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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冰霜歷盡

第七章 冰霜歷盡

朱驥昨晚歇宿在官署,未曾歸家,這才想起吳珊瑚生辰一事,忙上前問道:「昨晚珊瑚的壽宴可還熱鬧?」
然而,這一切都不過是表面的文章。朱祁鎮始終只是個俘虜,他幾次被也先挾持入關,風霜雪雨,跋涉甚艱,無一日不膽戰心驚,可謂吃盡了苦頭。身邊可以信賴者,只有袁彬、哈銘二人。
多日前,方大明曾去蔣骨扇鋪探訪過前長官蔣鳴軍,其實他跟蔣鳴軍關係並不好,不過是上頭的命令,不得不去。出來扇鋪時,他遇到一個自稱朱公子的人,對方邀他到對面酒鋪飲酒,打聽了一些京營的事。
朱祁鎮與瓦剌首領交涉,甚至包括吃飯穿衣、行走睡覺等事務,全由袁彬承擔。漠北寒冷,每到夜晚,北風呼嘯,冰冷刺骨。過慣了優裕日子的英宗朱祁鎮哪裡吃過這種苦頭,往往徹夜難以入眠。袁彬便與朱祁鎮睡在一個被窩,用自己的腋窩為皇帝暖腳。每逢隨軍轉移車馬不能行時,袁彬便背著朱祁鎮行走。經此患難,君臣二人之間產生了深厚的感情。朱祁鎮對袁彬極為依賴,一刻也不能離開,史稱「帝居漠北期年,視彬猶骨肉也」。袁彬曾經水土不服,感染風寒,一度病重,發燒不省人事。朱祁鎮急得不知所措,不顧帝王之尊,趴在袁彬的背上大哭起來。不料經朱祁鎮這麼一壓,袁彬出了身大汗,「汗浹而愈」。
朱驥問道:「是他嗎?」楊塤道:「就是他。」
楊塤道:「那她……她是不是認為是我殺了她哥哥?」
也先聽聞楊善一番話后十分高興,第二天便主動召見楊善,楊善向也先遞上敕書。然而,在也先的心目中,認為王直、胡濙、于謙等人才算是明朝的大臣,又見敕書中沒有奉迎太上皇的語,不免有些疑心明廷的誠意。
又譬如孫忠稱楊塤殺人案有冤,讓主審的錦衣衛代長官朱驥下不來台,是不是針對朱驥的岳父,也就是目下炙手可熱的兵部尚書于少保于謙?須知若不是于謙極力主張立朱祁鈺為帝,孫太后本是主張立宣宗親弟襄王朱瞻墡的。
朱驥也不騎馬,與楊塤一道坐在馬車中,方便商議事情。他見楊塤悶悶不樂,很是好奇,道:「為了讓楊匠官逃走,蔣蘇台不惜打暈我,這還不足以說明她對你的情分嗎?你該高興才是啊。」
禮部尚書胡濙敬佩林聰的正直,決定救林聰一命,故意稱病在家不出。胡濙是禮部尚書,許多公文都需要他的簽字。景帝朱祁鈺見公務堆積,便派宦官興安問疾。胡濙道:「老臣本無疾,聞欲殺林聰,殊驚悸耳。」
朱祁鎮很不高興,他見阿撻剌阿哈對自己態度恭敬,便讓哈銘前去傳話,要求阿撻剌阿哈將衣物歸還。哈銘卻不肯,還振振有詞地答道:「不可,虎口中奪食也。縱得之,非己有。」
楊塤已然知悉凝命寶一事,殺他滅口顯然是上上之策,朱公子卻偏偏為何放過他,還處心積慮要以蔣鳴軍一案來陷害他呢?最可能的答案是,朱公子一夥一定能從蔣鳴軍之死中獲得更大的利益。
方大明是重要證人,楊塤是唯一疑兇,但楊塤之前並不認識方大明,二人無冤無仇,只有一個共同之處,那就是蔣鳴軍。方大明既然在公堂上作偽證,表明蔣鳴軍被殺一案,他多少參与其事。但他為什麼要殺蔣鳴軍呢?就算二人曾有宿怨,蔣鳴軍已然癱瘓,再也不能重返軍營,他又有什麼動手的必要呢?
景泰三年(1452年)正月初十,景帝朱祁鈺派宦官興安到內閣傳旨,賜給內閣大學士陳循、高穀、江淵、王一寧、蕭鎡、商輅等人銀百兩,金五十兩。這是從所未有的事,明眼人已經看出這是朱祁鈺在為易儲做準備。
這時,李淵正在太極宮中的海池裡泛舟嬉戲,根本不知道外面正在發生兄弟手足相殘的人間慘劇。突然,李世民的親信尉遲敬德戎服入見。李淵見他手握兵器,來勢洶洶,大驚問道:「今日亂者誰耶?卿來此何為?」尉遲敬德說:「秦王以太子、齊王作亂,舉兵誅之,恐驚動陛下,遣臣宿衛。」
楊塤輕聲道:「是我。」
後來郭信又聽說建文帝化名楊行祥,主動投了官府,已被押送京師,遂與朱路率人一路跟來北京,卻只得到楊行祥是假冒,且已死於錦衣衛大獄的消息。朱路不免很是沮喪,野心勃勃的郭信卻並沒有輕易相信。他決定先在京師安頓下來,多方打探后,最終還是得到了楊行祥被秘密囚禁于錦衣衛詔獄的消息。他買通了專事看守楊行祥的獄卒之一韓函,設法進入獄中與楊行祥交談。郭信裝作建文帝的有力支持者,表示要營救楊行祥出去,再扶他當皇帝,並試探著打聽建文帝太子朱文奎及凝命寶的下落。
他打算坐等時機,只要等到太子朱見深即位,楊家的富貴自然滾滾而來。可惜事與願違,他看到了遠處,卻看不到更高處。明景帝在迎接英宗回朝一事上取得重大勝利后,已領悟到臣民不過是皇權下的螻蟻,匍匐活命,仰望求生,對天子有本能的畏懼,卑賤得不足一提。他既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只要他想做的事,沒有做不成的。
看到吳瑾后,朱祁鎮反而不顧皇帝尊嚴,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得更加厲害。
朱公子等人均不贊成郭信的計劃,主張將楊塤一刀殺死了事,然郭信是首腦人物,他既然堅持要讓楊塤身敗名裂后慘死,眾人也不得不從命。
方大明道:「不,朱公子不是什麼文弱書生,他看起來很強健,像是會功夫的人。」頓了頓,又道:「不過朱公子身邊那個侍從,倒是很像你說的樣子。」
自從辦完伯父、父親、兄長喪事後,她已經能夠直面慘淡的人生,不再徒然流淚。兄長的意外回歸,於她是個驚喜,雖則極可能會再度經歷失去親人的痛苦,但總還是感激上蒼的憐憫,給了一線生機,是以能平靜對待。她上前幫兄長拉好被子,又問道:「我哥將事情對驥哥哥講清楚了嗎?」
朱祁鈺先說道:「朝廷因通和壞事,欲與瓦剌斷絕來往,卿等屢言和議,是何理由?」這態度已經很明確了,表示不想與瓦剌講和。
但朱公子圖謀如此遠大,又怎麼會將小小的蔣骨扇鋪放在眼中呢?他殺害蔣鳴軍,多半是出於私人恩怨。陷害楊塤,又是為什麼呢?
朱驥大驚失色,問道:「珠娘說什麼呢?珊瑚她到底怎麼了?」蒯玉珠道:「珊瑚快要死了。」
其次是人為干擾的因素。皇帝的喜好往往是嫡長制能否實行的重要因素。皇后嫡子即便被立為太子,當皇後年老色衰失寵后,不僅動搖皇后地位,勢必連帶危及太子地位。比如東漢光武帝劉秀由皇后郭氏而移寵陰麗華,郭氏之子太子劉強只有惶恐讓位於陰氏之子劉庄,即後來的漢明帝。唐玄宗王皇后無子,寵妃趙麗妃所生長子李瑛被立為太子。後來,唐玄宗寵愛武惠妃,又想廢除太子李瑛,立武惠妃之子為太子,李瑛太子位因而不保。這都是歷史上著名的事例。
北風吹,吹我庭前柏樹枝。樹堅不怕風吹動,節操稜稜還自持。
蔣蘇台點了點頭,道:「但我只能說給朱指揮一個人聽。」
而對英宗君臣來說,最難過的還是在德勝門外的那幾個晚上,自己的家近在咫尺,卻不得門而入。難怪跟著朱祁鎮的袁彬向著北京城哭道:「我母在城,不得一見,奈何?」
楊塤假裝糊塗,道:「你說什麼呢,怎麼我完全聽不明白?你是不是在有意拖延,好等你同伴來救你?」
朱驥聞言,與楊塤相視而笑。
李淵見一旁的尉遲敬德咄咄逼人,大有一言不合便要動手的架勢,只得表示同意,並下達「諸軍並受秦王處分」的手令,才平息了這場事變。
蔣蘇台急切地道:「朱指揮,我知道殺死我哥哥的真兇是誰。」
朱驥笑了一笑,道:「我還有公務在身,忙完再去找楊匠官。」
方大明接連「呸呸」兩聲,怒道:「你們是什麼人,竟然敢太歲頭上動土!可知道我是京軍神機營的?快些放我下來,不然等我的同伴到了,拿神機銃將你們全部轟死,一個不留。」
方大明忙道:「好漢饒命,有話好說,我剛才只是信口胡謅,當不得真的。」他為了保命,不得不設法套近乎,又道:「其實我跟錦衣衛也是對頭。」
楊塤道:「他鬢角這裡是不是有顆黑痣?」方大明道:「是啊,你認得他?」隨即又狐疑過來,道:「你不是朱公子的仇人嗎?該認識他和他身邊的人才對。」
之後,朱公子帶著被葯迷暈過去的楊塤趕去蔣骨扇鋪,又怕前街繁華,太過引人注意,有意將馬車停在後巷。朱公子先與一名叫林海的手下下車,進去扇鋪後院,謊稱是來給蔣鳴軍送東西的。進入房中后,林海出手制住蔣鳴軍,以左臂橫勒其頸,右手僅僅捂住其嘴,防他呼救叫喊。朱公子已從郭信口中得知蔣鳴軍身上有一把匕首,上前搜出匕首,再用匕首連刺幾下,當場殺死了蔣鳴軍。
方大明聽對方語氣不善,大約猜到了究竟,便沒有多問,反正他的任務只是借口替蔣鳴軍帶話將楊塤騙去,輕易便能賺到四兩金子,相當於四十兩白銀,等於他好幾年的俸祿,何樂而不為呢,於是滿口答應了下來。
除林聰之外,還有一人因為立太子一事而受到景帝報復。朱祁鈺下詔立自己的兒子為太子時,皇后汪氏再三諫阻,義正詞嚴地說:「陛下由監國登基,已算幸遇,千秋萬歲后,應把帝統交還皇侄。何況儲位已定,詔告天下,如何可以輕易更改呢?」
楊塤苦笑了一下,道:「就算蘇台肯跟我走,溥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們能逃到哪裡去?再說了,我也不希望蘇台受我牽累。」
郭信問道:「那麼蘇台知道嗎?」
剛好這時候,明軍河間戍卒小田兒因對上司不滿,轉而投降了瓦剌軍。小田兒頗有眼光,也向也先獻策,建議瓦剌軍可由紫荊關南下,直趨山東,奪取明朝漕運重地臨清。而北京的軍需糧餉全靠大運河支持,一旦截斷大運河的運輸,便能給明朝廷以重創。也先聽后大為振奮,決定冒險一試。
郭信既知凝命寶已落入大江中,無跡可尋,便又想出了新主意,他大可以自己仿造一方玉璽,反正真的凝命寶已經不在,只要看起來像那麼回事,便無人知道真假。
他重傷在身,一路顛簸,幾度昏倒,全靠頑強的意志力支持,直到快進北京時,才僱到了一輛大車,馳進城中吳府時,人已昏迷了過去。
于謙卻沒有更多的表示,這與他輔佐景帝即位及力抗瓦剌時的堅決果敢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楊塤道:「不,在方大明被捕前,我便已經猜到是你了。其實關鍵還是方大明。」
邢宥忙告道:「有人到兵馬司認領了昨晚那具屍首。」
李實心細,早早便發現手中的敕書只提了議和,沒有迎駕一說。顯然不是疏忽,而是有意為之。這令李實非常為難,倘若他到了瓦剌,提出要奉迎太上皇,便是得罪了當今景帝。倘若不提,他此行北上不就是白跑一趟?
等了一通后,楊善沒有回來,他的長子楊宗疾馳回京,帶來一個重大訊息:太上皇即將啟駕回京了。
同時,于謙擔心也先以太上皇的名義與邊將私下議和,特請明景帝朱祁鈺下詔,命大臣與各要塞守將不準私自與也先聯絡。
明景帝初即帝位時,只是為了形勢和國家的需要,但如果朱祁鈺改立自己的兒子為太子,那將是公然對祖宗制度的破壞。因而,朱祁鈺一開始也不敢公開表露,先是將自己的意思告訴髮妻皇后汪氏。汪氏是北京本地人氏,其父是中城兵馬司指揮汪英,正統十年(1445年)八月冊封為郕王妃。景帝登基后,冊立汪氏為皇后。汪皇后無子,只生有二女。
朱驥應了一聲,出來兵部,正好遇到巡城御史邢宥。
七月初二其實是景帝兒子朱見濟的生日。金英也不是不明白朱祁鈺的意思,他曾在危急關頭力主立朱祁鈺為帝,但在立儲這件事上,卻是心向太子朱見深,答道:「太子生日是十一月初二。」
但群臣中不儘是只知奉迎上意的人。吏部尚書王直道:「上皇蒙塵,理當奉迎歸國。今瓦剌既有意送歸,請陛下務必遣使迎駕,免致後悔。」
隋朝末年,天下大亂,烽煙四起,群雄逐鹿。太原留守李淵起兵反隋,打出的卻是「志在尊隋」的旗號,其策略為:立隋煬帝之孫代王楊侑為帝,尊隋煬帝為太上皇。大業十三年(617年)十一月,李淵攻下長安,即迎十三歲的楊侑即皇帝位,改元義寧,遙尊在江都的隋煬帝為太上皇。李淵自己則謙遜地稱唐王。此時隋煬帝遠在江南,渾然不知李淵給自己戴上了一頂「太上皇」的帽子。第二年三月,隋煬帝為部下所殺。消息傳來,李淵還假惺惺地遙祭,隨後逼楊侑禪位,自己做了皇帝,是為唐高祖。
朱祁鈺大怒,當即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向汪皇后砸去。汪皇后倒是閃開了,但帝后不和的矛盾由此悄悄在宮中流傳。這其中,最高興的人當然要數生下兒子的杭妃了。
還是說,源西河只是偶然出現在巷口,根本沒看到什麼關鍵。林海因為持刀追人,也被官兵捉了,但什麼都沒交代?
方大明道:「我最近收了人錢,幫人辦點兒事,要送一個人進監獄。偏巧這案子是錦衣衛辦的,現任錦衣衛長官跟那人交情不錯,我還一直擔心呢。」
蔣蘇台哭道:「你殺了人。我哥哥畢竟是神機營將校,朝廷不會放過你的,一定會讓你償命。你還是快些走吧。」
郭信手下一棒打暈楊塤后,發現了他手中的皺紙,上面竟印著凝命寶的璽印。這一驚非同小可,他顧不上再去理會楊塤,急忙攜著皺紙回去稟報。
在中國歷史上,中原王朝君主被少數民族政權俘去,又無條件地被釋放回來,這還是第一次,堪稱明朝外交史上的一大勝利,也是在兵部尚書于謙領導下,明朝軍民堅持抗戰的結果。也先送還英宗后,恢復了與明朝的互市貿易,依舊例派遣貢使。
自土木堡之變五十萬明軍大敗后,明朝邊將無人敢輕易出戰,于謙領導的北京保衛戰,也只是以守為主,最終仗著城頭火炮厲害才擊退了瓦剌軍。郭登以八百騎破瓦剌軍萬人,是土木堡之變后明軍在塞外取得的第一次重大勝利。
由蔣鳴軍陷害楊塤一案,平白生出了這麼多事端,朱公子等人均有些不滿。郭信也有些懊悔,覺得當時就應該殺了楊塤,也不必多害蔣鳴軍一條命,徒然招惹來了兵部尚書于謙的注意。然世上並無後悔葯,遂決意專心起事,一切等之後再說。
朱驥又命校尉從大牢提出楊塤,卸掉手腳鐐銬,遞給他兩根拐杖,道:「本官目下要辦兵部文書失竊案。楊塤,你既是知情者,又認得男女賊人,便准你暫時留在我身邊做幫手。若是能抓住賊人,我會替你向聖上求情,請求從寬發落你的殺人罪名。」
蒯玉珠道:「我早提過這建議啦,他不願意。」
當時裴寂、陳叔達等重臣均在場。李淵十分惶恐,便問裴寂等人:「不圖今日乃見此事,當如之何?」
朱驥見事已敗露,乾脆上前揭下方大明的眼布,冷笑道:「不錯,正是我。快些將事情一五一十地招出來,不然的話……」
但黃003的僕人福童發現了奧秘,跑去向巡撫李棠和總兵武毅告狀。總兵武毅經過查訪,證據確鑿,上奏請求將黃001革職查辦。黃001驚慌失措,急忙派千戶袁洪到京師行賄,企圖保命。
朱驥道:「放心,我一定會找出內奸,查明真相。」又借了蒯玉珠的馬車,好讓楊塤乘坐。
朱驥點了點頭,下令包圍宅子,又將附近所有出口都封住,自己一馬當先,先踢門沖了進去。
英宗要回來了!有人喜,有人愁,喜的人多,愁的人也不少。明景帝朱祁鈺自然就是這為數不少的人之一。首先要考慮的是明英宗回來后住在哪裡的問題,一山不能容二虎,自然不能繼續住在大內了。大宦官興安正得新皇帝寵信,深知明景帝心思,提議效仿唐朝唐玄宗。
忽見那躺著的人並不是吳珊瑚,而是一名男子,雖則形容憔悴,卻分明是吳珊瑚的兄長吳瑾。
至於郭信誤殺楊行祥之後又趕來見胡濙,謊稱建文帝已承認太子朱文奎未死,則是刻意為將來安排下的一著厲害棋子——雖則胡濙不是多嘴之人,但日後郭信以建文帝太子朱文奎名義起事時,胡濙也許能成為證明朱路即是朱文奎之子的絕佳人證,反正楊行祥已死,沒人知道他臨死前到底說了什麼。
一進來吳珊瑚閨房,便聞見一股藥草氣,混雜著濃烈的膿血味。朱驥不由得驚悔交加,忙奔到床榻邊,道:「珊瑚,我來晚了!實在抱歉,我昨晚……」
楊塤哈哈笑道:「真是好事不出門,惡事傳千里。」
汪皇后反問道:「兄未終而弟及,又是什麼天經地義?」
楊塤不願意再回牢房,忙道:「我怎麼不能去?我跟珊瑚娘子也很熟,她既然病危,我怎麼著也得見她一面。再說了,我又不會逃走,你朱指揮武藝高強,我能逃得了嗎?實在不行的話,你讓人將我綁起來好了。」
蔣蘇台轉頭看了楊塤一眼,舉袖掩面,悲泣道:「哥哥去了……楊大哥又……又……我不知道要怎麼活下去。」
商輅字弘載,浙江淳安人。舉鄉試第一。正統十年(1445年)會試、殿試皆第一,即所謂的「連中三元」。終明一世,三元都是第一的人,只有商輅一人。即便是在整個中國科舉史上,三元第一也是極為罕見的現象。其人儀錶美好魁偉,英宗皇帝很喜歡他,曾親自選拔為展書官。
郭信既有娶蔣蘇台之心,必然千方百計地接近她。然他不是傻子,亦逐漸了解蔣蘇台真愛之人是其蘇州同鄉楊塤,若非兄長蔣鳴軍從中阻撓,二人早已結為連理。
可惜事與願違,楊善看到了遠處,卻看不到更高處。明景帝在迎接英宗回朝一事上取得重大勝利后,已領悟到臣民不過是皇權下的螻蟻,匍匐活命,仰望求生,對天子有本能的畏懼,卑賤得不足一提。他既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只要他想做的事,沒有做不成的。於是,廢英宗之子、立己子為太子,便成了迫在眉睫之事。
蒯玉珠連連催促,朱驥只得勉強同意。楊塤坐了蒯玉珠的車子,朱驥自己帶了幾名校尉騎馬跟在後面。
在險惡的處境下,君臣三人相依為命,之間結下深厚的情誼。朱祁鎮每每「獨居氈廬,南望悒鬱」,全靠袁彬和哈銘寬慰。喜寧抓住了二人後,「帝聞,如失左右手,急趨救」。當時情形千鈞一髮,喜寧將袁彬和哈銘捆了起來,打算以五馬分屍的酷刑處死。朱祁鎮阻止不成,乾脆不顧皇帝尊嚴,撲上去緊緊抱住袁彬、哈銘,喜寧無法下手,又因也先弟妹阿撻剌阿哈趕到說情,才只好作罷。
吳瑾當時也是驚異得駭住,以為也先會就此殺了不再是奇貨可居的太上皇朱祁鎮。然也先顯然不是有勇無謀之輩,居然帶著朱祁鎮大舉攻明,一路勢如破竹,竟逼至京師北京城下。只是此時吳瑾已被押送回蒙古本部,竟無緣得見著名的北京保衛戰。
朱驥對宦官干政素來反感,但也不能得罪對方,只道:「明白了。請張司禮轉告皇上,臣自有辦法應付。」
楊塤道:「什麼事?」方大明道:「朱公子想約神機營長官見上一見。」
朱驥微一躊躇,即點頭同意。楊塤走過去,伸手挖出方大明口中麻布,粗著嗓子問道:「你是叫方大明嗎?」
譬如一向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老國丈為何要突然去擊打登聞鼓,是不是對新皇帝朱祁鈺搶了外孫英宗朱祁鎮的皇位不滿,假意借漆匠殺人案擂鼓泄憤?
歷史上還常常有各種權貴勢力干預其中,如干政的宦官、外戚后妃集團等,常常出於各自的利益干擾嫡長制的實行。唐朝後期,宦官不僅把持朝政,而且出於政治鬥爭的需要,對皇帝廢立生殺,自然更談不上嚴格實行嫡長子繼承製了。
恰如楊塤所料,郭信有心謀朝篡位,不過他不是什麼郭子興後人,只是湊巧與滁陽王後人郭信同名而已。郭愛是他雙胞胎姊姊,相差僅一個時辰,自小感情極好。
三月,悲憤交加的也先分兵入寇慶陽、朔州、大同、陽和、偏關、亂柴溝、天城、野狐嶺、萬全衛等處,邊關警報連連。
原以為那四兩金子多半打了水漂,不想不久朱公子手下便找上門來,將金子付給了他。卻萬萬料不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早有人盯上了那袋金子。
朱驥愕然道:「什麼瓦剌人的姦細?」
此時,李實已經回到京城,向明景帝朱祁鈺稟明也先真心議和之意,群臣認為應該立即派使臣去迎接太上皇。但朱祁鈺堅持認為瓦剌態度不明,應該等到楊善回來再說。
蕭瑀、陳叔達見李世民一派已佔據上風,忙回答道:「建成、元吉本不預義謀,又無功于天下,疾秦王功高望重,共為奸謀。今秦王已討而誅之,秦王功高宇宙,率土歸心,陛下若處以元良,委之國事,無復事矣!」
楊塤指著他身邊的人笑道:「這我可就要感謝郭公子了。郭公子,我猜若不是你堅持要用蔣鳴軍一案陷害我,我是活不到現在的。」
廣西思明府的土知府,一直由土官黃家世襲。景泰三年(1452年)正月,土知府黃003年老,奏請自己的兒子黃鈞襲位。黃003同父異母的庶弟黃001任都指揮使,謀奪兄長的世職之位,率領兒子黃震及驍悍數千人,化裝成賊人模樣,半夜殺入土知府,見人就殺,將黃003和黃鈞都殺死並肢解。碎屍裝入兩個大缸,埋在後花園。第二天,黃001假裝才知道慘案,一面懸賞捕凶,一面上書,請以黃震襲位土知read.99csw.com府。
也先比弟弟要清醒得多,已猜到太上皇不可能複位了,但又不便明說,只好道:「我們幾次說,只要南朝遣大臣來,就會把上皇送還;如今大臣來了,仍舊不送上皇,豈不是變成失信?」
朱祁鈺聽到自己的皇位有了保障,這話又是從他最信任的于謙口中說出,這才轉怒為喜,忙對於謙道:「從你,從你。」
他說得活靈活現,故意到這裏停頓了下來,於是人人色動,不約而同地向上望,生怕帳篷頂上伏有刺客。
嫡長子繼承製的產生在當時有深刻的歷史背景。直接的原因是基於商代的教訓。商代的王位繼承製度以「兄終弟及」為主,但傳弟及盡之後,下面的嗣立者應該是兄之子,還是弟之子呢?理論上應該傳位於兄之子,但往往不是如此,弟都希望能傳給自己的兒子。因此,「兄終弟及」制度在執行中具有很大的含糊性和不確定性。商朝自中丁以後。「弟子或爭相代立,比九世亂」,就與「兄終弟及」制度所造成的紊亂有很大關係。相反,「自康丁以下,四世傳子,王室比較安定」。以周公為代表的西周統治者看到了兩種繼承法的不同治亂後果,為了矯正商朝「兄終弟及」繼承製度混亂的弊端,正式創立了嫡長制的繼承製度。
朱祁鈺一聽臉色就變了,說:「朕不是貪戀皇位,當初是你們非要讓朕坐在這裏,你們現在又出爾反爾,朕真搞不懂你們是什麼心理。」
然而,朱祁鈺登基之時,曾許諾將來傳帝位於英宗長子朱見深,並立其為太子,當時詔告天下,人所共知。如今朱祁鈺為了私心要改立太子,事關國本,即便是收了皇帝賄賂,明白景帝心意的大臣,也不願意主動迎合上意。興安跑前跑后地忙活,滿朝文武依然無人上奏提出易儲。
唐中宗李顯遭毒殺后,臨淄王李隆基起兵,擁立父親李旦即位,是為唐睿宗。李旦為李世民之孫,是李治與武則天之幼子。他登上龍椅,得力于妹妹太平公主及兒子李隆基。緣此,太平公主權傾朝野,而李隆基則以功高被立為太子。太平公主與太子姑侄鬥法,矛盾日益凸顯,朝臣亦分為對立的兩派,雙方明爭暗鬥,不可開交。面對親人、重臣之間的紛爭,李旦亦莫知所從,深感煩惱,最後,他採納了一道士「無為」的建言,迴避矛盾,一退了之,只當了兩年皇帝,便傳位於太子李隆基,是為唐玄宗,自己則退位為太上皇。
劉三吾的理由依舊就是嫡長子制,因為這三個兒子都是嫡出,按照嫡長子原則,應該立皇二子秦王,無論如何都輪不到燕王朱棣。朱元璋覺得有理,不應該亂了禮法,然而,他並不喜歡秦王,於是選立太子朱標的兒子朱允炆為皇太孫。朱允炆是朱標的第二個兒子,他本來還有個哥哥朱雄英,但很早就死去了。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因為嫡長孫的身份被立為皇太孫。
楊塤的回答大大出人意料,竟稱皺紙是錦衣衛長官朱驥在其岳父于謙家附近撿的。朱公子本不相信,郭信卻信了,因為他跟潘舍接觸時,時常去裱褙衚衕,發現紙張滿天飛確實是那一帶的常見景象。
至於郭信所行大逆不道之事,亦有強烈動機——他既是郭子興之後,想必不甘心大好江山被郭氏女婿朱氏所擁。而且朱元璋當年殺死郭子興兒子后才得以完全掌握郭部大權,又謀害了支持郭氏的小明王韓林兒,稱帝后視其發家根本紅巾軍為賊寇,大肆剿滅,跟郭氏實有不共戴天之仇。朱元璋雖封郭子興為滁陽王,但僅僅是因為原配髮妻馬氏是郭氏義女,他擺脫不掉郭氏女婿的身份,郭氏一族已被他誅滅殆盡,根本談不上恩惠。
吳珊瑚道:「那不叫惡事。我以前就聽哥哥提過,蔣鳴軍為了自己的富貴前程,要將妹妹嫁給上司做填房。現下他上司死了,又要拿妹妹去換藥。雖說殺人不對,但我心底里還是支持楊匠官的。」往後看了一眼,見朱驥正與兄長專心說話,便壓低聲音道:「不然這樣,我和玉珠掩護楊匠官逃走,你到隔壁找到蘇娘,一道遠走高飛吧。」
而為迎回英宗已賠上全部家當的楊善則有更進一步的看法,他認為越是賞薄,越是顯得英宗為景帝所忌,越顯得他這件大功的蓋世之奇。他沒有冒昧地改去巴結景帝,而是打算坐等時機,只要等到太子朱見深即位,英宗便成了皇帝的父親,自然能夠重見天日。到那時候,楊家的富貴自然滾滾而來。
朱驥忽招手叫道:「楊匠官,你過來。」
景泰元年(1450年)八月初二,也先為英宗朱祁鎮餞行,並親自送至數十裡外,下馬解脫弓箭戰具,作為獻禮,然後灑淚而別。
負責監視的錦衣衛校尉見長官親至,忙上前稟報道:「自逯百戶離開后,又有一人進去,但旋即又出來往觀音寺去了。後來有僧人出來,去兵馬司領了具屍體回來,那人跟過來抬擔架,好像很悲傷的樣子,但不久便又進了那處宅子。」
朱驥喝道:「少說廢話。來人,備馬。」正預備帶著楊塤趕去東廠,忽有校尉引著蒯玉珠進來。
最重要的是,朱祁鈺親身體會到了皇帝九五之尊的榮耀。自古以來,從來沒有哪個皇帝主動提出退位的,朱祁鈺比任何人都能理解當年宋高宗趙構的心情,倘若宋高宗趙構真的迎回了宋徽宗和宋欽宗,一個是他的父親,一個是他的兄長,到底誰做皇帝?即便宋徽宗和宋欽宗仍然保持太上皇的名位,但宋高宗趙構為子為弟,行事豈能不受掣肘?
朱祁鈺下面的話就不便說了,只好默然不答。
楊塤道:「哦,這話怎麼說?」
兵部尚書于謙認為明廷局勢剛剛穩定下來,一切正在步入正軌,也先此舉毫無誠意,分明是與郭信合謀內外聯兵不成,又以送歸太上皇來擾亂大明政局。他不願意節外生枝,挺身而出,大聲道:「社稷為重,君為輕,不要中了敵人的伎倆。」
到得長安,自開遠門入大明宮,御會元殿慰撫百官;然後拜謁太廟,慟哭久之,方入居大明宮。唐肅宗上表避位,唐玄宗不許,三辭三請,皇位始定。
朱棣奪取皇位后,立太子一事便提上日程,他亦陷入煩惱。按理來說,朱高熾是嫡長子,以前又是燕王世子,是理所當然的太子人選。但朱棣在這件事上表現出相當的猶豫,他不喜歡朱高熾,更偏愛作戰勇猛的第二子朱高煦。朱高煦對兄長的地位也一直虎視眈眈。朱棣卻沒有違背祖制的勇氣,朱高熾最終還是以長子身份被立為太子,由此亦可見嫡長製作為「萬世上法」的巨大威懾力。
也先對喜寧十分重視,只是他剛剛吃了一個大敗仗,元氣還沒有恢復,南京又遠在大明腹心之地,對此建議不免有些猶豫。
然郭愛入宮僅二十天,明宣宗朱瞻基便去世了,郭愛被迫殉葬,臨死前以絕命詩交付身邊宮女,請她設法寄給遠在鳳陽的未婚夫。宮女身處深宮,難以與外界交通,那詩自然不可能送達朱路手中。湊巧有識字的太監傾慕詩句凄美,暗中抄錄下來。明英宗朱祁鎮登基后,又正好派那太監到鳳陽祭祖。那太監因郭愛是鳳陽人氏,遂將詩文傳給了郭愛的弟弟郭信。
此時,伯顏帖木兒已經預料到蒙古將會有重大事變發生,所以想用交情套住英宗朱祁鎮,請他在關鍵時刻暗助自己兄弟,但事實是,當蒙古內訌再起的時候,朱祁鎮連人身自由都沒有,自然談不上幫助也先和伯顏帖木兒了。
滿朝文武都為楊善和袁彬不平。袁彬與英宗關係親密,事先已經入宮拜見英宗及孫太后,得了英宗親信宦官金英的囑咐和提醒,心中早有準備,所以也不以為意,沒有表現出任何驚訝。
內閣大學士高穀將龔遂榮書信藏在衣袖中,帶入朝中遍示群臣,與吏部尚書王直等人商議對策。禮部尚書胡濙提議直接將此書上呈景帝。都御史王文卻認為上意已定,即便遞上龔遂榮的書奏,也沒有任何用處。而且這封書大有挑撥太上皇和景帝手足感情的嫌疑,搞不好皇帝還要降罪。大學士高穀聽到王文「挑撥感情」的話后,立時顯得頗為猶豫。
上面提到的兩個太上皇,和後來的由皇帝轉變成太上皇退居幕後的情況完全不同。自古以來,皇帝寶座都是引無數英雄競折腰,坐上去誠然不易,而下來也非常之難。皇帝是最高統治者,實行世襲及終身制,一旦黃袍加身,就要做一世的皇帝。除非是被推翻,一般一定要等皇帝駕崩之後,才允許由新皇帝接位,此即為「天無二日,國無兩君」。
那新升任百戶的逯杲極為能幹,早已帶人將神機營軍士方大明捕獲,見朱驥進來,忙奉上一個錢袋,告道:「這便是之前那人交給方大明的東西,下官曾親眼見過,裏面全是金子。」
朱驥點點頭道:「這件事,你辦得很好。」
楊塤聞言,忙趕來蔣骨扇鋪。卻見蔣蘇台站在凳子上,正將頭伸往梁下的三尺白綾,登時嚇得魂飛魄散,急忙上前將她一把抱下來,責問道:「你怎麼那麼傻?」
每當這種時候,袁彬和哈銘便設法排解朱祁鎮的苦悶。三人在瓦剌軍的監視下,遊覽了不少塞外名勝,如漢朝的蘇武廟、李陵碑、昭君廟等。蘇武當年出使匈奴,被拘禁十九年,不肯屈服,廟中供奉有他當年出使所持的旌節。而李陵碑除了紀念漢朝名將李陵外,據說還是宋將楊業一頭撞死殉國的地方,碑下記有楊業殉國的年月及宋將潘美破番的事迹。這些名勝古迹,以往漢人來訪,都要徘徊憑弔,感慨萬千。對於身份際遇特殊的朱祁鎮而言,更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了。
大門外校尉久候不至,進來查看究竟,見樓中起了變故,立即上前將楊塤、蔣蘇台擒拿住。
朱驥雖然著急趕去東廠,但想到楊塤與蔣蘇台傾心相戀,人到門前,卻不讓他進去見愛人一面,未免太不近人情,便道:「那好,我陪你去。」
蔣蘇台搖了搖頭,走到門前,叫道:「是朱指揮在那裡嗎?請進來,我有重要的話對你說。」
也先決意與明朝講和后,面子還是有些放不下,先是授意阿剌知院,讓他先派使臣到懷來貢馬,藉此試探明朝的態度。景泰元年(1450年)六月,阿剌知院又派使臣到京師,要求同明朝講和,並表示也先有誠意要送回英宗皇帝朱祁鎮。
得到肯定的答覆后,他竟然請求朱驥務必捉拿住兇手,好為林海報仇。
郭信聽到這裏,大為意外,忙問道:「楊匠官竟然知道那首詩是郭愛遺詩?」
一名校尉上前叫道:「朱指揮!朱指揮!」
朱驥便招手叫過逯杲,命道:「你留下來繼續審問方大明,看他還有什麼要交代的。我與楊匠官得趕去辦事了。」
楊行祥既肯主動投官自首,早已看穿世事,將生死置之度外,對於郭信這樣心懷不軌的人,根本不屑開口。但楊行祥亦未向獄卒告發郭信所言,郭信心中仍懷有期望,是以借韓函當值時,頻頻出入大牢,試圖以言辭打動楊行祥。
楊善不過是隨口敷衍。他熟讀史書,深知中國歷史上多有為爭權而骨肉相殘的悲劇,即便是親父子、兄弟,在爭奪皇位的大事上,一樣會撕破臉皮。
也先備酒招待李實時,也留意到明朝敕書中只說議和,不說迎駕,便告訴李實道:「大明皇帝敕書內只說講和,不曾說來迎駕,太上皇留在這裏,又做不得我們的皇帝,是一個閑人。我還你們,千載之後,只圖一個好名兒。你們回去奏知,務差老臣三五人來接,我便差人送去。」
此時朱祁鎮的處境,不見得比身為瓦剌俘虜時強多少。面對戒備森嚴的高牆禁衛,他常常陷入苦悶的沉思中,到底誰才是真正的敵人?是瓦剌,還是自己的親兄弟?
瓦剌一方中,也先親弟伯顏帖木兒及其妻阿撻剌阿哈對英宗君臣也極為友善。阿撻剌阿哈是典型的蒙古女子,純樸天真,對天朝皇帝相當尊重。明朝使臣曾帶來大量衣物送給朱祁鎮,結果未到皇帝手中,便被伯顏帖木兒的手下瓜分光了。
吳瑾口中的「朱公子」,一定跟綁架並陷害楊塤的是同一個人。他既因那張印有璽印的皺紙找上楊塤,表明他其實就是聘請裱褙匠人潘舍偽造凝命寶的主謀,那麼他也一定不是真的建文帝太子朱文奎的後人,因為朱文奎的後人無須偽造凝命寶。既然這個人只是個冒牌貨,最近還在用「皇統回歸建文帝」之類的謠言製造輿論,不惜引起官方矚目,又怎麼會已經得到了朝中文武大臣和邊關重將的支持呢?
轉眼就是景泰元年(1450年),因為是閏正月,這個年過得特別長。投降瓦剌的宦官喜寧又給也先出謀劃策,慫恿也先從寧夏進兵,奪取山、甘苑馬寺六監的馬匹,切斷明軍馬源,然後長驅直入,直趨江南,將英宗皇帝朱祁鎮安置於大明陪都南京,重新立朱祁鎮為帝,使其與弟弟景帝朱祁鈺對抗。如此,明廷內部必然分化為兩派,一旦動蕩不穩,瓦剌就能有機可乘。
一旁逯杲插口道:「你這袋金子可遠遠不只四兩。」
楊塤道:「你為什麼要為別人而活?你又不是那些三從四德、只會相夫教子的女子,你是天下數一數二的制扇名匠,完全可以為你自己活呀。況且我人就在這裏,我也沒有殺你哥哥,真正的兇手是郭信。」
楊塤道:「當然知道。她還感慨了許久呢。」
皇位嫡長子繼承製源於西周時期周公創製,是周公「制禮作樂」的重要內容。它是在君主多妻制的情況下,根據母親身份的貴賤尊卑將王子區分為嫡子和庶子,以確立王位繼承人的資格,並依照先嫡后庶、先長后幼的順序,把王位繼承人的資格限制、壓縮在一個人的範圍之內,來保證國家最高權力在一家一姓內部和平過渡。
朱驥忙叫道:「珊瑚,快,快叫大夫。」
副使羅綺當過巡按御史,頗有才幹。正統九年(1444年)參贊寧夏軍事,對西北頗為熟悉。後來因為得罪了大宦官王振,被謫戍遼東。景帝即位后,于謙因羅綺熟悉西北情況,特地舉薦,讓他官複原職。此次於謙又推薦羅綺出使瓦剌,自然是想要他藉機觀察瓦剌的虛實,以利將來的戰守。
也先見明軍一改新貌,已大不同往日,便又打起了英宗皇帝朱祁鎮的主意。他讓朱祁鎮寫下親筆信,催促明廷派大臣「迎駕」。閏正月,小田兒混在瓦剌使臣當中前來送信,想要探聽明廷動向。于謙早有密令,讓各邊防守軍嚴密緝捕瓦剌間諜,兵部侍郎王維認出了小田兒,將其誘斬于陽和城外。
離開觀音寺后,楊塤渾身輕鬆,立即趕來城南蒯府,欲找蔣蘇台一訴衷腸。蒯玉珠告道:「今日楊匠官來過後,蘇娘便說要回扇鋪看看,後來一直沒有再回來。」
然前日一大早,忽有人來軍營找他,自稱是朱公子的手下,當面給了他二兩金子,稱找他幫個忙,二兩金子只是一半酬勞,事成后還有二兩金子。對方亦直言不諱,說朱公子跟蔣鳴軍和漆匠楊塤有仇,欲趁蔣鳴軍受傷癱瘓不能動彈之機,行一石二鳥之計。
吳珊瑚走了過來,道:「大夫早看過了,說是傷太重,沒有法子醫治,能否活下去,全靠哥哥造化。」
朱祁鎮在安定門換上「法駕」,由安定門到東安門。百官于東安門外迎接,景帝朱祁鈺于東安門下輦迎接,朱祁鎮下轎答禮。兄弟二人噓寒問暖,彼此謙讓了一番。經過了這一形式上的禮節,朱祁鎮「駕入南宮」,正式開始了太上皇的生活。
送蔣蘇台回家后,郭信立即召喚了一名手下,讓他連夜趕去楊家教訓楊塤一頓,不必打死,打成殘廢即可,這便是楊塤深夜遭遇的在自家門前遇襲事件。
下一個便輪到于謙。于謙提起筆的時候,猶豫很久,遲遲不肯下筆,顯見他內心的遲疑和波瀾,但他最終還是緩緩寫上了自己的名字。後面的大臣見素有剛直之名的于謙都簽了,自然也都跟著簽了。
方大明聞言反而長舒一口氣,道:「原來只是京城的盜賊……哦,不,原來只是道上的好漢,我還生怕你們是錦衣衛呢。」
朱驥道:「那是因為我聽了楊匠官的解釋,而蔣蘇台沒有聽到你敘述的經過。如果她聽了,一定會選擇相信你。」
大同參將許貴上奏,請求朝廷立即派人同瓦剌講和。于謙答道:「前遣指揮季鐸、岳謙往,而也先隨入寇。繼遣通政王復、少卿趙榮,不見上皇而還。和不足恃,明矣。況我與彼不共戴天,理固不可和。萬一和而彼肆無厭之求,從之則坐敝,不從則生變,勢亦不得和。貴為介胄臣,而恇怯如此,何以敵愾,法當誅。」並因此而切責許貴。
當日蔣蘇台既知郭信是鳳陽才女郭愛親眷,憐憫郭愛之悲情無常際遇,此後對郭信亦格外照顧,青眼有加,但卻從未說破。
郭登退入大同后,料想瓦剌軍必來報復,除了在城頭裝備新銳炮石火器外,又發動軍民在大同城外挖掘了一條縱長的深塹,裏面安置有「攪地龍」「飛天網」等新式武器,地面覆蓋土木,看上去好像平地一般,一旦敵軍被誘進圍中,發動機關,頃刻間便陷入塹中。此後,大同大小數十次戰鬥,郭登未曾挫敗,因此被推為戰功第一,封定襄伯。
蔣蘇台瞬間便已淚流滿面,有滿腹的話語想對愛人說,可偏偏什麼都說不出來。楊塤柔聲道:「好了,不要哭了,都怪我不好。」
朱祁鈺打了個大大的呵欠,遂揮手道:「你退下吧。」起身扶了內侍的手,轉入內堂。
難過之餘,郭信竟起了惡念,心道:「蘇台認識楊塤在前,二人又是同鄉,在異鄉互相關照,日久生情,倒也情有可原。楊塤有什麼好,不過是個漆匠而已,我相貌、才智樣樣不比他差。如果殺了楊塤,蘇台自然會移情於我。」
郭信原以為姊姊是思念家鄉成疾病故,得到遺詩后,方知姊姊是生殉了皇帝。然天下都是姓朱的,又能到何處講理?他怒火中燒之下,恨不得立即奔赴京師,一把火將紫禁城燒得乾乾淨淨。還是朱路及時將他攔住,稱不要衝動,要想報仇,不妨從長計議。
朱驥道:「這是我過世的岳母教給我的。她是個明理又睿智的婦人,可惜我娶璚英僅一年,她老人家便過世了。」
景帝朱祁鈺正愁沒人出頭,看到黃001的奏書後大喜,說:「萬里以外,不料有此忠臣。」不但下旨免除了黃001的殺兄之罪,還加官都督同知。隨即將黃001原書發給禮部,由禮部尚書胡濙主持廷議。
六月,也先又帶著英宗朱祁鎮來到大同城外,表示要送還太上皇。郭登決定將計就計,率領眾將領在月城內「迎駕」,同時在城上設伏兵,等太上皇一入城,就立即放下月城的門閘,由此救出太上皇。
與此同時,瓦剌局勢也悄然發生了重大變化。
至德二年(757年)九月,唐肅宗收復長安后,立即派遣太子太師韋見素到成都奉迎太上皇唐玄宗。十二月,唐玄宗抵達鳳翔,唐肅宗發精騎三千人迎駕;十天以後駕抵咸陽,唐肅宗備法駕迎于望賢宮,等唐玄宗御南樓時,唐肅宗在樓下脫卸黃袍,換著紫袍,表示不居皇位,仍在東宮,然後拜叩于樓下。唐玄宗下樓,父子相見,嗚咽不勝。唐玄宗索取黃袍,親自為唐肅宗穿上,唐肅宗磕頭固辭。唐玄宗道:「天數人心,都歸於你了。能讓我安享余年,就是你的孝了。」唐肅宗不得已而接受。
此時此刻的郭信極度沮喪,倒不是因為前功盡棄,連自己也遭官兵生擒——既然圖謀大事,他亦早有失敗的心理準備——而是因為心愛的女子。他終於明白為什麼第二次見面后,蔣蘇台便會一反清淡姿態,對自己格外青睞。
宋光宗趙惇懼內,皇后李氏妒悍跋扈,宋光宗因得心病不能履職,當時政事多決于李后。宋孝宗病歿后,宋光宗因病竟不能為父執喪。於是,朝臣商議后,奏請太皇太後下詔,傳位於太子趙擴,尊光宗為太上皇。宋光宗成為太上皇,純粹是由於健康問題。
群臣「王直、于謙以下,各相顧眙愕」。戶科都給事中李侃、吏科都給事中林聰,及御史朱英三人率先反對。但于謙、王直、胡濙等重臣都不表態。
方大明敘述完經過,又道:「我已經將所有事情都告訴好漢了,只求好漢放了我。那金子好漢自可留著,而且我有把柄握在好漢手中,決計不敢說出今日之事。」
這「議」就這樣一拖再拖了。瓦剌也先倒先沉不住氣了,正式派了使者到北京請和。禮部尚書胡濙上奏說:「應該趁此機會,奉迎太上皇。」
瓦剌平章昂克問道:「為什麼不多帶貴重財寶來贖?」楊善答道:「那樣的話,就會讓人們說道太師圖利。現在不那樣做,正是要表現出太師是行仁義的好男子,可以名垂史冊,流傳千古。」
群臣也明白朱祁鈺的私心,但就事論事,奉迎太上皇的禮儀太薄了,不少大臣上書,據理力爭。給事中劉福會合同僚,聯名上奏。明景帝朱祁鈺的批複是:「朕尊大兄為太上皇帝,尊禮無加矣;福等顧雲太薄,其意何居?禮部其會官詳察之。」含蓄指出劉福居心叵測,大有降罪的意思。
滿朝文武,無論是願意的,還是不願意的,都署上了名字。這次早有預謀的投票表決幾乎是全票通過,只缺一個人的票,吏科都給事中林聰拒絕署名。但林聰也因而付出了代價,他隨後被調為春坊司直郎,雖然春坊司直郎是從六品,比他原來的吏科都給事中還高了一品,但卻是個閑職,典型的明升暗降。
明景帝朱祁鈺新即帝位不久,又厭惡瓦剌的貪婪及反覆無常,不願意接受。但禮部尚書胡濙和吏部尚書王直等重臣認為,可以利用脫脫不花和也先的矛盾,採取離間之計。於是朱祁鈺勉強召見了脫脫不花的使者,溫言撫慰,還特別加以優待。
于謙和諸大臣都主張再派使臣去迎接太上皇。于謙道:「也先屢敗,他的求和是可信的。陛下和太上皇兄弟至親,若不遣使迎接,則直在彼,曲在我。不迎回太上皇,邊疆終不得安寧,干戈終不止。迎接太上皇回來,戰事停止,百姓可以得到安寧。」
也先仔細考慮后,想了個兩全其美的法子,讓被俘虜的明錦衣衛百戶高磐陪同喜寧出使,以證明喜寧是太上皇朱祁鎮的「欽差」。
郭信想到這個投機取巧的法子后,便立即讓朱路冒充是失蹤已久的建文帝太子朱文奎的兒子,並按照太祖朱元璋定製為他改名為朱遵錦,尊稱為「朱公子」。但郭信仍然需要凝命寶來證實朱路身份,於是在雲貴一帶苦苦追尋建文帝下落,以求得到凝命寶。九_九_藏_書
兩宋三百余年的歷史中,出現過好幾個太上皇。頭兩個是宋徽宗趙佶和宋欽宗趙桓。北宋末年,金兵借口宋朝君臣背盟毀約大舉南下,對北宋都城汴京形成合圍之勢。兵臨城下,朝內一些當權大臣以非帝退位不足以平金人之怒為由,逼迫宋徽宗傳位於太子趙桓,是為宋欽宗。但金人並不因此罷兵。后太上皇宋徽宗趙佶與宋欽宗趙桓雙雙被金兵俘虜,史稱「靖康之恥」。不久,宋高宗趙構即位,遙尊在金國俘虜營里的兄長宋欽宗趙桓為「孝慈淵聖皇帝」,也是類似太上皇的稱號。宋徽宗父子被擄至五國城,先後客死他鄉,成為歷史上下場最為凄慘的太上皇。
楊善機巧善對,解釋道:「這是為了尊重太師,成就太師的美名,否則,就帶有強迫的意味,不能顯示是出於太師的誠心了。」
朱高熾即位為仁宗后,立嫡長子朱瞻基為皇太子。朱瞻基即位為宣宗后,朱祁鎮因為是長子,被立為皇太子。朱祁鎮開始還只是庶子的身份,後來母親孫貴妃被立為皇后,也因而成為嫡長子。而英宗朱祁鎮被瓦剌俘虜后,異母弟朱祁鈺登位為景帝,但他既非嫡子,亦非長子,由此成為明朝歷史上第一個以庶子身份即位的皇帝
朱驥驚詫異常,只是一時不及多問,問道:「吳大哥怎麼了?」
楊塤狐疑問道:「真是這樣嗎?」朱驥道:「兩個相愛的人,一定不要相互猜忌,心存芥蒂,事情說開,一切問題就都解決了。」
伯顏帖木兒聽了妻子的話后,沒有明確回答,而是提了一隻野雞,來與朱祁鎮一起喝酒。酒至半酣的時候,伯顏帖木兒打了個比喻:「大海水潮時,有一大魚隨潮落在淺水灘。彼大海中魚,如何淺水中住得?這大魚急還歸大海中,潮水不到,如何去得?一旦時到,潮水接著淺水,這大魚還歸大海也。上可寬心,時至自不能留。憂或成疾,悔無及矣。」意思是勸英宗耐心等待,時機一到,便可回朝。
既然金英不開竅,朱祁鈺便明白地去問心腹宦官王誠、舒良等人的意見。王誠竟然建議朱祁鈺去賄賂大臣,朱祁鈺欣然採納。
于謙的出發點只是為了力保大明江山社稷。他沒有想到的是,儘管他率領軍民打退了瓦剌的進攻,但還會有更大的風波到來,他一句「社稷為重,君為輕」,已經給他自己埋下了引禍殺身的種子。
楊善口才過人,從容答道:「精壯有用的軍隊,不是派到兩廣去征傜人、僮人,就是派到閩浙去剿海盜。那時王振王司禮只是想邀大駕到蔚州,榮耀鄉里,所以不重戰備,你們也不過僥倖得意。如今南征將士的精銳都已回京,總數不下二十萬。這不算,于謙于尚書為了報仇雪恥,另外又募了三十萬人,選拔得很嚴,體格稍微差一點的就不要。這三十萬人,完全用神機營的操法,練神槍、練火器、練毒藥煉過的弩箭,百步以外,就可以致敵死命。于尚書手下有個奇才,替他策劃戰備,沿邊要害之地,都埋了鐵椎、鐵樁,深可三尺,上面露出五六寸長的一個矛尖,馬蹄一踏上去,沒有不刺穿倒地的。又請了不少刺客,像這種蒙古包,三兩下就上去了,比猴子還要靈活。」
也先深覺有理,但又怕朱祁鎮指派的使者與孫太后暗通消息,決定派喜寧充作使者。除了信任喜寧外,還因為喜寧是宦官身份,久在宮中,跟孫太后熟識。朱祁鎮卻故意不同意,稱明廷上下深恨喜寧,一見到他,就會立即殺了他。喜寧對此倒毫不畏懼,一是他深知明廷外強中乾的虛弱本質,二是兩國交兵,不斬來使。
宋高宗趙構本人晚年也當了太上皇。他沒有親生兒子,立宋太祖趙匡胤七世孫趙昚為太子。由於宋朝開國皇帝趙匡胤之後由親弟趙光義即位,開國二百余年,趙匡胤嫡系子孫一直沒有人做過皇帝,為此朝野中常常有各種議論。尤其是金兵壓境、局勢危急之時,滿朝文武大臣越來越傾向於儘快讓太祖後裔擔負護國重任,坐了三十五年皇位的趙構在各方壓力下,不得已宣布禪位於太子趙昚,是為宋孝宗。宋孝宗做了二十七年皇帝后,在內憂外患中將位傳於趙惇,是為宋光宗,宋孝宗自己也做起了太上皇。
朱驥嘆了口氣,道:「我們還是說正事吧。」
郭信謀反一案並未在京師掀起太大|波瀾,這是官方刻意未曾張揚的緣故。但郭信伏法卻又牽扯出兩樁疑案來——
胡濙的事迹不必多再提,眾所公認他是唯一一個對建文帝下落知情者,所以成祖皇帝朱棣才在聽了他的稟報后停止追查建文帝下落。胡濙出於某種考慮,將所有事情對郭信和盤托出,告知凝命寶已與太子朱文奎一道掉入大江,不知所蹤。
阿撻剌阿哈道:「我女人何能為?雖然,官人盥濯,我持侍巾蛻,亦當進一言。」
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繼承並嚴格遵守了嫡長制。他最早立馬皇后所生嫡長子朱標為太子,並延請名儒宋濂等人為太子之師,希望能將朱標培養成為一代明主。然而,天有不測風雲,洪武二十五年(1392年)四月,年僅三十八歲的皇太子朱標英年早逝,史稱「懿文太子」。朱元璋白髮人送黑髮人,傷心之餘,不得不重新考慮皇位的繼承問題。他曾想到了皇四子朱棣,因為朱棣性英武,許多地方都與他自己非常相似。但在朝議論的時候,翰林學士劉三吾提出了反對意見:「如立皇四子燕王,那麼皇二子秦王、皇三子晉王將立於何地?」
哈銘原本是蒙古人,「幼從其父為通事」,跟吳瑾等京營將領一樣,都是吃明廷俸祿長大的蒙古人。他因為會說蒙古語,被俘后,一直留在朱祁鎮身邊充作翻譯,被皇帝親切地稱為「哈回子」。他並未因為自己是蒙古人而倒戈,反而一力維護朱祁鎮,還險些因此被叛徒喜寧殺掉。
楊塤笑道:「只有實力不夠的人,才會虛張聲勢。況且那使者不誇大其詞,怎麼能取得瓦剌太師也先的武力支持?」
朱祁鈺卻回答說:「昨天收到太上皇的信,說奉迎之禮務必從簡,朕怎能違背?」
許彬一行在宣府見到了英宗朱祁鎮。一番禮節后,許彬按照英宗的授意,寫了幾篇文章,其中包括罪己詔和祭文。祭文是為了祭奠土木堡陣亡的官軍,寫得悲壯蒼涼,頗有氣勢。最關鍵的是,許彬揣度英宗的心思,在文中隱有為王振開脫之意。雖然王振已成為千夫所指的「國賊」,但英宗對王振的複雜感情,決非一言一語所能說清。許彬巧妙地迎合了上意,因此文極得朱祁鎮歡心。
朱祁鎮見到李實后,頗為激動,畢竟這是朝廷第一次派來議和的使臣。
蔣蘇台道:「可是……」楊塤道:「可是什麼?」
楊塤道:「你別傻了,那麼多證據證人,有人親耳聽到我和你哥哥爭吵,還有小女孩親眼看見我手裡拿著刀,任誰都會懷疑我是兇手。若是你當時沒有昏暈過去,我當面對你解釋,你一定會相信我。」
方大明道:「孫都督人去了兵部,我尚未見到他人。」忽意識到什麼,失聲道:「我認得你的聲音,你……你不是錦衣衛長官朱指揮嗎?」
朱祁鈺道:「我……朕只是為了應付孫國丈,不得不那麼說。嗯,這件案子既牽涉了凝命寶,還是儘快了結,只要別鬧得滿城風雨就行。」朱驥道:「是,臣遵旨。」
郭信不正是那個有殺害蔣鳴軍,又有陷害楊塤動機的人嗎?他或許認為尋找血竭無望,或許太想得到蔣蘇台,遂想到了這一石二鳥之計,先殺了蔣鳴軍,再嫁禍給楊塤。如此,絆腳石被搬走,情敵被剷除,他便能乘虛而入,一舉擄獲美人芳心。
這樣一來,事情就徹底鬧大了,想瞞都瞞不住了。景帝朱祁鈺特地派人來索要龔遂榮的上書,看后大怒道:「龔遂榮何人,敢議朝廷得失!」立即下令逮捕龔遂榮,下獄坐罪。於是,群臣再無人敢多說迎接太上皇禮儀之事。
半路上,李實一行意外遇到了另一隊明廷派去出使瓦剌的人馬,由右都御史楊善和工部侍郎趙榮帶隊。原來也先求和心切,接連派出了催促議和的使者,李實一行人剛從北京出發不久,也先派出的第二隊使者便到了北京。
風吹柏樹將何為?北風吹,能幾時?
再譬如此案未經三法司即由錦衣衛審結,本已不合規矩,為何明景帝朱祁鈺接到擊鼓奏報后,又將案子發回錦衣衛重審?如果錦衣衛推翻原判,不等於是自己打自己耳光嗎?天下又哪有這樣的事!朱祁鈺此推諉之舉,分明是給了孫忠一個軟釘子。太上皇人還在漠北北狩,宮廷爭鬥已然拉開序幕,後面還會有什麼精彩好戲上演?
回來官署,朱驥尚未坐下,百戶逯杲便進來稟報道:「下官奉命率人跟蹤京軍神機營軍士方大明,他今日請假出營,去了蔣骨扇鋪附近,但只轉悠了一圈,什麼人都沒見,便回了軍營。不過他入營不久,有個平民男子模樣的人便到軍營指名找他。二人在軍營大門前嘀嘀咕咕了一番,來人交給了方大明一袋東西。從方大明掂量的手法來看,應該是一包金銀。方大明接了東西就進營了。下官留了人在軍營繼續監視,自己親自去跟蹤那男子,一直跟到觀音寺附近的一處民宅。那男子進去后再未出來,倒是不久后又有另外兩個人匆匆出來,往南北分頭去了。下官已經在觀音寺附近也安排了人手監視。特來請示朱指揮,下一步該如何做?」
楊塤笑道:「你做事的確周全,但不可能不留痕迹,世上沒有人能做到這一點。我遭人陷害,被指控為殺死蔣鳴軍的兇手,那些證人基本上都是真實可信的,只有京營軍士方大明一人說了假話。也就是說,方大明是案子的關鍵。我猜你之所以沒有殺死方大明滅口,一是我人還沒被處死,殺死證人太過張揚;二是方大明還有用,你正好可以利用他作過偽證這一點來要挾拉攏他入夥。他是神機營軍職,剛剛升職做了小頭目,能成為你日後謀事的良助。」
朱公子回去抱楊塤下車時,忽然出了意外,他發現有人躲在巷口槐樹后偷窺,一時驚懼,忙命人將馬車趕走,又呼叫手下林海。林海聞聲而出,急奔去追趕那偷看的男子。
也先聽了大喜,決定就坡下驢,送英宗朱祁鎮回朝。又問楊善道:「上皇回國后,還會再當皇帝嗎?」楊善答道:「天位已定,不便再移。」
吳珊瑚道:「好像是說朝中有人跟瓦剌勾結,陰謀造反,雙方約定成功后平分江山,跟當年南宋、金國南北分治一樣。」見兄長睜開眼睛,清醒過來,便道:「驥哥哥還是直接問我哥好了,我在中間傳話,也傳不清楚。」隨即走到門邊,問道:「聽說楊匠官殺了蔣鳴軍,是真的嗎?」
朱驥道:「但喜寧原是宮中太監,且自幼進宮,時日不短,他稱有親信在朝中,怕是不假。」
尚未有所行動,便又得知林海屍體出現在東城兵馬司的消息。郭信這才知道林海昨晚被一男一女殺了,那對男女便是因闖入兵部衙門盜取文書而被通緝的重犯,顯然與源西河無幹了。
無利不起早,方大明不會冒著丟掉前程的危險參与其中,除非他能從蔣鳴軍之死中得到好處。可對他有什麼好處呢?他既不可能接管蔣骨扇鋪,又不會娶蔣鳴軍孤妹為妻。如此,便只剩下了一種可能,他是被人收買了。
吳瑾順利出營,然走不多遠即被巡邏隊發現,一路追趕。他中了兩箭,但策馬狂奔之下,竟由此甩脫了追兵。
蔣蘇台已是泣不成聲,道:「我……我不能……」
楊塤很是感慨,道:「當今達官貴人哪個不是三妻四妾,于少保可真是難得的奇男子。」
漢高祖劉邦即位后,專門搞了套皇帝的禮儀,目的是要確定皇帝至高無上的地位。每天清晨,群臣都要向劉邦行三跪九叩大禮。有一天上朝的時候,劉邦忽然發現自己年邁的父親劉太公也跟著大臣向自己行禮。他慌忙走下寶座,扶起白髮蒼蒼的父親,並立即頒旨封父親為太上皇,免去每天的朝拜。當然,這個太上皇只是一個禮儀上的名稱,除了名號,什麼都沒有。
唐朝安史之亂后,唐肅宗李亨即位,唐玄宗李隆基成為太上皇,回到長安后,居住在興慶宮。李隆基未當皇帝前,與兄弟五人住在隆慶池北面,號稱五王宅。後來李隆基當上了皇帝,其兄弟認識到自己繼續住在皇上曾經居住過的地方是不合適的,就將他們的住所獻出,建起了興慶宮。興慶宮在大明宮之南,因而被稱作「南內」,同西內太極宮、東內大明宮並立為「三內」。興慶宮建成后,李隆基正式遷到興慶宮起居辦公。為方便皇帝出行,沿興慶宮東牆還專門修建了秘密通道,就是所謂的夾城復道。夾城從大明宮開始,沿長安城的東城垣到達興慶宮,再由興慶宮通向曲江芙蓉園。大詩人杜甫《秋興》詩中有「花萼夾城通御氣,芙蓉小苑入邊愁」一句,說的就是這條夾城。
安排好一切,餘下便只剩偽造凝命寶一事了。之前郭信已經下了不少功夫,以高價從市井中買到一道蓋有建文帝璽印的聖旨,又經賣家推薦,找上了裱褙匠人潘舍,聘請他偽造一方凝命寶。潘舍既看到建文帝公告,焉能不知郭信所想,然貪圖重金,仍然接了下來。
方大明忙道:「不,我說的是實話。那好,我從頭說起。」
朱祁鈺大怒道:「皇子非你所生,所以你懷妒得很,不令正位青宮。你不聞宣德故例,胡后無出,甘心讓位,前車具在,未知取法,反且多來饒舌。」於是廢除汪氏皇后位,幽禁于冷宮中,另立太子朱見濟生母杭妃為皇后。
但也有少數例外,皇帝在身體健康、可以繼續處理政事的情況下宣布退位,並成為所謂的太上皇。唐朝非常具有代表性,唐高祖李淵既是唐朝開國之君,後來還做了太上皇,在中國歷史上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蔣蘇台「啊」了一聲,丟掉扇子站起來,顫聲問道:「你……你是逃出來的嗎?」
喜寧有所察覺,搶先動手,將袁彬和哈銘從朱祁鎮身邊誘出,命人捆綁起來,打算以酷刑殺死。幸好朱祁鎮意識到不妙,及時趕到解救,還搬出了妻子及也先弟妹阿撻剌阿哈做援兵。
楊塤問道:「為什麼不能?」忽有所警覺,摸了摸臉上的刀傷,問道:「莫非是因為我毀了容,實在太丑了?」
當夜,吳瑾設法逃出也先營地,趕去伯顏帖木兒營地,假扮是也先派來的使者,竟順利見到了明英宗朱祁鎮。吳瑾將偷聽到的計劃告訴了朱祁鎮,甚至連喜寧稱皇帝不是孫太后之子一事也未隱瞞,又預備帶同朱祁鎮一起逃走。朱祁鎮尚未從被退位為太上皇的巨大失落中走出來,只一言不發。
鬧了一陣,朱公子覺得差不多了,一時等不及林海回來,預備先行離開。出後門時,發現有個小女孩舉著冰糖葫蘆往這邊走來,忙躲到門板后,等小女孩進入廂房,這才閃身離去。
對於這消息,有人歡喜,有人憂愁。
第二天,由望賢宮出發,唐肅宗牽馬奉上皇,親扶上鞍后,執韁控馬。唐玄宗吩咐「不可如此」,唐肅宗才乘馬前導,卻不敢行在大路正中。唐玄宗非常感動,向左右說道:「我為天子五十年,未足為貴;今天為天子之父,才真是貴了。」
葉盛便因此得了個「葉少保」的外號,他敢於任事、直言無忌的性格由此可見一斑。以葉盛的個性,知道龔遂榮投書一事後,當然要上書向景帝上陳這件事。
郭通道:「難道是官府捉了方大明,他抵擋不住嚴刑拷問,露了口風?」
郭信不知楊塤身為皇家漆匠,知悉諸多宮廷機密,而他自己的身份早被對方認出,誤以為蔣蘇台對他有情。他本對這種婉約靈秀的江南女子印象極好,對方又一再主動示好,遂意亂情迷,深陷其中,難以自拔。
郭信見到璽印后也是異常吃驚。他便是聘請裱褙匠人潘舍製造假凝命寶的主謀,早從潘舍口中聽過其蘇州同鄉蒯祥、楊塤、蔣蘇台等傑出工匠事迹,當日尋到蔣骨扇鋪定做扇子,也是慕名而往。郭信既知潘舍與楊塤同鄉,二人頗為熟稔,懷疑潘舍暗中對楊塤泄露過什麼,急忙派人連夜去抓楊塤。不想錦衣衛長官朱驥人已到楊家,且當晚留宿在那裡。手下人在牆外聽到二人對話,一時不敢輕易進去,不得不折返回去稟報。郭信亦不敢輕易招惹錦衣衛長官,他已從蔣鳴軍口中得知蔣蘇台明日不在扇鋪,苦思了一夜,遂想出了一條一箭雙鵰的好計。
景泰二年(1451年)七月,明景帝朱祁鈺寵愛的妃子杭妃生下一個兒子,取名朱見濟。此時英宗朱祁鎮雖然被軟禁在南宮,不能踏出宮門一步,形若囚徒,但名義上的太子依舊是英宗的兒子朱見深,朱祁鈺對此自然不甘心。從兒子朱見濟落地的時候開始,他便處心積慮地開始了易立太子的計劃。
蒯玉珠道:「你都當堂認罪了,還問旁人做什麼?」楊塤道:「這個不一樣。旁人怎麼看我不管,我只在乎蘇台怎麼想。」
郭信原本是計劃將蔣鳴軍和楊塤一併殺死,再製造出二人因爭吵仇恨互相砍殺的場面。此刻又覺得若是殺了楊塤,怕是會引來錦衣衛長官朱驥懷疑,于未來大計劃不利。但又不願意就此便宜了楊塤,便命朱公子在楊塤臉上劃下一道長長的口子,即便他能僥倖逃脫殺人罪名,面容盡毀,也無法再面對蔣蘇台。
朱驥道:「回陛下,楊塤一案,審結的卷宗已呈報御案。目下正打算遵從陛下聖旨,重新審理。」
布置就緒后,郭登打開城門,出城大叫道:「來將既送歸太上皇,請令太上皇先行,護從隨後。」瓦剌不予理會。也先送朱祁鎮將要到達大同城門時,發現了明軍設有埋伏,大為驚駭,匆忙挾持朱祁鎮逃走。因為朱祁鎮人在軍中,郭登也不便派兵追擊。
在土木堡被瓦剌軍俘虜后,明英宗朱祁鎮的待遇頗為優厚。也先對這位對手表現出一定的尊重,下令每二日進羊一隻,七日進牛一隻,逢五逢七逢十都大擺筵席,逐日進牛奶、馬奶。漠北天氣寒冷,也先還命令妻子獻出「鐵腳皮」,給朱祁鎮禦寒暖腳之用。
對於喜寧的處置,在明廷內部引發了巨大的爭議。喜寧雖然危害極大,罪該萬死,但他此時是瓦剌首領也先的得力謀士,備受信任。正值也先一再作出議和表示之時,明廷如果殺了他,勢必會觸怒也先,搞不好狼煙又起,朝廷上下都因此而猶豫不決。
楊塤嘆道:「可她不肯跟我走,認定是我殺了她哥哥。」朱驥道:「那麼多證據、證人指向楊匠官,蔣蘇台懷疑你也是正常的呀。」
而此時身在塞外的英宗朱祁鎮也意識到小田兒、喜寧的重大危害,尤其是喜寧,一日不除,他就一日不能回朝。之前京營將領吳瑾逃走時,朱祁鎮已密令他設法除掉喜寧,后又多次與身邊侍臣袁彬和哈銘商議,想設法暗殺喜寧,除去這一心腹大患。
朱公子哼了一聲,道:「我早說該殺了你。」
嫡長制確立后,為後代王朝所繼承,延續為「百王不易之制」。秦漢以後,除了秦朝因短命而亡沒有來得及立太子、清朝採取秘密建儲制度外,絕大多數王朝都將嫡長制奉為「萬世上法」。
朱驥走到郭信面前,問道:「你可還有其他同黨?你們和瓦剌具體有什麼陰謀?」見郭信不答,便命人將他及黨羽先就近押到兵馬司審訊。
楊塤試了試拐杖,道:「還算稱手。」又笑道:「朱指揮寧可放出我這個被定了殺人罪的罪犯,也要捉拿男女賊人,看來男女賊人比我有價值多了。」
還是皇帝身邊的錦衣衛校尉袁斌道:「瓦剌人看管皇上甚嚴,一起逃走極難。就算能逃出營地,瓦剌發現后亦會派重兵追趕。不如吳將軍獨自逃走,將也先和朱公子聯盟的陰謀稟報朝廷,讓他們及時提防。」
而唐玄宗李隆基自己也未能逃脫退位為太上皇的命運。安史之亂后,李隆基逃難到蜀中,太子李亨搶先在靈武即位為肅宗,並遙尊玄宗為太上皇。
方大明認出了楊塤,驚訝得合不攏嘴,好半天才道:「你……你不是被打入死牢了嗎?」
尤其值得注意的一件事是,郭信認罪前,提出了面聖的要求,為法司所拒絕。他便請求見兵部尚書于謙一面,說是有重大機密相告。于謙因郭信曾遣使者九*九*藏*書與瓦剌太師也先聯絡,擔心有更大的陰謀,於是親往牢中與他見面。但兵部尚書很快便虎著臉走出牢房,顯然並未得到希冀的信息。郭信具體說了些什麼,無人知曉。
有些大臣認為也先新敗不久,蒙古內部又是矛盾重重,正是議和的大好時機。明景帝朱祁鈺卻不表態。他剛剛坐上皇位,享受九五至尊的榮耀與權力,怎麼能聽任太上皇歸國,再還政給兄長呢?
之後,朱祁鈺派太常少卿許彬到宣府,翰林院侍讀商輅率一轎二馬到居庸關迎太上皇回京。
朱祁鈺得奏后,只派司禮監大宦官興安出面,質問群臣道:「公等欲報使,何人堪為富弼、文天祥?」
楊塤道:「好,我也有些私事趕著去辦。」
群臣面面相覷,再無話可答。到底有沒有收到明英宗的手書,無人得知。
蔣蘇台道:「當真?」聽了大致經過,反而哭得更加厲害,道:「我早該相信不是楊大哥殺人的。我……我對不起你。」
楊塤冷笑道:「我不認識什麼朱公子,不過那侍從倒是認得。」
也先又問道:「中國古時有堯舜,稱為聖主,究竟事實如何?」楊善答道:「堯把帝位讓給了舜,我們太上皇把帝位讓給弟弟,古今同出一轍呢。」
但這時也先之弟伯顏帖木兒又有意見,他勸說也先另外派使者通知南朝,要先讓太上皇複位,然後才送回朱祁鎮。
興安聽了王直的反駁,當即啞口無言,不得不將群臣們主張遣使議和的意思回報景帝。朱祁鈺又派興安答覆王直等人說:「你們的話說得很對,不過遣使亦非一次,每次不得要領。這回假使以送駕為名,來犯京師,豈非又苦了百姓?你們再好好議!」
湊巧在雲貴時,郭信聽到建文帝朱允炆假扮僧人逃遁的故事,心中一動:建文帝是太祖皇帝生前指定的繼位者,比成祖文皇帝更為正統,若是以建文帝的名義號召起事,不就名正言順了嗎?
景泰元年(1450年)八月十五日,又是一個中秋節,當了整整一年俘虜的英宗朱祁鎮到達北京,一轎二馬悄然進入安定門。路人漠然注視,不知轎內坐的竟是北狩一年的太上皇。
但胡濙的回答只是在轉述建文帝的話,郭信仍不死心,又去錦衣衛大獄找楊行祥證實,並一再向獄卒韓函保證,這是最後一次。
又將朱驥岳母之語轉述了一遍,道:「從此你我坦誠相待,互不隱瞞,再也不要分開,好不好?」
立儲的事情就這樣解決了。但後來又起了變化,皇二子秦王和皇三子晉王先後病死,這樣,皇四子燕王朱棣就成了嫡長子。朱元璋偏愛燕王朱棣,有心想改立朱棣為太子。但群臣紛紛反對,理由是:「皇孫世嫡,富於春秋,正位儲極,四海繫心。」
來到刑房,果見方大明被剝了鎧甲戎服,只穿著貼身內衣,反吊在梁下。他眼睛蒙上了厚厚的黑布,口也被破布塞住,只「嗚嗚」掙扎著。
朱驥正待上前盤問,楊塤拉住他,低聲道:「讓我來試試。」
也先很快便得知了消息,心中大為恐慌,擔心陷入內外交困的境地,急忙派遣使者到北京,表明要送太上皇朱祁鎮歸國。
楊塤愕然無比,問道:「蘇台你這是做什麼?」奔過來扶起朱驥,叫道:「朱指揮!朱指揮!」
楊塤笑道:「喜寧只是個太監,他在宮中得勢時,奉承他的人自然多。但這些人均是牆頭草之輩,瓦剌軍強勢時,也許有人為後路著想,勉強與喜寧通氣。而現今瓦剌兵敗退出塞外,也先在蒙古部落中威信大大下降,霸主地位亦岌岌可危,誰還會理睬一個叛徒呢?不必理會喜寧的那套朝中有親信的說辭。」
吳瑾很是虛弱,只勉力道:「多謝。」又道:「楊匠官,你聰明絕頂,料事如神,我早已領教。還望你助朱老弟一臂之力,找出內奸,揭破敵人陰謀……」
楊塤笑道:「不必謝我,要謝就謝老天爺吧。我命大福大,有郭信這樣一個寧可誣陷我也不肯殺我的對手,又有朱指揮這樣一個信我的朋友。」
消息傳開,人們不免有些不滿,倒不是因為皇帝寬恕了京營長官孫鏜,而是大宦官金英屢屢犯法,卻總能逃脫罪責,在英宗朝如此,在景帝朝又是如此。當年大宦官王振擾亂朝政一事,會不會再度上演?
之所以如此,自然是朱祁鈺擔心明英宗朱祁鎮大張旗鼓地回京,倘若百姓夾道歡呼,百官倡議複位,諸將擁護,直接奉明英宗御午門之上的五鳳樓,宣布復統大政,那就麻煩大了。
他又問錦衣衛長官朱驥道:「我手下林海被人殺死,當真是那對被通緝的男女賊人所為嗎?」
御史邢宥親自從宅中捧出一方玉璽,兵馬指揮使徐優則領人將搜出的刀槍等兵甲之物堆在院中,道:「都在這裏了。」
朱驥這才恍然大悟,道:「是了,朱公子果真取得那麼多大臣支持的話,一定會暗中行事,好先發制人,出奇制勝,絕不會事先大肆聲張。」
二人來到綉樓前,朱驥等在門口,讓楊塤自己進去。蔣蘇台正倚坐在窗下制扇,聽到腳步聲,只以為是蒯玉珠回來,頭也不抬地問道:「珠娘不是說今晚要陪珊瑚的嗎?」
于少保一言九鼎,遂不復再有異議。當年二月十七日,喜寧被凌遲處死。
朱驥道:「我岳母在世時,岳父別無侍妾。岳母過世后,岳父立誓終身不復娶。」
明朝也有南內,位於太廟以西,名崇質宮,位置與興慶宮相仿,但規制不能與其相比。「崇質」二字,顧名思義,可知是以質樸為尚,因是粉牆黑瓦,民間稱之為「黑瓦廠」。明景帝朱祁鈺經過反覆考慮,便決定將兄長安排在崇質宮。
當天晚上,瓦剌在軍營中設宴款待楊善。有人譏諷道:「土木堡一仗,南朝的軍隊好沒有用!」
住處解決了,在迎接太上皇回朝的禮儀上,明景帝朱祁鈺與大臣又產生了矛盾。禮部尚書胡濙擬定的流程是:胡濙主持儀禮,首先由錦衣衛具全副鑾駕,迎候于居庸關外;入關至龍虎台,禮部陳奏儀節;文武百官迎于土城外;至德勝門外的團營教場,諸將迎接;但大駕不入德勝門而入東面的安定門;至東安門內、面南設座,景泰帝謁見,百官朝見;最後迎入南城大內。
于謙道:「目下京營多是新募征來的新丁,良莠不齊,魚龍混雜,確實容易給人造成可乘之機。我會立即趕去京營,將將校召集起來。你儘快帶人捉拿朱公子及同黨。」
江福讀了密信后,心領神會,立即進城去調兵。喜寧見江福久不回來,起了疑心,站起來便打算離開。高磐衝上去將喜寧牢牢抱住,剛好江福帶兵到來,就此將喜寧擒獲。
吏部尚書王直聽了興安的話,針鋒相對地問道:「按照你的說法,莫非使太上皇陷虜,再當一次宋徽宗、宋欽宗不成?」
司禮監宦官張永送朱驥出來,皮笑肉不笑地問道:「朱指揮,皇上的話你聽明白了嗎?」
他既有大圖,並不以殺個把無足輕重的人為意,既動殺機,便開始圖謀,只不過因為大事要緊,始終未真正在楊塤身上花費心力。
法司查證屬實后,金英被責令退回受賄財物,孫鏜則論罪當斬。還是明景帝朱祁鈺念孫氏在北京保衛戰中立有軍功,特別恩典寬恕,孫鏜這才逃過一死。
朱驥很是驚訝,問道:「我內兄于康親自來了?」吳珊瑚道:「是啊,他說要替驥哥哥賠禮,非得親自來不可。」
逯杲應了一聲,匆匆出去辦事。
果如所料,方大明貪圖錢財,輕而易舉便答應了朱公子——其實是郭信的要求。在方大明的幫助下,郭信不但成功製造了蔣鳴軍急找楊塤有事的假象,還順利將楊塤捕獲,帶回棲身之處拷問。
方大明雙眼被黑布蒙住,看不到周圍情形。他見對方不吃自己那一套,徒然掙扎了兩下,只好問道:「你是誰?為什麼捉我?」
楊塤道:「可朱指揮你從一開始就相信我沒有殺人。」
楊善遇到李實一行后,了解到也先的意圖,對此行迎回太上皇更有把握。但他到達也先的軍營后,也先並未召見,只派出部下款待,探問明廷的態度。
當日退朝後,朱驥被單獨召進便殿。明景帝朱祁鈺看起來有些垂頭喪氣,大概是昨晚沒睡好的緣故。他直截了當地問道:「楊塤那件案子到底怎麼回事?」
都督僉事右參將楊俊因此起了冒功之心,上奏說喜寧為自己所捕獲。喜寧隨即被押送到京師。但楊俊並未能因此而封侯,明廷認為楊俊是邊關重將,捕獲喜寧是職責所在,只將他晉陞為右都督,賜金幣
朱驥拱手道:「朱驥身為朝廷命官,吃的是皇糧,為聖上辦事理所當然,不敢奢望賞賜。」
關於錦衣衛獄卒韓函和仵作伍漢之死,郭信的回答是:「我收買了韓函,卻沒有殺他滅口。他私下放我進牢房見楊行祥可不是件小事,等於有件大大的把柄握在我手裡,我又何須殺他?至於那個什麼仵作,我見都沒有見過他,又如何殺他?」
這時候,也先等人跟出帳來。吳瑾才知道明廷在重臣于謙等人主持下,已立英宗之弟郕王朱祁鈺為帝,朱祁鎮已被遙尊為太上皇,成了大明朝多餘的人。也難怪他會如此心灰意冷、痛哭流涕了。
朱公子則將楊塤抱入房中,往他衣衫上抹了些血,再將帶血的匕首塞入他手中。又有意學著兩種聲音大聲叫喊。他跟江湖藝人學過口技,當年便是以此雕蟲小技博得了鳳陽才女郭愛的歡心,外人不仔細聽,倒真像是蔣鳴軍在與楊塤爭吵。
雙方依依惜別。朱祁鎮又是傷感,又是高興。走不到幾里,後面馬蹄聲大作。朱祁鎮以為是瓦剌後悔,派追兵追來,大驚失色。來人飛至,卻是伯顏帖木兒剛剛獵得野獸,特地派人獻給朱祁鎮。朱祁鎮百感交集,想到胞弟朱祁鈺的寡情薄義,當即淚如雨下。
郭登登高遙望,只見瓦剌軍有將近一萬人,密集如螞蟻,而郭登手下不過八百騎。郭登部下將士人人驚懼,紛紛要求趕緊退回大同。
離開大殿時,群臣表情不一,心中更是各有滋味。林聰深深嘆息,不看別人,唯獨望著于謙的背影,無限惋惜。
商議后,明廷決定升禮科給事中李實為禮部右侍郎,大理寺丞羅綺為少卿,率領指揮馬顯等隨員,於七月初一出發,持敕書出使瓦剌。
袁彬字文質,江西新昌人。父親袁忠亦為錦衣衛校尉,任職近四十年,一直充當皇帝近侍。正統四年(1439年),袁忠告老還鄉,以三十九歲的兒子袁彬代其校尉職。袁彬雖因老成持重而得到長官朱驥信任,但校尉只是一般的衛士,地位卑微。原本袁彬一生也會跟父親一樣,一輩子平平淡淡,波瀾不驚,但就因為他被選中跟隨朱祁鎮親征,並在土木堡被瓦剌俘虜,之後一直隨侍在朱祁鎮身邊,從而改變了他的人生。
還是兵部尚書于謙對朱祁鈺的心意比較了解,景帝此時正患得患失,總以為群臣要迎太上皇回來,意在複位,因此站出來道:「皇位是完全確定了的,任何人不敢有其他的意見。不過就情理而言,應該速派人迎回太上皇。即使是也先使詐,曲在對方,理在我們,也就有話可說了。」
蒯玉珠本來還算和顏悅色,忽然發怒道:「珊瑚說了,今日你不去,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首先談不可克服的困難。歷史上許多皇后往往沒有兒子,或者兒子患病早夭,這樣,「立嫡」的首要條件得不到保證。舉例來說,秦漢兩朝共有二十八個皇帝,嫡出者僅三人,東漢皇帝竟無一人嫡出。宋代十八個皇帝中,僅三人嫡出。如此可見,嫡子繼位在歷代皇帝中的比例很小。這樣,在不能立嫡的情況下,只能退而求其次,採取推長而立的原則,即在庶出的皇子中選擇年紀最大的作為繼承人。
為了加強正統繼位形象,朱棣還大興土木,修建了大報恩寺和武當山宮觀。大報恩寺名義上為紀念太祖朱元璋和馬皇后,藉以讓人知道,朱棣是明太祖和馬皇后的嫡子,是皇位的正統繼承人。對於實行嫡長子皇位繼承製的明朝來說,這關係到嫡庶問題,進而關係到帝位的合法性問題。而修建武當山宮觀則是朱棣假託天命,宣揚自己得了真武帝君的庇佑。武當金殿中供奉著真武帝君的鎏金銅像,披髮跣足,形象逼真,據傳是按朱棣的相貌和體態鑄造。
那對男女既是意圖盜取兵部機密文書,一定是敵國間諜。而中國之大敵,無非來自南北兩方,南方已平,北方蒙古卻始終是勁敵,現下瓦剌更是握有英宗皇帝朱祁鎮在手。郭信正與瓦剌首領也先通好,密謀裡應外合,卻不知道那對男女的來歷。又聽說林海死前受過殘酷拷打,便有些懷疑對方是蒙古可汗脫脫不花的人。
朱祁鈺卻認為儀禮過重,應該從簡,派興安傳旨:「以一轎二馬迎于居庸關外,到安定門后再換法駕。其他准如所奏。」
朱驥點了點頭,道:「那朱公子老巢應該就在觀音寺一帶,我已經派了人手監視,但目下還需要證據。邢御史,我們分頭行事,我和楊塤去趟東廠,你點齊一隊人馬,在東城兵馬司等我。」
案子審到最後,楊塤當場畫押服罪,被打入死牢待決。方大明這才放下心來,回去美美睡了一覺。今日一早醒來,心中惦記朱公子手下許諾的四兩金子之事,可他不知朱公子住在哪裡,便只好去最初遇到對方的蔣骨扇鋪附近轉悠了一圈,但沒見到人,只能訕訕回營。
院子里有兩人正蹲在樹下調配什麼東西,聽到動靜,本能地去摸兵器,卻見兵馬司軍士已拉開了弓,只得縮回了手,束手就擒。
楊塤聽完經過,當即笑道:「朱指揮不必如此憂心忡忡,那朱公子使者一定是誇大其詞。」
李實認為也先誠意求和,於七月十四日啟程返京。
朱祁鈺心愿已經達成,不願意與胡濙這等老臣結怨,遂詔釋林聰,但將他貶為國子學正。
蔣鳴軍不知郭信真正心思,還以為他當真會去尋來血竭為自己治病。
吳珊瑚道:「他是從瓦剌軍中逃回來的,受了重傷,一進門就暈倒,說什麼有內奸,不能張揚,只指名要見你。」
但明景帝交給楊善的敕書中,依然沒有提到迎接太上皇回京的話。除了送給也先的金幣等少許禮物外,也沒有給英宗朱祁鎮籌辦什麼物品。
這時候,出去打探的手下入來報告,稱那源西河住在衍聖公府,其鄰居便是本朝國丈孫忠。郭信聞言大為驚駭,懷疑孫忠昨晚跑去擊打登聞鼓,多半是因為從源西河口中聽說了什麼。
吳瑾既是蒙古族人,會說流利的蒙古語,瓦剌軍對他的防範當然要鬆懈得多。他被分配做喂馬之類的雜役,除了不得出營外,倒也能隨意走動。
方大明不願意多提,只道:「好漢既已搜去我身上的錢財,算是發了一筆不小的橫財,這就請放我走吧。」
蒯玉珠道:「還不錯。不過珊瑚吃壞了肚子,卧病在床,她指名要見你。」忽轉頭看到楊塤也在一旁,便道:「還有他。」
楊塤道:「我只是個想發財的人。今日我在市集上看到一個人拿金砂付賬,似乎是個有錢的主兒,便一路跟著他。不想還未尋到機會下手,他人到了軍營,將一個錢袋交給了你老兄。雖說你是京營的人,不大好惹,可我和兄弟們要吃飯,總不能竹籃打水一場空。於是我們向門前軍士打聽到你的名字,再設法將你誆騙了出來。」
袁洪經過「高人」指點后,急忙趕回廣西,向黃001面授機宜。於是,黃001于千裡外給景帝上書,要求易儲。疏稱:「往年上皇輕身禦敵,駕陷北塞,敵人進犯都門,幾乎危及社稷,不有皇上,臣民將何歸?今已過二年,皇儲未建。臣以為,人心易搖,多言難定,爭奪之態一萌,則禍亂不息。皇上即循遜讓之美,欲全天敘之倫,恐怕事機叵測,反覆無常。萬一羽翼養成,權勢轉移,委愛子於他人,寄空名于大寶,階除之下,變為寇讎,肘腋之間,自相殘殺,那時則悔之晚矣。乞皇上與親信文武大臣密定大計,以統一中外臣民之心,絕覬覦之望。」
也先先派兵進攻寧夏,打算實現宦官喜寧的計劃。但明邊防守軍早有準備,瓦剌軍一時不能得手。也先便採用老法子,再次進攻大同。大同總兵郭登聞訊主動率軍出城迎擊,離開大同城數十里后,與瓦剌大軍相遇。
蔣蘇台哭得軟倒在地,楊塤雖然心痛無比,卻無可奈何。
被軟禁在南內的太上皇朱祁鎮聽到消息后,心中百般滋味。他在漠北一年,尚能得到瓦剌上下的禮遇,這其中雖然有也先的政治企圖,但還算是以禮相待。而他的親弟弟不但奪了自己的皇位,將他像罪犯一樣囚禁在南內,還廢了自己兒子的太子位,徹底絕了他的后望。
邢宥奇道:「怎麼,你們二位已經知道了?」
張永道:「朱指揮是于少保愛九*九*藏*書婿,前程無量。辦好了這件事,皇上一定重重有賞。」
吳瑾在帳外聽到后,大為焦急,但不及細聽起兵時間和計劃,便發現巡邏衛士走了過來,只得走開。
剛開始,朱祁鎮尚能為終於平安歸來而慶幸。當他看到才二十歲出頭的錢皇後為他哭瞎了一隻眼睛、瘸了一條腿時,感動萬分。但一家人團聚的喜悅很快就被政治上的失意沖淡了,朱祁鎮發現他這個太上皇與囚徒無異,被禁錮在南內,不得出入,完全失去了行動自由。
至此,也先無計可施。在一切陰謀詭計都行不通的情況下,他才意識到奇貨不一定可居,不得不考慮到底要如何處置英宗朱祁鎮這個燙手的山芋。
她自與朱驥鬧彆扭后,一直稱呼他官職,顯得極為冷淡生疏,忽然又改回了小時候的稱呼,顯然是已經釋懷了。
那明人打扮的人是某位朱公子派來的使者,朱公子正在北京密謀奪取皇位,想請瓦剌出兵配合,如此裡應外合,共奪大明江山。
楊塤呆了一呆,細細思量了一回,才道:「有道理。朱指揮,你這人倒真是個難得的朋友,承教了。」
朱驥點點頭,大致說了事情原委。原來吳瑾早在土木堡之變前便因斷後拒戰失利做了瓦剌軍的俘虜。瓦剌人知道他是蒙古族人,倒也沒有太為難他。
不久后,景帝朱祁鈺正式下詔,立皇子朱見濟為皇太子,改封故太子朱見深為沂王,有詔特赦,宮廷宴賀。群臣也因景帝改立太子成功被加官晉級,拿雙份俸祿。對此,群臣按慣例推辭,唯于謙再三辭讓,顯然不以新立太子為榮耀,這多少引起了朱祁鈺的不滿,他因此逐漸疏遠了于謙,始終未讓于謙進入內閣。
吳珊瑚道:「驥哥哥不必解釋了,你內兄于康于公子昨晚已經將緣由解釋清楚了,還代你致歉。」
瓦剌兵敗北京后,也先在蒙古諸部中的威信大大下降。蒙古可汗脫脫不花亦蠢蠢欲動,意圖奪回實權。也先對此心知肚明,急需一場大功勞來威服眾人。他甚至還主動請教過吳瑾,只不過為吳瑾婉言拒絕。
事已至此,韓函亦無可奈何,只能竭力掩飾,以逃脫罪責。
張永新近才入司禮監,權勢地位不及老宦官金英、興安等,但其人一直在郕王府聽差,是朱祁鈺心腹,目下郕王成了皇帝,他也跟著一飛衝天,金英、興安等人自知無力爭寵,也不得不讓著他,就跟當年王振仗英宗之勢凌駕于朝堂的情況類似。
逯杲道:「吊在東廠大獄的刑房中。」又告道,「下官派手下偷襲方大明后,隨即用藥迷暈了他。他不知道是我們錦衣衛捉了他,也不知道目下他人在東廠。」
然離開蔣骨扇鋪時,郭信親眼見到楊塤和蔣蘇台一起走出酒鋪,二人眉眼之間,情致綿綿,不由得妒火中燒。
那晚郭信得到蔣鳴軍許諾,只要尋到奇葯血竭便可娶蔣蘇台為妻。郭信表面答應,心中已動了殺機,心道:「我有多少大事要趕著去辦,誰耐煩去尋血竭來治你這個癱子?我只是因為愛你妹妹才來敷衍你,你既然不把蘇台當回事,也怪不得我冷血無情。」遂決意設法殺了蔣鳴軍,再順勢娶蔣蘇台為妻。一想到來日可期,登時滿心歡喜。
但嫡長制在執行過程中既有不可克服的困難,也有人為干擾的因素。
楊塤遂起身問道:「如果我逃走,你肯跟我走嗎?」
朱祁鎮對明廷不肯接受也先的議和建議,不派重臣來迎駕是相當不滿的。儘管他知道這可能是也先的陰謀,但他還是因此而怨恨主戰拒和的于謙。
眾人不再言退。郭登身先士卒,「徑薄敵營」。八百明軍一齊呼嘯衝鋒,呼聲震動山谷。瓦剌軍不知明軍虛實,驚慌後退。郭登一直追擊到大同西北的栲栳山,斬敵首二百余級,盡奪所掠而還。
蔣蘇台哭道:「不……不管楊大哥變成什麼樣子,我都不會嫌棄你。可你……你殺了我哥哥……我怎能再跟你在一起?」
李實卻不肯甘休,明白指出朱祁鎮到此地步,全是因為寵信王振的緣故,並要求朱祁鎮「請還京引咎自責」。朱祁鎮當時沒有發作,但卻因此對李實懷恨在心,後來一復辟,就立即以「居鄉暴橫」的罪名削去李實官職,貶斥為民,這是后話。
伯顏帖木兒是也先親弟,素來稱兄長為「那顏」,「主人」則是指蒙古名義上的可汗脫脫不花。伯顏帖木兒這一番話,藏有許多微妙的玄機伏筆,哈銘竟不知該如何回答。還是一旁的楊善機警,大聲喊道:「上皇要啟駕了!」
起初也先對使者不大恭敬,稱朱家是真龍天子,天命所歸。使者這才說明他家主人亦是姓朱,且是太祖皇帝嫡長玄孫,即建文帝朱允炆之孫,遠比明英宗朱祁鎮、明景帝朱祁鈺更有資格繼承皇位。也先不懂明朝歷史。太監喜寧大致講了明太祖朱元璋嫡長子朱標早逝,朱元璋遂按禮法將皇位傳給朱標長子朱允炆,即建文皇帝。但明太祖第四子朱棣窺測皇位,妄稱自己也是馬皇后所生嫡子,發動靖難之役,以武力從建文帝手中奪取了皇位。其實朱棣只是庶子,根本沒有繼位資格。而當今大明皇帝朱祁鈺生母更是明宣宗親叔漢王朱高煦的侍妾,出身低賤,太上皇朱祁鎮亦並非太后孫蒓之子,而是地位卑微的宮人所生。當年喜寧親兄長隨內使喜安即因不小心露了口風,而被孫蒓以誹謗罪名處死。
楊塤道:「不是,我隨朱指揮出來辦事,來看看你,說上幾句話,我就得跟他走。」
朱驥點了點頭。吳珊瑚道:「那就好,驥哥哥,你去辦正事吧。我哥拚死逃回來,就是要將這些話帶給你,你一定要完成他的心愿。」
這時候的于謙,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加上新皇帝對他言聽計從,司禮監首領太監金英和興安也都支持他,自然沒有人敢反對他的意見。於是,也先議和的提議被嚴詞拒絕。
等到楊塤進來時,短暫的抵抗已然結束。除了兩人被殺外,余者皆被生擒,軍士在這處前後三進的四合院搜捕出了十七人,反手捆縛后,在院子中跪成幾排。
蔣蘇台催道:「楊大哥,你快些逃走吧。」楊塤驚道:「什麼?你打暈朱驥,就是為了讓我逃走?」
——于謙《北風吹》
楊塤道:「朱指揮,我想到隔壁蒯家看下蘇台。」
許彬字道中,寧陽人。自小勤奮好學,被稱為「學痴」,與當地才子王賢齊名。永樂十三年(1415年)進士。改庶吉士,授檢討。正統末,累遷太常少卿,兼翰林待詔,提督四夷館。他被景帝朱祁鈺選中,並不是他有什麼特別之處,而正是因為他平庸無奇。
朱驥和楊塤均吃了一驚,異口同聲地問道:「你知道?」
朱祁鎮勃然大怒,親自動手打了哈銘。阿撻剌阿哈知道后,忙將衣物追回,如數歸還給朱祁鎮。結果不等朱祁鎮穿上身,喜寧又趕來將衣物全部搶走。朱祁鎮這才感嘆道:「哈回子言是,非己有也。」
但仍有一件事讓郭信擔憂,那就是前去追趕偷窺男子的林海始終沒有回來。為謹慎起見,他派人到蔣氏扇鋪後巷口附近打探,看是否有人見過林海經過。有個綢緞鋪鋪主記得見過一名男子持刀追趕另一名男子,持刀男子不認得,但前面奔跑如飛的男子則是衍聖公弟子源西河,他曾與教坊司蔣瓊瓊一道到綢緞鋪買過布料。
只有兵部尚書于謙一人堅持要殺喜寧,奏稱道:「喜寧本朝廷之腹心,而反為胡虜之腹心,本胡虜之仇敵,而反為朝廷之仇敵,若不明正典刑,是使夷虜有輕視之心,禍亂無可彌之日。」
快到蒯府時,楊塤悄聲問道:「蘇台是不是還住在你家裡?」蒯玉珠點了點頭。
楊塤便雙手一攤,假意苦笑道:「就算我想逃,朱指揮看得這麼緊,我也沒機會。」走過去招呼道:「吳將軍,你可還好?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而李實竟然出人意料地犯顏直諫,問朱祁鎮為什麼那樣寵信王振。朱祁鎮黯然道:「王振沒有死時,從沒有人指責他不對,如今人人都把罪過推到我頭上。」
後來潘舍製成寶璽,交貨時為朱公子所殺。不想之前潘舍曾試蓋過璽印,其中一張被風捲走,湊巧被住在附近的兵部尚書于謙義子于康撿到,這才有了後來之事。
大哭了一場后,伯顏帖木兒又拉住朱祁鎮親信侍臣哈銘,悄悄告道:「我等敬事上皇,已經有一年,但願太上皇還國,福壽康強。我主人如果有緩急,亦得遣人告訴,請轉達太上皇,莫忘前情!」
富弼是北宋大臣。遼重兵壓境時,遣使求關南地,富弼奉命出使,如蹈虎穴。文天祥則是南宋大臣,元軍進逼臨安時,被派往元營中談判,遭到扣押。凡此都需要膽量,興安的意思是,根本沒有人敢去。
朱祁鎮問道:「我在此一年,為何朝廷不派人迎接我回國?」李實答道:「自從陛下失陷在瓦剌,朝廷曾三次派人迎接,都得不到確實消息。最近見到陛下的親筆書信,才派我來探問。」
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臨死前,在遺訓中規定了大明皇位繼承製度:即嫡長繼承製,太子立嫡,無嫡立長。在皇帝無子的情況下,可以兄終弟及。
此事被給事中葉盛知道后,大為不平。他贊成禮部尚書胡濙的主張,認為應該將書上交景帝。葉盛當時有個外號叫「葉少保」。每當朝議時,他總是第一個發言,當時只有于謙于少保在群臣中具此威望。葉盛如此爭先恐後,有人不高興地譏諷說:「莫非他也是少保?」
楊塤忙上前道:「朱指揮稍候,我還有句要緊話要問。」
蔣蘇台道:「楊大哥,所幸你沒事,我真的為你開心。你我之事,還是等我安葬了哥哥再說。」
朱驥道:「你為何不早點明說?」吳珊瑚道:「哥哥不讓明說,說京城有許多瓦剌人的姦細,有的官職還不小。」
隨即,楊善長嘆一聲,做出十分遺憾的樣子說:「可惜!現在都用不著了。和議一成,大家像兄弟一樣,還用得著這樣子費心思?」命人取出禮物分發,上上下下都有份兒。瓦剌人重利,楊善此舉立即贏得了一片叫好聲。
楊塤道:「是吳瑾帶回來的消息嗎?」
朱祁鎮心潮澎湃,問了不少朝中情況。他也逐漸明白弟弟朱祁鈺不希望自己回去,其實是怕他複位,便流著淚對李實說:「也先有意送我回去,請你轉告朝廷,我回去后,只求做一個平民,便心滿意足。」
但朱棣的皇位是奪來的,在皇位繼承的合法性上大打折扣,即使當上了皇帝,仍被傳統士大夫視為篡位,於是他大揮屠刀,以極其暴虐的手段屠戮建文舊臣,以堵住眾人非議的悠悠之口。他後來連年對蒙古用兵,也是希望得到傳國玉璽,表明自己是皇位的合法繼承人。
也就是說,朱公子明明可以分別殺了蔣鳴軍、楊塤,卻非要設下嫁禍之計,除了需要一個替罪羊之外,似乎更多的是有意針對楊塤。他有意要令楊塤身敗名裂,飽受痛苦折磨而死,這便是極深的難解仇怨了。楊塤想破腦袋,也想不出跟什麼人結下了這樣深刻的梁子。
郭信及其黨羽很快以偷盜及謀害京營軍士的罪名被處死,不分首從,一律斬首。郭信至死也未透露出與瓦剌內外勾結的具體計劃是什麼,又或許根本沒有計劃。但他卻當面向主審官員刑部尚書俞士悅揭發了京營都督孫鏜賄賂司禮監大宦官金英一事。
唐朝後期,還出過兩個太上皇。唐順宗李誦在位時,突然中風失語,無法處理軍國大事,繼位僅八個月,便傳位於太子李純,做了太上皇。唐昭宗李曄是在宦官劉季述等擁戴下做的皇帝,光化三年(900年)十一月,劉季述以「廢昏立明」為由,突然發動宮廷政變,將昭宗及皇后鎖進少陽院,隨即擁立太子李裕嗣位,尊昭宗為太上皇。昭宗這個「太上皇」其實與囚徒無異。被囚禁一個多月後,左神策軍指揮使孫德昭殺死了劉季述,擁戴昭宗重新複位,詔令太子重回東宮。
楊塤心中一沉,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
楊善字思敬,大興人。十七歲中秀才,那年剛好是燕王朱棣起兵,發起了「靖難之役」,楊善因為參与守城有功授典儀所引禮舍人,永樂元年(1403年)改為鴻臚寺序班。鴻臚寺掌管慶典朝儀,序班為從九品,官職雖小,卻能經常見到皇帝。楊善「偉風儀,音吐洪亮,工進止」,每每為成祖朱棣所矚目。後來累官進右寺丞。仁宗朱高熾即位后,擢為本寺卿。英宗朱祁鎮即位后,楊善之子楊容詐作中官書,假金于尚書吳中。事發后,楊容謫戍威遠衛,楊善竟然沒有受到牽連。不久后,擢升為禮部左侍郎,兼管鴻臚寺。
喜寧一行人先遇到了巡邏的都指揮江福。聽說太上皇使者到來,江福立即款待接風。高磐趁喜寧不備,將一封密信交給江福。江福裝作上茅房離開,展開密信一看,為明英宗朱祁鎮親筆書信,命明軍務必趁此機會殺了喜寧。
朱驥忙問道:「認屍的人是誰?」邢宥道:「是觀音寺的僧人。說是有無名施主託付他們來認領屍首,好好安葬。」
吳珊瑚在背後介面道:「是我哥哥指名要見你。昨晚我的生日壽宴,只是個幌子,偏偏驥哥哥還沒來。」
李淵能夠在亂世中掃滅群雄,統一全國,建立唐朝,次子秦王李世民功勞最大。李世民功高震主,父子之間亦難免猜忌。而李世民與其兄太子建成、弟元吉的權力之爭日趨尖銳,勢同水火。後來李世民先下手為強,伏兵于玄武門,將正要入朝的哥哥太子李建成及弟弟齊王李元吉一齊殺掉。
也先聽過喜寧的一番解釋后,才知大明所謂的真命天子也是靠刀槍奪來的,而派來使者的朱公子在中原傳統禮制上遠比朱祁鎮、朱祁鈺更有資格做皇帝,大為高興,當即同意與朱公子結盟。朱公子使者稱已經在朝中籠絡了許多文武大臣作為內應,邊關亦有重將願意為他所用。喜寧則告知他在宮中要害部門尚有不少親信,可以為朱公子所用。
離開東廠,朱驥先趕來兵部,將方大明一番話稟報給了兵部尚書于謙,又道:「看來朱公子是想利用京營作為起事的主力。」
楊塤道:「我們要是錦衣衛倒好了,錦衣衛一直死死追著我們兄弟不放呢。聽你老兄的語氣,怎麼,錦衣衛也要捉你?」
也先甚至還對明朝使臣道:「大明皇帝與我是大仇,自領軍馬與我廝殺。由於上天的意志,使他落在我手裡。眾人勸我殺他,我再三不肯。他是一朝人主,我特著知院伯顏帖木兒使早晚恭敬,不敢怠慢。你們捉住我時,留得到今日嗎?」
朱路不過是隨口安慰,郭信卻當真上了心,心道:「我姊姊正當妙齡,卻像豬狗一樣為姓朱的殉葬。姓朱的拿我姊姊不當人,不過仗著他是皇帝。要想報仇,只有奪了江山,我自己做皇帝。想那太祖皇帝未發家時,也不過是個叫花子和尚,他能做得到,我為何做不到?」
然而,此時的明景帝朱祁鈺心態已經起了極大的變化。他當初不情願當皇帝,是因為當時面臨的是一個亂攤子:六師傾覆,強敵壓境,直撲根本之地,明朝已到了危急存亡之秋,皇帝的責任極重。朱祁鈺受命于危難之間,大明朝廷風雨飄搖,岌岌可危,他怕萬一擔負不了重任,成為明朝的千古罪人。但現在,局勢已經大大不同,瓦剌勢力被遏制,大明重現天朝大國的勢頭。
楊塤道:「算是知道吧。我也是在宮中做漆時,聽宮人隨口議論的。」
出乎意料的是,汪皇后對丈夫的提議持反對意見,她認為如果朱祁鈺這樣做,會讓天下人笑話。朱祁鈺不以為然地說:「父死子繼,天經地義,誰會笑話。」
楊塤道:「珊瑚娘子指名要見朱指揮和我嗎?」蒯玉珠道:「是啊,怎麼,請不動你們二位大駕?」
本來按照計劃,近日之內,朱公子便要與宦官喜寧在皇宮內的親信見面,但郭信覺得宦官是斷根之人,可用不可信,要想起事成功,就得有一支軍隊,京營無疑是最好的選擇。尤其是在目前的局勢下,大多京軍是新募兵丁,長官亦是大換血,對朝廷忠心遠不及舊營軍隊。剛好郭信打聽到了京營都督孫鏜的一些醜事,可以用作籌碼。他本來命神機營軍士方大明居中牽線,但方大明遲遲沒有迴音。郭信見意外事端頻發,不願意多等,便準備今晚以朱公子的名義親自去拜訪孫鏜。然孫鏜手握重兵,反應難以預測,是以事先得安排周全。正詳細籌謀之時,錦衣衛等官兵竟不知如何發現了這處從未暴露過的宅子,沖了進來。
而對於迎回英宗的大功臣楊善,在論功行賞的問題上,明廷中大起爭議。當時舉朝上下都認為楊善所建是不世奇功,應該封爵,賜丹書鐵券,享受一個臣子所能得到的最高榮耀。但景帝朱祁鈺只命楊善以禮部左侍郎遷左都御史,仍掌鴻臚寺事;校尉袁彬授為錦衣衛試用百戶;哈銘亦授為錦衣衛試用百戶,著改名為楊銘。
楊塤既從獄卒對話中一念聯想到郭愛,勢必牽扯出郭信,事情便慢慢清晰起來——
宦官興安厲聲喝道:「此事今天一定要決定下來。同意的,請署上名字;不同意的,不必署名,但不可以首鼠兩端。」掏出一張紙,讓群臣署名。
說來奇怪的是,這件案子之後,紛紛流言逐漸消失,京城秩序也好轉了起來,不復再聞有盜賊劫掠殺人之事。
朱驥因為事關重大,不敢擅斷,先到兵部官署,將吳瑾之言稟報給兵部尚書于謙。于謙居然也是跟楊塤一樣的看法,道:「朱公子使者和喜寧之語均不足為慮。而今京師人心尚未安定,不宜大張旗鼓地追捕叛賊,除非有真憑實據,不然不能隨意捕人訊問,以免人心惶惶。」
楊塤徑直走到一名模樣彪悍的男子面前,問道:「你就是朱公子吧?可還記得你在我臉上划的這一刀?」
那男子竟是曾多次光顧蔣骨扇鋪,且對蔣蘇台也有意的鳳陽男子郭信。他低頭沉默了許久,才抬頭道:「不錯,我不該出於私心考慮,我早該殺了你。」又覺得百般不解,道:「我自覺做事周全,不留痕迹,你怎麼會猜到是我?」
朱驥不明所以,仍然走了過來,見蔣蘇台瘦得厲害,便勸道:「人死不能復生,還望娘子節哀順變。」
朱驥「啊」了一聲,不及多思索,轉身走到楊塤面前,道:「我現下趕去吳府,你不能跟著我。來人……」
自此,邊將人人主戰,無人再敢言講和。
此時,朱元璋已經是一個年過古稀的老頭,年老力衰,已經沒有很多精力,見群臣反對,就此作罷。不料他所喜愛的皇四子朱棣後來還是發動了靖難之役,從侄兒朱允炆手中奪走了皇位。
楊塤道:「侍從?什麼侍從?」方大明道:「我第一次與朱公子在酒鋪飲酒時,他身邊還跟著個侍從,話不多,偶然開口,人也很客氣,看起來像是個讀書人。」
等到喜寧在朱祁鎮的精心計劃下被殺,朱祁鎮很為自九-九-藏-書己的智謀而得意,甚至忘記了自己的處境,大喜道:「逆閹受誅,我南歸有日了。」
從三月到五月,邊關戰事不斷,明軍和瓦剌軍各有勝負。
喜寧熟知明軍虛實,當時明廷上下盡以喜寧為患,曾經下公告說:「凡是擒斬喜寧者,賞黃金千兩,白銀二萬兩,爵封侯。」
不久后,便有錦衣衛找上門來,要召方大明到公堂作證。方大明雖早猜到朱公子要殺蔣鳴軍,再嫁禍給楊塤,但聽說兵部尚書于謙親自過問此案,便開始有些著慌了。然朱公子手下立即給了他二兩金子,稱只要他按照計劃堅持說是蔣鳴軍讓他去找楊塤的,便還能得四兩金子。方大明為利益所驅,便在公堂上一力咬死是蔣鳴軍要找楊塤。所幸朱公子的計劃十分周密,有意讓方大明先去貢院附近向總甲閻英打探楊塤蹤跡,閻英又指引方氏去小吃鋪,這樣一來,閻英和鋪主均成為方大明的有力證人,由此順利過關。
李實字孟誠,四川合州人,正統七年(1442年)進士。「為人恣肆無拘檢,有口辯」。正因為他口才很好,才被臨時賦予重任,出使瓦剌。
大明立國以來,只出過一位太上皇,即明英宗朱祁鎮。他的情況跟宋欽宗類似,均是因為做了外敵俘虜,被新皇帝遙尊為太上皇。不得已,不情願,不甘心,盡在不言中。但朱祁鎮顯然比宋欽宗幸運多了,宋欽宗最終客死他鄉,而他至少等到了歸國還家的機會。
朱驥思忖片刻,道:「這樣,你派人將方大明誘出京營,秘密逮捕審問。嗯,不過不要直接帶來錦衣衛官署,先暫借東廠的地方吧,我一會兒也趕去那裡。記住,一定不要讓旁人發現這件事。觀音寺那邊,再派一些得力人手過去,全部換上便衣,不要暴露形容。」
這下,朱祁鈺著急了。而千里之外的廣西,此刻正發生一件滅門血案,誰也想不到,這一起殺人案,竟然由此成為改立太子的契機。
事後,老臣王直頓足長嘆:「此何等事,吾輩愧死矣。」顯然為在同意改立太子的書上署名懊悔不已。
然這些都是陳年往事,已經跟郭信隔了幾輩人。真正觸發他心底深處仇恨的,應該是親眷郭愛之死。郭愛或許是他的姑姑,或許是他的姊妹,那樣一位才貌雙全的女子,竟被迫生殉了已經死去的宣宗皇帝。連蔣蘇台這樣毫不相干的人,聽聞后都難過了很長時間,郭信心中的傷痛可想而知,遂立志復讎,一心圖謀顛覆朱氏皇朝。
太上皇,辭書的解釋是:皇帝的父親,也叫太上皇帝,簡稱上皇。太上皇的稱號源自秦朝。秦王嬴政統一天下后,稱始皇帝,追尊生父秦庄襄王為太上皇。「太上」即為無上,蘊有道家的意思,表明比皇帝還要尊貴。
如此薄待功臣,私心昭然若揭。顯然,新皇帝並不希望兄長回來,所以,出力營救兄長回來的人自然也不是什麼功臣。
朱驥也不打開,只略微掂量了一下,便將錢袋遞還給逯杲,命他回去後上交庫房,又問道:「方大明人呢?」
那日他初入錦衣衛詔獄時,獄卒正在熱議太上皇后錢氏原為絕代美人,而今竟為皇帝丈夫哭瞎了一隻眼睛,年紀輕輕,實在可惜。有獄卒道:「瞎眼還是幸運的了。如果瓦剌殺了太上皇泄憤,錢皇后無子無女,按例要殉葬。」
正是從這個時候開始,朱祁鎮真正看到了歸國的希望。但他的希望很快黯淡了,這次不是來自也先的言而無信,而是他弟弟景帝朱祁鈺的態度。
明景帝朱祁鈺雖然不願意,但情勢如此,不得不勉強答應,於是派楊善為使者,再次出使瓦剌。
原神機營大半將士已歿于土木堡,新組建的神機營仍是京軍精銳,長官由右都督孫鏜兼領。在之前的北京保衛戰中,孫鏜被瓦剌大軍包圍在西直門外,明軍擔心瓦剌軍趁機攻城,拒絕放孫軍入城,孫鏜不得不率部血戰,若不是總兵官石亨及時趕來營救,只怕要全軍覆沒。
打聽到偷窺男子源西河的姓名實是意外之喜,但郭信卻不知林海為何沒有回來。如果是源西河遇到巡邏官兵,指引對方抓了林海,那麼扇鋪後巷之事也應該敗露了才是,為何錦衣衛毫不知情?
朱驥道:「抱歉了,我昨晚臨出門時……」
擊打登聞鼓非同小可,次日,國丈孫忠大鬧錦衣衛詔獄之事便傳遍北京。京城市井最好談論這種跟宮廷沾邊的事,立即引發了熱議。人們關注的不是楊塤殺人案本身,而是背後是否有什麼意味——
楊塤聞言,神情登時黯然下來。
朱驥一時愣住,結結巴巴地問道:「吳大哥,你……你還活著嗎?」
這一日,吳瑾見到英宗皇帝朱祁鎮被帶進也先的大營,片刻后即奔跑出帳,找了個角落痛哭起來。吳瑾不明所以,忙上前問安撫慰,又告道:「陛下,目下你身邊無人看管,是逃走的大好良機。陛下設法趕去東邊營門,我去盜兩匹馬,在那裡與陛下會合。」
他在逃跑時受了箭傷,又一路顛沛流離,傷口已感染化膿,傷勢嚴重,已是奄奄一息,每日大多時間都處於昏迷中。適才有所感應,蘇醒過來,將事情經過告知朱驥后,已耗盡了全身氣力,再對楊塤一番囑咐,話未說完,便暈了過去。
朱驥已大致猜到了朱公子的用意,聞言大急,問道:「孫都督可答應了?」
喜寧帶著高磐等人先來到宣府西北野狐嶺,揚言奉太上皇朱祁鎮之命,前來索取禮物。宣府守將本來是楊洪,瓦剌進軍北京時,楊洪奉急詔率兩萬人入衛京師,大破瓦剌軍于霸州。之後論功,楊洪由原封的昌平伯進位為侯,並留在京師負責訓練京營,兼掌五軍都督府的左府。此時宣府守將為左都督總兵官朱謙和楊洪次子都督僉事右參將楊俊。
而唯一一個當廷反對的大臣林聰,也遭到了景帝朱祁鈺的報復。林聰字季聰,號見庵,寧德人,正統五年(1440年)進士,史稱「直聲聞天下」,朝野「莫不望其風采」。朱祁鈺改立太子后不久,林聰被誣「專擅選法」,廷議大辟,打入死牢等候處死。
郭登反駁道:「我們此時離大同城將近百里,一旦退走,瓦剌必來追擊。不等我們入城,人馬已經疲倦,一定逃不過瓦剌的騎兵。」說完拔劍道:「敢言退者斬。」
禮部尚書胡濙聯合吏部尚書王直等人面見朱祁鈺,為劉福解釋道:「諸臣實無他意,只不過請皇上加深親親之誼而已。」
獄卒韓函聞聲進來,驚見郭信殺了楊行祥,駭異得呆住。郭信反而冷靜下來,撕爛楊行祥僧袍,打成繩結,將楊氏偽裝成上吊自殺的樣子。又給了韓函一大筆錢,讓他收買仵作,以自殺上報。
經此一事,雙方矛盾明朗化。喜寧雖不敢對朱祁鎮下手,但亦敵意深重,時時在也先面前進讒言。朱祁鎮為了自己的安危,不得不奮力反擊。他和袁彬、哈銘經過周密商議后,主動求見也先,請求派遣使者去見母親孫太后,如果由孫太後下令同瓦剌議和,新皇帝朱祁鈺也不敢不聽。
下面輪到吏部尚書王直,他面有難色,不肯署名。內閣大學士陳循將筆塞到他手裡,王直最終還是簽了。
李淵又召見李世民安撫,李世民跪在地上吮吸高祖腳趾,慟哭許久。李建成、李元吉的子女等都株連處死,於是李淵立李世民為皇太子,並且下詔:「自今軍國庶事,無大小悉委太子處決,然後聞奏。」到了八月,便很識相地正式傳位於太子,以太上皇的身份徙居大安宮,不再預聞國事。其實,李世民早就掌握了兵權,高祖禪位猶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讓不讓位恐怕由不得他了。
雖則皇帝的私心眾人都看在眼裡,但朱祁鈺卻不便公然表示,只下令禮部聚群臣商議迎回太上皇一事。議奏久而不決,自然因為景帝不願意英宗回來的緣故。四朝元老吏部尚書王直實在忍不住了,遂率領群臣上奏,認為應該遣使往報。
楊塤道:「那怎麼行?你剛才還說要帶著神機營同伴拿神機銃將我們全部轟死呢。我們已經惹毛了錦衣衛,再惹上神機營,可就死無葬身之地了。抱歉啦,老兄,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我這也是不得已。來人,這就殺了他……」
朱驥只是暫時暈厥,很快便清醒過來。他自己爬了起來,撫了兩下額頭,道:「沒事……我沒事……放開他們兩個。」看了蔣蘇台一眼,搖了搖頭,命人帶楊塤出去。
次日天未亮,郭信便派人前去軍營尋找神機營軍士方大明。其實從一開始,郭信便極其厭惡蔣鳴軍,但既意在蔣蘇台,亦假意對蔣鳴軍親近,順便打聽了京營不少事。那日正好撞見方大明來探訪蔣鳴軍,便讓朱公子出面,邀請方氏到對面酒鋪飲酒,有意交結,以日後圖用,想不到這一天很快就到了。
朱驥點點頭,道:「從現下開始,楊匠官自由了。」又道:「還要多謝楊匠官,若不是你,怕是沒這麼容易捉到郭信一夥。」
也先卻是惱羞成怒,再一次以送太上皇回京的名義,挾持朱祁鎮南下。大同總兵郭登,也就是英宗的至親,終於同意開城門迎接朱祁鎮。那一刻,大同城門大開,朱祁鎮一步步走近,欣喜若狂。但希望之門在關鍵時刻關上了,也先發現郭登事先安排了埋伏,朱祁鎮再一次被帶回漠北。
其時,父老群集歡呼,唐肅宗下令撤除警衛,許百姓入禁地,謁見唐玄宗。在望賢宮,唐玄宗不肯居正殿,唐肅宗固請,親自扶登。進食時,每一樣都由唐肅宗親嘗以後,方始進奉唐玄宗。
朱驥聞言便走得近些,問道:「到底是誰?」蔣蘇台道:「是……」順手抄起一旁花架上的銅瓶,狠狠砸在朱驥額頭。朱驥哼了一聲,晃了兩下,便軟倒在地。
後來獄卒韓函實在難以承受總是擔驚受怕的日子,明確告知郭信不要再來,不然會引起上頭懷疑。郭信別無出路,於是派人綁架了禮部尚書胡濙。
既然敵人陣營中還有善人,朱祁鎮當然也在阿撻剌阿哈身上打過主意,他命哈銘去遊說阿撻剌阿哈,請她在丈夫伯顏帖木兒面前進言,設法放自己歸國。
朱公子則姓朱名路,是郭愛的未婚夫。當年郭愛因芳名遠揚被明宣宗朱瞻基橫刀奪愛,徵召入宮,朱路雖然傷心,卻又怎能與皇帝相爭?只能祝福郭愛,願她得到皇帝寵愛,從此富貴榮華。
蒯玉珠道:「我覺得蘇娘內心深處是不相信的,但人人都說你殺了人,理智又迫使她相信。楊大哥,我知道你殺死蔣鳴軍,也只是為了要跟蘇娘在一起,她對你的心意,其實並沒有因她哥哥的死而改變。要不然你和蘇娘一起逃走吧。我一會兒幫你拖住朱驥和他手下校尉,你直接去我家裡接上蘇娘逃走。」
吳瑾親眼見到伯父和父親慘死,痛不欲生,起初也想一死了之,然不幾天即聽說英宗皇帝也做了俘虜,起初全然不能相信,後來得到確切消息后,又傷心又難過,遂決意先忍辱偷生,設法營救皇帝。但英宗皇帝一直被囚禁在也先弟弟伯顏帖木兒的軍營,他則被押在也先的軍營,雖也曾遠遠見過英宗皇帝被帶到也先大營,但瓦剌軍防範極嚴,始終沒有機會靠近。
朱祁鈺顯然是太急切了,還沒有人暗示他應該讓出皇位,只不過請他派人迎接回兄長,他便發了怒。群臣見皇帝如此失態,一時瞠目結舌,不知道該如何對答。
楊塤道:「確實是啊,不過我又出來了。閑話少說,你既見過那名朱公子,他可是跟我差不多高,白白凈凈,文質彬彬的樣子?」
朱驥應命而出,與楊塤趕來東城兵馬司。御史邢宥和兵馬指揮使徐優早已準備妥當,遂一起往觀音寺趕來。
冰霜歷盡心不移,況復陽和景漸宜。閑花野草尚葳蕤,
李實一行人出居庸關后,經懷來,過雲州、赤城,出獨石衛,入興和衛,再行幾日,即進入瓦剌境內。
朱驥為難地道:「我目下有公務在身,楊塤更是重囚身份……」
幾經心理上的大起大落,朱祁鎮的失望可想而知。他幾乎已經認定,也許這一生,他將再也沒有機會回到中原。
楊塤道:「這下我的冤情該徹底洗清了吧?」
楊塤道:「聽說于夫人在世時,于少保跟她很是恩愛,可謂互敬互愛,相敬如賓。」
事後,于謙也只是用寫詩來表達無可奈何的心態:「鬢花斑白帶圍寬,竊祿無功久曠官。岸幘恥為寒士語,調羹不用腐儒酸。逢人只說還家好,垂老方知濟世難。戀戀西湖舊風月,六橋三塔夢中看。」複雜矛盾的心態一覽無遺。
王直字行儉,號抑庵,泰和人,與名臣楊士奇同鄉。永樂二年(1404年)進士及第,改庶吉士,授翰林院修撰,歷事成祖、仁宗、宣宗、英宗幾朝。在翰林二十余年,名氣頗大。正統八年(1443年)遷吏部尚書,進少傅兼太子太師。吏部尚書在民間被稱為「吏部天官」,意思是天官賜福,吏部尚書掌握用人大權,可以造福蒼生。之後,王直一直在吏部擔任長官,年益高,名德日重。
然郭信無權無勢,又如何能奪取大明江山呢?思來想去,於是學昔日張士誠發家之道,仗著朱路會些武藝,糾集了一幫亡命之徒為販賣私茶、私鹽。經過數年努力,二人終於積攢了不少錢財,只是距離九五之尊寶座仍遙遙無期。而且郭信行走於民間,深知民情,朝中雖有大宦官王振干政,但民心相對安定,昔日揭竿而起那一套已然行不通了。
朱祁鈺立自己兒子的決心已下,但生怕眾大臣反對,便先試探司禮監大宦官金英的態度,問金英道:「太子的生日是七月初二吧?」
郭信既知楊塤與錦衣衛長官朱驥交好,朱驥又知皺紙印璽一事,起初還有些擔心朱驥會聽信楊塤之言,甚至懷疑朱驥下令動刑拷打楊塤也是在做戲,後來得知老國丈孫忠憤而敲了登聞鼓為楊塤鳴冤,這才完全放下心來。刑訊可以做假,登聞鼓可不是隨便能敲的,是要記入典籍的。料想朱驥是新官上任,又受上頭催逼,急於立功,兼之鐵證如山,遂連朋友道義也顧不得了。
群臣見興安早有準備,事已至此,大都表示贊同,稱「父有天下必傳於子,此三代所以享國長久也」。簽名首先從內閣開始,內閣大學士陳循、高穀等人事先收過景帝的賄賂,內心有愧,簽得都比較乾脆。
另一名給事中林聰也不滿高穀、胡濙、王直三人態度軟弱,竟然被王文一言恐嚇,緊跟著葉盛上書,彈劾高穀、胡濙、王直三人「皆股肱大臣,有聞必告,不宜偶語竊議」,要求皇帝降旨切責。
吳珊瑚奇道:「這是為什麼?」楊塤道:「二位娘子好意我心領了,只是我……」
此時,明朝北邊軍力經過兵部尚書于謙的大力整頓,實力有了很大提高。尤其是于謙態度堅決,無論瓦剌採取什麼手段,都堅決予以打擊。瓦剌先後擾邊,死傷頗多。也先再想像從前一樣到中原掠奪財物,來去自如,已經不大可能。而瓦剌這樣的游牧民族,以畜牧業為主,其他物資匱乏,從根本上決定了它要從內地獲取必需的農產品和手工業產品。加上也先屢戰屢敗,在蒙古部落中已經喪失了從前的威信。一件利器握在力量不足的人手中,不但不能發揮威力,反而是一個負擔。也先不得不開始考慮真心實意地與明朝講和,送英宗皇帝回國。這樣,至少每年朝貢能獲得明朝豐厚的賞賜,馬市也可以繼續開通。最重要的是,英宗朱祁鎮回國后,一定會與弟弟景帝朱祁鈺爭位,明廷也許會因此朝政大亂,這對瓦剌自然是極度有利的。
吳氏祖孫三代均為大明戍邊,吳瑾對九邊防守狀況極為熟悉。他在也先帳外聽到朱公子使者稱有諸多大臣與邊關重將為佐助,雖不知真假,但為保險起見,仍未按照慣例去求助戍將,只裝成普通百姓,由大同缺口入塞,獨自趕往北京。
七月十一日,李實等一行到達了也先軍營中。李實先向也先奉上敕書。也先為表誠意,立即派人陪同李實等人穿過了三十里草原,去見英宗朱祁鎮。只見英宗住處「圍帳布幃,席地而寢」,外面只有一輛牛車,馬一匹。想來朱祁鎮便是乘著這輛牛車,被挾持著四處奔波。李實一見之下,大為心酸。
到了這種情況,楊行祥終於開了口,證實胡濙所言不虛,以讓郭信死心,及早回頭。但為名利驅使的郭信早昏了頭腦,不相信楊行祥的話,認為對方是出於保護兒子的目的,才謊稱朱文奎與凝命寶已不在人世。他狂怒之下,一時失去控制,扼住楊行祥咽喉,逼其說出下落,卻用力過猛,誤殺了楊氏。
北元退走大漠后,黃金家族勢力衰弱,蒙古諸部分裂,相互攻訐,各自為政,無力與大明相抗。直到瓦剌部脫懽統一了韃靼和瓦剌,蒙古才重新強盛起來。但脫懽不具備當可汗的資格,於是立元朝皇族後裔脫脫不花為可汗,脫懽自稱丞相。脫懽死後,其子也先自稱為太師淮王。脫脫不花僅在名義上保有蒙古可汗的稱號,實際統治權完全操在也先手裡,但脫脫不花一直有心成為真正的可汗。也先敗退後,脫脫不花見也先勢力受挫,決心主動向明朝貢馬,以求與明朝結納,取得明廷的支持。
獄卒隨口一句話,竟提醒了楊塤。他又想到那曾入宮僅二十天便被迫為明宣宗殉葬的鳳陽才女郭愛來。當日郭信手持詩箋到蔣骨扇鋪請蔣蘇台題扇,那詩箋用紙,跟那張試蓋了印璽的皺紙,不是一模一樣的嗎?
楊塤驚叫了一聲,道:「全是金子嗎?似乎不少啊。這麼大手筆,只為買通方大明陷害我嗎?」
隔了不久,吳瑾見到曾隨侍英宗皇帝的太監喜寧匆匆走進也先大帳。他早知喜寧投降了瓦剌,懷疑對方有什麼陰謀,便假意為也先愛馬添加馬料,慢慢靠近大帳。忽見瓦剌軍士又引著一人進了大帳,那人雖然頭戴笠帽,遮住了臉龐,卻分明是一身明人的打扮,穿的既是平民衣衫,當然不可能是大明使者。吳瑾遂附到帳布上偷聽,雖然不是特別清晰,倒也聽了個大概——
「再好好議」,就是表示皇帝不滿意,你們再接著議,直到議出皇帝滿意的結果為止。
收買方大明的人,應該就是殺人真兇了。楊塤剛被朱公子綁架拷問,再醒來時,便倒在蔣鳴軍旁邊,成為殺人兇手。陷害他的人,顯然就是朱公子了。
後面事情的發展相當順利,一切如郭信預料一般,楊塤以殺人兇手身份被錦衣衛逮捕,一切證人、證據均直接指向他。而朝廷頭號重臣于謙親自過問此案,指令務必儘快偵破。
為了安慰朱祁鎮,伯顏帖木兒還讓他住在自己家中,飯菜湯水都是阿撻剌阿哈親自動手操辦。朱祁鎮對此自然很是感激。但塞北條件艱苦,即使是伯顏帖木兒這樣的大貴人,也只是住在牛皮帳中,帳外便是牛羊馬匹,居住條件十分惡劣。瓦剌的食物也儘是牛酪馬乳、羊羔獸肉,對吃慣了山珍海味的朱祁鎮來說,那腥味簡直難以忍受。有時候,朱祁鎮還會想起後宮成群的美貌嬪妃,那滋味更是苦不堪言,嗟嘆下淚,真是「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大有李後主「天上人間」的感慨。
明景帝朱祁鈺這次不可能再躲在幕後,只得親御文華殿,召群臣會議。
伯顏帖木兒一直送到野狐嶺,攜榼進酒,並揮淚道:「上皇去了,不知何日再行相見?」
楊善極有心計,決定利用這個機會建立蓋世奇功,憑自己之力將太上皇迎回來。他拿出了自己的全部家當,私下給英宗朱祁鎮買了一些衣食用品,又大量購置了被塞外視為珍品的日用什物,諸如布帛綢緞、茶葉藥材等物品,用來買通瓦剌上下人等。
明廷拒絕和談后,為了防止也先再度進攻,于謙重新布置了國防軍事,首先著重加強保衛京師的力量,並進一步加強了邊關的防禦。
方大明道:「是,因為朱公子還想要我替他辦件事。」
楊塤笑道:「跟瓦剌對仗時,怎麼不見你那麼神勇?還一個不留呢。」
吳瑾見朱祁鎮也無異議,只得同意。拜別前,朱祁鎮只咬牙切齒地說了一句話,道:「一定要殺掉喜寧。」又命袁斌送給吳瑾一些財物,均是瓦剌人進獻的,讓他當作路上盤纏。
這時候,有個京營千戶龔遂榮又冒了出來。他不滿明景帝以微薄禮儀迎接兄長,不顧人微言輕,憤然投書給內閣大學士高穀。龔遂榮在書中引經據典,大談唐肅宗奉迎太上皇唐玄宗的故事,想以此來諷諫明景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