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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你這魔鬼!」他不斷地重複著這句話,「你這可惡的魔鬼!」他的手從臉上慢慢落下,抬起頭注視著克拉維利,「這兩個不幸的人怎麼會在你這裏的?」
克拉維利咒罵一聲,匆匆跑出了房間。他向柏林掛發了一個緊急電話,但無論他怎麼懇求,貝瓦爾德手下的實驗室助理都不肯回答問題,並要求與貝瓦爾德博士本人說話。克拉維利無可奈何,氣急敗壞地把聽筒重重地摔到電話機上。
他倆手挽手離開了大飯店。誰看見他們,都會以為這是一對戀人。威尼斯是戀人的天堂。
「你是個瘋子!」貝瓦爾德博士大叫一聲,跳了起來,「你不但謀害了帕特里克森和達柯爾,而且現在又拿這兩名婦女的生命當兒戲,你於心何安!我不會治療她們的。」
「後來……她的貢朵拉拐了個彎,駛進了一條運河支流……這是我最後看見的情況……」
「你同他說話了?」
皮埃特羅·巴內塞滿臉笑容地迎上前來,伸出了雙手。
「這就該由你自己去查了,克拉維利。你切斷了我同世界的聯繫,現在又想找一把鑰匙,重新打開我與世界聯繫的大門……我現在的處境同你一樣。你需要我的發明,為的是奴役世界;我急需資料,是為了拯救兩名女病人。而我們兩人都不知道,現在到底該怎麼做!但與此同時我認為,你的處境比我更為糟糕!」
伊爾莎·瓦格娜又抓起門環再次叩門。門一下子打開了,兩名僕人手裡舉著木棍站在她面前。他們看到門口站著的是一位姑娘時,垂下了棍棒,只是朝守候在運河邊正在扮鬼臉的乞丐們投去了威脅的目光。
「愛克賽爾大飯店!」想到這裏,她立即對船工叫了一聲。
「但我這樣就拯救了人類,免遭你利用我的發明對他們進行奴役!為此,我寧可犧牲兩個人的生命!」
「不行!克拉維利先生不在。」他又朝乞丐們揚揚木棍,用義大利語喊道,「見鬼去!」然後就在伊爾莎面前猛地關上了門。這門差一點兒就撞到了她的臉上,因為她在僕人開門時,已向前走了一步。
「這……這簡直是無恥之尤,克拉維利……」他結結巴巴地說。克拉維利走到一張小桌前,拿起了兩個資料夾,又隨即翻開夾子念了起來:
克拉默又搖頭了。這不可能呀,他仍在想,這樣的一個信封怎麼可能被忽略呢!「是不是瓦格娜小姐——」他講了半句,就猛地頓住了,慌張地望著巴內塞,「天哪!伊爾莎·瓦格娜!您今天見到她了嗎?」
「我不知道。」
摩托艇猛地一衝,駛離了碼頭牆,在格蘭德大運河裡調過頭來,如脫弦之箭般飛駛而去,船首高高浮出了水面,船后留下了一片白色的浪花。它一路避讓著河道里的貢朵拉和運菜船,冒著生命危險穿行在大運河中。
「什麼呀?」巴內塞咕噥道,「你知道什麼呀?」
魯道夫·克拉默還講述了他個人的分析,把所有報社編輯們的疑點都引向了一個方向。
一名乞丐拉拉克拉默的肩頭,讓他垂下了正抓著門環的手。
伊爾莎驚訝地看著克拉默。
「小姐來了!」侍童大聲說,「那位小姐……」
那個僕人一邊搖搖頭,一邊打著手勢,想說明這不行。最後,他也說了一句德語:
「埃米莉亞·弗特拉諾,51歲,生育過7個子女,患乳腺癌,左乳已徹底切除。病灶轉移至胸壁、脊柱及大腦。預后不良……」
這時,一直站在大門口的一名侍童怯生生地走上前來,像是請求原諒似的看著巴內塞,一邊又窘迫地扶了扶頭上戴著的船形小帽。
「她差點兒暈了過去。」
「危險?」伊爾莎大惑不解。
「我還沒有見到她……」
伊爾莎·瓦格娜點點頭。
「我是個房產商!我在哪裡投了資,當然就要取得回報!現在這已成為不容置疑的經營之道了……虧本的買賣是沒人肯做的!但對於您,則純粹是出於人類之愛……」
「這是怎麼回事?」貝瓦爾德倏然回身,兩眼瞪著克拉維利問,「你在這裏設了個私人監獄?」
他像攙小孩一樣牽著貝瓦爾德的手,拖著他走出房間,回身關上門,又推著還沒有從震驚中恢復過來的貝瓦爾德回到了那間起居室,遞上了煙盒。
貝瓦爾德對兩名病人進行的診察證實克拉維利所讀的病案記錄完全正確。兩名婦女所患的癌症均已到了晚期。癌變部位可明顯觸及,分佈在全身的擴散病灶,有一部分也同樣如此。這樣的癌症已無法進行手術,也不再需要拍攝x光片或研讀病史記錄……這兩名婦女註定必死無疑。
克拉默如釋重負,趕緊穿過大廳,推開旋轉門沖了出去,迎著正在下船的伊爾莎跑去。他從正扶著伊爾莎下船的船工手中接過她來,張開雙臂就抱住了她。
「她現在還在房間里?」
「不信你就打個電話去柏林問問。她肯定已經帶了文件來威尼斯了。這就是說,她可能已經去了警察局,因為她到達威尼斯時,沒有人去接她,而且又沒人能找到我。因此,她帶來的文件現在可能就在警察局!」
「你認識這位克拉維利?」
「你別演戲了——咱們走!」他生硬地說。克拉維利點點頭。他讓貝瓦爾德先走上狹窄的樓梯,又把書櫥重新移到暗門前,在煙缸里彈去了煙灰。貝瓦爾德靠在那隻大地球儀旁,看著他做這一切。克拉維利朝他擺了擺手。
「那麼……那麼後來呢?」克拉默壓低了嗓子問。他已預感到將會聽見什麼樣的答案。
「有誰要來拿走我的鑰匙呢?」
「是呀——」伊爾莎驚訝地說,「你……你想幹嗎?」
「克拉維利,你給我住嘴!」貝瓦爾德大叫一聲,從床上跳起身來,穿上了外套,「那行啊,咱們走!我佩服您的頑固!但您別指望我會交出我的分九_九_藏_書子式。」
「如果您能幫個忙的話,」克拉維利送別警官時,站在門口對他說,「請把這些乞丐從我家的台階上趕走。他們使我感到噁心。」
貝瓦爾德內心的鬥爭無比激烈。他知道他必須幫助她們,舍此則別無選擇。但他也知道,這樣就等於從自己的手裡交出了一件可將整個人類驅入無限痛苦的深淵的武器……他詛咒自己,怎麼竟然會做出這樣的發明,被人利用。
「來吧!」他邊說邊拉著伊爾莎進了飯店,「現在大家都知道了!」
「沒什麼!到現在還沒有任何線索……」
「克拉維利,你究竟在搞什麼鬼?」
「這件事我早已辦完了。」貝瓦爾德說。
克拉維利沉思地看著貝瓦爾德的臉。
貝瓦爾德博士坐了下來。突然他笑了,笑得使克拉維利摸不清頭腦,使他感到渾身難受。
「我想找克拉維利先生……」
「等一等!」克拉默詫異地看著巴內塞,「他們沒發現一個信封嗎?」
「收——」伊爾莎的話在喉嚨口哽住了,「你哪裡來的這些錢呀,魯道夫……」
魯道夫·克拉默顫抖著手,給了侍童1000里拉。巴內塞不停地搖著頭。她真是瘋了,他暗忖。克拉默抿緊嘴唇注視著巴內塞。
「這分子式不在您身邊嗎?」
「我想同克拉維利先生說話!」伊爾莎·瓦格娜用德語說道。手持棍棒的僕人的突然出現,令她的心跳都快停頓了。
兩名婦女的眼光更亮了,瘦骨嶙峋的手指在床單上移動了一下。貝瓦爾德愣在牆邊,獃獃地望著這兩名形容枯槁、生命已岌岌可危的婦女。
「我正想問你呢……你來這兒想幹嗎?」
乞丐們讓開了路。伊爾莎·瓦格娜登上了滑溜溜的台階,在沉重的大門前停住腳步,尋找門鈴。她發現了銜在獅嘴裏的黃銅叩環,就使勁叩起門來。
「先生!」滿臉通紅的巴內塞叫住了他,「警察已經來過3次了!他們要同您說話!您去哪兒了呀?!」
「整個房間他們都查仔細了?」
他使勁叩門,但叩了許久就是不見有人來開門。僕人們躲在靠近大門的一個房間的窗帘后,注視著門外這個幾近瘋狂的男人。他們按主人的指示,不放任何人進門。
編輯們聚精會神地傾聽著,一邊用鉛筆刷刷地往紙上做記錄。兩名新聞代理還把克拉默講的這個扣人心弦的故事錄了音。這是聳人聽聞的大新聞,在這原本頗為平靜的夏季,是個不錯的大賣點。
「這是幹嗎呀?」貝瓦爾德大聲問。
「我沒辦法!從技術上說不行啊!」
「聖母會保佑您的……」埃米莉亞·弗特拉諾虔誠地說。她舉起瑟瑟發抖的手,畫了個十字。
「怎麼樣?」他問道,「是這病情吧?!您這當醫生的心腸可得……」
「乞丐?你是說那些在聖安娜運河裡到處遊盪的可怕的人?」
摩托艇在巴巴利諾別墅的台階前戛然停住,在一片浪花中滑向石級。克拉默縱身一跳,躍上了大理石台階。
「我估計,」他多次說,「在伊羅娜·斯佐克事件和貝瓦爾德博士事件之間,並無內在的聯繫,因強|奸而謀殺一個男子是極不可能的。但兩案的兇手極可能是同一個人。其動機很清楚:一起是典型的性謀殺案……另一起嘛,則是搶奪一項非常有價值的重大發明,儘管我對細節尚一無所知。現在需要調查的是,住在聖安娜運河邊的人,哪個會對化學藥劑有那麼大的興趣。我們的線索就在這條沉默的運河中……我們應當抓住這條線索……」
他們爬上樓梯,到了頂層,出了一道門,進入了一條光線昏暗的長走廊。
「謝天謝地——」
「她叫什麼名字?我派人到各處去找……」
「還在火車站的保險柜里呀。」
「別急呀,寶貝!這是我給您的一份大驚喜……」
「在柏林,由我的女秘書保管著。資料就在她的文件夾里,她隨身帶著。夾子里雖然有分子式,但這些分子式都是虛假的。真正有效的分子式被我記到了這些資料中的某個地方,具體是哪一頁,只有我一個人知道……」
「我在做準備。」貝瓦爾德把乳膠手套塞進了大衣口袋,「馬上進行首次診察。這兩名婦女也許可以用別的方法來冶療。」
他們離開這起居室,又走過了兩道門。收音機的音樂聲更響了……人的講話聲也聽得清了,是女人的聲音。貝瓦爾德一下子停住了腳步。
伊爾莎·瓦格娜求助般地看著周圍。乞丐們圍在她身邊,想逃跑是不可能的。她的心快跳到喉嚨口了。
貝瓦爾德博士坐在露齊亞·塔托奈莉的床邊,握住了她的手。她瘦削、蒼白的臉埋在枕頭裡,啜泣著。整個房間里充滿了一種奇怪的甜絲絲的氣息。
貢朵拉又划進了一條小運河,朝格蘭德大運河方向急駛。
同樣可以肯定的是,這個克拉維利曾經與貝瓦爾德通過話,因為貝瓦爾德有個習慣,只有當被他稱為某件事的「過程」過去之後,才會銷毀有關的信件。
「不——!」克拉維利大叫一聲跳了起來,「您在騙我!」
門內沒人答應。過了許久,她才聽見裡邊傳來了說話聲……好像是在罵人、威脅人。
「她來威尼斯已經兩天了。」
「等著瞧吧,親愛的博士!」克拉維利點了一支捲煙,有滋有味地吸了一口,「即將出現的情況——最多只需5分鐘——將要改變您的世界!並改變您的頑固態度!要不是有些不公平的話——因為我必贏無疑,我甚至想同您打個賭呢。」
貝瓦爾德博士觀察著整條走廊。這裏顯然剛清掃過,很乾凈,地上還鋪了地毯。左右兩側各有幾扇門。突然,他覺得像是聽到有人……有人在說話,還有輕微的收音機聲……克拉維利在一旁註視著他,一邊擦著臉上的汗。
九九藏書您別叫喊,也別跑到窗口去。這樣做是沒有用的。僕人們都在後面的小樓里……運河上這個時候也沒有船隻,只有幾個乞丐因為中午太熱而在這邊納涼。我們現在去閣樓吧。」
「在我的提包里。」
「現在你明白了吧,所以我什麼事也沒法做!那兩名女病人我也救不了……12個小孩的母親……對她們的死,你克拉維利罪責難逃!你把我送進來關得太早了,早了24個小時!你也未免太心急了吧……」
「怎麼樣,您的店裡受損失了嗎?走了多少客人?」
克拉默每次說完起身時,都富有表情地高呼:「貝瓦爾德博士在哪裡?」他的呼喚給所有聽他講話的義大利人留下了強烈的印象。
「她問起了您,先生。」
貝瓦爾德博士躺著不動,只是摁滅了手中的捲煙。
「小姐……抱歉了……」其中一名僕人結結巴巴地說。
克拉維利點點頭。
「買——」貝瓦爾德又是一驚。克拉維利擺擺手,把一杯白蘭地推到他跟前。
「我給你1000里拉,要是你……」
「那您回憶回憶。」
「我只是有些預感罷了,親愛的。」克拉默安慰地撫摸著她的頭髮和面頰,「警察不會為我們找到什麼線索,報紙上刊登的新聞,過兩天也就被人們淡忘了……但乞丐們會送來消息……」
「喂?」他拿起聽筒接電話。線路里傳來了克拉維利頗為和氣的聲音。
「您想到哪裡去了,博士!我給您換的是我家裡新布置的房間……」
貝瓦爾德感到心裏一陣陣發冷。他對克拉維利所說的即將發生的情況,根本就無法做絲毫的設想,但克拉維利卻說得那樣肯定、那樣有把握,這就不能不使他預感到,他的反抗將受到一次最嚴峻的考驗。
「是的。我收買了他們——」
「所有這些,我今晚都會向你解釋的……這是一個簡單卻又傷心的故事……我們先去把文件夾放到安全的地方。」
「祝賀啦!」他高聲說著,「這就是威尼斯的奇妙之處……」
「你走……」貝瓦爾德無力地呻|吟道,把臉靠到了牆上,「你走,你這畜生……」
「噢!」這乞丐笑了,「威尼斯有過一個瓦格納!是在這裏死的……寫過許多歌劇……有很多伴奏樂的歌劇……用了很多鼓號聲……嘭、嘭、嘭……好極了——」
「圍著貝瓦爾德的一些人。」
「是的……我們彼此還很不了解……」她停住話,詢問地望著克拉默。
「我真想殺了你!」克拉維利咬牙切齒地說。
「今天晚上,我將對你講述一切。」克拉默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你會突然明白,你在威尼斯有多危險。」
克拉維利沒有回答。他站起身來,收起他喝過白蘭地的那個空酒杯放進了口袋,默默地離開了房間。貝瓦爾德聽見由近至遠好幾次關門的聲音。房間里只剩下了他一個人,陪伴著兩名生命垂危的癌症病人。
巴內塞瞪大了他的黑眼睛。
「為什麼呢?」這個乞丐又問。
「沒有任何線索。」
「我去了聖安娜運河……想找克拉維利先生……」
「我們必須立即將文件袋取出來,存放到飯店的保險柜里。那鑰匙弄不好會被人拿走的。」
這是幾乎所有癌症病人都有的一種氣味。
「伊爾莎·瓦格娜。」
他返身奔下台階,跳進船里,吩咐駕駛員返回飯店。因為他走的是直路,所以他比伊爾莎·瓦格娜先回到了愛克賽爾。一問她還沒回來,他的心裏又驚慌不安了。他責備自己因急於趕往報社竟然完全把伊爾莎·瓦格娜給忘到了腦後,既未安排人照看,又未向她提出警告,就把她一個人留在了飯店裡。倘若克拉維利果真同貝瓦爾德博士的失蹤有什麼關係,那麼很清楚,伊爾莎·瓦格娜的處境也很不安全。
警方隨即帶走了蹲在運河旁台階上的乞丐。但10分鐘之後,一艘貢朵拉又另外載來了4名乞丐。克拉維利氣得攥緊了拳頭,但他沒再吭聲。作為威尼斯人,他懂得乞丐和街頭小販們的勢力。
「她回房間了。」
「聖母呀,保佑他們吧,」他輕輕叨念,「也保佑我別再受驚嚇了……」
「沒辦法。」
「不。」
「不。將近11點時,她要了一艘貢朵拉。後來的情況我就不知道了。」
「那我們可以再製備嘛!樓下的實驗室里,各種設備都有……比您自己在柏林的實驗室還要好呢!」
「這就奇怪了!」魯道夫·克拉默搖著頭。我明明是把它放回廢紙簍的,他暗忖。他們應當會發現它的嘛。而且它就在面上。
克拉維利對這名年輕的女子點點頭。她看了一眼貝瓦爾德,稍稍抬起身體。貝瓦爾德覺得像是被人扼住脖子似的,呼吸都急促了。克拉維利不為所動,又讀起了第二個資料夾:
「謝謝了,夥計。」
「請進——」
「您沒聽錯……是有人在說話……」
伊爾莎·瓦格娜仰靠在軟墊長椅上。她打算找個時間再來一次,同克拉維利見上一面。但突然,她想到了魯道夫·克拉默,她的突然出走,可能會引起他的誤解,因為她沒有對人留下任何話……就像當年的伊羅娜·斯佐克一樣,不聲不響就走了……去的又是聖安娜運河!read.99csw.com這會引起又一次的緊張與驚慌,把事情搞得更錯綜複雜,非但不能解開結,反而會把這結打得更緊,更死!
克拉維利歪過頭看著貝瓦爾德。
警官與克拉維利握握手。他剛才提了幾個問題,克拉維利立即做了漂亮的回答,無懈可擊。沒有絲毫理由要懷疑到他頭上,更沒有理由來檢查他的別墅。
就在伊爾莎·瓦格娜乘坐的貢朵拉繞了個圈子后又朝飯店駛去時,克拉默的摩托艇機聲隆隆地飛速開進了聖安娜運河。
「即便我想回憶,也不可能記得清楚。我需要記錄研究過程的資料。」
「後來呢?您快說呀,巴內塞!」
「不會沒有目的的!」
克拉維利舒心地笑了。他架起二郎腿,有滋有味地品嘗起白蘭地來。貝瓦爾德博士痛苦地閉上了眼睛。病案已經擺在他的面前,他無法躲避的重大事情終於來臨。他明白克拉維利的主意是何等狡詐:找來兩名垂死的癌症病人,看你能不能見死不救!要救,你就得製備血清,要救,你就得乖乖地取來分子式,這樣,你就完全落到了那個國際集團的手中!如果你見死不救,那你就成了殘忍的劊子手!
皮埃特羅·巴內塞靠在飯店的大牆上。
他走進隔壁的醫療室,穿上白大褂,從一個玻璃櫃中取出了嶄新的聽診器和一副乳膠手套。寫字檯上的一台電話機突然響了起來,把他嚇了一跳。
克拉默看著四周,周圍的人都露出了笑容。但克拉默並不因此而感到有何尷尬。
「隨你便吧。」
「你這魔鬼!」貝瓦爾德有氣無力地說,「你是少有的惡魔!」
「那麼現在呢?現在她人呢?」
「快呀!快開過來!」巴內塞緊跟著他趕了過來,也像個瘋子似的手舞足蹈,一邊不停地叫喚著,「過來!過來!」
「我會幫助你們的……」他嘶啞著嗓子說道,從露齊亞使勁握著的手掌中抽出了手,「但我無法向你們做什麼承諾。你們知道自己的病情,已有人把真實情況都告訴你們了。我會儘力而為的……」
「這又怎麼啦,博士?我先同附近的所有醫院通了電話,以獲取晚期癌症患者的名單,因為這裏的醫院也同世界上其他醫院一樣,對已無法救治的病人,即所謂的『護理病人』,都往家裡送,因為他們反正是等死了。再說,死在家裡也可免得牽累醫院的統計數字。我認識許多醫生,他們給了我這些已被他們放棄的病人的住址。很多都是住在齊奧嘉的貧窮的漁家婦女,她們沒錢住私人醫院,付不起那麼昂貴的費用。於是我就去找到了她們,從她們男人的手裡買了過來,每個女人花了10萬里拉!我答應他們,把她們治好后再送回去。情況就是這樣,博士!我的成功您看到了吧!這兩名婦女您剛見過……而且我相信,我這20萬里拉是很好的投資……」
「別急!克拉維利還為您準備了一件更好的禮物呢,博士。請隨我來……」
威尼斯警方的工作做得相當仔細。在檢查完愛克賽爾大飯店裡的套間——雖然沒有結果——之後,他們又派出6艘警艇,駛入了沉默的運河支流,開始清查黑社會分子的藏身之處。他們也巡查了聖安娜運河……但不是從建有眾多別墅的格蘭德運河這頭開始,而是從相反方向查起。在那裡,河水已變淺,到處散發著糞尿的臭味,在沿河用木柱支撐的棚屋裡,住著威尼斯最貧窮的人們。
「很好。那麼她後來怎麼樣了?」
「是什麼人哪?」伊爾莎·瓦格娜兩手抓住了克拉默的手臂,「你知道許多情況!但你沒有都對我說!貝瓦爾德出什麼事啦?」
「我說,您一早就去報社了。」
「救救我吧,醫生,」露齊亞輕聲乞求道,「行行好,救救我吧……我有5個孩子……」
「快叫摩托艇!」克拉默大喊一聲,衝出了旋轉門,連連揮舞雙手,招呼停靠在一側的一艘飯店自備的摩托艇。
「先生,您別再說不吉利的話了。」巴內塞擦去了額頭的汗珠,「警察已檢查了貝瓦爾德博士的套間,所有的東西他們都仔細翻看過了!但他們一點都沒發現有絲毫價值的……」
「您想怎麼辦呢?」克拉維利認真了些。
「新登記了229名客人入住!」巴內塞嘆息道,「先生……這些人簡直是瘋了!他們都是衝著失蹤事件來的!店裡的床位都滿了!」
「嘿,快收拾東西!」克拉維利喜滋滋地喊道,「我們換個地方住!」
克拉維利在起居室里等著。他面露滿意的神色,從廚房間里為貝瓦爾德帶來了一大塊蜜酒布丁。
「是的,甚至很了解呢。」克拉默握住了她的雙手,兩眼注視著她,「我會把這些都告訴你的。」
「這是一條路。」克拉維利邊說邊領先上了樓梯,「另外還有個樓梯好走一些,但會被僕人們看見。」
「我想,該有的東西這裏都全了吧。」克拉維利說,「如果還缺什麼的話,我馬上就去辦……」
「貝瓦爾德博士的文件在哪兒?」
「我剛才出去買了點東西,」侍童結結巴巴地說,「是廚師長叫我去的,買一種調味品。於是我就幫他去買了。我在碼頭上見到過這位小姐,她穿的衣服我認識。她上了船,往格蘭德運河的上遊走了……我認出是她……」
克拉默一個箭步跳上甲板,跪跌在駕駛員身旁,一手緊緊抓住了船舷的欄杆。
一個乞丐向她走來。
「您又打什麼鬼主意了吧?」貝瓦爾德博士克制住情緒低聲問道。
「這是我們的醫生!」克拉維利和藹地對她們說,「現在你們有救了。你們不久就能恢復健康,回到孩子身邊去了……」
「貝瓦爾德博士怎麼了?」伊爾莎側臉問道。
分子式已經送到威尼斯來了,就在警方的手裡。彷彿看見獵物已經出現在眼前,他卻無法捕read.99csw.com獲。
「我去給魔鬼發了一些警告!」克拉默邊說邊朝四周看了看。寬闊的棕櫚大廳里,一堆堆地站了不少客人,像是在談論著什麼。新來的客人們的箱包都還放在接待處的大櫃檯前。
克拉維利的呼吸都急促了。他認識到,現在他已處於劣勢。他把自己趕進了敗局。
貝瓦爾德走了過來。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個沒有窗戶的房間,但照明光線亮得如同白晝。這個房間已用時新的傢具布置成了一個卧房兼起居室。一側的牆上有一扇門,裡邊又是一個房間。這門開著。貝瓦爾德一看,這居然是個一應俱全的醫療室,裡邊有一張手術台、一個擺滿了各種必要器械的玻璃櫥、一隻藥品櫃,還有一台消毒機……
「這是最高的樓層了。」克拉維利倚在牆上說。他滿臉是汗。
「可是博士——」
「露齊亞·塔托奈莉,34歲,已生育5個子女。子宮癌晚期,已擴散並轉移至肺部與乳|房。無法手術。預后不佳……」
「我沒有血清了!」
貝瓦爾德博士低下頭,趕緊離開了房間。
克拉維利心裏感到發冷,冰一樣冷。
「那她到現在還沒回來?」
「博士……我再次強調:這是出於人類之愛——」克拉維利說著就推開了門。講話聲停了,只有收音機還在響。
「好,博士。那麼您就馬上發個電報,把您的女秘書叫來。這一次我不想再上您的當了,就像上次說好要留局待領的信件那樣……你寫好電報稿,我自己拿出去發!好吧,我們把您的女秘書叫來……」
「每個角落都檢查過了。甚至還叫我們拆下了門帷。他們從床上搬下了床墊,還撕開了沙發椅墊上的縫——當時我始終在場,還不得不在他們的檢查記錄上籤了字!但他們根本沒發現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魯道夫·克拉默一早就出了門,整整一個上午都在威尼斯市裡到處奔走,拜訪了一家又一家的報社。他向各家報社的編輯們講述舞蹈演員伊羅娜·斯佐克和德國研究人員佩特·貝瓦爾德博士的故事,講到了種種細節,包括他與伊羅娜的新婚旅行與她的失蹤,包括伊爾莎·瓦格娜來到威尼斯而無人接站,更包括兩個失蹤者最後都在聖安娜運河被人看見過這樣的怪事。
「您知道她去哪裡了?進了聖安娜運河!」
「不可能!」克拉維利笑了起來,「即便是您,也不可能在一個奇迹之後緊接著又創造一個奇迹吧,博+……」
「那好,你就問問警方吧。」貝瓦爾德博士咧開嘴笑了,「這些資料如果沒有我點頭,警方是不會拿出來的。這就是說,非得我親自同警方說話才行。而這又意味著什麼呢,親愛的克拉維利?這意味著你將被……」
「幹嗎?」
「我親愛的姑娘們——」克拉維利放回資料夾,像是開玩笑似的對兩名女子說,「這位是我們的醫生,他將用他的神葯為你們治病。別怕。他對你們怎麼說,你們就怎麼做,不必感到奇怪……你們要知道,這世界上別的醫生都救不了你們,能救你們的,只有這位醫生!但你們要有耐心……奇迹也不可能是轉眼就來的……」
「您的女秘書現在在哪裡呢?」
「您驚訝了吧?我們甚至有電話可以聯繫!如果您有什麼需要的話……您的電話是直接通到我的專用機的。此刻您正在做什麼呀?」
巴巴利諾別墅頂層閣樓上的三個房間已布置停當,令克拉維利相當滿意。他對自己這個天才的計劃感到欣喜,興沖沖地又下樓進了地下室。貝瓦爾德博士正躺在床上,不停地在吸煙,吐出的煙霧被裝在牆內的通風機吸走,新鮮空氣被吹送進來。
「那麼這些資料在哪裡呢?」
「你叫什麼名字?」
伊爾莎慢騰騰地走回貢朵拉。乞丐們扶她上了船,她給了他們每人幾個裡拉,又朝船工點點頭,做了個手勢,意思是隨便去哪裡,回城裡去……
當這支警察小分隊深入到聖安娜運河檢查裡邊的房屋時,伊爾莎·瓦格娜乘坐的貢朵拉駛近了巴巴利諾別墅,在台階前停了下來。乞丐們迎了上去……她看到這一張張醜陋的臟臉,努力克制著自己才跨下船來,走到了這些人中間。
克拉維利走在頭裡,領著他穿過大廳,登上寬樓梯,又穿過一道門,到了一個一直通到樓頂的盤旋式樓梯跟前。
「博士,請別見怪。我只是想給您換個好一些的房間……就在這幢樓里。這實驗室嘛,我們以後仍然可以來用……但是眼下呢,我認為改變一下環境,會使我們相互間更接近些。」
「那您就要了這12個孩子的兩位母親的命!」
「我想買點東西——」她回答得很快。
「我的天哪!」皮埃特羅·巴內塞驚呼一聲,臉色都發白了。
「你看見什麼了,小夥計?」克拉默急不可耐地問。
「您需要什麼,我都給您去買……」
貝瓦爾德博士閉上了眼睛。突然,他哭了起來,把額頭抵到了牆上。他哭得渾身顫抖,內心的種種緊張、不安、擔憂和恐懼,都化作了無聲的抽泣,漸漸地消解了……
克拉維利又走在前面,推開一扇門,然後就往邊上一站,對貝瓦爾德招招手。
「如果允許我說句話——」他終於開口說道。
「沒有分子式,我什麼都不能做。或許你以為這些複雜的分子式都在我腦子裡?我的藥劑是用無數個不同組合進行了無數次試驗的結果。從這數不清的分子式中,突然產生了這一有效的組合。」
他臉抵著牆站了好一段時間,痛不欲生。可怕的事情已無可迴避。身旁躺著兩名已被所有醫師放棄的貧苦婦女,正指望著他去拯救她們。他是她們最後的希望……
「您怎麼說的?」
將近中午時,克拉默回到了愛克賽爾大飯店。他剛鑽出旋轉門走進大廳,皮埃特羅·巴內塞就迎面跑了過來。
read•99csw•com沒有一個寄自威尼斯的信封?」
「您這話我不相信。您是醫生!您會在這閣樓上與這兩名垂死的病人同呼吸共命運,非生即死!如果您不幫助她們,就會聽到她們臨終時痛苦的叫喊。這會使您永遠無法忘卻!而且即使您自殺的話……您依舊無法擺脫這罪責!」
「就在我們第一次與帕特里克森和達柯爾一起面談過之後。當時我挺相信你說的那個醫藥集團公司,已經準備攤牌了。」
克拉維利知道貝瓦爾德在想什麼,於是他便說:「博士,您一向信守希波克拉底的誓言:幫助每一個病人,無論他是什麼人……也無論是在何處……這一行醫準則,不就是您整個精神道德的支撐嗎?那好吧,您現在可以做出證明了!」
「您該吸支煙了吧?要不就來杯白蘭地?這裏什麼都有……」克拉維利走到一個壁櫥前,取出了一隻酒瓶,「兩例癌症,都已到晚期了,等著您的神葯,並且只有您才能治!只有您了!兩位母親,一位有5個孩子,另一位有7個!都是十分逗人喜愛的小傢伙,長著滿頭的黑鬈髮……只有您一個人能保住他們母親的性命了……」
「我不幹!」貝瓦爾德喊道。
「很重要,小姐……」
「沒有呀,沒有什麼威尼斯寄出的信封。怎麼啦,先生……」
「是,小姐,愛克賽爾……」
「這樣會出事的。」他喃喃自語。他回過神來,在胸前畫了個十字,遙望著聖瑪利亞康佑教堂,又畫了個十字。
「你騙人!」克拉維利像一頭受傷的公牛般吼叫著。
克拉維利朗聲笑了。
「什麼?」克拉維利頓時懵了,目瞪口呆地問,「您已經把您的女秘書叫來了?什麼時候?」
「克拉維利不在家……」他告訴克拉默,「開了他的白船走了。去哪裡,我不知道……」
克拉維利幾乎是同情地搖搖頭。
啊,快給我一個主意吧,上帝。克拉維利默默祈禱。給我一個辦法吧,一個主意也行!但他費盡心思,就是想不出一個有用的辦法來。幾個小時之後,反而還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使他深感晦氣……
貝瓦爾德博士來這兒幹嗎呀,她邊想邊仰頭觀看了一下古老的、曾有過一段輝煌的樓牆。他收到過從這棟房子里發出的一封信,這是可以肯定的。
他緊張得臉色發白,決定不再行動,便在大廳里坐了下來,要了一份威士忌,開始慢慢地啜飲。突然,他看見那名曾經看到伊爾莎·瓦格娜坐船離去的侍童揮舞著雙手朝他跑來,他緊張地跳了起來。
「沒有。他們不讓我進去,說他不在家……」
貝瓦爾德雙手掩臉,慢慢坐到椅子上。
「請您在這裏等我!」她用德語大聲對船工說。她知道船工聽不懂,但在這陰森森的運河深處,能聽到自己的說話聲也是好的。
「小姐是德國人?」
「伊爾莎!」他激動萬分地呻|吟道,「伊爾莎!我的天哪,我好害怕呀。」他情不自禁地吻著她,當著眾多貢朵拉船工和飯店客人的面。這一切發生得是這麼突然,這麼出人意料,然而又是在她的企盼之中,使伊爾莎·瓦格娜綿軟無力地癱倒在他的懷抱里。
「你給我閉嘴!」貝瓦爾德大喝一聲。
克拉默扶住了她的肩頭,寬慰她說:
半個小時之後,他洗過臉,點燃一支煙慢慢地吸了起來。他此時又完全恢復了理智,頭腦變得像鬥士般清醒。
「那多好呀!」克拉默挖苦地朝他笑笑,「要是現在有人在您店裡的某個角落裡發現一具屍體,您就可以連走廊也出租了,臨時再加多少個床位……」
「謝謝。」克拉默鬆了一口氣,心中的擔憂像是一塊沉重的石頭落了地。克拉維利不在家,那麼伊爾莎也就不會在他家裡了。
貝瓦爾德知道,這兩名婦女怎麼也不會想到「人類之友」克拉維利為什麼要把她們弄進巴巴利諾別墅來。這肯定是幾個小時前,就在他在地牢里聽見摩托艇開走,然後又開回來時發生的事情。克拉維利避開所有人,把船直接開進了宅內的碼頭,讓僕人抬下病人,把她們送進了閣樓。於是,她們就睡到了鋪著白床單的乾淨的床上,等待著奇迹發生。
他們逮到了27名正在被追捕的盜賊——警方的突然行動,使他們來不及藏匿。但警方沒發現絲毫有關貝瓦爾德博士的線索。因為他們檢查所有的房屋時,有人居住的別墅卻偏偏被排除在外,所以他們也就沒有打擾巴巴利諾別墅。因為他們認為,像克拉維利這樣一位有錢的人,當然沒有必要去害人或殺人。貴族和富人歷來就屬於威尼斯,他們享有某種豁免權。於是,僅由警官本人對克拉維利做了一次例行公事性的拜訪。他不願忽略了自己的職責。
「花錢買來的。」
「快去聖安娜運河!」他對著被弄得目瞪口呆的駕駛員大叫,「嗨,您快開呀,提高速度,全速前進!能爭取幾秒鐘都是好的。加油!聖安娜運河——」
「噢,見過,先生,今天早晨見到過。她看了報紙。」
「等我們找到貝瓦爾德博士后,您再祝賀我們吧……」克拉默伸手挽住了伊爾莎的腰。
「我覺得住在這裏還挺不錯嘛。」他說。
「可是博士——只有您才能治療這病。」
「那麼鑰匙呢?」
「怎麼樣?」
這是一個挺大的房間,兩側牆邊各放了一張床。睡在床上的兩名婦女瞪大了眼睛望著貝瓦爾德。她們臉色蒼白,面頰消瘦,眼眶深深凹陷。當她們試圖微笑的時候,滿臉都是難看的皺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