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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第十章

碼頭旁有個菜市場。伊爾莎·瓦格娜擠在人群中,穿過菜農、漁婦正在大聲叫賣的菜攤、魚攤,走過了許多盛滿了墨魚和章魚的鐵皮盆,走進了咖啡屋。
她把信封放進了口袋,把別的廢紙又扔回廢紙簍里,把簍子放回原處,就站起身來。
「去那裡!」她趕緊對船工說,「請在那邊靠岸……」
「噢!聖安娜運河!」兩個警察都點點頭。他們相互說了幾句話后,就對伊爾莎·瓦格娜說:「請稍等,小姐。」
「人已開摩托艇離家。去向不明。沒法查問。我們仍在原處。」
「我是這咖啡屋的店主。」
「您是人類的救星,博士!現在就連潘特洛西這老頭也終於認識到了這點。因為他已用了您留下的那些葯,不僅僅治好了尤里奧的病,而且還治療了一位已經垂死的女病人……」
貝瓦爾德博士退後一步,垂下了握著鎚子的手。
「您是德國人?」她問。
房間里還像克拉默昨夜進來時一樣晦暗無光。
過後,他回到卧室坐了下來,一邊慢慢地喝著剩下的葡萄酒,一邊等待著。也不知究竟過了多久,他終於聽見厚實的牆外重新傳來了發動機的響聲。一陣轟隆隆和突突突的聲響過後,一切戛然停止。克拉維利回來了。
瓦爾特鮑爾在伊爾莎身旁的一張藤椅里坐了下來,藤椅被他壓得咯吱咯吱直響。
「您別激動嘛,博士。潘特洛西這老頭興奮得已不能自持了!他四處奔走,就像是親身經歷了天國的某種神奇現象似的!因為那個本來已經奄奄一息、無可救藥的女病人已重新醒了過來,恢復了神智!」
「就是這條河,小姐……」他說了一句法語,因為他猜想這位客人是法國人。
我該從哪裡開始下手呢,他想。他的目光再一次掃視著複雜的線路。可是誰知道這線路中的哪個觸點會引發爆炸、造成滅頂之災呢?說不定破壞了某個繼電器就恰恰會引起爆炸,也說不定觸及某條導線就會造成短路,從而觸發起爆裝置。
克拉維利站了起來,滿臉真誠地朝貝瓦爾德微笑著。
街上的報童仍在大聲叫喚著賣報,嘴裏不斷喊著貝瓦爾德博士的名字。愛克賽爾飯店的大廳里,擠滿了手持照相機和採訪本的記者,他們堵住了經理室的門。
「我想,報紙上……」
他奔出房間,叫來了大管家,帶著他登上了樓頂的閣樓,在眾多的不住人的房間中指定了三大間,讓管家安排騰空裏面的東西,重新加以布置。
警察微笑著聳聳肩。
他成功了!那不知埋在何處的炸藥或雷管,就讓它慢慢腐爛吧。但他是否真正獲救了呢?克拉維利發現這一切后,又會怎麼樣呢?
三個乞丐蹣跚地走近了她。
「你這魔鬼!」貝瓦爾德博士一字一句地說,「你是惡魔!我不相信你的話!」他揚起頭,「不!我不相信!潘特洛西教授不會做這樣喪失理智的人體試驗!在我沒有同他本人說話之前,我決不相信你所說的情況!而你當然也不敢讓我與他見面,否則你的整個計劃就將破滅了……」
「等著瞧吧,總有一天會有人在房子旁邊被砸破頭,跟著,房子就倒塌了,一片大哭小叫……」他說得激動起來,「但等到我們有一天想擴大自己的住房時,好,沒地方了!威尼斯滿了!沒有地方再造房子了!完了!威尼斯到處是舊房子、破房子……」他停下來喘了口氣,詢問地望著伊爾莎·瓦格娜,「去聖安娜運河有什麼事呀?」
「我只是想……貝瓦爾德博士肯定與住在聖安娜運河旁的某位先生有過業務聯繫。那運河就在這兒附近……」
「您可知道誰來過這兒?潘特洛西教授,那個怪脾氣老頭兒!他告訴我說,尤里奧,就是那隻猴子,已經康復了!」
克拉維利兩手一攤,臉帶嘲笑地露出了不屑爭辯的寬容態度。
「天哪……」他結結巴巴地低呼,「我的天哪……」
「聖安娜運河……」
船工說著就走到船尾,拿起長槳把船撐離了河岸。淺水中泛起了發臭的泥漿,貢朵拉向河心滑去。
半小時后,伊爾莎離開了瓦爾特鮑爾咖啡屋。店主送她到河邊,為她叫了一艘貢朵拉,還扶她上了船。
這千鈞一髮之際,是貝瓦爾德一生中最驚心動魄的時刻。當他用手拉出電線時,他閉緊了眼睛,只等著爆炸發生,牆體傾塌,河水呼嘯湧入將他淹死。然而這一切都沒有發生,四周依然一片寂靜。
他回身走進實驗室,在工具箱里找出了幾把銼刀、鑿子、螺釘起子和一隻大鐵鎚。然後又找出幾根橡皮管,他把它們一根根連接起來,一頭接到了煤氣噴燈上,一頭接通了丙烷氣罐。噴燈已被他拿https://read•99csw•com到鐵門邊上。門上的鎖雖然是一把保險鎖,但完全不如保險箱上的鎖那麼牢固。而這鐵門也只是一扇普通的門,只不過是用薄鐵板代替了木材。
克拉維利坐在他的大圖書室里等待著。
「克拉維利是個討厭的搗蛋鬼,」他發自內心地說,「他來過我的店裡兩次,就抱怨了兩次。責怪我的咖啡不好!在一個維也納人面前罵清咖啡難喝……這不簡直是褻瀆神靈嗎!一次他說不夠濃,一次又說太燙!我當時就說,先生,如果想喝冰咖啡,請去北極吧!我說得很客氣的……」
不知什麼地方傳來了一陣格格格的聲音……而後,他聽到了克拉維利走下狹樓梯的腳步聲。他跳起身來,抓起鎚子,站到了門旁。
「明白——」
一名警察回身招手,叫來了一條貢朵拉。伊爾莎·瓦格娜本來並不想乘船,但在友好熱心的警察面前,加上語言又不通,她不便推卻。她勇敢地接受了他們的幫助,微笑著朝他們點點頭,讓他們扶了一把登上了船。警察等她在船上遮陽棚下的長凳上坐下后,對船工關照了幾句話。
同貝瓦爾德所做的最後一次談話已向他表明,他原本估計會有用、會成功的道路是一條錯誤的道路。貝瓦爾德博士既不為恐嚇也不為金錢所動,無論你脅迫也罷、說服也罷,無論你以死相逼或以痛苦喪生加以威脅,他就是不肯交出他的分子式。這位文靜的學者,已證實了克拉維利從不相信的一個事實:有的人,就是連死都不怕!克拉維利對此深感無法理解,但由此也認識到自己已徹底失敗。他束手無策了。
「我懂了,小姐!」船工微笑著,露出了潔白的牙齒,「威尼斯觀光……」
這下完了,他想,現在牆角坍塌了,聖安娜運河的水馬上會湧進來把我捲走……
他猶豫了一陣之後,終於橫下一條心。他把燈往地上一放,抓起了一把螺釘起子,小心謹慎地把最粗的一條電線從接線柱上鬆開后,猛地一拉就把它拉出了分配器盒。
貝瓦爾德在門旁站著,等了將近10分鐘。他從未想過,自己竟會如此冷酷、如此鎮靜地準備殺人!他沒有半點激動,連好不容易才強壓下去的恐懼也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她的手指順著地名欄里的字母移動。找到了!巴巴利諾別墅!在聖安娜運河畔……
伊爾莎·瓦格娜無奈地點了點頭。然後她又突然害怕了,她想起了報上所載有關伊羅娜的事。她急得用雙手比劃著直叫:「不,不去聖安娜……走大運河……在威尼斯城裡走……您懂嗎……」
貝瓦爾德博士又回到已被他撬開了門的小房間里,瞪大眼睛觀看著牆上那複雜的電器。他怒不可遏,又氣又恨,兩手都在震顫。當想到自己生存的希望就在此一舉時,他又充滿了意想不到的力量和信心。
他住的就是這家飯店的8一10號房間,伊爾莎·瓦格娜想。就像每次外出一樣,這次來威尼斯時,貝瓦爾德博士也帶上了他的信件夾。從夾在裏面的信件中一定可以看出,他來威尼斯是想與誰會面。在他離開柏林前的最後幾天里,所有信件都是他自己拆的,也是他親自用袖珍打字機列印回信的。但辦公室里並沒有見到過他這些信的列印副本。這些副本只能在他隨身帶來的信件夾里。對呀,從這裏著手,准能發現一些有關這個不解之謎的線索!
「一句話沒說!他能說什麼呢,這個搗亂的傢伙!他喝完咖啡就走了,後來再也沒來過……」
克拉維利渾身一顫,連忙抓起電話機,撥了潘特洛西教授的號碼。
瓦爾特鮑爾因此一談到小運河這個話題就來了勁。
「什麼事呀?」
「明白,明白!」船工連聲答應,又朝伊爾莎點點頭。
說完,他就徑自上了樓,鎖上了門。地窖里又剩下貝瓦爾德博士一人。他陷入了深深的絕望。
「您拿著一把鎚子,親愛的博士!就像古代的日爾曼人手持木棍!要是我真的想幹掉您,您以為用這小小的鐵鎚就有用了嗎?真是荒謬。」
貢朵拉離了岸,船工詢問地望著客人。
沒人下來。貝瓦爾德博士滿意了。他走進了僅一牆之隔的實驗室,站在那扇小鐵門前。鐵門後面就是死亡了,他想。知道並且面臨這一可怕的事實,可真是一種奇怪的感受……
他回到實驗室取來一盞強光燈。藉著它明亮的燈光,他又細細地逐條查看了導線,試圖搞清它們的來龍去脈和相互關係。然而這不可能,儘管導線各有不同的顏色……但它們進入了布線箱和分配器后,就令人摸不清頭腦了。貝瓦爾德博士又像面臨著一九-九-藏-書個迷宮一樣束手無策。
「巴巴利諾別墅?」伊爾莎小聲問,彷彿怕被別人聽見或被古舊的圍牆引起響亮的回聲。
「請便。」瓦爾特鮑爾先生大概是維也納人,說的話雖說是德語,卻很難懂。他的語調像是在唱歌,帶有一種不很講究的禮節。
「請您把鎚子放到一邊去吧,博士!」他隨和地說,「您可是一位大學者呀,幹嗎要扮演鐵匠的角色呢?」他對自己說出的這句玩笑話感到十分滿意,仰坐在椅子上大聲笑了起來。
展現在他面前的是一個狹長的小空間,他看見門后的牆上紛亂地布滿了電線、繼電器、電磁鐵和保險絲盒。所有的電線最後都並在一起,穿進了一根護線套管,在上面的天花板內消失了。它的那一端,貝瓦爾德想,就連接著隱藏在某處的電閘了。克拉維利只要按下電閘,死神就會來臨。
瓦爾特鮑爾先生遇到了他最愛談的話題。這些年來,他對威尼斯舊城產生了一種完全屬於個人之見的憎恨。舊城裡,老房子的地基下散發出臭氣,但人們還要保存它們,儘管外來的觀光客中沒有哪個會深入到這些沉默的小運河去遊覽,只會去觀賞總督宮、皮亞采塔小廣場、馬爾庫斯教堂和大運河的風光,而決不會走進那些臭烘烘的小街小巷……人們覺得,連船在岌岌可危的舊橋下駛過,簡直都是一種冒險。
「小姐,我們不懂……」回答的是用夾了德語單詞的義大利語。
「別激動,博士,別激動。實現我的新計劃,需要有充分的思考和細膩的感情。我可以保證,您聽了之後會興高采烈地叫出聲來……」
「如前所述……我已為您準備了一份美好的驚喜……」
她又神不知鬼不覺地悄悄離開了套間,立即乘電梯到了大廳。大廳里的服務台旁,掛著一張威尼斯的大地圖,圖下按字母順序排列著路名索引,也標出了古老別墅的位置。她在索引里尋找巴巴利諾別墅。
20分鐘后,門鎖周圍的鐵板被燒紅了,散發出灼人的熱氣,烤紅了貝瓦爾德的臉。
飯店的房客們並沒有像人們所擔心的那樣紛紛要求退房離去。恰恰相反,總服務台接到的倒是一大批訂房的電報。要求訂房的人,有許多都是正在歐洲旅遊的美國人。他們看完了羅馬與希臘時代的遺迹之後,忽然聽說這裏出了大新聞,都想前來「親臨現場」真實感受一番,好為日後閑聊留下一些「第一手」的內容。
他在等警察。他估計警察會來找他,這是毋庸置疑的。警察局的局長看到報紙后,決不會讓自己的部下對已見諸報章的這樣一件大新聞一聳肩膀就了事。而且他們這次來檢查,肯定不會再像上次那樣敷衍了事,而是將會深入細緻。不過,萬一他們發現了圖書室牆壁上的暗門,他就可以按下地窖密室門上的把手,讓一切都在爆炸聲中淹沒。這將是最後的結局。克拉維利不敢再想下去,因為到那時,他自己也將同歸於盡了。內心的絕望使他痛苦萬分,他絞盡腦汁想尋求一條萬全之計,想讓貝瓦爾德博士不再堅持他的道德觀念。
他無法逆料自己的處境究竟會發生什麼變化,只能讓時間來證實。貝瓦爾德博士對此作好了準備。他洗凈了臉上、手上的灰,在被囚禁的地下室里不論走到哪裡,都隨身帶著他惟一可以自衛防身的武器——一把鎚子。
「想同一個叫克拉維利的先生談談。」
「眼看著一個女病人還能有救,究竟是不是放棄,那就是您這位醫師的事了!這樣的事,該由您本人、由您的道德觀來決定。我嘛,當然不會再讓您和潘特洛西見面……但我另外有安排,親愛的博士。聽了我的安排,嗨,每個當醫生的都會樂得心花怒放!」
在地下室的這一部分,已聽不見上面有任何聲響。牆外運河裡汩汩流動的水聲淹沒了所有的聲音。這樓房準是建造在一塊平坦的沙岸上的,貝瓦爾德想。它的主要部分位於地上,但有一小部分卻在水下,包括一部分地下室和通往建造在院內的私家碼頭的通道。水位可用閘門和水泵調節。它們的導線,都匯聚在那個小房間里。
貝瓦爾德博士開始了他的工作。他舉起噴燈對準門鎖點著了火,人在旁邊的一張凳子上坐了下來。一陣焦漆味過後,鐵門發出了被烤燙了的金屬氣味。
貝瓦爾德博士睜開了眼睛。他又走近第二條電線。它通往一個正在閃爍著指示燈、看上去十分危險的繼電器。
貢朵拉在大運河裡行駛了將近一小時后,伊爾莎·瓦格娜發現一個街角上有一家德國名字的小咖啡店,瓦爾特鮑爾咖啡屋。
就在此時,威尼斯警方派出的read.99csw.com三名刑警走進了愛克賽爾大飯店,在總經理皮埃特羅·巴內塞的陪同下,去了二樓貝瓦爾德博士住的套間。
他又做了一次試驗,奮力踢了幾腳小鐵門,鐵門發出了清脆響亮的聲音。貝瓦爾德等了幾分鐘,沒有聽見任何動靜。四周靜悄悄的,彷彿整幢樓房裡沒有住人一般。
就連幾名充做貢朵拉船工守候在聖安娜運河上的監視者,也沒能跟上摩托艇,只見它在金光閃閃的水面上激起了浪花,朝齊奧嘉方向急駛而去。
「請問,」她用自己惟一會說的義大利語單詞打了個招呼,然後就只能說德語了,「二位會德語嗎?我想知道該怎麼……」
「對。第二條運河支流。那裡頭全是些古老的住宅,有些已不住人了,快坍塌了,要拆除了……咳!它們已不行了嘛!這是歷史上的……」
伊爾莎·瓦格娜的心裏稍稍寬慰了一些。魯道夫·克拉默——儘管他其實並不叫克拉默——已全力以赴地做了努力,想解開貝瓦爾德失蹤之謎,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現在她已完全明白,這一切都不是某種疏忽造成的,而是貝瓦爾德博士已被捲入了一樁神秘的事件,至於其內幕究竟如何,目前尚無法猜測。
「好消息。」貝瓦爾德博士並不很激動,因為他已從克拉維利的話語和神態中感覺到,又有什麼可怕的事將要發生,而且其可怕的程度將遠遠超過這些天以來他所承受過的一切!「這證明,我的葯……」
然而警察遲遲沒有出現。他們還需要時間。克拉維利把頭埋在兩隻手掌里,繼續等著。他已無計可施,無論對自己還是對貝瓦爾德博士,他都已束手無策。他只是希望別再發生10年前那樣的錯誤,別再讓帕特里克森和達柯爾的屍體又浮上水面。除此之外,就只有一個危險了——潘特洛西教授!他是惟一一個會說有一個什麼集團想收購貝瓦爾德博士的發明的證人。
厚實的遮光窗帘仍沒有拉開,床上的被子掀開著,睡衣折好著放在床單上,像是在等主人就寢。
「不——,我不想買什麼。」她連忙說,「我甚至不知道這位克拉維利是于什麼的,只是剛聽說有這麼一個人。但我的上司,也就是貝瓦爾德博士,可能與他認識。我發現他收到過克拉維利的一封信。而貝瓦爾德博士突然在威尼斯失蹤了……所有的報紙都刊登了這件事。也許克拉維利先生知道他去了哪裡?所以,我想找找他……」
咖啡屋裡面的店堂不小,涼涼的,擺著不少圓台和藤椅,但沒有客人。再往裡,就是玻璃櫃檯了。櫃檯里放著一台亮閃閃的鍍鉻煮咖啡機。咖啡機前的椅子上,仰靠著一個胖胖的男人,正在打哈欠。他腰裡系著一條白圍裙,腋下夾著一塊雪白的毛巾。他用審視的目光望著伊爾莎,似乎正感到奇怪,怎麼除了菜市場上男男女女的小販們之外,會有別的人走進他的店裡來。直到伊爾莎坐下后,他才走了過來,輕輕咳嗽一聲,沒立即說話——他在想這位客人是哪國人。伊爾莎·瓦格娜先開了口,讓他擺脫了窘境。
她現在已不再為自己的處境擔憂,能比較冷靜地思考問題了。她越想越覺得,自己來威尼斯這件事一定與發生在貝瓦爾德身上的蹊蹺事件有密切的聯繫。
克拉維利的腳步在門前停住了。
「這簡直是胡鬧!我還從未在人的身上做過試驗!我甚至連它的稀釋比例、人體的可耐受性都還不……我的天哪!」
「我懂,那裡出了大新聞……」
「我下班后才看報……」
他放下噴燈,拿起了鐵鎚和鑿子。他使勁用鑿子在門鎖周圍猛鑿,鐵板破了。他又用一把大號的螺釘起子和一支扁鑿把門鎖扳了出來。他憋足了全身的力量,累得氣喘吁吁,灼|熱的鐵板烤得他渾身冒汗……終於成功了!門鎖已經鬆動。他用鑿子把它撬了出來,用一隻鉤子拉開了門。
她的手指突然顫抖了起來。報上的文章里提到過這條運河!貝瓦爾德最後被人看見時,是在他乘的船拐進聖安娜運河的入口處……
瓦爾特鮑爾想了想,搖搖頭。
然後她就靠到了狹窄的長條椅背上。她了解到了什麼呢?克拉維利是個討厭的傢伙,至少在瓦爾特鮑爾的眼裡是這樣。再就是,他是個房產中介商。但這就令人費解了,貝瓦爾德博士同威尼斯的房屋中介商有什麼關係?
10年前,舞蹈女演員伊羅娜·斯佐克也在聖安娜運河失蹤……伊爾莎·瓦格娜又感到膝頭一陣發軟。她不得不扶住牆,才沒癱坐下去。
塞爾喬·克拉維利,巴巴利諾別墅,威尼斯。她看清了上面寫著的人名和地址。這是個陌生的名字,她從未九_九_藏_書聽見過、看到過,貝瓦爾德博士也從來沒有提起過。這是不是一個線索?
他們開始對房間進行全面的檢查……但是他們已來遲了一步。
「您現在又準備了什麼卑鄙無恥的計劃?」
這裏就是關係到生死存亡的要害部位了,他想,原本竟是這般模樣……
僕人們已習慣了只做事不提問,他們只知道按照主人的吩咐行事。克拉維利自己也在現場督促,還親自幫著搬完了東西。然後他又跑下樓梯,回到圖書室,接連打了一大通電話。打完電話他滿意了。他用一張紙記了幾個地址,離開了別墅。
他小心翼翼地走近導線和繼電器,彎起手指,用指節骨輕輕地叩擊了一下幾個有指示燈正在閃爍的電磁鐵和漆包線線圈。
貝瓦爾德博士直愣愣地跌坐在椅子里,兩手猛地捂住了臉。
伊爾莎·瓦格娜點點頭。船駛進了黑洞洞的小運河。河岸上連綿不斷的全是高牆,只在兩側的高牆之間露出了一線藍天。過了一處彎曲的河段之後,河面才稍稍寬闊了一些,有一段大理石的台階伸在黑乎乎的河水中。台階上坐著3個乞丐,其中一人正抱著曼陀鈴在彈奏。
她的頭腦里突然產生了這個想法,又頗費周折地漸漸形成了一個完整的行動計劃。
伊爾莎·瓦格娜迅速掃視了一遍房間。她跑進套間里的小客廳,看看寫字檯上空無一物,就拉開了抽屜,檢查了一下放在裏面的紙。她又查看了所有的衣櫥,解開皮帶打開箱子,在衣服中亂翻。但她沒有發現任何文件,也沒有找到那個信件夾。她失望地坐到了寫字檯前的椅子上。
又是充滿了求生的期望和準備付出生命代價的驚心動魄的一剎那。他拉出了這根電線,抓起鐵鎚把連在線上的繼電器砸了個粉碎,螺釘、線圈、接觸片落得滿地都是。複雜的線路里,不知哪個地方噼里啪啦地響了好幾下,嚇得貝瓦爾德博士趕緊靠到牆上。
但是依然什麼也沒發生。他怒火中燒,突然發狠,用鎚子對著所有的繼電器、電磁鐵和接線盒一陣猛擊,完全徹底地搗毀了這個隨時可能置人于死地的神秘裝置,牆上只剩下了凌亂不堪的電線和支離破碎的線路板。最後,已沒有什麼東西可再讓他泄恨時,他才停住手,重重地喘著粗氣,跌坐在一張椅子上,鬆開了抓著鐵鎚的手。
但船工聽不懂她的話。伊爾莎·瓦格娜連忙用手指指那咖啡店,又張開雙臂朝那街角比劃著,還做了個喝咖啡的姿勢。船工終於明白了。他笑著點點頭,把船搖到岸邊,穩住了船。街上的幾個頑童呼叫著奔了過來,接住了船工向他們拋去的纜繩,把它捆在碼頭堤岸的一個鐵樁上,然後又扶著伊爾莎上了岸。他們嘻皮笑臉地朝伊爾莎伸出了臟乎乎的小手,她給了他們每人幾個裡拉。
電話掛斷了。克拉維利高興得滿面笑容。瞧我這一手有多妙啊,他想,我有主意了!這個辦法准靈!貝瓦爾德博士見此情景準會乖乖就範!
「請……」伊爾莎又輕輕地說出了這個她惟一會說的義大利詞語,隨即又無奈地用德語和英語表達了她的意圖,「停下……停下……」船工倒也明白她的意思。
沒錯,是發動機的轟鳴聲。這堵厚牆外,準是巴巴利諾別墅的碼頭。發動機聲漸漸遠去,克拉維利把摩托艇開走了。
在這段時間里,被囚禁在地下室里的貝瓦爾德博士沒有坐以待斃。克拉維利離開后,他的內心曾經崩潰,曾經感到過令他窒息的巨大恐懼,但他沒用多少時間就克服了心理上的軟弱。他的大腦又開始運轉,他有了新的主意。他跳起身來,跑到門前,攥緊雙拳使勁地擂門。他還踢門,並放聲大叫。但他這樣做並非出於恐懼或氣憤,而是想試一試,克拉維利對這樣大的聲響有沒有反應。
「那個中介商?想買地?在他那裡買?哦,天哪——您的錢太多了?」
「不!」貝瓦爾德博士叫了起來。他兩手緊緊抓住桌沿,睜圓了雙眼瞪著克拉維利。
貝瓦爾德博士把沉重的鐵鎚放到了桌上。他的臉色蒼白,臉上的肌肉在絕望的力量中顫抖。
船漸漸駛近聖安娜運河河口。往裡看,整條河黑魃魃的,像是一個深不可測的峽谷。河面上吹來一陣帶有腐臭味的風。碼頭上漂浮著垃圾和死鼠。船工划槳的速度慢了下來。
「教授先生,」他儘力使自己的聲音顯得充滿了喜悅之情,「我剛剛接到從佛羅倫薩打來的一個電話,貝瓦爾德博士在那裡!對,是佛羅倫薩。什麼地方?這倒不清楚。怎麼?您說我是個笨蛋?對,教授……可我大概是太高興了,總算又聽到了他的聲音,所以都沒想到再問一問。他說5九*九*藏*書天後又可以回威尼斯來。什麼?到那時您的女病人就死了?哦,真遺憾,教授……太遺憾了……要不您再試試,往佛羅倫薩……」
「噢,是這樣。」伊爾莎·瓦格娜失望了。她本以為,在威尼斯的每一個人都會談論貝瓦爾德博士,尤其是所有講德語的人都會關心他的事。現在,她這幼稚可笑的希望破滅了。
守在門前屋后的乞丐們眼睜睜地看著克拉維利出了門,卻無計可施。他的「大海女王」號白色摩托艇從建在別墅圍牆裡邊的一個小碼頭飛駛出來,朝格蘭德運河方向開走了。乞丐們別無他法,只得向羅貝托·塔琪奧送去一份報告:
克拉維利回身關上房門,一屁股坐了下來,又抬抬手,示意貝瓦爾德也坐下。
她離開房間,來到二樓,出了電梯后,站在長長的走廊里沒動。她想觀察一下是不是有客房清潔工或樓層服務員出現。但走廊里沒人,只有服務員的工作室里傳來了輕輕的收音機音樂聲。
「這個——」他最後說,「我不認識這個人。」
克拉維利走進了房間。他手裡沒拿武器,看見貝瓦爾德手裡攥著鎚子時,他只是和氣地搖搖頭。
「您是不是碰巧認識一位貝瓦爾德博士?」
「再見!」他臨別時說,「與您認識真令人高興。再見——」
「克拉維利先生怎麼回答?」伊爾莎·瓦格娜只能笑笑,雖說心裏急得要命。
塞爾喬·克拉維利。這克拉維利是什麼人?
「噢,瓦爾特鮑爾先生!好極了,我回頭可以同您說說話了。我先要一杯咖啡、一塊水果蛋糕,還想問點事兒……」
「對,小姐,巴巴利諾別墅……」船工詫異地點點頭。船慢慢地從台階前面駛過,乞丐們不斷地向他們揮著手——在這條死氣沉沉的小河裡,他們難得見到人。
「是呀。」他的態度隨和了些,用手裡的毛巾拂了拂桌子。
伊爾莎·瓦格娜離開飯店,來到了大運河邊上。她沿著運河,走到了里約爾托廊橋附近。她倚在貢朵拉碼頭的木欄杆上,觀望著運河,觀賞著周圍的景色。威尼斯的風光真是美不勝收啊,難怪她被人們稱做大海的公主,她由衷地暗自讚歎。
伊爾莎·瓦格娜又往左右兩側觀察了一下,然後就躡手躡腳地穿過走廊,迅速跑到8號門前,又回頭看了看,按下門把試試門是否鎖著。門被輕輕地推開了。她迅速溜進了房間。
她仰頭觀望著這幢古老的樓房,高高的牆面上霉跡斑斑,但依然露出了昔日的風采。貢朵拉船頭下的龍骨輕輕壓到了沒在水裡的台階,船停了。伊爾莎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
忽然他聽見頭頂上有腳步聲。貝瓦爾德攥緊了鐵鎚,穿過實驗室進了他的卧室。他閃身站在朝樓梯方向開著的門旁等候著。他決心應付任何情況。如果克拉維利現在下來,那就要看誰的動作快了,是他的手槍,還是我的鎚子……決定性的時刻來臨了。
「去聖安娜運河。」伊爾莎對他說。
就在他手握鐵鎚站在門旁,等候著準備隨時出擊之時,忽然聽到背後從厚厚的牆外,傳來了輕微的發動機聲。這是他進入這地下室之後第一次聽到外面的聲音。他趕緊跑到牆邊,把耳朵貼在牆上,屏息傾聽。
「我問聖安娜運河在哪裡……」
「您這樣做是毫無意義的,博士,」克拉維利說著,敲了敲門,「您倒還真行,把我的爆破間給破壞了。我倒要來看看您究竟是怎麼乾的。我已經看到,在我的控制箱里有一隻紅色的信號燈亮了,說明線路已遭破壞。好吧,博士,您別再干蠢事了。我向您承諾,眼下決不對您怎麼樣。我有個好主意要同您說。」
伊爾莎·瓦格娜鬆了一口氣。有希望了,她想,他認識這個克拉維利。
「現在他正滿世界地在找您。我對他說,您在佛羅倫薩,還從那裡給我打來了電話。我猜想,現在他把整個佛羅倫薩都鬧得雞犬不寧了!他還想跟您要10次的劑量,那樣,那位已被所有醫生放棄的女病人——就有救了……」
橋下站著兩個警察。她看見他們正在注視著里約爾托廣場上紛亂的商販與遊客,心裏頗感安慰。聖安娜運河,巴巴利諾別墅,在地圖上的C9方格里,她在想。這C9方格我該怎麼找呢?她朝警察走去,朝他們點點頭。
「進來吧。」他沉下嗓子說道。
這時,她的目光落到了廢紙簍上。她把它拿上寫字檯,也和魯道夫·克拉默一樣開始查看裏面的廢紙。她終於也發現了那隻惟一從威尼斯寄出的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