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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六章

克拉默卻在沙發椅上坐下來,疊起了雙腿。克拉維利繞過寫字檯,站到地球儀跟前。他心想,我這裏只需再有一個僕人,就能把他拖下台階,扔進聖安娜運河裡去!或者我再年輕二十歲的話……我就不會怕他!
「不只是認為,幾乎是相信,只是還缺乏證據。你應當幫助我來找出證據。幾天之前,又有一個人失蹤……是德國的一位醫生和研究人員。而克拉維利的名字,又在其中……」
台階上留下了塞爾喬·克拉維利一個人。夜色中,他凝視著昏暗的河面在沉思,聖安娜運河散發著陣陣臭氣。
「請自便吧,先生。您看清楚了,我喝的是哪瓶酒……」
「真是悲劇。我能理解您的痛苦!可是,看在上帝的分上,您為什麼每年要到我這兒來對我說這些呀?」
歡快的舞曲聲朝他撲面而來。人們正在棕櫚大廳里翩翩起舞,男士身穿白色燕尾服,女士們的晚禮服閃閃發光,裙裾飄拂,項鏈、首飾灼灼耀目。
「聽您這樣說,您真像個可憐的老人了,克拉維利。」克拉默兩手支頤,看著克拉維利。克拉維利迴避他的目光,只顧忙著擺弄吧台上的酒瓶。
克拉維利知道,他是不是喜愛化學的問題當然不是無緣無故的。但他怎麼也想不通,克拉默怎麼會猜到他與貝瓦爾德博士有關係。
克拉維利心裏一陣驚駭。他用全身的重量抵住門,兩腳使勁蹬住地面,想把門關上。然而站在外面台階上的人卻比他更有力量,他的手臂硬是伸進了門縫,推開了克拉維利抵在門上的頭,又猛一用力,門被撞開,打到了有護牆板的牆上。克拉維利此時已是全身癱軟,只看見一條無法辨認的黑影在他面前。黑影砰的一聲關上門,上好門栓,從還在顫抖著的克拉維利身旁走過,徑直去了圖書室。他對這幢樓房一定很熟悉,因為他在令人摸不清頭腦的許多扇房門中,毫不猶豫就開啟了圖書室的門,剛走進去就打開了裏面的燈。
他把船撐過聖安娜運河的拐角之後,就在淺灘上停了下來。他爬上河岸,穿過小巷,返回到巴巴利諾別墅的背後。克拉維利的這幢樓房,有一大半是建造在一個小島上的,許多這樣的小島連同眾多的運河和橋樑,就構成了威尼斯老城。巴巴利諾別墅的後半部,即僕人的住處以及廚房、貯藏室之類雜用房間的所在地,就建造在這樣的實地上。
他回憶著過去的一段日子,不得不承認自己的感覺並不很舒服。
「只喝威士忌,和以往一樣?」克拉維利問。他的聲音似乎已恢復了自信。克拉默搖搖頭。
「那麼您並不關心某些引起轟動的新型藥劑?」
「那好,就2萬。」克拉默又一次從皮夾里掏出1萬里拉,放進了鐵皮盒。
「也許是出於同情吧。」
「先生有不愉快的事?」他問克拉默,語氣柔和,「誰會在威尼斯還傷心呢?為了一位女士?哦,我知道!但漂亮的姑娘威尼斯多的是,先生……」
小販迅速地在胸前畫了個十字,仰起頭眺望著里約爾托廣場一側聖嘉科瑪教堂的塔影。他的臉色十分凝重。
「還是怕我給您下毒?」克拉維利笑了起來。他給自己斟了一杯酒,又伸手指指吧台做了個「請」的動作。
「幹嗎?」
克拉默的貢朵拉其實並沒駛遠。
「我這個小販倒還受過些教育。」義大利人驕傲地說,卻又像是在責怪克拉默。
「如果運氣好,也就是2萬里拉吧。」小販遲疑地說。
一陣踢踢踏踏的腳步聲令他驚醒過來,有個九-九-藏-書小販從旁邊的水產市場那邊正向他走來。他的脖子下面,用皮帶掛著一個寬大的扁木箱,裏面裝滿了針線、紐扣、石膏像、彩色的貢朵拉模型、銅製的里約爾托廊橋模型、帶有威尼斯大鐘樓造型的煙缸,以及香煙、煙絲、杏仁糖果、印著總督宮圖片的絲頭巾和色彩鮮艷的聖母像等,一旁還有糖漬無花果、一大堆紛亂的細金項鏈和鑄著馬爾庫斯大教堂圖案的薄型掛件。
「只是個稱呼罷了,先生,沒有別的意思。」
「真該讓警察來把您抓走。」
「生活的甜蜜……我的威尼斯之王,你知道什麼叫生活?」
「您準是空閑時間太多了吧,克拉默。您老提這蠢事于什麼呀?有什麼證據沒有?您又沒看見我把伊羅娜怎麼樣……」
「我叫羅貝托·塔琪奧。」小販說著,就彎下腰去,伸頭鑽進了皮帶套。腰一挺直,他的「攤子」又掛在了胸前。
「化學跟我有什麼關係?我是房地產中介商,這您不是不知道!化學對我來說,只有當我需要確定一間房子里是不是長了黴菌時,或許才有點兒用。」
「您知道我多愛伊羅娜。」他喃喃說道。克拉維利側耳傾聽,生怕漏掉了一個字。
在蔬菜市場旁,他停船上了岸。像數百年前的但丁一樣,他現在也站在茫茫夜色中,仰望著天鵝絨般的夜空和沉浸在乳白色月光里像舞台背景般的里約爾托廊橋。美妙的夜景是一首樂曲,連碼頭旁潺潺的流水聲都像一曲優美的旋律。幾艘支起了帳篷的貢朵拉沒有點燈,悄然無聲地滑行在波光閃爍的水面上。這是威尼斯的愛情之舟,早年就已為卡薩諾瓦夢寐以求……
克拉維利點點頭。
塔琪奧離開河邊,朝聖保羅教堂方向走去,左腳略有些跛。
「因此您就來找我了?您這樣無理取鬧,未免太放肆了吧,先生!」
「就像了解我自己的褲子一樣,先生。」
「這是警方的任務,而不是我的事!」克拉維利攤開了雙手,「和以往一樣,只有一點我可以向您保證:您夫人的確到我這裏來過,想求購我家祖傳的一枚戒指,因為我在報紙上刊登過願意出售的啟事。但她看了戒指以後決定不買,就乘坐貢朵拉離開了這裏。我還把她送到台階下,扶她上了船呢!這些情況我都已向警方做過陳述,有案可查……是10年以前的事了!」
「別拿這件事來煩我了!好不好?」他大吼,「您已患了心理變態症!該把您關起來才行!」
克拉維利看看手錶。僕人們都已出門,而且黎明之前他們不會從小酒店回來。如果是有客人來訪,那麼時間未免太晚了些。
在一幢無人居住的破舊樓房跟前,克拉默找了一處牆壁上凹進去的地方躲了起來,等到克拉維利估計已經入睡了再行動。過後,他輕輕走到3扇專供商販https://read.99csw.com與僕人出入的後門前,一一按動門上的把手試了試。門都鎖著。他又仔細試了試門鎖。但它們都連著牢固無比的古老門栓,現代的萬能鑰匙對它們也無可奈何。有個鎖孔里插著一把巨大的鑰匙,可同時當做門把手使用,轉動鑰匙時,就能把鐵門栓拉向一側。但它剛移動了一點點,埋在石牆裡幾公分深的門栓就再也不動了。
「化學——?」他拖長了聲音問。
克拉默失望地退回到凹牆內。要悄悄進入這幢樓房看來已無可能。他皺起眉頭,抬頭觀望這堵用黑砂岩砌成的高石牆,心想,這幢房子里准有點名堂。在這風化剝蝕的大牆背後,一定隱藏著什麼怕見威尼斯迷人陽光的秘密。
「我的天哪!」克拉維利喝光了第二杯酒,「我該對您說多少次……」
沉悶的敲門聲又一次響起,使他猛然一驚,敲門的人把門環叩得山響,盛氣凌人。不過這次他敲了四記之後並未停下,而是持續不斷地用獅嘴裏銜著的銅環拍打著櫟木門。
「……我們在舞台上開始相識。在巴塞爾,我倆結了婚,毫不聲張。用了劇院的假期。新婚旅行時,我們來到了威尼斯……」
克拉維利低下了頭,像一頭準備發起進攻的公牛。
克拉維利把手中的酒杯往鏡面調酒板上一扔,臉漲得通紅,跺著腳走到了寫字檯後面。
「您令我厭煩了,先生……」克拉維利插話道,身體靠在齊牆高的書架上。
「是的。」
「為什麼?」
「連那條貢朵拉,人們也沒能再找到。那個船工也同樣如此。從那個夜晚之後,人與船都失去了蹤影!從威尼斯消失了!」
克拉默微微一笑,搖搖頭:「要是你也知道,寶貝……」
「其他你就不知道了?」
「太可疑了,先生。」小販點點頭,「好,我為您干。」
魯道夫·克拉默停住了腳步。他那嚴厲的目光迫使克拉維利留在吧台旁不敢挪動。
外面的人沒回答,仍是一個勁兒地叩門。克拉維利罵了一聲,拔下門栓,把門拉開一條縫。
「如果想找我,您隨便問哪個小販都行。他們馬上能告訴您我在哪裡。您只要打聽羅貝托二世就行了。」
「您是最後一個見到伊羅娜並同她說話的人。」
「要是您問完就走的話,那就問吧!」
魯道夫·克拉默在里約爾托廊橋下再耽擱了一會兒,才回到他的貢朵拉船上。他又一次駛回聖安娜運河,仰望著巴巴利諾別墅的黑色牆面。邊上的一個房間里還亮著昏黃的燈光。大管家已經上了床,他提前回來了,看來是他去看的那場電影不合他的口味。
「我想您一定感到很驚訝吧。」
「那就更好啦。好,你把所有的名字都記下來,哪怕總是同樣一些人。見到克拉維利出門,不管他是乘貢朵拉還是摩托艇,也無論是去哪裡,你們都得跟著他。觀察到的情況,你每隔一天向我報告一次。我每隔一天的中午都準時在這等你。你聽懂我的意思嗎?」
「您幹嗎不打電話呀?」
「您趕緊走。」
「您別急嘛,克拉維利,我只不過是說說自己的猜想罷了。可是在過去的10年中,我對您觀察越多,這種猜想就越顯得合理了。」
克拉維利遲疑不決地站在樓梯口剛鎖上的門旁。大廳里一片漆黑。會是誰呀,他想。樓房裡所有的燈都已熄滅,從外面看九_九_藏_書,樓里的人全都已睡了,怎麼竟會有人敲門呢?
「我想做一樁小買賣。你一個星期能掙多少錢?」
小販警惕地從下往上打量了一遍克拉默,沉思了片刻。
「別急,我只想再問一個問題。」
「這是幹嗎呀,先生?」他問,沒去碰那些鈔票。
「你倒真會做生意。」克拉默從他的扁箱里拿了一包無花果,隨手往鐵皮錢盒裡扔了幾個裡拉
克拉默的目光牢牢地盯住了克拉維利的臉。現在,他臉上的每一個細小的表情都是十分重要的,無論是嘴角的輕微牽動、目光的閃爍,還是面頰的抽搐。少頃,他突然高聲發問,像是射出了一發子彈。
克拉默慢步走回貢朵拉,駛出狹窄的小運河,進入威尼斯引以為驕傲的寬闊大水道。
克拉維利緩緩走向大門,等叩門聲稍停時,他大聲問:「外面是誰呀?」
「觀察?觀察誰?」
「我只要你從今晚開始觀察一些情況而已,但需日夜不停地觀察。人手不夠的話,你還可以叫上你的朋友們,我同樣也每星期付1萬里拉給他們。」
「我們感到幸福。威尼斯在我們的眼裡,美得就像是一個魔術師為我們展現的童話世界。我們躺在麗多海濱曬太陽,在大海里游泳,租了摩托艇……當伊羅娜踩著滑板在水面上跟著摩托艇滑行時,她興奮得高聲歡呼。這是歡笑,這是青春,這是幸福!這些日子,我永遠不會忘懷。這美好的時光,用世界上任何東西來換,我都不肯!我當時真感到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了。除此以外,我已別無所求。您懂嗎,克拉維利?」
一個想法突然在克拉默腦海里冒了出來。他伸手從上衣口袋裡掏出幾張大面額的義大利幣,數出1萬里拉,放進了小販的錢盒。小販驚訝地注視著克拉默手指的動作。
「對,化學。」
克拉默舒展雙臂,大幅度划著槳,穿過維諾河,駛回了格蘭德運河。在燈光明亮的皮亞采塔廣場旁,他系住貢朵拉,一縱身跳上了岸。他步行回到飯店,從側門走了進去。
哎呀!伊爾莎·瓦格娜不知怎麼樣了,克拉默猛然想起。天哪,這段時間她一直一個人待著!倘若這又是一個過錯的話……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樓外大理石台階下停著一條貢朵拉。這時,門縫的一側擠進了一隻腳來,外面的人使勁想把門推開。
「做這些事我就能得到2萬里拉?」
「克拉默!」克拉維利驚叫一聲,聲音卻是那麼低沉無力,「是魯道夫·克拉默……」
「你對威尼斯了如指掌?」
「是生活教我們的,先生。」
「當小販?您有東西想賣嗎,先生?話說在前頭,我可不幹蠢事!我是個誠實的人,並且將繼續如此。」
小販揀起鐵皮盒裡的鈔票折攏,放進了口袋。
「您還有心思開這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玩笑?」
克拉維利跟在黑影背後匆匆而至。突然亮起的燈光使他重新獲得了勇氣,剛才那種鉛一般沉重的恐懼已不復存在。他在圖書室門口站住,盯住這位不友好的來訪者看。此人已在一張低矮的沙發椅中坐下,兩手交叉著抱在胸前。他挺和氣地朝克拉維利點點頭。
「你認識他?」
「她是歌劇中的芭蕾舞演員……」
「您知道,我喝酒總愛自己拿瓶子倒的!」
「不知道,但也可說知道。他每年都提供大筆捐助,用於保護威尼斯古建築。您是知道的,我們的古九*九*藏*書城正在漸漸消失。甚至有個國際性的基金會,名叫『拯救威尼斯』。」
「克拉維利也在其中?」
他的手哆嗦著,斟滿了一杯酒,接連幾口就喝完了。
「我隨時奉陪,先生,不過請別在這半夜三更。這個時候,我想留給我自己。我已經老了,時鐘的指針走到一定的位置時,我就盼著上床了。」
「對。」
他邁開大步,避開目瞪口呆的侍童和端酒的服務員,奔上了樓梯……
小販從牙縫間吹了一口氣,把頭從貨箱的皮帶里脫了出來,又小心翼翼地把貨箱放到地上,然後撓了撓長滿鬈髮的頭。
「這樣深夜來訪,先生!而且如此不禮貌!這可不是您一貫的風格!」
「我想與您談談。」
「先生認為……」
「咱們不談這些,克拉維利!」克拉默神情嚴肅地望著克拉維利。克拉維利避開他的目光,走到牆邊的酒吧台旁,翻下鏡面調酒板,往上面放了兩隻酒杯與一瓶威士忌。
「請吧。左邊第二個瓶子,我喝過的那瓶,裏面肯定不會有毒……」他笑了。這笑聲,像是在宣告他的勝利,至少克拉默有這樣的感覺。因此,他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沒用雙手捂住耳朵。
「不,不,我啥都不知道,只曉得糖漬無花果對治療傷心事有好處,吃了它就能用舌頭感覺到生活的甜蜜。」
「您是知道的,這些年來,是什麼阻止了我,才沒把您扼死而不會後悔!就我內心而言,真恨不得每年都至少要對您說一遍……尤其是到了那一天,您知道嗎?」
克拉維利尷尬地笑了笑。他一口氣喝完了杯里的酒,重新斟滿了威士忌。
「您別這樣說,先生。我們的生活很艱難,但我們看得見別人怎樣生活,處處看見,時時看見,形形色|色都有。千百種命運劇在我們的眼前上演,因此,我們認得出人,就像我們認得出運河裡的每一隻老鼠一樣。」
要想主宰世界,看來還真是一個沉重的負擔……
「您對化學有何看法?」
「您已經對我講過不知多少遍了。」
「知道有個叫塞爾喬·克拉維利的人嗎?」
「里約爾托廣場出了個小哲學家。」
克拉維利停住腳步,趕緊把手裡的鑰匙圈放進褲袋。巴巴利諾別墅雖說裝修得很現代化,卻沒安裝電鈴。就像它剛建造時以及它的輝煌年代那時一樣,樓房厚厚的大門上裝飾著一個碩大的青銅獅頭,獅嘴裏銜著一個叩門用的銅環。要是有人用這銅環叩擊木門,響聲就會穿過幽深的門廳與過道,沉悶而神秘地在整幢大樓里回蕩,喚來僕人開門。
這名小販走近克拉默,靠在他身旁的鐵欄杆上。他連連朝克拉默點頭,被太陽晒黑了的臉龐上綻開了笑容。
「先生,此話您已經對我說過都不止二十遍了。這又怎麼樣呢?!」
塞爾喬·克拉維利從一條盤旋曲折的狹窄樓梯離開地下室,剛回身關好一扇包著鐵皮的厚實的櫟木門,就聽到外面有人在敲樓房的大門。
「您知道後來怎麼樣了?」
「但現在您還得再聽,克拉維利!我說過,我曾經是地球上最幸福的人!但後來,那個不祥之夜就降臨了。伊羅娜想給我一個驚喜,想買一件禮物,一件威尼斯的紀念品,在城裡的某家金飾店買……總之,她在旅館里是這麼說的。她上了一條貢朵拉,但再也沒有回來……」
「我想讓你為我工作。」
「我另外還有一件事,克拉維利。」克拉默慢條斯理地說。
「可是沒有其他人看見您究竟做了些什麼!貢朵拉和船工都已失蹤,而伊羅娜的屍體5read.99csw.com天後被衝到了瑪琳運河的岸邊,滿臉創傷,頸部還有勒痕。我見到她時,她已被送進了停屍房。從此之後,我立誓每年都至少要到威尼斯來一次,直至找到殺害伊羅娜的兇手為止。」
「您可以走了,克拉默先生。您又同往年一樣對我講了一遍您那傷心的故事,現在該結束了。我要睡了!」
克拉默猛然從沙發椅上跳了起來。他看得出,克拉維利的心理控制能力比他還強。這義大利人的笑臉已證明了他的失敗。在克拉維利面前,看來需要永遠記住一條格言:用腦瓜是撞不開牆的。
「如果您願意這樣自言自語幾個小時的話……那麼請吧,我把我的圖書室讓給您,但是對不起我要走了,我已累了。」
「我結過婚,我們新婚旅行時來到了威尼斯,但我的妻子失蹤了。後來有人發現了她,不知從哪條沉默的運河裡被沖了出來……而克拉維利就是她最後拜訪過的人。」
克拉默抬起手猛一揮,打斷了克拉維利的話,又霍地站了起來。克拉維利慌了神,不由自主抓起一隻拋光的水晶玻璃大酒瓶用做自衛,以防萬一。然而克拉默並未朝他撲來,只是圍著那架古老的大地球儀繞著圈踱起了步,彷彿有一根無形的線繩把他和地球儀連了起來。
魯道夫·克拉默帶著自己被大出洋相的感覺離開了巴巴利諾別墅。克拉維利送他到貢朵拉船邊,就像他所說10年前送別伊羅娜一樣。直至告別,他依然談笑風生,真像是一位殷勤好客的主人。船起動后,他還一直在後面揮手,直至船駛過了拐角。
「幹得好!」克拉維利換了一種令人覺得和藹可親的口吻說道,「現在您舒服些了吧,是嗎?您本可成為一個棒小夥子的,克拉默先生,如果您沒有這種想當偵探的怪癖。當然啦,每個人都有點怪脾氣,我也一樣。我愛收藏舊打字機。很可笑吧,是不是?」
「伊羅娜最後的蹤跡,消失在格蘭德運河口。有人還看到她的貢朵拉拐進了聖安娜運河。甚至還有人看見她的船停在巴巴利諾別墅的台階跟前,就是您家的門口!從那以後的情況,就不清楚了……也沒人再看見過她了!」
「如果有什麼緊要情況,你隨時可以來找我。我叫魯道夫·克拉默,住在愛克賽爾大飯店。」
「我喝杯威士忌。」克拉默說,僵直著雙腿向酒吧台走去。克拉維利點點頭。
「塞爾喬·克拉維利。」
「您為什麼要這樣做呢,先生?」
塞爾喬·克拉維利的心臟像是停止了片刻跳動。他感到周身發涼,像是吹到了一陣寒風。然而他臉上的肌肉並未抖動,雙手也未抽搐,只是眉毛高高揚起,表現出了極大的驚奇。這是他長期以來練就的一種反應,好像只需一按按鈕,就會立即自動顯示出來。
「好,羅貝托二世。」克拉默向塔琪奧伸出手,「可是為什麼叫二世呀?」
「啊哈!莫非您有能殺滅天牛的新葯可以供應?」克拉維利狂笑起來,「還有,木材的腐爛問題也使我們大傷腦筋,尤其是在威尼斯。潮氣從地基開始上升,並……」
小販抬起木箱,把它擱在克拉默身旁的欄杆上,然後抹抹額頭,又渾身一抖,像一隻剛從水裡出來的貓似的。
「這個問題必須搞清楚,」克拉維利自言自語道,兩眼茫然地望著夜空,「看來得立即行動了……」
「有誰得了2萬里拉還要問呢,朋友?你留意所有出入巴巴利諾別墅的人,無論白天黑夜,你都記錄下來。你會寫字嗎?」
「當然。不就是那個鷹鉤鼻嗎?他買賣房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