且說得那麼輕巧,好像事情就是這樣理所當然似的!」隨後,他又回過身子面對著貝瓦爾德,用手指節骨叩叩他的前胸說:
貝瓦爾德深深吸了一口氣,好像這光線奪目的實驗室里的空氣突然變得稀薄了似的。
巴巴利諾別墅里有一間圖書室,裡頭四面牆上都是高達壁頂的雕花木製書架,數千冊圖書上積滿了灰塵。此刻,詹姆斯·帕特里克森正坐在一隻碩大的老式地球儀前喝威士忌,克拉維利在打電話。
「這或許就是有待我研究的新課題了。我不想看到箱子被打開、毒氣進入空氣的事發生!」貝瓦爾德在裝著死白鼠的玻璃箱旁坐下,「剛才進入箱子的這些毒氣,就足以殺死一百個人了……」
「要是離開了威尼斯,他還會不會回來呢?」
機靈的克拉維利又立即挺身而出,先是一陣大笑,隨即又頻頻頷首而言,以緩和一時間有點緊張的氣氛:
「這當然不錯!不過要是在生產時發生意外……要是因為不幸的偶然事故而引起藥劑蒸發呢?」帕特里克森努力控制住自己,對貝瓦爾德像是表示抱歉似的微微一笑,「我們必須想得周到些才行,夥計!要是連我們都全部中毒身亡了,那還有誰來給您這2500萬美元呢?所以我想,我們最好立即著手解決這毒氣問題。」
帶有排液槽的大理石解剖台上,躺著一隻無精打採的小猴,一對大眼睛在淺棕色的毛皮下忽閃著。它已瘦弱得只能任人擺布了。解剖台前,站著幾位身穿白大褂、胸前系著橡膠長圍裙的男子,他們圍著一名年輕醫師,正在觀看他對著解剖台上方的燈舉起的幾張X光片。
「我不明白您幹嗎對藥物的副作用那麼感興趣,克拉維利!要知道,這種副作用對我們是毫無意義的!」他高聲說,「我為殺滅癌細胞而研製的藥物,決不是殺人的毒氣!而且這種毒氣也只是偶然產生的!」
但此信事關價值2500萬美元的分子式,事關拯救千百萬癌症病人,甚至事關拯救整個人類免於毀滅……
「您不知道,您發表在專業刊物上的那篇不顯眼的小文章引起了怎樣的騷動!人們已開始了秘密的競爭……幸好我們先走了一步。這對您、對我們都是好事!我們已經獲悉,至少有3家集團已在打聽您目前的行蹤。甚至已有人用虛構的姓名給您的秘書打過電話,打聽您的去向,但幸好她守口如瓶。真是個好姑娘。」
「咱們換個舒適些的房間吧!」克拉維利說。他兩眼盯著依舊充滿毒氣的玻璃箱,對毒氣還心有餘悸。
「他是真的生氣了!」克拉維利悄聲說,「您剛才所說的話,也的確讓人難以理解,貝瓦爾德先生。」
「真不知道。」
「接下去怎麼辦?」達柯爾一邊問,一邊從玻璃箱旁退回一步,「這種氣體該怎麼控制?我們怎麼對付它?」
「我們今晚看看情況再說。」帕特里克森又微微笑了起來,「所有的人的反抗力都有一個極限……肉體的與精神的極限!貝瓦爾德當然也不例外!這就要看我們怎麼來找到它了……當然儘可能不要傷害他……」
「這……這連您都還不知道?」他指著已經看不見再有霧氣在裏面的玻璃箱說,「那……那麼這隻箱子怎麼處理呢?」
「這有必要嗎?」貝瓦爾德大聲責問。他想站起來,卻被克拉維利拉住了衣袖。
就是它!他想。他的心臟一陣狂跳。帕特里克森在一旁用胳膊肘頂了他一下,才迫使他放下手裡揭起的布角。他望望周圍,看到了他的這位美國朋友冷峻的眼神。
他呼吸深沉,雙手枕在腦後,兩眼盯著雕有石膏花飾的天花板出神。
「3秒鐘。」帕特里克森說,握著秒錶的手在微微顫抖。
此時,護士迅速給小猴戴上了面罩。尤里九*九*藏*書奧沒掙扎幾下就被麻醉了。那位青年助手處理完靜脈,退到邊上。
「太可怕了!」帕特里克森驚叫一聲,語氣卻像在歡呼。
一天的炎熱已使他睏乏,新的想法又使他心緒寧靜,想著想著,他不知不覺地入睡了。
「這是一種掩護,尊敬的博士!作為房地產中介人,我可以到處走,應該出門旅行,也應當有廣泛的交往。這樣,來拜訪我的人多了,也不至於引起別人注意,就連我的鄰居也只看見到巴巴利諾別墅來的人川流不息,卻發現不了任何其他情況,他們的好奇心漸漸地也就消失了。」
在隨後的幾個鐘頭里,這裏成了一個會議室。
克拉維利跳了起來,目光中露出了驚恐的神色。
本已奄奄一息的小猴尤里奧,第二天還活著,第三天呼吸更加均勻,還出人意料地吃了一些蔬菜。它大概渴得難受,竟接連喝了兩大瓶乳酸黃瓜汁。
「這不太可怕了嗎?!」
「情況就是這樣。現在請展示您的技藝吧!」他對貝瓦爾德博士說。
在場的人誰也沒有笑,只有貝瓦爾德面露微笑。
「這種纖維軟得簡直就同美利奴細羊毛一模一樣!」他眉飛色舞地說,眼睛在厚厚的鏡片后閃光。
貝瓦爾德博士猶豫了。治愈4例當然比治愈一例更有說服力,這是明白無疑的事。我帶來的高倍稀釋液數量雖然不多,但足以做多例試驗。但今天在場的人中沒有哪個能夠想像,我的藥劑如果不加稀釋,就會有多麼驚人的毒性110毫克純凈的有效物,如果被蒸發,就足以殺死數百人!
「真是出乎意料!在文藝復興式的別墅里,竟有一間這樣先進的實驗室!」
「寫了,信已經發出。如果一切正常,四天後分子式就能寄到。」
這是人們最後一次在威尼斯看見貝瓦爾德博士。從此以後,他就消失在沉默的運河之間了。
話未說完,他就倏然轉身,徑自離開了解剖室,連招呼都沒打一個。青年助手、醫生們、克拉維利、帕特里克森和貝瓦爾德博士都深感驚詫,獃獃地望著他離去的背影。
「我寫封信去柏林,讓他們把寫有分子式的文件夾寄來吧。」他終於說,但沒看見在他背後的克拉維利如釋重負般地舒了一口氣。
「您很快就會明白的,博士先生。」克拉維利在貝瓦爾德身邊的一張椅子里坐下。他內心的不安看來已煙消雲散。
克拉維利擦了擦鷹鉤鼻子,兩眼看著帕特里克森。
「可是沒有分子式的話……只有10毫克藥劑就……」克拉維利撅起了嘴唇。
「我們公司行事一向嚴肅認真。」克拉維利出神地笑了,「但幕後的爭鬥,卻殘酷無情,難以想像!您知道嗎,在威尼斯,別人都只以為我是個房地產中介人?」
青年助手在尤里奧的病案報告本上記下了貝瓦爾德博士的囑咐后,抬頭看著他的另一位德國同事,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遲疑了片刻,他終於說:「但教授對此還一無所知呢……除了尤里奧之外,我們或許還該用其他動物再試試?如果都獲成功——我們當然希望如此,就能早一點使他相信。我們的飼養棚里另外還有92頭患癌症的動物……」
「當然要進行鑒定。但在鑒定之前,我們先得看看我們所要購買的東西。我建議,請貝瓦爾德和達柯爾二位先生,先為我們做幾項實驗演示演示。」他指指大廳另一側的一扇門。那扇門上有個大把手,就像是冰箱一般。
「是稀釋了的墨水?」
帕特里克森、達柯爾和克拉維利眼睜睜地看著白鼠死去,像是著了迷。
克拉維利趕緊離開實驗室,一路小跑,東繞西拐地急急回到圖書室。貝瓦爾德對這裏的路徑仍不辨東西,假如給他一張圖,他也無法確定那實驗室的位置。
「您說的這些,都令人感到驚奇,克拉維利先生……」貝瓦爾德注視著遠處。威尼斯最著名的麗多海濱浴場,正緩緩地從他們船邊掠過,花花綠綠的遮陽傘在陽光下灼灼閃光。潔白的沙灘上,蔚藍色的海水中,大群大群的人赤身露體地在鬧騰著,像一群群忙碌的螞蟻。
他一放下電話就對帕特里克森說:「他走了,租了一條貢朵拉,說是要過河去聖母大教堂。」
「請達柯爾先生操點心,讓這鬼東西從我家裡消失……」
「妙不可言!」克拉維利頗感興趣地高叫,「第一批產品應該先做成婦女內褲!」
「威尼斯一號信箱,留局待領?」
「對瓦格娜小姐,我完全可以放心。」
「如果用墨水也行的話,那倒真是美極了。」貝瓦爾德說完,朝小猴彎下腰去,將針頭刺入了它的靜脈。抽出幾滴血后,就把針筒里的淺藍色溶液慢慢地推注進了它的血管。
四人彬彬有禮地相互握手問候,又說了一番「威尼斯真美」之類的客套話后,達柯爾談起了丹吉爾的情況,說他的人造纖維研究進展順利,用不了幾年,所有的人都將只穿這種由化工廠生產的料子了。
第二天,塞爾喬·克拉維利又來到愛克賽爾大飯店,接走貝瓦爾德博士,乘上「大海女王」號摩托艇,專程做了一次遊覽。
「今晚我們無論如何要有所進展了,塞爾喬!」他語氣生硬地說,「你與潘特洛西那老傢https://read.99csw•com伙搞的插曲,蠢得令人噁心!真見鬼……他關心的事與我們所關心的根本就毫不相同!他能不能讓病人重新站起來,關我們什麼事?!」
「47歲。」貝瓦爾德有些激動,嗓子都有些沙啞了。
威尼斯的街道華燈初上,飯店賓館燈火通明。
我要爭取些時間,他暗忖,要與目前已經控制了我頭腦的印象保持一定的距離。首先,有必要再了解一下這家所謂跨國公司的情況。雖說帕特里克森和克拉維利表現得十分友好,也顯示了他們公司具有相當雄厚的經濟實力,但這樣一家公司的代表,其言行舉止似乎不應該像他們這副樣子的。但究竟該是什麼樣子,他也說不清楚,總之就是不該這樣子……不管怎麼說都不會是這樣的。
「我從來不拿數字開玩笑,博士。您也有點太拘謹、太務實了。要是您能把分子式交給我們,我們馬上就可以同您訂立合同。並且首期就付給您500萬美元。當然,有關您藥劑的一切權利,這樣就得全部轉到我們名下來了!」
「很清楚,我們要派人監視您的實驗室,密切注視,避免競爭……」
當這幾乎看不見的薄霧剛流進玻璃箱時,白鼠就像是諦聽只有它們才能聽見的某種聲音似的停止了活動;隨即,當薄霧下沉,並完全接觸到它們時,它們就紛紛倒斃,連動都沒有再動彈一下。
「那好吧。」貝瓦爾德遲疑著走近玻璃箱。他把一支玻璃彎管的一端插|進玻璃箱的圓孔,另一端接到了一隻錐型燒瓶上。達柯爾查看了一下彎管兩端的橡膠塞是否塞緊和密封,滿意地點點頭。燒瓶塞上另外插著一支可用小號膠塞密封的玻璃管,貝瓦爾德從這裏向燒瓶內注入了幾毫升他那淺藍色的藥劑。達柯爾隨手點燃了一盞酒精燈,將抖動的火焰移到了燒瓶底下。
就在離他們僅有10米遠的地方,這場陰謀已開始了具體的準備工作,而貝瓦爾德對此卻還渾然不知。雖然克拉維利認為這樣做還為時過早,但帕特里克森卻已急不可耐。從外表看他依然不慌不忙,但只要一想到貝瓦爾德博士的發明將會開拓何等廣闊的前景,內心就不禁急如火焚。
「那您在柏林是怎麼做的?」
「天哪……那您現在也這麼辦吧!達柯爾,請您幫他把這鬼東西搬出去。」克拉維利搓著兩手,退到了房門口。帕特里克森仍坐在椅子里,望著天花板陷入了沉思。他不急不慢地說:
「我的藥物研製已完成了實驗室試驗!現在我來了。希望的是對它進行鑒定。」
「幹嗎不帶呀?」
帕特里克森扭頭望著他,瞪大了眼睛。
托尼奧·達柯爾大笑起來,帕特里克森撇著嘴不動聲色,貝瓦爾德也跟著笑了。四個男人坐在一起說說笑笑,氣氛十分融洽、歡快,絲毫沒有跡象表明其幕後正醞釀著一場包藏野心的陰謀。
「如果毒氣一旦產生,而我們卻找不出控制它的辦法,那麼我們的這樁買賣就毫無價值了!」
「直到它死去?」
「人的皮膚對這種纖維有時會有輕微的過敏,直接接觸的部位,時間長了就會產生瘙癢感!」
「我自己也是花了好些時間才弄明白的。但事實就是如此……」貝瓦爾德博士邊說邊看著青年助手在猴子剛注射過的靜脈部位貼上一塊膠布,又讓飼養員把它抱走,然後對青年助手說,「夥計,有一點要請您注意,不用多久,尤里奧的皮下就會出現丘疹,丘疹又會發展成為水腫。當水腫腫脹飽滿時,請您切開小口進行引流,然後插入一支導液管讓切口保持暢通。這樣,被摧毀的癌細胞的殘留物就能隨著水腫液一起排出。在此期間,請您別給尤里奧餵食含蛋白質的食物,但要多喂碳水化合物、新鮮蔬菜和乳酸果汁,特別要多多喂水,以讓它的體內及時得到沖洗。」
「可以說說是什麼問題嗎?」帕特里克森漫不經心地問。
「不忙,不忙!對這種纖維的性狀,我們還有一些小小的不滿。當然問題遲早會迎刃而解的!」
克拉維利和帕特里克森頗有耐心地聽著報告。
「但我覺得還是多試幾個更好些……」助手又說,但他話未說完,就被帕特里克森斷然揮手打斷。
「您真是個聰明人,博士!那好吧,2500萬另加5%提成!這麼多的錢,一個人是根本用不完的!請問您多大年齡?」
那美國人努努嘴回答:「做研究嘛!」
宴畢喝完咖啡又吸過煙,帕特里克森首先站起身來,拉直上衣開了口:
「我們以後會這樣做的!」詹姆斯·帕特里克森趕緊擠上前去說,心裏卻在盤算,他一共才帶來了10毫克藥劑!如果今天全部用完,那我們就一點不剩了!我們要做的試驗當然與今天這幼稚可笑的注射毫不相同。就我們的利益而言,每天的用量將遠遠超過1毫克,說不定會用1公升,甚至整整一桶!因為這遠遠不是延長几千幾百人生命的事情!
其間,貝瓦爾德博士已被塞爾喬·克拉維利請到家裡去過一次。他的家,位於聖安娜運河旁,那是一條外來人都不認識的古老運河,河畔建築物的牆面大多數都已斑斑駁駁,記載了它們數百年的滄桑歷史。克拉維利所住的巴巴利諾別墅,是一幢高大的石砌老房子,牆面已風化剝蝕,房子正面為文藝復興時期風格,陽台的石欄杆上雕著獅頭,靠牆的樓梯上,鐵制的扶手如長蛇盤旋。樓前,臟乎乎的河水緩緩地從台階上漫過,砌在台階上的白色大理石早已失去了它昔日的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