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知道。天哪！可我實在忍不住呀……您難道還不理解嗎？！我這樣做，于誰都毫無損害，相反只有好處……這好處就明擺在我們面前！我只要再拿10個安瓿的葯就夠了！」

「在威尼斯？」

一件事是在伊爾莎·瓦格娜離去后，他同貝瓦爾德博士又進行了一次談話；另一件事是，午夜時分樓外有人大聲敲門，潘特洛西教授又突然來訪。

克拉維利陡然轉身，離開了頂樓。走過走廊時，他聽到病房裡傳來了那兩名義大利婦女的呼叫聲：「醫生！醫生！」但他連一秒鐘都沒有猶豫，連腳步也沒停一停。對於他，她們現在已毫無價值了。對他來說，露齊亞·塔托奈莉和埃米莉亞·弗特拉諾現在簡直就同玻璃箱子里被毒死的白鼠一樣，已完全失去了利用的價值，她們今後的命運如何，已不值得他克拉維利再去關心。至多，他只需再寫封簡訊報告一下她們的家屬：「十分遺憾，新來的醫生也未能挽救……」

「在佛羅倫薩。」

「來吧，博士。您可知道，命運已把咱們兩人緊緊地拴在了一起，已經到了生死與共的地步。您活我也活……您完蛋我也完蛋。這一點，我們必須看清楚！咱倆只能走同一條路了。」

「14天。」

「我該怎麼對您說呢？他告訴過我他要去佛羅倫薩。後來，他又從那邊打來過一次電話，說了幾句話……其他情況我也不知道呀。」

「根本就沒時間了！」

「有可能吧——」

他在圖書室里又逗留了半小時，然後進了廚房，從冷藏櫃中取出了半隻雞、一瓶葡萄酒以及黃油、乳酪和白麵包，帶著它們再次上了頂樓。

「您想錯了。」

克拉維利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當然是潘特洛西。在這場想稱霸世界的遊戲中，我幾乎把他給遺忘了，忘記了還有這麼一位人物，是為數不多的在威尼斯見到過貝瓦爾德博士的人之一。

「報紙上登的那篇文章是什麼意思？貝瓦爾德博士怎麼會在聖安娜運河裡失蹤的？」

潘特洛西驀地九九藏書從沙發椅里站了起來，兩臂使勁亂揮，嘴裏哇啦哇啦地大聲嚷嚷著。克拉維利聽不懂他在說什麼。於是，克拉維利乾脆由他去叫，伸手倒滿了一杯白蘭地，平靜地遞到潘特洛西面前。突然，吼叫聲停住了，教授一手抓過酒杯，把白蘭地一飲而盡。

突然，一陣沉悶的敲門聲把他從沉思中驚醒。有人在猛烈地捶門，像發了瘋一樣氣急敗壞。克拉維利走到窗口，從一旁向外探望。

克拉維利笑了。

「要不要讓您打個電話去愛克賽爾大飯店問問？可是我知道您肯定會幹蠢事的，所以這電話我沒法讓您打。瓦格娜小姐同我友好地同進晚餐之後，就離開了這裏。」

「您進來再說嘛，教授……」

潘特洛西兩眼直愣愣地看著克拉維利，像是要朝他撲上去的樣子。克拉維利出奇的冷靜已使他完全失去了控制。

「報紙上的文章？」克拉維利哈哈一笑，「那是編輯們吸引讀者、擴大報紙銷路的一個伎倆！」

「為什麼呀，教授？」

「這個問題只有貝瓦爾德博士才能說明白。」

「我還有其他辦法，博士。」他沉下嗓門說。

「哎喲，別逗了！」潘特洛西教授毫無阻擋地徑直登上了救生艇。乞丐們都敬畏地朝他行禮。在威尼斯，誰不認識潘特洛西教授呀。

「佛羅倫薩！他去佛羅倫薩幹嗎呢？」

「你已經錯過機會了。」

克拉維利回到樓里，反身銷上門。通過內線電話，他給大管家浮士托下了一道指令：無論是誰今夜再來訪，都別放進來。

「您是想問那些文件怎麼樣了吧？她明天一早把文件給我送來。」

「將近中午吧。那時我們對分子式已做出評價。」

克拉維利又給他斟了酒，自己卻不喝。為了今夜的行動，他必須充分保持頭腦的清醒與冷靜。

「在實驗室里制取這種葯，要用多長時間？」

「沒事。」克拉維利對貝瓦爾德博士搖搖頭，扳開了他抓住衣服的手指，「您把我估計得過高了吧！我讓她回旅館去了嘛——」

read.99csw.com潘特洛西的呼吸困難起來。這幾個小時的激動，已大大加重了他心髒的負擔。他像一條落在地上的魚一樣急速地喘著氣，伸手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了一隻小小的藥瓶，哆哆嗦嗦地往手心裏灑出幾滴藥水，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嗅過幾次之後，他平靜了些，哮喘聲停止了。

大理石台階上站著的是身材矮小的潘特洛西教授，一頭白髮被風吹亂了，正在猛拍門上的銅環。

「那您幹嗎現在就這樣大叫大嚷呀？」

「千真萬確。」

回到圖書室，克拉維利沉思著踱起了方步。他不時看看立在牆角的古老的落地鍾。夜裡11時與12時之間是個好時間，他想。此時，大飯店裡業務繁忙，愛克賽爾的大廳里人進人出，熙來攘往，沒人會注意他、攔住他。

貝瓦爾德博士沒理他，洗凈了一隻玻璃碗，把熱乎乎的布丁倒了進去。克拉維利拿起一隻湯匙，幫著攪動正在咕嚕嚕冒泡的麵條肉汁。

「您向我保證？」

「多謝了。我們公司有自己的實驗室。」

克拉維利的嘴角抽|動了一下。這正是他最不希望發生的事。

「還來得及。過幾小時我再對您說吧。」

「他在哪裡？」潘特洛西教授一進門就叫。

「我們明天可以把她倆送回齊奧嘉去了，」他說，「反正分子式有人會給我送來，我用不著再讓她們充當誘鳥了……」

「這些叫化子在這裏幹嗎？」他問克拉維利，「他們聚在這裏鬧哄哄的……這究竟是幹嗎呀！這裏又沒有過路的人。乞丐應該去能要到錢的地方嘛！這是怎麼回事？」

「是的。」

「但要是不……」

「但警方不這樣看！」

教授像被釘子釘住了一樣不會動了。

「您說得似乎不錯，瓦格娜小姐對待工作確實十分忠於職守。然而我還是說服了她。我告訴她說，您眼下在佛羅倫薩，如果我們在您從佛羅倫薩回來的時候，就把準備好的合同文本送到您面前，那肯定會給您一個驚喜！於是她就同意了。她的心腸真好，是個好姑九九藏書娘……」

「我懂。但我也像您一樣毫無辦法。」

「不。我了解我的瓦格娜……」

「我不相信。」貝瓦爾德博士聲嘶力竭地吼道。

潘特洛西教授終於走了。他是乘一艘救生艇來的。漆著紅十字的白色救生艇靠在台階下，隨水波搖晃著。乞丐們圍在它邊上，正在與駕駛員說話。

潘特洛西教授無言以對，獃獃地跌坐在一張沙發椅里，他臉色蒼白，皺紋滿面，一動不動，像一具干縮的木乃伊。

「但還有貝瓦爾德博士呢。」

「那就要等到後天啰！還有兩天呢！」潘特洛西又跳了起來，「貝瓦爾德博士還會從佛羅倫薩來電話嗎？」

此時，克拉維利不禁想起了躺在頂樓的埃米莉亞·弗特拉諾和露齊亞·塔托奈莉。他的臉色陰沉了下來。

克拉維利顯得有些吃不準。在此之前他擔心已久的事情，現在看來已成了不爭的事實：放走伊爾莎·瓦格娜是一個天大的錯誤！從現在到明天早晨還有好幾個小時，在這段時間里，她會思索，她會考慮，會對真實情況產生懷疑。哪怕只要有一點極小的疑慮，都會阻止她明天早晨把文件送來巴巴利諾別墅——這一點，克拉維利也清楚。

「這是真的嗎？」

「完全不是這麼回事。要是我得到了分子式的話……」

「該走哪條路不是明擺著嗎？」貝瓦爾德說。但克拉維利搖搖頭。

「明天早晨……」他機械地喃喃重複。

「那您就去向警方自首。就我來說，您也可以講，塞爾喬·克拉維利也有罪，因為是他首先向我介紹了這種神奇的藥物……」

潘特洛西教授重新坐了下來。他抬手揚了揚杯子，「再來一杯，先生……」

「那……那麼……」

「有個女病人快死了……」他囁嚅道，「我想救她……」

「我以前從來沒有想過殺人，也根本沒有起過這樣的念頭……但今天，我真是恨不得宰了你！」

「明天我什麼時候可以過來？」潘特洛西問。

「瓦格娜小姐永遠也不會把文件給你送來，這我知道！」貝瓦爾德打斷了read.99csw.com克拉維利的話。

「因為我犯罪害了一個人。」他把酒杯擱在大地球儀上，「用不了幾天，事情就要見分曉……我無法挽救這個局面。」

送走伊爾莎·瓦格娜后，克拉維利急不可耐地跑上樓梯到了頂樓，推開門，迎面就撞上貝瓦爾德博士——他滿頭大汗，滿手是血，像發了瘋一般，大叫一聲就撲了過來。但克拉維利伸手擋開他，把他推回了走廊。

「那當然。現在您該相信了吧，明天早晨我們就能拿到分子式，而後天，貝瓦爾德博士本人也已在這裏了。」

貝瓦爾德博士依舊一聲不吭。他把濃湯盛進了兩個盆子，用托盤端起，抬起臂肘把克拉維利推到邊上，側身走了出去。

「我需要藥劑！您不懂……」

「這14天對我來說，是難以忍受的痛苦煎熬，您這個白痴！」他狂吼道，「不信您來試試。但願你自己也能親身體驗這樣的14天……」

「就在威尼斯。」克拉維利又嘲諷地笑了，「我們這個城市，不但出產貢朵拉與明信片、玻璃杯與葡萄酒，不但以她的羅曼蒂克使遊客夢寐以求，」他這時笑出聲來，「而且，還有一些看不見的重要事情正在發生……」

「您騙人！我已去過那兒了！沒人知道他！」

「我可以讓你們用我的實驗室……」

「多謝了。」克拉維利挖苦地朝他笑笑，「可是貝瓦爾德博士要不了14天就早來這裏了。他說過明天或者最遲後天就要回來。而且，用於制取藥劑的分子式，我們明天一早就能拿到，是直接從柏林送過來的。您還想要什麼呢，潘特洛西教授？」

潘特洛西走到大門口時，停住了腳步。

「我要去警察局自首。」稍過片刻后，他異常平靜地說。

「我上床了，」他說，「明天早晨7點鐘之前，別讓人打擾我。」

「那就請您懇求他立即回來吧！您告訴他，我已做了什麼！我想，那樣他立刻就會回來！」

「我並沒建議您在人的身上繼續進行動物試驗呀，教授。而且，貝瓦爾德要是知道了此事，也會大吃一驚的！」九*九*藏*書

這天晚上，另外又發生了兩件事，使克拉維利幾乎整夜都不得安寧。

「他究竟在哪裡貓著呀？」潘特洛西教授的嗓門又大了起來。

克拉維利親自去開門，讓小個子教授進了大廳。

「但我們沒有葯呀！所以說這並不是什麼好事，相反卻是害人……」

克拉維利沾沾自喜地點點頭。

「那當然！他們也來過我這兒。但他們也高興終於有點事可以做做了。」克拉維利輕鬆地說，「來杯白蘭地嗎，教授？」

「我保證。」

當他推開過道的門時，一股熱牛奶的香味撲面而來。貝瓦爾德博士正站在小電爐旁，為他的兩位女病人做一份布丁。另一塊電爐板上，一鍋肉汁已煮得噗噗作響，裏面有些短麵條在翻滾。

「耐心一點嘛，教授。您還有多少時間？」

「看來您倒是真有把握。」潘特洛西輕聲說了一句。克拉維利點點頭。

「那當然——」克拉維利拖長聲音說。

「我不知道。」克拉維利終於說了一句真話，「別人問他們時，他們都說他們喜歡這裏。您敢與他們較量嗎，教授？」

「您每走一步都向周圍的人說明理由嗎，教授？」

「我要知道貝瓦爾德在哪裡！」潘特洛西不理他，依然大叫。

「她不會這麼做的！」貝瓦爾德高叫道。

「是呀，我們還有兩位女病人……她們當然也得吃東西嘛！您想得可真周到啊，博士……」

潘特洛西跑進圖書室，沉著臉，圍著碩大的地球儀繞起了圈子，像一匹在拉水車的非洲馬。

「您估計一下嘛，您的女病人情況不是已經有所好轉嗎？您估計在再度惡化之前，她能維持多久？」

「魔鬼！」貝瓦爾德博士激動地吼著，「你是魔鬼！」他又一次撲向克拉維利，揪住了他的外衣，「伊爾莎在哪兒？！你把她怎麼樣了？！」

克拉維利不用反問，就知道潘特洛西找的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