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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熱血千秋

第十章 熱血千秋

朱驥和吳瑾商議一番——如果朱驥立即公然搜捕二條衚衕一帶,很可能促使蒙古人傷害蒯玉珠,遂決意由吳瑾先行動,給蒙古人預留一個緩衝期。朱驥回來官署,命千戶白琦點一隊精幹人手,全部換上便衣。
自古婦人以色事君者,一旦失寵,不被處死,也要被打入冷宮,任憑容顏年華空耗老去。李惜兒從明景帝身上得到了她最想要的,還能夠全身而退,可謂一件大奇事。
朱驥心道:「李發是興安的心腹,曾受命監視孫國丈府邸,多半是要拿捏孫太后一方或是金英的短處。前者多半是為了奉承當今皇帝,最終將太上皇拖下水。後者則是為了剷除對手。此刻李發失蹤,極可能是被金英滅了口。之前楊塤全力追查內應線索,去找過李發后,大概也猜到金英便是內應,說不定一時情急,直接去質問金英,竟被他……」
朱驥聽到吳瑾轉述蒙古可汗也先被殺的情形后,心中一沉,失聲道:「這下可糟了。」
石亨和張軏相信許彬的推薦,又連夜去找徐有貞。徐有貞大為興奮,當即夜觀天象,見紫微有變,忙道:「帝星已見移位,咱們要干這件事,須得趕快下手。」
李惜兒道:「如果不是朱指揮你命蔣姊姊將我帶入教坊司學舞,我便不能吸引到皇帝,更無法替親人平反了。」又想到蔣瓊瓊就此下落不明,不覺黯然神傷。忽見兵部尚書于謙大踏步進來,慌忙拭淚起身,預備辭去。于謙叫道:「惜兒慢走,我是專程來找你的。」
興安面色一沉,道:「可是什麼?莫非朱指揮認為我的話不作數,非要等皇上頒下詔令?」
朱驥忙問道:「可是瓊娘提到了什麼,所以你才會感覺不好?」
興安道:「那個……」微一躊躇,便轉頭道:「那朱指揮還是先忙手頭的案子吧。」
朱驥道:「奇怪什麼?是說兇手殺人移屍嗎?也許兇手知道楊銘一個人住,有意將他搬回家中,如此便可以延緩屍體被發現的時間。」
朱驥搖頭道:「不,我不是為惜兒而來。」躊躇許久,才訕訕道:「這聽起來可能有些荒唐,我知道楊塤已經死了,但一日不找到他的屍首,我就不能安心,總覺得他有可能還活著。」
左右驚愕萬分,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慘紅如血的斜陽照射在高牆上,南宮滿園殘存的花草都飽含著凄涼的悲意。這個名義上的太上皇,終於明白他不但失去了自由,且完全喪失了尊嚴,甚至連生命也時刻處在危險當中。他還不到三十歲,卻已經經歷了明朝所有皇帝中最複雜的人世滄桑。
在中國歷史上,報復和仇恨往往是新政體的主要動機。悲痛總是無法完全忘卻,傷害總是不可彌補,明英宗朱祁鎮重新登上皇位后,清算舊賬便成為與鞏固政權頭等重要的大事。
興安其實並不如何在意蔣瓊瓊失蹤一案,他之所以擺出一副強硬的姿態,命朱驥立即偵緝,全是要討好聖寵正濃的李惜兒。從興安神情及反應來看,他之前並不知道蔣瓊瓊失蹤一事。而蒯玉珠被當街綁架一案,官府雖未張揚,但興安執掌司禮監,早已知悉詳情。他愕然色變,應該是聽到朱驥認為蔣瓊瓊失蹤與蒯玉珠案有關。但興安之前對蔣瓊瓊之事一無所知,也就是說,他關注的重點是蒯玉珠案。會不會是興安知道些什麼內幕,聽到蔣瓊瓊亦牽連進蒯玉珠案,出乎意料,所以才吃了一驚?
朱驥上前見禮,問道:「于少保召下官前來,可是為了鄭和寶圖一事?」
蒯玉珠一案未曾公開,常人並不了解,京師官民議論熱切關注的是金刀案,幾近轟動全城。因為都跟太上皇有關,人們難免將此案與之前鍾同、章綸的上書聯繫起來。尤其出人意料的是,阮浪、王瑤雖只是宦官,卻跟鍾、章二位大臣一樣,抵擋住了嚴刑拷打,極有骨氣,始終只說金刀是太上皇朱祁鎮送的生日禮物,並無其他。明景帝朱祁鈺卻不肯善罷甘休,窮治不已。大概在他內心深處,一直想找機會置兄長於死地,現在機會送上來門來,自然不會輕易放過。
朱驥道:「那楊塤人去了哪裡?」仝寅道:「這個嘛,我也不知道。朱指揮如此關心朋友下落,何不去問這件事的始作俑者?」
他又想起早已死去數年的前御史鍾同來。他這幾年的人生,有許多蒼白無力之處,沒能拯救許多他在意的人。而死去的人一直在他意識深處糾纏著他,他想要逃避,卻始終避不開。他早已萌生退意,想要擺脫世俗雜務,辭官歸返故鄉,隱居於江南的青山綠水中。然到了他的地位,又怎能輕易摒棄一切,一走了之?
朱驥愣了半晌,竟無力反駁源西河示威性的言語,只頹然跌坐在交椅中。等到堂中無人的時候,淚水終於潸然滑落。
自從朱驥看到蔣瓊瓊與源西河在教坊司門前交談的那一刻起,他便從蔣氏的眼神知道了她心之所系,心中雖覺澀楚,卻也為她高興。她終於有了可以託付終身的心上人,而源西河一表人才,又是名門子弟,身份尊貴,堪可配她。孰料世事無端,命運難測,她竟然就此失了蹤,再也不見芳跡。
楊銘因意外發現蒯玉珠的重大線索,急找楊塤商議,蒙古人穆沙及內應兩方均沒有動手,楊銘卻在關鍵時刻被滅口,真兇勢必是跟蒯玉珠一案有相關利益的人。再聯想之前日本人紫蘇冒充綁架了蒯玉珠的歹人,試圖漁翁得利,后又想出價買下蒙古人手中的蒯玉珠作為人質,就不難猜到日本人便是這利益相關方了。
朱祁鈺荒淫無恥,公然迎妓|女入宮,人們不敢指責皇帝,便改口咒罵李惜兒紅顏禍水,到今日方知真相——原來李惜兒並不求榮華富貴,刻意接近皇帝,只為替其舅王永心平反昭雪,而目的一旦達到,便生出去意。
按照常理來說,他們會半途而廢,放棄營救太上皇的計劃,即刻動身返回蒙古本土,以應對後面的局面。只是他們又會如何處理蒯玉珠呢?若僅僅是蒙古人參與其中,還有可能就此釋放蒯玉珠,但既有明廷內應牽涉其中,事情便變得複雜起來。那內應已經殺了錦衣衛百戶楊銘滅口,為了保護自己,穩妥起見,多半也會就此殺了蒯玉珠。
朱驥道:「之前我人一直在蒯匠官府上。瓊娘倒是尋去過那裡,只是我當時……當時湊巧人不在,所以未曾遇到。我內兄于康問她找我是不是有事,但她什麼都沒說就走了。」心中陡然一緊,暗道:「莫非瓊娘無意中從某處知道了什麼秘密,特意趕來告知,卻沒有見到我人。她離開蒯府後,即被人先行下手除去了?」
也先在蒙古大肆剷除異己的同時,也派了心腹人手來到北京,在明廷內應的協助下,積極策劃營救太上皇朱祁鎮,欲助其重登皇位。事情一旦成功,朱祁鎮感激涕零之下,必然全力支持也先稱汗,大明遂成為也先強有力的外援。
大規模地修築長城始於明憲宗成化年間。明廷發動軍隊和民夫,對東起山海關西至雁門關一段長城進行了全面修築,將原先不相連接的關隘和長城連接起來,防止蒙古利用空隙山坡小徑滲透入關。這一時期修築長城,同明朝建國之初沿邊修建關隘的性質完全不同,已經蛻化為消極防禦的軍事工事。
大宦官曹吉祥是參与奪門之變的另一個重要人物。他是永平灤州人。早年曾依附於權傾當朝的大宦官王振,頗得明英宗寵信,參加過麓川之役、征兀良哈、討鄧茂七和葉宗留等,立有軍功。明景帝即位后,王振同黨馬順、毛貴等人均被殺死。曹吉祥卻因長年在外監軍而逃過了一劫,並很快調回京師,掌管禁軍與內廷侍衛,成為新皇帝的新寵。后雖一度因出身於老太監阮浪門下而間接捲入金刀案,但他卻棋高一著,搶先賄賂了司禮監大宦官興安,又通過武清侯石亨居中向明景帝說項,由此未多受牽連,僅到錦衣衛官署轉了一圈兒便被釋放,且恩寵不衰。
楊塤忽然轉頭往御河方向看了一眼,道:「朱兄,你也認為那內應一定是地位顯赫,對不對?」
林鶚道:「玉珠一案雖已解決,但朱兄預備如何上報?」朱驥道:「事已至此,只能據實而言了。」大致說了內里情由。
明英宗身上,生動地體現出皇權對人性的巨大扭曲。在最高權力的爭奪中,父子和兄弟的親情是最容易被遺忘的。世上最殘酷和最慘烈的事情,大概要算這類皇家父子或兄弟之間為奪取權力互相殘殺的鬥爭了。
林鶚道:「如此,金英這套說辭倒是最好的交代了。」壓低聲音,不無憂心道,「雖然玉珠這件案子算是揭過了,沒有牽連太上皇。但那起金刀案,如果阮浪、王瑤挺不過酷刑,扯出太上皇,只怕南宮內外都難逃一死。」無奈地搖了搖頭,又道,「這幾日午夜夢醒,我常恨自己沒有鍾同那樣的膽識和勇氣……」雙眼晶晶發亮,語音也哽咽了起來,不忍說完,悵嘆一聲,亦拱手辭去。
當日,錦衣衛大隊人馬包圍了東安門外的衍聖公府,事先沒有任何徵兆。出人意料的是,錦衣衛入府搜查時遭遇了被兵部通緝多年的男女賊人。一時間,衍聖公府中血肉橫飛。男女賊人武功了得,殺死殺傷十余名錦衣衛。然錦衣衛人多勢眾,最終以弩箭射傷二人,將二人圍困在庭院一角。二人見無力逃脫,便調轉刀頭,自刺胸腹而死,情狀甚為慘烈。
岳飛的罪名是「莫須有」,被人稱為三字獄。而於謙的罪名是「意欲」,時人稱為二字獄。千古英雄共一心,卻有著相同的悲劇命運。
為了阻遏蒙古騎兵南下,明廷投入更多的財力物力修繕加固長城,將原先不相連接的關隘和長城連接起來。明朝全線連接的、完整的長城防禦體系就是在這樣的歷史背景下形成的。這一時期修築的長城,同明朝建國之初沿邊修建關隘的性質完全不同,已經退化為消極防禦的軍事工事。即便如此,在當時的歷史背景下,長城也未能起到有效的阻遏作用。
時人及後世認為,這正是于謙一生的寫照。
彼時天色已然微微發亮,眾臣因為明景帝事先說明今天要臨朝,都已經早早等在午門外,準備朝見。聽到鐘鼓齊鳴后,眾人按順序走入奉天門。但眼前的一切令人目瞪口呆,寶座上的皇帝已經不是明景帝朱祁鈺,而是八年前的英宗皇帝朱祁鎮。
源西河既是日本人,是蒯玉珠一案的最早知情者,亦相當關注,甚至還派了手下紫蘇誆騙朱驥,妄稱蒯玉珠在其手中。他見到楊銘匆忙來找楊塤,大概猜到多半是有了與蒯玉珠案有關的線索,便假意提出先帶楊塤回衍聖公府醒酒。因為衍聖公府就在附近,源西河又是身份顯赫之人,楊銘樂得從其便,與他一道將楊塤扶來衍聖公府。然進門不久,楊銘便被人從后制住。他雖是武官,哪裡想得到聖地竟會藏污納垢,另有玄機?竟來不及反抗,便遭了毒手。
中國自古有「心、態、習、性」的說法,意思是心變了,態度就變了;態度變了,習慣就變了;習慣變了,行為就變了;行為變了,人生就變了。明英宗的轉變由內至外,從心開始——他強烈渴望重新恢復天子的榮耀。然而當他面臨巨大的困難和挫折時,他又漸漸喪失了同情心和道德感,對人極其懷疑和冷漠。到他後來僥倖重新登上皇位,立即採取一系列殘酷手段進行清算,也就不足為奇了。
朱驥先是一怔,隨即點頭道:「當然認得。他就是……」忽揚聲叫道:「來人,將源西河拿下了。」
石亨,渭南人。出身軍人世家,襲父職為寬河衛指揮僉事,善騎射。正統中,累官至都督同知,充參將,輔佐朱冕守大同。也先進犯大同時,明軍兵敗,石亨單騎奔還,被關進監獄等待處分。後來北京保衛戰時,兵書尚書于謙認為石亨熟知兵事,力薦他掌管五軍大營。石亨不負所望,立下大功,被封為武清侯。
表面鎮定無事,心中卻是唏噓感嘆,有著常人難以想象的失望之情。他已經清醒地意識到,一切都已經完了,他所加在兄長身上的一切毒辣手段,都要被加倍回返到自己身上。
袁彬與校尉不由得面面相覷。朱驥怒道:「怎麼了?」袁彬小心翼翼地答道:「朱指揮,那可是衍聖公府。」
吳瑾搖頭道:「暫時還沒有。不過,我手下從新來京師的蒙古商人那裡打聽到一個不好的消息……不,也算不上不好,而是消息重大,所以我專程趕來兵部稟報于少保。」
興安不客氣地打斷了對方,蠻橫地道:「盧指揮使不是正忙金刀案嗎?你還是專心忙那起案子的好。」又轉過頭來道,「朱指揮,你有意推諉搪塞……」
明武宗正德年間,修築宣府鎮及大同鎮所管轄的長城一千余里,烽堠三百六十三所。明穆宗隆慶年間,名將戚繼光擔任薊州、昌平、遼東、保定軍務總管時,組織人力,花費三年時間,重修從山海關到昌平的長城線,修築敵台一千零七座。
朱驥未及解釋,那曾給楊塤通風報信的燒餅鋪店家引著一人過來,訕訕叫道:「林御史,這位是……」
設謀無慮千萬桃,殺人豈但二三子。
楊塤沉吟道:「這可奇怪了。」
也先無以對答,只派人與阿剌知院約好再戰。阿剌知院趁也先出獵時,率部眾突然襲擊。也先猝不及防,被打得大敗,率騎兵數十人倉皇逃走。逃到蒙古商人阿蠻歇宿的部落時,湊巧當地部落首領是錫古蘇台的狂熱崇拜者,遂發動部民刺死了也先。足見也先攻殺脫脫不花大汗及剷除異己等一系列舉動,相當不得人心。
自土木堡之變后,于謙獨力支持危局,名滿天下,成為全國所敬仰的民族英雄,朝野上下都享有極高的聲譽,所以聽聞他被殺的消息后,「行路嗟嘆,天下冤之」。都人見者聞者,老幼無不垂淚。有舉家號哭者,有合門私祭者,有暗地披麻戴孝者。邊關軍士聞之,莫不涕泣。
三法司會審應該由刑部主審,但刑部尚書俞士悅一向與于謙交好,且已被逮捕下獄,案子輾轉到了都察院都御史蕭維禎手中。法司給於謙、王文二人定的罪名是「意欲」迎立外藩——欲立襄王朱瞻墡長子為帝——意圖謀逆。雖無實跡,其意則有,同樣可定罪,于謙、王文因此備受酷刑。
興安忙吩咐道:「李發,你快去正陽門東大街果子市,給惜兒娘子買些炒紅果。」
大宦官曹吉祥麾下有一指揮朵耳,一向很感激於謙。土木堡之變以後,北京軍民對於城內的少數蒙古人很不放心,有人主張全部殺掉,有人主張收監,以防止他們作亂,與瓦剌軍裡應外合。于謙卻力排眾議,不同意這麼做,還下令道:北京城裡的蒙古人只要安分守己,一律保護;願意從軍立功的,與漢人同樣受獎;敢於通敵內應的,殺無赦。北京城內的蒙古人都很感激於謙的深明大義。朵耳聽說于謙被殺后,提著酒漿紙錢到刑場慟哭祭奠。曹吉祥得知后大怒,命人鞭打朵耳,以儆效尤。然而到了第二天,朵耳照舊前去哭祭。
途中,阿剌知院次子突然中毒身死。阿剌知院猜想這是也先所為,立即要求調回長子。結果在回來的途中,其長子又被也先派人毒死。阿剌知院痛失二子,勃然大怒,勒其部落兵三萬攻擊也先,數其三罪,並道:「漢兒血在汝身上,脫脫不花血在汝身上,兀良哈血在汝身上。天道好還,血在我矣。」
一行人來到東華門,守門衛士上前攔住盤問。朱祁鎮主動站了出來,表明自己太上皇的身份。衛士頓時傻了眼,不知該如何是好,更不敢強行阻攔。
言外之意,無非是明景帝已經相信了日本人綁架蒯玉珠以換取鄭和寶圖的說法,讓錦衣衛不要再節外生枝,以此上報便是了。
源西河倒保持了名門子弟的風度,毫不驚慌,問道:「朱指揮為何拿我?」
明英宗朱祁鎮重新坐上皇位時,明景帝朱祁鈺已勉強起身,正在乾清宮西暖閣梳洗,準備臨朝。突然聽到前面撞鐘擂鼓,立即問左右道:「莫非是于謙不成?」意思是,是不是兵部尚書于謙謀反篡位了。明景帝猜忌于謙之心已久,在這場可悲的政變中展露無遺。
隆慶五年(1571年),明廷詔封俺答為順義王,並在沿邊三鎮開設馬市,與蒙古進行貿易,這便是歷史上著名的「隆慶和議」。
到了這時候,朱祁鈺不得不開始考慮立太子的問題,以作後備。前太子沂王朱見深肯定是不在考慮之列的,朱見深是明英宗朱祁鎮之子,如果重新當上太子,朱祁鎮的勢力勢必重燃。而朱祁鈺是如何對待兄長的,他心裏再清楚不過,他還能指望兄長的兒子善待他身後之事嗎?反覆思慮之下,襄王朱瞻墡進入了明景帝的眼帘。
明景帝選中石亨為代祭大臣后,將他召到病榻前,親自殷殷囑咐。石亨當面滿口允諾,但他親眼看見明景帝的懨懨病態,知道天不假年,皇帝挺不了多久,內心開始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盤。
因為反覆審訊,這場大獄的始作俑者錦衣衛長官盧忠也不得不上堂作證。盧忠只是個草包,起初不過是猜到明景帝心思,想逢迎上意,借誣告升官發財,卻沒有想到惹了這麼一場大禍。他見事情鬧大了,又被人在背後指指點點,開始害怕起來,希望能夠早些脫身。
金英見朱驥沉默不應,料想他已經默認,便拱手辭去。
都察院監察御史林鶚剛好也在東二條一帶巡視。他眼睛中充滿紅紅的血絲,看上去十分疲憊,大概連續多日沒有休息好。見朱驥帶人趕來,忙過來問道:「可是打探到了玉珠具體關押之地?」
日本一行人離開中國時,路過山東臨清,見當地富庶繁華,動了賊心,公然大掠居民財貨。駐守臨清的明軍指揮前往詰責,反而被日本使臣毆打致死。有司請朝廷處置日本使團,明景帝口稱恐失遠人之心,反而下詔禮送日本使團離去。
朱驥道:「要不楊兄先回去。我得留在這裏等仵作。楊銘雖然死了,他身上應該還有許多線索。」
仝寅道:「你二人命運相系,一定會再見面的。」
朱驥又問道:「不久,楊匠官去了皇宮,原來他是去找你?」
李惜兒搖了搖頭,道:「是之前仝寅到教坊司找我時,撞到了蔣姊姊,說她身上有煞氣,讓她最近不要外出行走,不然有性命之虞。當時蔣姊姊還挺當回事,表示會認真遵守仝寅的囑咐,結果那日她還是堅持要外出……」料想仝寅預言多半已成事實,登時嚶嚶哭出聲來。
而事實果亦如此,如果不是源西河多問了一句,他早已離開京師,亦決計不會有人懷疑這位衍聖公大弟子竟跟多起兇案有關。
事隔不久,李惜兒不知如何忤逆了明景帝朱祁鈺,竟被驅趕出宮,自此不知所蹤。朱驥等知情者料想她已經離開京師是非之地,到杭州去尋表弟王安了。
未能如願的徐珵非常懊惱,非但不感激於謙,反而認為是對方從中作梗,影響了自己的前程,因而對於謙恨之入骨。懊喪之餘,徐珵轉而奉承內閣大學士陳循。在陳循的建議下,他將名字改為徐有貞,之後果然順利多了。
徐有貞,即在瓦剌軍隊進逼京師之時,率先提出「南遷」主張而遭到于謙等人嚴正駁斥的徐珵。之後,徐珵名聲大壞,屢為內外朝所譏笑,多年未得晉陞。徐珵多次托門生楊宜出面,請于謙舉薦,希望謀取國子監祭酒一職。
徐有貞見明英宗遲疑,馬上攘臂直前,大聲道:「若不殺于謙等,奪門之變則無名,無以昭告天下。」
朱驥再三喝問,源西河卻閉口不言。源西河是日本人,既姓源,多半是鎌倉幕府源氏後人,還頂著衍聖公弟子的頭銜,明景帝已特意派人交代錦衣衛,要予以善待,朱驥也不便動刑拷問,只好就此作罷。
楊塤果然一改萎靡神色,精神一振,笑道:「還沒有呢。我說叫楊國忠,蘇台直罵我。後來又想了好幾個名字,她都不滿意,說讓我到了京城再好好想。」又問道:「你和夫人還沒孩子嗎?」
蒯玉珠一案竟如此輕易解決,除了楊銘死得冤枉外,還算是比較圓滿的結局。然朱驥心中仍有諸多顧慮及疑問——
皇帝與名妓交往,在歷史上不是什麼新鮮事,其中最著名的要數宋徽宗趙佶與名妓李師師的故事。李師師本是汴京城內經營染房的王寅的女兒,母親早逝,由父親煮漿代乳,撫養成人。據說她生下來不曾哭過,一直到三歲的時候,按照當時的習俗,他父親把她寄名到佛寺,佛寺老僧為她摩頂時,才突然放聲大哭,聲音高亢嘹亮,聲震屋瓦。那老僧合十贊道:「這小女孩真是個佛門弟子!」當時一般人都把佛門弟子叫作「師」,「師師」的名字就由此而來。
至於于謙後事——于謙被殺后,京營指揮同知陳逵感念其忠義,冒險收藏了其遺骸。天順三年(1459年),于謙女婿朱驥因前下屬逯杲營救,被赦免還鄉。他設法取到岳父骸骨,將靈柩運回于謙故鄉杭州,葬于西湖三台山麓,後人稱為「于少保墓」。每年紅男綠女,至墓前拜禱,絡繹不絕,相傳祈夢甚靈。從此,于謙與岳飛並卧于風光秀麗的西子湖畔,為西湖生色不少。清代文人袁枚有詩道:
片刻后,大宦官興安回奏是太上皇複位。明景帝連聲道:「好,好,好。」然後喘了幾口氣,重新回到床上,面朝牆壁睡下。
當日他到錦衣衛https://read•99csw•com大獄與逆賊首領郭信會面。郭信稱他功勞太大,功高震主,將來必會被皇帝所殺。他問郭信為什麼要說這些廢話。郭通道:「這可不是廢話。于公你是大明棟樑,全靠你支撐大局。我雖大事不成,卻也要設法剪除大明羽翼,令它氣數早盡。我請見於公,只是為了害你,別無其他。」
朱驥奇道:「消息尚未傳開,連本朝朝廷都未收到正式訃告。你正被官方通緝,不能露面,又是如何知道的?」
正月十四,群臣將奏疏遞了上去,明景帝沒有同意。且下發諭令道:「朕偶有寒疾,十七日當早朝,所請不允。」表示皇帝將於正月十七臨朝。
滿朝大臣,誰又有這樣的野心呢?自明太祖、明成祖兩朝以高壓手段統治以來,文人士大夫戰戰兢兢,文武大臣氣節全無,所以才有宦官王振橫行朝野,才有明景帝肆意廢立太子。有勇氣有膽量挺身而出的只有寥寥幾人,如之前之劉球、林聰,又如現今之鍾同、章綸,均是世所公認的正直奇男子。實在難以想象,在皇帝放個屁都嚇得直哆嗦的大臣中,隱藏著一個雄心勃勃的人,竟然一心想要掌握朱家王朝。
楊塤道:「源公子,前晚我喝醉了酒,在御河邊發酒瘋,錦衣衛百戶楊銘趕來尋我,你可還記得?」
朱驥忙過去問道:「楊兄怎麼了?」
朱驥道:「應該是先找個地方將你安頓下來,再設法弄醒你,好將重大線索告訴你。」
穆沙又問道:「你做得了主?」朱驥點了點頭,道:「你有什麼條件,不妨直接說出來。」
按照源西河的說法,楊銘本來要設法弄醒醉酒的楊塤,卻因為臨時看到了什麼人而迅疾離去。如此,對方一定是涉及案情的人物,楊銘才會拋下楊塤離開。他既是跟蹤,應該相當警覺,又是武藝不凡的武官,就算被殺,也要經過一番搏鬥,如何會被人從背後輕而易舉地舉刀制住,再被兇手從前面一刀殺死呢?
金英道:「我倒是知道皇上欲修繕太廟,所以召楊塤回京了,但一直沒有機會碰面。朱指揮,你我都是明白人,明人不說暗話,楊塤是個聰明人,我怎麼會殺他?」又問道:「到底是什麼緣由,促使朱指揮懷疑我是兇手?」
以我今日見,寄之前古音。
這段時期,也是明朝歷史上與蒙古相處最好的時期。大明從建國以來,不斷受到蒙古的騷擾,持續了二百余年。明廷一直視蒙古為大敵,採取了種種措施,但無論是北征,還是防備,都沒有消除禍患。然俺答封貢后,「邊境休息,東起延、永,西抵嘉峪七鎮,數千里軍民樂業,不用兵革,歲省費什七」。為此,清人魏源評價說:「高拱、張居正、王崇古,張弛駕馭,因勢推移,不獨明塞息五十年之烽燧,且為本朝開二百年之太平。仁人利溥,民到今受其賜。」
蒯玉珠極為愕然,問道:「這是何故?難道是為了救我嗎?驥哥哥,你我一起長大,你該知道我的性子,我寧可自己死了,也不要你向壞人屈服。」又問道:「于少保一定不會為了我做出有損朝廷利益的事,他老人家知道你跟壞人私自達成協議了嗎?」
李惜兒問道:「朱指揮最近見過蔣姊姊嗎?」朱驥道:「沒有啊。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瓊娘了。」
江山也要偉人扶,
蒙古各部落進行內訌的同時,並未停止對大明邊境的侵擾,屢犯明邊遼東、宣府、大同等鎮。毛里孩、孛來等部先後進入河套,並以此為根據地:出河套,則寇宣府、大同、三關,可以震畿輔;入河套,則寇延綏、寧夏、甘肅、固原,可以擾關中。明廷稱佔據河套地區的這部分蒙古部眾為「套寇」,逐漸成為大明的心腹之患。
朱驥道:「這不怪楊兄,不過是機緣巧合罷了。」
翰林學士丘濬冒著巨大風險,趕來為朱驥、于康送別。又慨嘆世事變幻無常,作《梁父吟》道:
再聯想到適才興安聽到「蔣瓊瓊失蹤跟蒯玉珠一案有關」一句時,不由自主轉向李發的神色,不由得疑雲大起——
京師接連發生蒙古、日本圖謀不軌的重大事件,明景帝朱祁鈺不知內幕,或許根本不關心真相到底如何,只終日沉溺於後宮嬪妃的溫柔鄉中。在李惜兒被趕出皇宮后,明景帝又納妃唐氏,十分寵愛。而皇帝求子心切最直接的結果是縱慾過度導致了他的健康狀況急轉直下。而老天爺始終不肯再賞給朱祁鈺一個兒子。景泰七年(1456年)二月,皇后杭氏也得病而死。朱祁鈺連受打擊,加上酒色太過傷身,他的身子很快垮了下去,連行路都困難了。
李惜兒忙問道:「安兒人在哪裡?他還好嗎?」于謙道:「他在我家鄉杭州,過得很好。」
郭信笑道:「用皇帝的疑心害你。疑心是把刀子,也能殺人。」又進一步解釋道:「因為我是逆賊,圖謀改朝篡位。于公獨自來見我,卻不能將我一番話傳出去。日後皇帝詢問于公,你只能不答。但我既指名見於公,怎麼會什麼話都不說呢?如此,皇帝必然猜疑你。疑心這東西,一旦發芽出來,便會一直滋生下去。」
林鶚不知日本人捲入並聯絡朱驥一事,問道:「當真有日本人牽涉進來嗎?」朱驥點了點頭,道:「據楊塤推測,這些人跟數年前闖入兵部官署盜取機密文書的是同一伙人。」
仝寅卻恍若未聞,起身往內堂去了。
源西河沉默許久,才道:「事已至今,我也沒什麼可說的了。我只有一個問題,如果朱指揮肯據實回答我,我就招承所有罪名。」
北京城內還出現了懷念于謙的童謠:「京都老米貴,那裡得飯廣;鷺鷥水上走,何處覓魚嗛。」「飯廣」即指與于謙一同遇害的副總兵范廣,是于謙愛將。「魚嗛」則是指于謙。就連孫太后聽說于謙被殺后,也嗟悼累日,「英宗亦悔之」。
源西河被押解出堂時,忽轉頭道:「是我殺了瓊瓊,至於緣由,朱指揮猜也猜得到,我不想再多說。事實上,瓊瓊是因為你朱指揮而死。而且我派人下毒害你,並不是要拿你當籌碼。我在京多年,深知于少保為人,絕不會為了保住親人性命而犧牲國家利益。」
看到皇帝被美人迷得神魂顛倒,人們甚至暗自揣測,以朱祁鈺之一意孤行及不顧體面的個性,一旦李惜兒生下兒子,她會不會成為大明開國以來第一位妓|女出身的皇后?
群臣面面相覷,一時不明白是怎麼回事。正在眾人猶豫之際,徐有貞站出來大喊道:「太上皇複位了!」
主謀即是源西河的話,蔣瓊瓊的失蹤便完全順理成章了。她與源氏親近,偶爾知悉了他的一些秘密,尤其涉及朱驥等身邊人時,便忍不住挺身相告。卻不想朱驥中毒昏迷,她未能見到本人,即被源西河捉住。源西河既然愛她,大概也不會猝然下手害她。然蔣氏外柔內剛,不會輕易屈服。源西河見二人再無希望,便乾脆殺了她滅口。
于謙道:「這件事,除了我和具體辦事的心腹,再無旁人知道。」
朱驥亦想不明白究竟,道:「我們趕緊去找源西河。」
種種顧慮中,事情便拖下來了。明景帝總覺得自己還年輕,子嗣不是什麼大問題。這位處理政事極為幼稚的皇帝,絲毫沒有料到一場驚天陰謀將要來臨。
爭名競利日無已,龍蛇走陸波濤起。
為了阻遏蒙古騎兵南下,明廷投入更多的財力物力修繕加固長城,明朝全線連接的、完整的長城防禦體系就是在這樣的歷史背景下形成的,即後世所稱「萬里長城」。
也先被殺屬於重大突發事件,吳瑾立即稟報了兵部尚書于謙。朱驥不得已,只得說了是也先手下綁架蒯玉珠一事。
朱驥告道:「適才穆沙提及還有人在打玉珠的主意,這次怕是針對於少保。」
興安「啊」了一聲,一向深沉肅穆的他竟微微張嘴,不由自主地轉過頭去,望著手下一名太監。那太監以為興安招呼自己,忙急步過來,躬身問道:「興司禮有何吩咐?」
頓了頓,又道:「不過這樣的話,那些日本人無法取到寶圖,怕是會對玉珠不利,你要儘快設法救出她才行。」
朱驥慢慢站起身來,凝視著源西河猙獰扭曲的面孔,心緒萬端,滋味複雜。
黃台吉在位僅四年便死了。順義王王篆和兵符都在三娘子手中,她一度打算將王位傳給自己的兒子卜他失禮。但黃台吉長子扯力克很不滿意,欲自立為王。三娘子權衡利害后,最終將王篆交給了扯力克。扯力克也娶三娘子為妻。三娘子的年紀比扯力克要大許多,但扯力克絲毫不介意。為了娶到繼祖母,他事先將所有的姬妾都趕走。扯力克于萬曆十五年(1587年)三月襲封順義王,冊封三娘子為忠順夫人。
既然證詞有疑點,那麼源西河其人就相當可疑了。但正如他所言,殺人要有動機,他殺楊銘的唯一動機,只能是他是日本人。而數年前闖入兵部官署盜取文書的男女賊人被通緝多年,始終未曾擒獲,多半便是藏身在衍聖公府中,亦能從旁佐證這一點。
源西河輕蔑地道:「朱指揮又能怎樣?你們那位皇帝對內聲色俱厲,對外軟弱可欺,我是日本人,你實不能拿我怎樣。」冷笑一聲,昂然去了。
實當不祥公竊位,不畏天命悲人窮。
楊塤道:「然後楊銘會怎麼做?我醉了,他是專程去找我的,估計跑了不少路,費了不少勁,好不容易才在御河邊找到我,然後他會怎麼做?」
正月二十二日,于謙、王文同日被殺。臨刑前,于謙口占《辭世詩》雲:
朱驥見楊銘橫屍床上,一時呆住。楊塤倒是大著膽子上前,到床前嗅了嗅,道:「人都臭了,應該死了很久了。」
事情本就此了結,然後來風波再起,朱驥又被迫重新調查楊行祥一案。他在錦衣衛官署打聽韓函住址時,正好被白琦聽到。白氏立即起了警惕之心,料想朱驥對楊行祥案起了疑心,大概要重新調查,於是立即趕去仵作伍漢家中,將其殺死滅口。
反倒是司禮監另一位大宦官金英遠比他更有動機。明英宗時,金英是司禮監僅次於王振的第二號人物。明景帝即位后,金英本已升為領銜宦官,卻因易立太子一事得罪了明景帝,之後情況便急轉直下,反倒讓資歷不如他的興安坐了司禮監頭把交椅。
朱驥恍然大悟,道:「是了,使團是賊人抽身逃離京師的最好掩護。」
世態屢翻覆,人心益崎崯。
于謙性格剛強,遇到不如意之事,每每拍胸道:「我這一腔熱血,不知竟灑何地?」大有「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之嘆,已極具悲壯色彩。又曾賦詩明志,寫下一首《石灰吟》:
謝通料想于謙這次在劫難逃,明英宗一定會要他的命,但于少保不是普通人,如果死在錦衣衛鎮撫司手中,門達身為長官,勢必被天下人怨恨。於是,他出了個主意,以案情重大為名,將案子推了出去,交給三法司會審。門達雖然也想奉迎重新登位的明英宗,但仍然害怕在歷史上留下罵名,於是聽從了謝通的建議。
李發道:「是。當時我正好隨興司禮出宮,楊匠官攔住我問東問西,若不是著急打發他走,我也不會透露那些話給他。」
穆沙道:「我自有我的渠道,你們恭順侯吳瑾收到消息的時候,我同時也收到了。朱指揮,你是軍人,該知道我們只是奉命行事,且也不是要與南朝為敵。你若肯就此放我們離去,我就把蒯玉珠完整無缺地還給你。本來她是必死無疑的,非但有人堅持要除掉她,而且另外有人願意花大價錢買她。只是我國大汗既死,我們一行人急著趕回蒙古本土,不欲再節外生枝。」又問道:「朱指揮,你意下如何?」
但所有人都沒有料到,就在這天晚上,爆發了奪門之變。隨之而來的便是諸多大臣被殺被貶,這其中也包括國之重臣于謙。倘若復立沂王的奏疏早一天遞上,或許于謙等人就不會遭到殺身之禍。短短几個時辰,不但改變了大明的歷史,也改變了許多人的一生。
源西河不答,只展開扇子,道:「一心心待君……為君高韻,風流清俊……可惜……」頭一歪,就此死去。
紅梅落月去年花,爆竹聲中易歲華。萍梗一身常是客,關河萬里未還家。
梁父吟,用意深,卧龍久已矣,謫仙亦消沉。
朱驥道:「璚英身子弱,前年小產過一回,後來再沒懷上。」
朱驥道:「李公公,人命關天。公公如肯實話告知,我保證只有你我知道此事,且朱驥感激不盡,來日必有后報。」
忽有一陣喧嘩聲,卻是司禮監掌印太監興安率一群小黃門到了。興安目下是明景帝眼前的大紅人,執掌司禮監,權勢顯赫,不在昔日王振之下。朱驥不知對方為何而來,忙迎上前問道:「興司禮大駕光臨,有何貴幹?」
之前朱驥曾托吳瑾以蒙古人的身份協助追查綁架蒯玉珠歹人下落,他見吳氏一臉焦躁,忙問道:「可是有了玉珠的下落?」
明景帝倒是十分信任石亨,恩寵有加,恩遇甚至超過了于謙。可笑的是,明景帝病重時,為挑選大臣代行祭祀大禮而費盡心機。皇帝反覆權衡后,沒有選擇于謙,而是選擇了石亨。而剛好是這個石亨,看見明景帝病重難起後起了異心,密謀擁立明英宗復辟,以立不世功勛。
除此之外,還有郭信手下林海被殺一案。郭信設下殺人嫁禍之計對付楊塤時,正好被路過的源西河撞見。朱公子發現后,不知源西河看到了多少,遂命林海去追殺源氏滅口。源西河一路狂奔,自稱直接逃回了衍聖公府。真正的經過應該是:林海在途中即被源西河制住,帶入衍聖公府,交由手下拷問,想弄清楚對方到底是什麼人,又在圖謀什麼事。後來林海被殺,源西河不願意被屍體玷污,遂命手下也就是那對武功高強的男女賊人棄屍,結果被巡城御史邢宥發現。惡戰一場后,二人竟仗恃武功精絕再度逃逸。
楊銘受命到金桂樓一帶盤問證人,他所發現的線索,一定跟蒯玉珠一案有關。依照楊塤推測,極可能事關內應。即使到現在,這一推測仍然最有可能。目下已能肯定蒙古人內應便是金英,但他肯以毒誓表明自己沒有殺人。可除了金英之外,還有誰有殺楊銘滅口的動機呢?
李師師漸漸也知道了宋徽宗的真實身份,自然百般奉承。宋徽宗霸佔了李師師后,其他人哪敢與天子爭美,只能望「師」興嘆。武功員外郎賈奕以前與李師師交情甚厚,有一天喝醉了酒,醋意大發,寫了一首詞諷刺宋徽宗。宋徽宗聽說后大怒,差點兒殺了賈奕,最後還是看在李師師的面子上,將他貶到瓊州做參軍。
朱驥勸道:「事情都過去了,後悔也是無用。不過楊兄剛才一番話提醒了我,最明顯的線索反而最容易被人忽略。」
人間始覺重西湖。
源西河搖頭道:「沒人對我下毒,是我自己想留下來,跟瓊瓊在一起。」昔日白皙俊朗的臉龐雖因痛楚而扭曲得變了形,卻仍然流露出凄涼的悲意來。又嘆道:「我生在中國,長在山東,如果我不姓源,如果我不是日本人,只是衍聖公的弟子,該有多好。」
源西河道:「不是。」長嘆一聲,道:「這是我心中一個結,不吐不快。朱指揮,我實話告訴你,我下毒害你,不是打算拿你來交換鄭和寶圖,而是因為瓊瓊心中還有你。」語言漸漸低沉了下去,又回憶起當日情形來:「我不是有意殺她。當日瓊瓊在大門外聽到我和明鏡對話,所幸我及時發現,將她拉了進來。她說她早已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只是想不到我會對朱指揮下手,求我拿解藥救你。我自然不肯,她便高聲呼救。我情急之下,扼住了她的咽喉,想不到用力過猛,竟讓她窒息而死。我……我親手殺了最愛的女子,亦因此而飽受折磨。」
李惜兒這才知道于謙欽佩王永心忠義,想保住他唯一血脈,暗中託人救走了王安。一時熱淚盈眶,當即朝于謙盈盈下拜。
蒙古部落中,科爾沁錫古蘇台部擁有很強的實力。科爾沁部落始祖哈撒爾是成吉思汗二弟,錫古蘇台則是哈撒爾的十一世孫,曾經砍殺了衛拉特部神箭手圭林齊,號稱「第一勇士」,在蒙古部落中威望很高。他對也先自行稱汗一事,一直公開表示譴責。也先擔心錫古蘇台會威脅自己的汗位,決定搶先將其剷除。他派人通知錫古蘇台前來汗廷議事。錫古蘇台自恃驍勇,不疑有他,同其弟兀魯灰墨爾根僅帶領三十名隨從前來。
白琦道:「你想知道嗎?」朱驥道:「如果是不相干的人,如何栽贓誣陷,倒也無所謂了。可白大叔你……」露出極為失望的神情來。
歷史就因為這一意外而改寫,不日,便發生了震驚中外的奪門之變。
明景帝的發問確實出人意料。于謙于社稷立有不世之功。尤其在輔佐明景帝登位、迅速安定局面上,于氏所起到的作用無人能及。可以說,沒有于謙,明景帝的皇位不可能坐得安穩。而之後,明景帝也對於謙表現出異乎尋常的信任。雖然皇帝一直沒有讓于謙進內閣,但恩寵有加,無出其右。誰也想不到,原來在明景帝的內心深處,竟然如此提防他表面所信重之人。帝王的薄情寡恩,亦由此可見一斑。
俺答正妻一克哈屯生怕大明誘殺愛孫把漢那吉,日夜與俺答吵鬧。俺答也有些後悔起來,立即召集十萬軍隊,如黑雲壓城至北方邊境,氣勢洶洶地要找明朝要回孫子。
再後來郭信案發,朱驥一度以為是郭信殺了韓函、伍漢二人,卻被郭氏當面否認,韓、伍之死由此成為無頭懸案,想不到竟在今日由白琦親口應承。
王崇古的計策固然不錯,但也不過是個有些見識但並無遠見的人。何況把漢那吉的這件事情到此為止,不可預見的因素太多,還很難判斷將來會有什麼結果。但王崇古的運氣好極了,因為整個事件的起因——三娘子,實在是個了不起的巾幗人物,只是她的作用暫時還未顯露出來。
朱驥道:「是不是你捉了楊塤,他是不是還活著?人在哪裡?還有楊銘和瓊娘,也都是你下的手,對不對?」
這時候,天氣忽變,烏雲密布,伸手不見五指。眾人懷疑此番作為有逆天意,會遭到天譴,都非常惶恐。精通天象的徐有貞挺身而出,勸大家不要退縮,說大事必濟。眾人料想事已至此,後退也來不及了,於是繼續前進,順利到達南宮。
朱驥亦是極感為難,道:「我一開始便深知其中利害,所以一直刻意隱瞞內幕,連我岳父于少保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真相。然目下玉珠全身而退,安然無恙,而歹人竟無一人就擒,實再難編一套謊話自圓其說。」
林鶚問道:「朱兄,你臉色十分難看,是不是生病了?」
興安卻不大理會朱驥,只「嗯」了一聲。
明景帝朱祁鈺之愛李惜兒,也有異曲同工之妙。比起後宮其他嬪妃,李惜兒風情大不相同,婀娜曼妙,聰慧而有個性,因而備受朱祁鈺喜愛,寵賜優渥。皇帝為了討她歡心,甚至下詔為前錦衣衛校尉王永心平反,赦免王氏親眷家人,李惜兒亦得以脫籍。甚至連向朱祁鈺推薦李惜兒的鐘鼓司內官陳義、教坊司左司樂晉榮都得到了厚賞。
源西河是唯一能將林海和男女賊人聯繫起來的人,男女賊人既是日本人,他也必是日本人無疑了。之前諸人因他衍聖公弟子身份,從未起過疑心。而今朱驥被「楊國忠」一語警醒,立即想到源氏實有太多可疑之處。
楊塤搖了搖頭,道:「我沒事,沒中毒。只是想到前晚我遇到楊銘時,他人還是好好的,而今……」又吐了兩口黃水。
朱驥料想于康沒有將有蒙古人捲入營救太上皇一事告知,于謙只以為是日本人綁架了蒯玉珠,略微遲疑,仍然沒有說實話,只道:「是,下官一定儘力而為。」
譬如金英不惜勾結外番,與蒙古人結盟以營救太上皇,而今事已難成,且正如林鶚所言,即便蒯玉珠一案息事寧人,但還有金刀案,太上皇亦是處境堪憂,金英是否還會有別的計劃,甚至鋌而走險?
興安當即板起臉,尖聲斥道:「你們錦衣衛幹什麼吃的,一個大活人失蹤幾日,你們竟然不知道。」劈頭蓋腦一頓臭罵,又道:「朱指揮,你立即親自帶隊,全力尋找蔣瓊瓊,生要見人,死要……」忽覺得提到「死」不吉利,便改口道:「總之,一定要找到人。」
明廷得知read.99csw.com把漢那吉投降一事後,很多大臣極力反對納降,認為敵情叵測。只有內閣大學士高拱、張居正認為王崇古的處理很得控邊要策,力主照行。明穆宗朱載垕也贊同內閣意見,連稱外人慕義,前來降順,應加優撫。於是,明廷正式授把漢那吉為指揮使,阿力哥為正千戶,各賞大紅紵絲衣一襲。
李發一驚,連連搖頭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蕭維禎看見於謙是個明白人,終於忍不住說了實話:「于公可謂明白,事出朝廷,承也是死,不承也是死。」
正月十六白天,吏部尚書王直、禮部尚書胡濙、兵部尚書于謙會同群臣商議,決定一起上奏請復立沂王朱見深為太子。眾人推舉內閣大學士商輅主草奏疏。疏成時,已是日暮西山,來不及奏上朝廷。於是,群臣決定在次日清晨明景帝臨朝時,再將奏疏遞上去。
朱驥道:「我也是剛剛才知道。」
幾人經過詳細謀划,決定在正月十六晚上動手。
朱驥忙出去找人報官,再進來時,楊塤正蹲在庭院牆根下大吐黃水。
白琦揮手命校尉退開,上前一步,壓低聲音道:「實話告訴你,我倒也不是想討好皇帝,可我殺了人,你是最有可能揭開真相的人,只有除掉你,我才能永保無事。」
朱驥見興安不停地瞟向李惜兒,多少能猜到對方是為她而來。他在錦衣衛任職,消息靈通,已聽到一些風聲,說是明景帝為求子嗣,荒廢朝事,日夜忙碌於後妃床上,甚至飢不擇食,愛戀上了教坊司的李惜兒。本來傳聞不乏子虛烏有之事,然此刻司禮監掌印太監出現在此,望向李惜兒的眉眼之間儘是諂媚討好之色,再愚笨的人,也知確有其事。但瞧李惜兒神色,似乎並不以被皇帝寵幸為榮,不大情願。朱驥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勸慰,便乾脆就此離去。
朱驥卻不同意,道:「我們只將這一帶出口封鎖,等到吳將軍人到后,再具體採取行動。」
朱驥大為驚訝,問道:「你殺了人?」微一凝思,便回味過來:「啊,是獄卒韓函和仵作伍漢。」
事情還不止於此,錦衣衛千戶白琦上書請公告于謙之罪,「榜謙罪,鏤板示天下」,「一時希旨取寵者,率以謙為口實」。倒是早先因賭博將朱家家產敗光的朱驥舅舅杜平挺身而出,怒罵朝廷薄情寡義,殺害社稷功臣,還要令其身敗名裂。明英宗心中多少有愧疚之意,下詔令勿要再論及於謙一案,這才阻止了這股虛浮的戾氣。
源西河道:「不,你的解藥是楊塤用性命換來的。」
賴有岳于雙少保,
朱驥亦是焦灼無比,一時顧不上撫慰李惜兒,也無法脫身去打探蔣瓊瓊下落,忙招手叫過百戶袁彬,命他到南城蒯府一帶打探,看是否有人見過蔣瓊瓊。蔣瓊瓊雖然年紀已大,且刻意布衣素麵,但仍然是美貌驚人,見過她的路人,必定留有深刻印象。
朱驥一怔,料想就算開口詢問,對方也不會交代具體經過,怒道:「你殺了我手下楊銘,又害死我兩個最好的朋友,我……」
朱驥又道:「我目下還有事要去辦,惜兒你先回去。我這邊一有消息,就會派人到教坊司通知你。」
于謙一怔,但也未過多詢問。朱驥幾次看到李惜兒與仝寅在一起,疑心她口中的高人即是有「神算」之稱的仝寅。
萬曆四十一年(1613年)四月,三娘子病逝,終年六十四歲。當地人為了紀念她,將她居住過的歸化城叫作三娘子城。這之後,原俺答汗所統治地區逐漸分裂成許多小的獨立領地。
明景帝也覺得二十一萬太多,下令給銀三萬五千七。日本使臣極為不悅,當場甩了黑臉。明景帝不願意得罪鄰國,下詔增錢一萬。日本使者猶以為少,要求增賜他物。明景帝只求這些人快點離去,不惜討好,又下詔贈布帛一千五百匹,日本使臣這才怏怏而去。
朱驥道:「那日楊銘去找楊塤,因楊塤醉酒,未及深入交談,當晚楊銘即遇害。後幾日,楊塤去找太監李發,之後便莫名失蹤。這兩起案子都跟你源西河有關。前一起你人就在場。后一起楊塤找的雖是李發,但李發曾受命監視國丈府,你居住的衍聖公府就在孫府對面,李發一定看到了你的什麼秘事,將之告訴了楊塤。楊塤素來極讚賞你的儀錶風度,大概不能相信你竟是個齷齪偽君子,所以當面去找你對質,結果反而被你加害。」
興安道:「哦?」語氣之中,竟充滿了質疑,似不大相信朱驥的解釋。
朱驥一怔,正待接話,有軍士奔過來叫道:「朱指揮,兵部尚書于少保有急事找你,命你速速趕去兵部衙門。」
當看慣了逐敵千里的壯志、立功塞外的豪情,「黃金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之類的慷慨,以及久戍不歸的憂傷和馬革裹屍的慘烈,再來看徐渭的這首《邊詞》,無疑會有完全不同的感受。
儘管如此,明景帝還是不放心,生怕朝中大臣與明英宗暗中結納,開始倚重錦衣衛官校。正統末年,大宦官王振亂政,王振黨羽馬順任錦衣衛長官,亦是氣焰囂張,不可一世。馬順既誅,廷臣極言官校緝事之弊,明景帝曾採納,並切責官校首領,命其將所緝人犯悉送交法司察辦,錦衣衛官校勢焰稍稍收斂。而今情況又有所不同,明景帝欲暗察外事,遂提拔親信畢旺為錦衣衛長官,專司偵訪,暗中監視臣民言行。從此,錦衣衛官校又漸用事。這一切,都是明景帝針對親兄長太上皇朱祁鎮所採取的防範。
漢軍爭看綉裲襠,十萬彎弧一女郎。喚起木蘭親與較,看他用箭是誰長?
也先一死,瓦剌部立即喪失了對蒙古諸部的統治地位,不得不退居西北舊地。此後,活動在明長城防禦線以外的主要是韃靼部和兀良哈三衛部眾。
一朝天子一朝臣,當今重臣要麼是明景帝所信任的,要麼是明景帝所提拔的,而正統舊臣絕大多數都死在了土木堡之變中。也就是說,朝中文武大臣都是得益者,一旦太上皇復辟,反倒有失寵丟官的危險。
張軏、曹吉祥也表示贊同。於是,這三個野心勃勃的投機分子,決定將賭注壓在太上皇身上,擁立朱祁鎮複位,這樣,三人就是大功臣,能夠飛黃騰達。
再從之前蒙古人到金桂樓找阮浪及其後阮浪的反應來看,他事先並不知道瓦剌也先派了人手到京師營救太上皇。阮浪是唯一能自由出入南內的內侍,南內供應極差,阮浪常常替錢皇后將刺繡帶出去售賣,再換些必需的日用品送入南內,太上皇夫婦都對他極為依賴。阮氏都不知情,朱祁鎮又如何能知情呢?
于謙和王文被逮捕后,關在錦衣衛鎮撫司,由新上任的錦衣衛長官門達審理。早在英宗一朝,門達便已經坐到了錦衣衛指揮同知的高位,曾扈從明英宗出征,「土木堡之變」后單騎逃回京師,被降為千戶。其人後依附石亨,在錦衣衛長官盧忠罷職后再度升任指揮同知。明英宗即位后,聽從石亨建議,罷免了明景帝親信錦衣衛指揮畢旺及朱驥,改由門達擔任錦衣衛長官。
還有蔣瓊瓊失蹤一案,她當日著急找朱驥,到底是為了什麼?是不是因為她入宮方便,知悉了金英秘事,亦被金氏殺人滅口?
於是,眾人兵不血刃地進入了皇宮,朝專門舉行朝會的奉天門而去,並迅速將明英宗朱祁鎮扶上了奉天殿寶座。殿上武士見變故忽起,揮舞金瓜,要打徐有貞等人,被朱祁鎮厲聲呵止。他到底做過十幾年皇帝,威儀俱在,一聲令下,武士便聞聲退開。徐有貞等人一起叩拜,高呼「萬歲」。石亨親自敲響朝會鐘鼓,召集群臣到來。
興安道:「皇宮裡面山珍海味,娘子想吃什麼都有。」
把漢那吉穿著大明皇帝欽賜的大紅絲袍回到韃靼,俺答見到后非常感動,稱以後絕不再侵犯大明,要與明朝友好相處。
王驥靠戰功起家,封靖遠伯,在明英宗一朝戰功顯赫,在明景帝一朝亦備受信任,負責看守囚禁太上皇的南內。
徐有貞到任后,即對河情水勢進行實地勘查,「逾濟、汶,沿衛、沁,循大河,道濮、范」,提出了置水閘、開支流、疏通運河三條措施,並積極組織大量民工,親自督率工程建設,從景泰四年(1453年)底興工,至景泰六年(1455年)七月竣工,「凡費木鐵竹石累萬數,夫五萬八千有奇,工五百五寸余日」,終將沙灣決口堵截,消除了水患。
浩歌梁父吟,視古猶視今。
原告既然是個瘋子,話自然不能相信,按理來說,阮浪和王瑤之獄應該得解,明景帝朱祁鈺卻還是不放心,將王瑤處死。阮浪年紀已大,又受到酷刑折磨,未等行刑便死在獄中。後來明英宗朱祁鎮復辟,追封阮浪和王瑤二人,盧忠再裝瘋也無法自救,被凌遲處死,仝寅之卦果然應驗。這是后話。
楊塤忙道:「別婆婆媽媽,快去找源西河吧。」
楊塤安慰道:「你夫婦二人都還年輕,日後還有機會。實在不行,朱兄再多納幾房小妾。」
來今往古何憧憧,宵人心態今古同。
石亨當然知道于謙當初大胆起用他,僅僅是因為他熟悉軍情,在公不在私,但他仍然不大了解于謙為人。于謙聽說石亨舉薦于冕后,一點也不領情,大聲道:「國家多事的時候,臣子在道義上不應該顧及個人的恩德。而且石亨身為大將,沒有聽說他舉薦一位隱士,提拔一個兵卒,以補益軍隊國家,而只是推薦了我的兒子,這能得到公眾的認可嗎?我對於軍功,極力杜絕僥倖,絕對不敢用兒子來濫領功勞。」
校尉往源西河身上摸索一番,搜出一柄扇子來。朱驥展開一看,那扇子上題著一首小令《春思》:「澄湖如鏡,濃桃如錦。心驚俗客相邀,故倚綉幃稱病。一心心待君,一心心待君。為君高韻,風流清俊。得隨君半日桃花下,強如過一生。」立時認出這是蔣瓊瓊的筆跡,道:「這是瓊娘的扇子。她……她人在哪裡?」源西河不答。
楊塤道:「既是于少保找朱兄,朱兄這就去忙吧。我走一趟宮中,去打聽個事。」
朱驥指著源西河道:「這個人是日本人的間諜,隱伏在本朝多年,利用衍聖公弟子的身份,圖謀不軌。就算皇帝知道后怪罪,一切由我一人承擔。速去叫人包圍衍聖公府,不要讓一個人走脫。」
明內閣大學士張居正想用三娘子來羈絆黃台吉,以對明廷有利,連忙派人勸說三娘子。識大體的三娘子這才重新回頭,嫁給黃台吉,成為第二代順義王夫人。此時的三娘子已經成為韃靼的核心人物,「群情依為向背」。當時奉表稱謝者,皆以三娘子為主名。凡赴內地,均須攜帶三娘子簽發的文書,方准通行。
大明朝可從來沒有碰上過這等事。加上當時俺答從嘉靖朝開始就是明廷最大的敵人,把漢那吉是其嫡子,身份特殊,大同巡撫方逢時不敢擅作主張,轉報總督王崇古。王崇古認為可以收留把漢那吉一行。
到了明憲宗成化年間,蒙古東部韃靼勢力再次興起,其首領巴圖孟克先在韃靼內部實現了統一,隨即開始實現他統一蒙古的雄心壯志。巴圖孟克首先擊敗了瓦剌,接著又收服了土默特,並於弘治元年(1488年)在成吉思汗大廟前,向全蒙古宣布稱達延汗。巴圖孟克稱汗后,又兼并了兀良哈部,最終將韃靼、瓦剌和兀良哈部三大部落基本統一。在達延汗統治初期,由於他主要集中力量統一蒙古,無暇騷擾明邊境,所以和明廷基本上保持著和平的關係。
朱驥道:「不是。」大致說了蒙古人綁架了蒯玉珠,而今也先已因內訌被殺一事。
朱驥悵然許久,始終不見仝寅再出來,只得怏怏離開。他翻身上馬後,既沒有回家,也沒有去官署,只信步走著,竟不知不覺來到城外蔣瓊瓊墓地處。尤其令人驚訝的是,新墳塋前跪伏著一人,正是源西河。
朱驥心中莫名其妙一緊,忙問道:「什麼重大消息?」
彼時除貢物外,使者所攜私物增了十倍。禮部官員上言道:「宣德年間,凡使臣所攜私物,俱按時價給錢鈔,或折支布帛,為數不多,卻已大獲利。今若仍舊制,當給錢二十一萬七千,銀價如之,應大減其值。」
朱驥亦不敢輕易開罪這位司禮監大宦官,只得實話告道:「並非我有意推諉搪塞,而是目下有了蒯匠官之女蒯玉珠被綁一案的線索,我得立即趕去。」
仵作平二先進去驗屍,出來后告道:「楊百戶應該是死在前晚。他後背衣衫被刺破,且有新傷,但真正致命的是胸口那一刀。似乎是被一人從背後用刀制住,另有一人當胸刺了他一刀。床上沒多少血,應該是在別處被殺后才移屍這裏。」
興安又勸李惜兒動身。李惜兒道:「我好餓。」
穆沙道:「閣下是……」朱驥道:「我是錦衣衛指揮朱驥。」見對方不大相信,這才想到自己換了便衣,便出示腰牌。
于謙點了點頭,道:「使團應該是特意趕來接應的。你想想看,賊人在京師公然綁人,鬧得滿城風雨,官府一定會大舉搜捕。就算他們得到了鄭和寶圖,如何能平安離開京師?」
楊塤聽了朱驥分析,沉吟道:「確實,也先手下來到北京,人生地不熟,圖謀的又不是小事,需要有內應從旁協助。但這個內應一定不是楊銘。他為人忠厚,胸無城府,喜怒均寫在臉上,本來就不是合適的內應人選,也想不出從蒯老爺子手裡索取南內地圖的主意。加上他只是錦衣衛百戶,無法接近南內太上皇。另外,蒙古人早就知楊銘對大明忠心耿耿,當年喜寧還要將他五馬分屍。若不是太上皇用自己的身體撲上去遮擋,他人早就被碎屍了。」
李惜兒亦曾多方打探表弟王安下落,但沒有任何進展。此刻聽了于謙一番話,瞪大了眼睛,顫聲問道:「難道……是于少保派人救走了安兒?」又不由自主地轉頭去看朱驥。朱驥忙道:「我對此事一無所知。」
楊塤道:「玉珠就像我妹妹,我發誓要竭盡全力救她出來。這件案子我日思夜想,所有經過情形在我腦子裡盤桓了不下千百回,自覺沒有任何遺漏。那日我抱著僥倖心理去找算命先生仝寅,受他一語啟發,這才回味過來,其實阮浪才是最重要的線索。於是我去了南內,設法探到歹人是蒙古人的消息,但還來不及著手處置,便遇到孫老過世。唉,我……我實不該貪杯醉酒,而今誤了大事……」
太上皇朱祁鎮還沒有就寢,正秉燭讀書,突然看見一大堆人闖了進來,還以為是弟弟明景帝派人來殺自己,不禁有些驚慌失措。誰料眾人一齊俯伏稱萬歲。朱祁鎮心神略定,這才問道:「莫非你們要請我複位嗎?這事須要審慎。」
心同呂望扶周室,功邁張良散楚歌。顧我今朝歸去也,白雲堆里笑呵呵。
但目下也先因內訌被殺,他派到的北京手下應該很快就會得知消息,他們會如何應對呢?
朱驥道:「應該不會。當日楊銘趕著去找楊塤,當晚即遭毒手。而楊塤趕來皇宮見過李發后,便就此消失不見。我有一種直覺,感覺這兩件案子是同一兇手所為。」
於是,明英宗下定決心,詔令將於謙和王文棄市,即公開斬首示眾。這已經是一些正直大臣極力營救的結果,其中新入閣的閣臣薛瑄更是據理力爭。按三法司的定罪,于謙應該被凌遲處死,改為棄市,已經是罪減一等。
百戶袁彬聞聲率領校尉進來,聽長官下令擒拿衍聖公大弟子,頗為驚異。
這些是朱驥早已想通的問題,他只是弄不明白日本人是如何與蒙古人聯絡上的。之所以立即懷疑到源西河身上,除了那句關鍵的「楊國忠」外,還因為對方在楊銘被殺之前,差不多是最後一個見到他的人,且其證詞有矛盾之處——
不想伍漢沒有立時斃命,想留下線索,試圖寫下白琦的名字,可惜只寫了兩筆便斷了氣。後來楊塤到場,留意到地上的筆劃,認為是個「朱」字,因此而疑心是英宗皇帝要殺楊行祥,卻絕未想到是個「白」字。
朱驥明白了究竟,心中有一股說不出的苦澀滋味,嘴唇動了兩下,還待再說幾句告別之語,白琦卻揮手命校尉將他押走。他手足戴了重銬,無力反抗,被押送人員推著走了幾步。勉力回過頭來時,昔日諄諄教誨的師傅變得完全陌生起來,只看到了一張獰笑著的陰冷的臉。
朱驥只覺得胸中怒火中燒,拍案而起,命道:「來人,點一隊人馬,包圍衍聖公府,細細搜查每一處角落,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找到楊塤和蔣瓊瓊下落。」
朱驥一怔,問道:「仝先生說的是說我和楊塤,還是指源西河?」
李惜兒搖頭道:「我只想吃炒紅果。」憶及初入教坊司時,蔣瓊瓊用一盤炒紅果撫慰自己的情形,淚水再度涔涔而下。
最關鍵的是,知道朱驥中毒且由胡濙救治者,不過寥寥幾人,胡濙、于康均未對旁人透露,且對解藥來由一無所知,那麼就只剩下楊塤了。會不會是他設法從日本人手中取得了解藥,又託人帶給胡濙?那麼取得解藥之後,情形又如何呢,楊塤是被殺了,還是遭人囚禁?
朱驥大奇,還待再問,李發卻繞開兩步,匆匆走了。朱驥一時無法可想,又不見楊塤蹤影,只得先與千戶白琦率人往北城而來。
源西河殺死楊銘,當然是為了不令官府找到蒯玉珠,隱有討好蒙古人之意,因為他也想得到蒯玉珠作人質。況且,在險情環生的京師,多一個盟友,總比多一個敵人要好。而楊塤在客棧昏睡了一日兩夜才醒,多半是因為被人暗中下了葯。源西河亦忌憚其人精明,有意令其多昏睡一日,好為己方贏得更多的時間。
蒯玉珠搖了搖頭,活動了幾下手腕,轉頭問道:「就是這些壞人綁架了我嗎?」
李惜兒愕然道:「于少保找小女子何事?」
李惜兒眼淚奪眶而出,道:「我遇到蔣姊姊時,感覺就不大對,勸她不要出門,她卻不聽,說有很重要的事要找朱指揮。」
源西河見朱驥黯然神傷,便起身告辭,又順便問及楊塤失蹤的案子。朱驥搖頭道:「跟瓊娘失蹤案一樣,完全沒有頭緒。」
盧忠恐懼之極,反覆思量后,便開始裝瘋賣傻。這一法子相當奏效,他雖被免去了錦衣衛指揮的職務,但竟因此得以逃脫金刀案。
朱驥道:「楊兄,多謝你。」
源西河聽完解釋,這才明白究竟,對楊塤才智更是衷心嘆服,道:「楊匠官不僅手巧,心思更妙。」
源西河道:「他說他有急事找楊匠官,本來是要設法弄醒你的,但他忽然看到了什麼人,轉身走了。我等了一會兒,不見他回來,又因為只是代管衍聖公府,不便留楊匠官住宿,又不知你住在何處,便將你送去客棧了。怎麼了,出了什麼事?朱指揮,你臉色似乎也不大好。」
至於日本人能與蒙古人聯絡上,大概也是因為源西河多有機會與楊塤在一起,無意中從他口中聽到了什麼,或是乾脆暗中派人監視跟蹤了楊塤。但楊塤只知穆沙等人藏身在二條衚衕一帶,源西河能設法尋到具體|位置,也算十分有本領。
朱驥料想是體內毒性發作,卻不便宣揚,只道:「我沒事。」
於是,白琦讓韓函收買仵作伍漢,令他以自殺上報。事後,韓函因為太過害怕,再找白琦商議。白琦煩不勝煩,為絕後患,遂將對方誘出城外殺死,掩埋了屍體。
朱驥見仵作喝報簡明扼要,幾句話便描述得一清二楚,極是驚奇,特意記下了他的名字。
于謙點了點頭,道:「于康已稟報了事情大致經過,我設法從宮中取出了鄭和寶圖,已收藏妥當。雖然我也愛惜玉珠,甚至可以用我自己的性命去換她,但鄭和寶圖關係國家安危,絕不能交出去。我已經對於康交代過這番話,他亦沒有異議,表示能夠理解。」
朱驥道:「唔,這個……確實有歹人聯絡過我,約我在白塔會面,稱玉珠在他們手中,要我拿鄭和寶圖去交換,但並沒有表明身份。最終還是楊塤楊匠官從蛛絲馬跡中推測出他們是日本人。」
朱驥道:「這幾天楊兄一個人承擔了那麼多事。要不是你……」
一定是楊塤知道有危險,且無法逃脫,故意以言語引誘源西河,期待他將來一時好奇,會向朱驥打聽楊國忠是誰,朱驥自會聽懂這一「暗號」。
因楊宜是于謙內姻,于謙礙於情面,便在明景帝面前提及此事。只是明景帝一聽說是徐珵,便鄙夷地道:「徐珵雖有詞華,然其存心姦邪,豈堪為祭酒?若從汝用之,將使後生秀才皆被他教壞了心術。」于謙無以應對,事情遂不了了之。
朱驥道:「楊銘趕來找你,著急將重大線索告知,按理不會輕易離開,除非他看到的那個人十分重要,甚至極可能跟他掌握的重大線索有直接關聯。」
原來也先並非黃金家族成員,按照蒙古慣例,他並沒有當蒙古可汗的資格。為了穩定蒙古內部政局,也先即大汗位以後,一面設法取得大明實質性的支持,一面有計劃地開始了一系列剷除異己的動作。
金英愕然道:「楊銘是太上皇最喜歡的人,我怎麼會殺他?楊塤更談不上了,我都有好幾年沒見過他了。聽說他好不容易才娶到心儀的女子,一直陪著妻兒待在蘇州老家。」
儀式完畢后,殿上傳下聖旨,兵部尚書于謙、內閣大學士王文當庭被錦衣衛逮捕。內閣大學士陳循、蕭鎡、九九藏書商輅,刑部尚書俞士悅,工部尚書江淵,都督范廣,以及景帝親信宦官王誠、舒良、王勤、張永等人都相繼被逮捕下獄。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宦官興安為景帝親信,獨幸免於難。據說主要是孫太後為他講話,有功于社稷,加上興安好佛,不貪財,更是難得。
盧忠及金英事件后,明景帝朱祁鈺大為警惕,不僅加強了南內的守衛,禁止人出入,還派人將南內成片的樹木全部砍掉,防止有人攀援樹木越過高牆與明英宗聯繫。南內的大門也被上了鎖,鎖里還灌上了鉛,這樣,即便有鑰匙也無法開門。朱祁鎮的日常飲食衣物等物品,都是從一個小窗戶遞送進去。為防止南內與外面聯絡,紙筆也極少供應。
把漢那吉回去蒙古后,俺答依舊將三娘子霸佔。祖孫二人在一克哈屯的調停下,倒也相安無事。蒙古人性情爽直,他們那時還沒有發達的文化,亦沒有太深的城府,不善於互相勾心鬥角,和好了就是徹底和好了。三娘子似乎無所謂,就此正式嫁給了俺答。但她非常渴慕中原文化,所以力主和平。由於三娘子精明能幹,逐漸在蒙古軍政中佔據了重要地位。俺答對她非常寵愛,「事無巨細,咸聽取裁」。
朱驥道:「于少保是說,這次來朝貢的日本使團極可能與賊人有所勾結?」
錦衣衛長官盧忠緊跟進來,大概是聞風趕來拜見興安,又苦著臉告道:「阮浪、王瑤無論如何不肯招承出太上皇來。」
但金英亦是膽大之極,明知道極可能遭到懷疑,仍然趕來與朱驥當面議論蒯玉珠一案。雖然二人各有立場,且目的不同,但仍然有串通證詞的嫌疑。或許金英以為曾經將禁中機密透露給於謙,算是對朱驥有恩。又或許他猜及於謙、朱驥這對翁婿心懷忠義,不忍見到太上皇處境雪上加霜,即便猜到真相,也不會就此揭露出來,更何況牽涉進案子的直接當事人是于府兒媳。
朱驥安慰道:「著急也沒用。等仵作到了,驗過屍,也許會有線索。」又有意轉移話題,問道:「楊兄新生兒子取了名字沒有?」
村莊居士老多磨,成就人間好事多。天順已頒新日月,人臣應謝舊山河。
朱驥點點頭,送走吳瑾,忽覺得眼前一陣昏黑,腳下一個趔趄,險些站立不住,幸虧一旁的林鶚及時伸手扶住。
楊塤道:「我也留下來。」極是懊悔,道:「要不是我前晚喝醉了酒,楊銘將線索告訴了我,也許早就抓到了那些蒙古人,他也不會死。」
朱驥道:「因為你不該在離開時多問了一句楊國忠是誰。」
那穆沙便轉身離開。朱驥非但不阻攔,也沒有派人跟蹤。過了大約一刻工夫,穆沙帶著數名大漢簇擁著一名女子出來。那女子雙手反剪,頭上套了個粗布袋子,從身形衣著來看,赫然便是失蹤幾日的蒯玉珠了。
朱驥卻是不信,道:「難道金司禮不知道楊塤奉詔回來京城了嗎?」
后明英宗朱祁鎮復辟,將帶李惜兒入宮的鐘鼓司內官陳義、教坊司左司樂晉榮杖殺,稱:「姦邪小人,逢迎以圖富貴乃如此!」但卻未進一步追索李惜兒下落。
成化二年(1466年)八月,于謙之子于冕遇赦回鄉后,上疏為父訟冤。明憲宗朱見深邃下詔為于謙昭雪,將裱褙衚衕于謙故宅改為「忠節祠」,祠中塑有于謙像,由朝廷按時派官吏祭奠英魂。故宅的西側建有奎光樓,上懸「熱血千秋」木匾。左右對聯曰:「帝念有功群小讒謀冤太慘,公真不朽故居歆記地猶靈。」
在朱祁鎮的心中,對於謙的恨意極重,于謙主張「社稷為重,君為輕」,對他個人造成了深深的傷害。在當俘虜的北狩期間,他甚至有必殺于謙而後快的念頭。但如今的朱祁鎮,已經不是八年前的那個年輕皇帝了。經歷了一系列的苦難后,他逐漸明白,倘若當初不是于謙堅決抵抗瓦剌並取得了一系列的勝利,非但他本人永遠回不到京師,就連大明朝廷恐怕也早是風雨飄搖。所以,這一句「于謙實有功」很好地表達了他內心深處對於謙態度的轉變。
自明太祖朱元璋開始,為防禦北方邊患,就對已經破爛不堪的長城開始進行補修。建文帝朱允炆時,明廷修築了山西大同境內的長城,稱之為「極邊」。明成祖永樂十年(1412年),「敕邊將治壕垣,自長安嶺堡迤西,至洗馬林,皆築石垣,深壕塹,以固防禦」。明英宗朱祁鎮執政之初,下令從河北龍關經獨石口至薊縣北,修築了墩台、煙墩二十二座,用來加強瞭望警戒。不過,這些基本上還是修修補補的工程。
然三娘子美麗出眾,身為外祖父的俺答也愛上了三娘子,打算據為己有,把漢那吉大為不滿,於是祖孫之間為此結怨。把漢那吉到底爭不過祖父,便上演了失戀青年離家出走的一幕。在明廷看來,把漢那吉算是棄暗投明了。
當日楊銘被殺,大致情形應該是——楊塤因傷痛國丈孫忠過世,邀請源西河對飲,喝得酩酊大醉。剛好楊銘發現了關於蒙古內應金英的線索,當時朱驥已中毒昏迷,楊銘便趕來找楊塤商議。發現楊塤喝醉后,便要設法弄醒他。
朱驥道:「是。」見蒯玉珠要衝上前動手,忙扯住她,低聲告道:「我已經跟他們私下達成協議,答應放他們走。」
朱驥大為頭疼,道:「可是……」
對於身體殘缺、心理屈辱的太監,這算是最毒最重的誓言了。朱驥遂點了點頭,道:「好,我相信金司禮。」又問道:「會不會是穆沙那些人下的手?」
閑庭草長,別院鶯飛,南內的太上皇朱祁鎮逐漸被人遺忘,而明景帝朱祁鈺與李惜兒的戀情則在朝野之間傳得沸沸揚揚。傳聞皇帝為了解決子嗣問題,開始大肆縱情聲色,甚至還將教坊司舞姬李惜兒公然召入宮中,而之前朱祁鈺召教坊司蔣瓊瓊入宮,只是投石問路,其本意在李惜兒。
又譬如穆沙提及還有人將蒯玉珠當作一件奇貨,願以高價購買,聯想到之前紫蘇曾謊稱手中握有蒯玉珠,出價者多半也是這伙日本人。這些人在北京潛伏多年,知道蒯玉珠被綁不足為奇,但他們又是如何與穆沙這夥人聯絡上的呢?還是說,大明內應非但外通蒙古,甚至與日本也有所交結?
蒙古商人阿蠻親眼見到也先被殺,隨即丟棄貨物,騎馬南奔,如同逃命般進入大明之境,亦不敢輕易聲張。而漠北地廣人稀,交通不便,也先被殺后,消息並未立即傳開。大明邊軍竟不知曾經縱橫漠北的英雄人物,已經落了個悲情凄慘的結局。最終,明廷竟是從蒙古商人阿蠻口中輾轉得知了也先被殺的消息
這一日,有客來武清侯石亨府上拜訪神算仝寅。仝寅迎出來一看,竟是錦衣衛指揮朱驥,一時頗為驚異。
正好恭順侯吳瑾進來,見朱驥、楊塤在此,很是驚訝。原來他去京營時路過這裏,見巷口擠滿了人,議論出了殺人命案,便過來看看。
于謙遇害,家屬亦受到牽連:長子于冕充軍山西龍門;于冕妻張氏發配山海關;義子于康、女婿朱驥發配遼東。所幸由於某些大臣力救,兒媳蒯玉珠及女兒于璚英沒有按慣例配入軍中為奴,否則所受凌|辱難以想象。
朱驥勉強笑了一下,正待答話,本地總甲已引著官府的人到了。
明憲宗成化七年(1471年),負責陝北邊防的延綏巡撫都御史餘子俊發動軍民修建了東起清水營,西到花馬池長約一千七百多里的長城和十一個城堡,以及上百個烽火台。工程十分浩大,竟然在很短的時間內便完成了。
出門后,徐有貞又順路邀請了楊善和王驥作為同黨。楊善和王驥二人都表示要以死報答太上皇。王驥當時已經七十多歲,不但自己親自披甲上馬,還將兒子和孫子都帶在了身邊。三方人馬會齊石亨叔侄、曹吉祥叔侄后,又等到了張軏率領的大隊京營兵,這才一齊向皇城進發。
白琦道:「不錯,是我殺了韓函。那日本是你在官署當值,偏偏你因私事外出,將鑰匙和令牌交給了我。又偏偏那身份特殊的老僧楊行祥在這期間死去。獄卒韓函將實情告訴了我,他私放外人入獄,自是死罪,我作為當值官員,也要受到牽連。」
按照明朝慣例,正月十五,皇帝要在南郊主持典禮,大祀天地。群臣都認為這是明景帝身體好轉的標誌,於是各自退去,等待正月十七再議。
源西河便勸慰了幾句,抬腳欲行時,忽轉身問道:「朱指揮可認識楊國忠這個人?」
朱驥道:「嗯。我們懷疑蒙古人想利用楊銘,主動聯絡過他,他因為知悉了什麼秘密,而遭人滅口。」
正好京營恭順侯吳瑾率人趕來,其妹吳珊瑚也跟在後面。朱驥忙告道:「事情已經解決了。」向吳瑾使了個眼色,吳瑾便命妹妹先送蒯玉珠回娘家,好與家人團聚。
楊銘本是蒙古人,太上皇北狩期間曾充任朱祁鎮與蒙古達官貴人之間的翻譯,想來跟蒙古上上下下也混得極熟。蒙古現任可汗也先派了精幹人手到北京,欲營救太上皇朱祁鎮並助其復辟,勢必需要內應。而楊銘既是朱祁鎮心腹,又一度充當過明蒙的中間人角色,蒙古人會不會主動跟他聯繫?
許彬曾代表明廷迎太上皇于宣府,其人心機極為深遠。聽說石、張二人來意后,當即以手加額,道:「這是不世之功!不過,我老了,不中用了。徐有貞多計謀,你們可以去找他商議。」
明景帝朱祁鈺對外只求息事寧人,未追究日本人圖謀鄭和寶圖一事。甚至連源西河真正身份也未告知山東孔氏,稱其因傷感恩師身故而驟逝,仍將他以衍聖公弟子身份下葬,以掩人耳目。
朱驥苦思一番,也沒有任何結果,便道:「楊兄,你才智遠在我之上,你好好想想看,有沒有什麼線索是我們遺漏了的?」
二人趕來衍聖公府。源西河迎出堂來,笑道:「二位大駕光臨衍聖公府,可真是難得。」
王驥本是南宮守備,不費吹灰之力,便斥退守衛。然而,南宮宮門早已被明景帝鎖閉封死,且大鎖堅固異常,怎麼弄也打不開。石亨既是武將,便將軍事中攻城之術派上用場,命人用巨木懸于繩上,數十人一齊舉木撞門。宮門沒有撞開,門右邊的牆反倒先被震坍了一個大洞。眾人便從牆的破洞中一擁而入。
經人指點,盧忠找到了算命先生仝寅,跪地懇求對方為自己占卜。仝寅被糾纏不過,便為盧忠卜了一個天澤履卦,搖頭道:「易言:『履虎尾,咥人凶。』不咥人猶可,咥人則凶。」
奪門之變即南宮復辟,實際上是因為明景帝病重,某些投機分子臨時起意,事先並未有周密謀划。參加這一政變的人,主要有武清侯石亨、大宦官曹吉祥、靖遠伯王驥、京營都督張軏、禮部左侍郎楊善,以及都御史徐有貞。其中,徐有貞是主謀首腦人物。
朱驥道:「被你們殺死的楊銘等人,還有今日死在明鏡、紫蘇手下的校尉,也都是有名字的,曾是活生生的人。」
盧忠忙跟過來道:「興司禮,這件案子就交給下官來處置,下官一定……」
楊銘並沒有立即將蒙古人意圖營救太上皇一事上報,倒不是他顧念同族之情,而是因為事情牽涉到太上皇,一旦事泄,明景帝必以鐵腕手段對付太上皇。既然蒙古人深知楊銘對太上皇的忠心,殺死他滅口的可能性便不大,而最有可能下毒手的,便是那主謀內應了。
之前兵部尚書于謙曾有交代:「只要那些人肯釋放玉珠並速速離開京師,他們圖謀之事,就當沒發生過。」朱驥見穆沙主動出來談判,也樂得儘快救出蒯玉珠,就此息事寧人,遂點頭道:「那好,我們一言為定。」一旁林鶚雖有異議,卻也未多說什麼。
金英仍然受到了懲處,被罷去司禮監官職,禁錮在浣衣局中。不久又被釋放,有詔「命往南京安處,以就優閑」,升調為南京守備太監,后病歿,葬于南京。
他不敢想象楊塤被金英滅口的情形,料想一時無法找到指證金氏的證據,遂乾脆直接來找金英,開誠布公地問是不是對方殺了楊銘和楊塤。
楊塤也是同理。當日他趕往皇宮面見李發,也是因為追查內應,而金英也沒有殺他,又有誰還想殺死一個漆匠呢?雖則日本人倒有可能,因為楊塤屢屢壞了他們的事,但朱驥卻感到楊塤一案一定與楊銘被殺有關,他隱約中覺得有一根線能將這兩件案子串連起來,卻始終理不清楚。
當時他以為郭信只是無稽之談。明景帝倒是真問了郭信說了什麼,他當然不能如實上奏,只好回答說對方什麼都沒說。後來人們紛傳明景帝不讓他帶職入閣為大學士,已有猜忌他之心,他也未放在心上。但當他聽說英宗皇帝復辟后,景帝第一句話竟是「莫非是于謙不成」,陡然又想到郭信當年在牢房中的那番話來。原來在皇帝心目中,疑忌已如此之深,竟將他當作了郭信一類的逆賊。他忠君愛國,殫精竭慮,僅此一句「莫非是于謙不成」,便成為他人生中最大的打擊。
朱驥料想不說清楚,興安必定要到皇帝面前告上一狀,遂上前一步,低聲告道:「之前蔣瓊瓊曾找過我,後來便莫名失蹤,我懷疑亦跟蒯玉珠一案有關。」
滿地殘陽,亂碧萋萋。傷懷念遠,黯然情緒。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朱驥忙迎上前去,揭開頭上袋子,取出塞口的毛巾,解開綁縛,問道:「玉珠你有沒有受傷?」
金氏一到場便稱聽聞是日本人行綁架之事,語氣甚是肯定,然聽到朱驥的對答后,神色、語氣大為舒緩,好像是很欣慰終於找到了人證、物證。朱驥心如明鏡,愈發肯定金英便是蒙古人的內應,料想對方已經得知日本人圖謀鄭和寶圖一事,竟異想天開地想要將罪名嫁禍到日本頭上,如此,旁人便不會再懷疑事情與太上皇有關,可謂十分高明的說辭。朱驥因為此事牽涉重大,也不能輕易揭破金英牽涉其中,試想連司禮監頭號大宦官興安都沒有找到金英的把柄和證據,他又如何能捅穿這層紙?
李師師四歲時,父親因罪入獄,病死獄中,她無依無靠,只好入娼籍李家。長成后,因色藝雙全,成了名噪一時的京城名妓。且慷慨有俠名,有「飛將軍」和「紅妝季布」的稱號。天下人上至朝廷命官、王孫公子之流,下到文人雅士、三山五嶽之輩,無不以一登其門為榮耀。
南內湯池仍蔓草。困頓中的朱祁鎮一開始還不知道這些事,有一天出屋曬太陽,突然發現南內的樹木都沒有了,變得光禿禿的,一問之下,才知道是明景帝派人伐掉了。朱祁鎮大為驚恐,當即全身發軟,跌坐在地上。
朱驥道:「當然了。不然為何楊銘如此緊張神秘。」
蒙古東部最強大的孛來、毛里孩韃靼兩部為了擴張自己的勢力,奪也先母妻及傳國玉璽,立脫脫不花之子麻兒可兒為汗,因其年幼,被稱為「小王子」。後來孛來殺小王子,毛里孩又殺了孛來。時隔不久,毛里孩又為朵顏部所殺。蒙古重新陷入互相攻訐仇殺的分裂狀態。
這一日,源西河來到錦衣衛官署,專程向朱驥告別。第五十八代衍聖公孔彥縉新近辭世,他要即刻返回山東操辦恩師後事。
石亨出宮后,立即返回家中,請神算仝寅占卜儲君之事。仝寅稱明英宗必將複位。石亨立即派心腹找來與自己交好的前府右都督張軏和大宦官曹吉祥,告訴二人說明景帝已經不行了,得商議個法子,好為自己謀取後路。
金英長舒一口氣,道:「原來是這樣!楊匠官到過日本,熟悉日本人情,他既然說歹人是日本人,應該是沒錯的了。」
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閑。粉身碎骨全不惜,要留清白在人間。
那人等不及店家介紹,直接取下帽兜,露出一臉絡腮鬍子來。朱驥、林鶚同時認出對方便是當街綁走蒯玉珠的歹人首領,齊聲驚叫道:「是你!」
這內應既能令楊銘對袁彬絕口不提,想必身份非同小可,但既已位高權重,又為何要再扶太上皇登位呢?畢竟這是拿身家性命在冒險,稍有不慎,便會人頭落地。既願意鋌而走險,只能說他有更大的圖謀,扶助太上皇復辟只是幌子,真正要滿足的是他個人的野心,就跟當年郭信打著建文帝太子的招牌一樣。
于謙與岳飛都是中國歷史上著名的抵禦外侮、力挽狂瀾的民族英雄。岳飛「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到死抗金大業未竟,以致死不瞑目。而於謙受命于危難之間,備受明景帝信任,一戰驚天下,從根本上改變了明朝與瓦剌強弱對峙的局面。相比于岳飛,于謙可謂已經建功立業。完全不同的經歷,卻有著相同的結局——兩位相隔三百年的英雄人物,最後都是被誣陷而冤死,不由得令人扼腕嘆息。
——于謙《元日寓中寫懷》
之前朱驥調查蔣瓊瓊失蹤一案時,聽不少人提到蔣氏與源西河走得極近,甚至源西河有意為她脫籍贖身。只是教坊司隸屬於禮部,妓|女都是官妓,從良並不容易,不是有錢就行,還要取得一整套官方文書。蔣瓊瓊也不願意因為自己而壞了源西河衍聖公弟子的名頭,事情就此拖了下來。誰想蔣氏後來莫名失蹤,迄今杳無音訊,甚至不知道她到底捲入了什麼事。
儘管猜到楊塤多半已遭不幸,但朱驥仍心存僥倖,期待好友某一日會重新出現在自己面前,依然帶著那副滿不在乎的神情。可隨著時光的流逝,這一天始終沒有到來。
朱驥先是一驚,隨即滿腔怒火,趕過去質問道:「你竟然還有臉來這裏?」
袁彬應了一聲,急忙帶人去辦事。
朱驥很是不解,問道:「那麼你為何還要命人以淬毒袖箭害我,難道我曾得罪過你?」
四鼓時分,大隊人馬從長安門直接進入皇城。進入紫禁城后,徐有貞重新將大門鎖上,防止外面有援兵進來,並將鑰匙投入水竇中。皇城內的守軍見這夥人行蹤詭秘怪異,不明所以,但由於領頭的石亨、曹吉祥等人俱是本朝顯貴,也不敢上前盤問究竟。
楊塤道:「呀,我怎麼沒想到這個法子?這個法子最有效呀。對,要找蘇州同鄉,只需去蘇州人開的店鋪,那是排排站啊。」
萬曆二十二年(1594年),扯力克病死。按照慣例,應當由扯力克孫卜石兔台吉即位,但三娘子之孫素囊台吉也窺覷王位,一心想從祖母手中得到王篆。因為俺答汗生前與明廷達成的「世代相傳為王,以長部落歸心」的約定,三娘子不徇私情,毅然將順義王印移交給卜石兔。為此,素囊台吉多次咒罵三娘子,憎恨她不將王篆授予自己。
倉促之間,朱驥難以想明白究竟,不由又念叨起楊塤的機智聰明來,苦悶他不在身邊。只是自皇恩橋一別後,楊塤竟再無消息。朱驥派了人到處尋找,均沒有找到。他心中隱約感到不妙,親自去找太監李發,想問問當日他到底對楊塤說了什麼。然李發竟也在當日離開神秘失蹤,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就此人間蒸發了。司禮監大宦官興安還為此親自到錦衣衛報案,暗指李發失蹤是另一大宦官金英所為。
部將諫阻道:「一個孤豎,何足重輕,不如勿納為是。」
儘管徐有貞一生榮辱沉浮、功過摻雜,然他在山東治黃成功,在中國治水史上佔有一席之地。景泰七年(1456年),山東大水,「河堤多壞,惟有貞所築如故」。張秋地區有歌謠唱道:「昔也,沙彎如地之獄;今也,沙彎如天之堂。」后徐有貞又奉命巡視漕河濟寧等十三州縣,督促修復河堤,因治河有功,進為左副都御史。
如果太上皇複位成功,得利最大者自然read•99csw•com是朱祁鎮父子,朱祁鎮重新當上皇帝,朱見深則又成為太子。但朱祁鎮被關在南內,與外界不通氣息,朱見深還是個小孩子,父子二人均不成氣候,不可能在明景帝眼皮底下策劃復辟之事。
于謙道:「你派人嚴密監視會同館,如果我料得不錯,賊人一定會與日本使者聯繫。」又道:「楊匠官不是回來了?他聰明絕頂,又總能想常人之所不能想,你不妨找他幫忙。」
此時,京師正有流言,稱大學士王文正力勸明景帝立襄王朱瞻墡的長子為皇儲,如果是這樣,王文將是定鼎之臣,立有首功。即便重新立沂王朱見深為太子,謀議也是文臣之事,功勞也輪不到石亨、張軏等武將身上。石亨道:「皇帝病已沉重,如有不測,又無太子,不若乘勢請太上皇複位,倒是不世之功。」
楊塤道:「對呀。但我醒來,時間已過了一日,而且人在客棧,店家說是源西河前晚送我去的。楊銘則在前晚就被殺了,屍體還被送回了他自己家中。這不是不合情理嗎?」
李惜兒居然也不否認,應道:「是,多謝于少保提醒。小女子早得高人指點,自有良策全身而退。」
朱驥道:「什麼然後呢?」
王安是李惜兒舅父王永心唯一愛子。王永心被殺后,家產抄沒,家眷被逮,李惜兒便是因此而入教坊司,但獨有王安漏網——有人搶在官兵出動前,從王家帶走了他。
朱驥剛要跨出門檻,聞言心中一動,暗道:「楊塤曾提及有太監暗中監視孫國丈府邸,那太監不正是叫李發嗎?」
有個姓裴的太監為于謙的莫名被殺而憤憤不平,秘密將於謙的孫子于廣救出,拋棄到手的榮華富貴,只帶著于廣,逃往河南,隱居起來。
楊善,即完全靠自己的家當、口才迎回太上皇的禮部左侍郎。他自認為立有不世之功,卻為明景帝所壓抑,而今景帝病危,又無子嗣,理所當然想要將全部賭注下在南宮的明英宗身上。
李惜兒道:「那麼蔣姊姊一定是失蹤了。那日我遇到她行色匆匆,說要趕去錦衣衛官署找朱指揮你,結果再也沒有回來。」
第五十八代衍聖公孔彥縉過世后,因其獨生愛子孔承慶早逝,便由孔承慶之子孔宏緒繼襲衍聖公之位。孔宏緒年紀雖小,天資秀異,聰明異常,于凡書典,過目成誦,所作詩文清新可觀,字畫端楷。
正月十六晚,徐有貞換上朝服,懷著緊張而忐忑的心情離開了家。臨行前對妻女交代道:「我要去辦一件大事,辦成了是國家之福,辦不成我徐家就是滅頂之災。你們要有心理準備。」
朱驥應了一聲,又見書吏拿著厚厚一摞文書,候在外面,大概是要給於謙過目簽署,便辭了出來。出大門時,正好遇到恭順侯吳瑾。
吳瑾忙道:「放心,有我在,一定盡全力保護于少保家人安然無恙。」頓了頓,又道:「你自己也要當心。」
幸運的是,朱驥預料自己將毒發身亡並未如期到來。有人投了一包葯給禮部尚書胡濙,稱是朱驥所中之毒的解藥。胡濙本是良醫,仔細檢驗后,認為可信,朱驥遂一口服下,身上奇毒果然因此而解。但由此再度引發了一樁迷案——
朱驥不便當眾談及此事,便道:「這件事,不止於你一人安危,而是牽涉重大,容我慢慢跟你解釋。」一面安撫蒯玉珠,一面揮手命手下讓開,放穆沙等人離去。穆沙也不多言,只以蒙古人的禮節深深鞠了個躬,表示謝意,隨即揚長而去。
朱驥應了一聲,就此與楊塤分手。走出數步,心中忽爾有些不放心起來,轉頭望去,楊塤早已急急奔過皇恩橋去了,遂又隨軍士前行。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剛才那一眼,竟是他人生中最後一次見到楊塤。
萬曆九年(1581年)十月,七十五歲的俺答汗病死,俺答長子黃台吉任韃靼首領。按照蒙古族習俗,黃台吉可以娶繼母三娘子為妻。但時年三十二歲的三娘子嫌黃台吉年紀太老,容貌又丑,不願意接受,帶著部眾往西出走。黃台吉垂涎三娘子的美麗已久,認定繼母也是父親的遺產,自己當然有繼承的權利。加上繼母地位非凡,沒有她的支持,自己很難入承王位,於是帶著輕騎向西追趕。
有小道消息稱,李惜兒得了算命先生仝寅的指點,且未花費過一文錢,蓋因仝氏同情其遭遇。還有一種說法是,瞎子仝寅亦鍾愛美貌女子,對傾城傾國的李惜兒傾心不已,甘願為她出謀劃策,殫精竭慮。
這「楊國忠」,當然不是指唐玄宗執政時靠堂妹楊貴妃顯貴的宰相楊國忠,而是楊塤戲言要為愛子取的名字。楊國忠禍國殃民,後世姓楊者恥于與其同名,絕不會用國忠當名字,就跟秦姓者因南宋奸相秦檜恥于姓秦一樣,楊塤當然不是真的要給兒子取名叫楊國忠,只不過是跟妻子開個玩笑。而這件事,全京城只有楊塤和朱驥二人知道。源西河乍然問起楊國忠是誰,朱驥便立即將他與楊塤失蹤聯繫了起來——
源西河雙手一攤,道:「我是衍聖公大弟子,要名有名,要利有利,我為什麼要這麼做?殺人行兇,總該有個動機。」朱驥道:「因為你是日本人。」
源西河聽了朱驥指控,連連搖頭道:「荒謬!荒謬!」朱驥便命道:「搜搜他身上。」
即便朱驥不願意承認,亦清楚蔣瓊瓊已經遇難。在他心目中,總覺得是自己害死了她,如果她不是發現了什麼,趕著來告訴他,便不會遭人滅口。而今這麼長時間過去,他竟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到底是對頭太高明,還是他自己太愚笨?她在天之靈,可願意給他一點指引?
林鶚道:「之前我們沒有嚴密搜索這一帶,是因為投鼠忌器。而今既然知道玉珠有生命危險,應該立即採取行動。」
金英道:「或許本來就是兩起案子呢?」
源西河神色漸漸嚴肅起來,皺眉問道:「這話從何說起?」
正鬱郁滿懷時,忽聽到一聲炮響,有人高叫道:「時辰到!」
朱驥明知這是最好的解釋,但還是難以輕易釋懷,尤其是錦衣衛百戶楊銘因此而遭滅口,案子卻草草了之,真兇逍遙法外,他又如何向死者在天之靈交代?
然而,深宮中的明景帝已經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他原本計劃正月十五親自祭祀天地,正月十六回宮,正月十七臨朝,哪知道剛剛站起身,就頭昏眼花,搖搖欲墜。朱祁鈺嘆息了半天,最終決定放棄計劃,選派一位可靠的大臣,秘密代替他去南郊祭祀。
詩中無一冤字,只曆數一生行狀,曠達瀟洒,笑對生死禍福,表達了以江山社稷為重的磊落胸懷,令人深為震撼。
當錦衣衛來抄家時,在於謙家中沒有發現任何值錢的東西。只有正屋一間,大門緊閉,上面一把大鎖牢牢鎖著。錦衣衛大喜過望,急忙撞門進去。裏面裝的都是皇帝御賜物件,蟒袍、劍器、聖旨等,一件一件地擺著,並沒有金錢寶物之類。見此情形,就連負責查抄的官吏也涕然淚下。
當案子的審理結果遞到明英宗朱祁鎮手中時,皇帝見給於謙的定刑是一個「死」字,不禁猶豫起來,遲疑著道:「于謙實有功。」
盧忠嚇了一跳,見對方果然大有能耐,連忙將金刀案實為誣告之實情相告,求化解之法。仝寅不恥盧忠為人,怒道:「是兆大凶,死不足贖。」將盧忠趕了出去。
王崇古、方逢時卸任后,吳兌繼任宣府巡撫。三娘子經常到吳兌的軍營中來。吳兌待她如親生女兒一般,關係十分親昵,曾經贈她明朝貴婦穿戴的八寶冠、百鳳雲衣、紅骨朵裙等物。吳兌好友徐渭當時也在軍營做客,有《邊詞》記錄了三娘子來到吳兌軍營中的情形:
萬曆四十四年(1616年),女真族傑出領袖努爾哈赤統一了女真族各部,建立后金政權。努爾哈赤對蒙古族採取聯合的政策,先將女兒、侄女等許嫁給蒙古族一些首領為妻,又讓自己的兒子娶蒙古部落首領的女兒,對來降的蒙古各部均給以很好的接待,分散的蒙古族各部便相繼臣服於努爾哈赤。後來大清立國,康熙皇帝將北方蒙古視為長城,推行滿蒙一家,總算徹底解決了邊防問題。這是后話,不再贅述。
林鶚沉吟半晌,也沒有好的辦法,便問道:「楊塤人呢?他腦子活,主意多,也許會有辦法。」朱驥道:「他去追索內應線索,一直沒有回來。」
朱驥問道:「他人在哪裡?如果你已經殺了他,屍首埋在哪裡?」源西河搖頭道:「我再無話說。」
又想到於家近年流年不利,先是于冕妻子邵氏難產而死,后是自己妻子于璚英小產,而今于康妻子蒯氏又遭人綁架,生死難卜,不免有些嘆息,生出流年不利的感慨來。
朱驥搖頭道:「源西河不肯說。而且因為他的身份特殊,皇帝已下詔釋放他回國,不究前罪,他應該已經離開京師了。」
于謙忙雙手扶住她,又諄諄勸道:「你是一個有勇氣的女子,只是你以色事君,意在謀事,未免風險太大。」言外之意,無非指李惜兒有意接近迷惑皇帝,好換來為舅父平反的機緣。
楊塤道:「也許內應人不在朝堂,而在宮中呢。」
朱驥道:「我當然不會懷疑楊銘是內應。我是說,正因為太上皇曾捨身相護,楊銘才格外忠心於太上皇。太上皇復辟,對楊銘當然是有利的。從這點上來說,楊銘跟蒙古人有一致的目標和利益。玉珠事件后,官府追捕搜索甚嚴,蒯匠官又中風失憶——對了,我得多說一句,這是個極妙的主意——蒙古人也許是想利用楊銘在錦衣衛做官的便利,打聽一些案子內幕,好提前應付。」
林鶚驚道:「如此,玉珠豈不是命懸一線?」朱驥道:「正因為如此,我才帶人趕來。」
三人當場做了分工,大宦官曹吉祥利用職務之便,入宮拜見孫太后,密告復辟一事,以取得孫太后的支持。石亨和張軏自認智謀有限,一道去找太常寺正卿許彬商議。
興安重重咳嗽了一聲,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示意盧忠退開,自己走到李惜兒面前,彎下腰去,低聲說了幾句什麼。
尚未動身趕去北城,便見校尉引著教坊司舞姬李惜兒匆匆進來。朱驥大為驚訝,忙迎上前問道:「惜兒,你怎麼來了這裏?」
對於蔣瓊瓊,朱驥自有一番難言的情愫。雖然近年來他們極少會面,但她在他心目中,始終有一席之地,且不同於妻子于璚英及兒時玩伴吳珊瑚的感覺。每每回憶起初遇時她的艷光四射、驚若天人,都會感覺做了個不可思議的夢。她縹緲,卻不虛幻,她只是靜靜在那個位置,若有若無,風輕雲淡。
隆慶初年(1567年),明廷開始了一系列針對俺答的應變措施。入閣不久的張居正在首輔徐階和內閣重臣高拱的支持下,主持鞏固邊防的工作。自從明成祖朱棣放棄大寧,大明朝就沒有恢復三衛的決心,於是拱衛京師的重心便著落在薊州和大同。嘉靖年間,名將戚繼光受命抗倭,功績顯著。到嘉靖末年,倭寇之患基本消除。因北方蒙古俺答勢力大增,經常侵擾中原,戚繼光又被調至北方抗擊俺答,被授為神機營副將,總理薊州、昌平、保定三鎮練兵事宜,總兵官以下,悉受節制。從此,戚繼光到北邊練兵,北部邊防大大得到加強。
林鶚大是不解,道:「為什麼要等吳瑾?」
張軏調兵進城的借口是瓦剌騷擾邊境,要保護京城安全。而石亨是最高武官,掌管皇城鑰匙,所以能夠通行無阻。
楊塤道:「不,我們重新來捋一遍。朱兄,你在錦衣衛官署問了不少人,有的說好幾日沒見過楊銘,有的說前日見過他,我則是前晚天黑時分見過他,那麼我算是最後一個見過他的目擊證人,對不對?楊銘因為發現了重大線索,而你又中毒未醒,他便趕來找我商議,這是因為他知道我是朱兄你信任的人。然他在御河邊找到我時,我人已經醉了。那時御河邊有不少行人,且對面就是皇城根,不斷有禁軍來回巡邏,兇手不可能在那裡殺人。也就是說,那時楊銘一定還活著,對不對?然後呢?」
于謙倒也沒有責怪女婿之前隱瞞真相,沉吟半晌,交代道:「楊塤之前不是已經查到蒙古人棲身的大致位置了嗎?你速速帶人到那一帶,嚴密搜索。」又對吳瑾道:「吳將軍是蒙古人,有同族的便利,你不妨先行去散布消息,只要那些人肯釋放玉珠並速速離開京師,他們圖謀之事,就當沒發生過。」顯然于謙也是不欲張揚蒙古人慾助太上皇復辟一事,以免進一步激化太上皇、明景帝兄弟的矛盾。
而瓦剌內部也是矛盾重重。也先當上可汗后,阿剌知院想當太師,請求道:「主人穿新衣,希望您能以舊衣賜臣。」但也先拒絕了阿剌知院的要求,任命自己的次子阿馬桑赤為太師,阿剌知院因而懷恨在心。也先為了削弱阿剌知院的勢力,將對方的兩個兒子派往西部邊境駐守,同時派自己的一個兒子跟隨前往。
張軏是英國公張輔的幼弟,征苗時因不守律令,被于謙彈劾,心中深恨于謙。明景帝時任前府右都督,總京營兵,是京師中握有兵權的實力派人物。
景泰三年(1452年)六月,黃河又衝決沙灣運道北岸,挾運河水東奔入海。景泰四年(1453年)五月,再次決開沙灣北岸,「掣運河水入鹽河,漕舟盡阻」。
他很是不解,問道:「你刑具纏身,動一下都難,要如何害我?」
在於謙一案中,錦衣衛千戶白琦是關鍵證人,且在其後還有處處針對於謙、朱驥之舉。他是帶引朱驥入行的師傅,朱驥一直對他極為尊重,卻想不到他在關鍵時刻從背後捅了人一刀,朱驥難免心中大惑不解。
如此,等於承認欠了李發一個大大的人情。朱驥是錦衣衛長官,能辦到的事不少,將來李發總有用得上的時候。這一承諾,不可謂沒有吸引力。不料李發毫不心動,連連搖頭道:「我知道的,不久前都已經告訴了楊匠官。朱指揮不妨直接去找他。」
這位歷事五朝的傳奇大太監,最終還是獲得了圓滿的結局。許多人揣度金英手中不僅僅有一紙免死詔書,還握有足以扭轉乾坤的重大宮廷機密,如此才能幾度死裡逃生,其子孫亦始終榮華富貴
為錦衣衛故校尉王永心平反詔令下達后不久,李惜兒便親身來到錦衣衛,當面向朱驥道謝。朱驥慚愧極了,道:「不敢當,我實無尺寸之功。」
興安本以為李惜兒是找理由拒絕入宮,但見她梨花帶雨,淚眼漣漣,這才信以為真,忙招手叫過朱驥,問道:「蔣瓊瓊失蹤了嗎?這是怎麼回事?」
兵部尚書項忠接到明憲宗詔令后,親自趕來車駕司尋找鄭和寶圖,結果不見蹤影。明憲宗遍索不得,只好不再提重開西洋之事。這是后話,不再贅述。
朱驥也贊同楊塤的推測,道:「這個內應一定能從太上皇複位得到最大好處,會是誰呢?」
朱驥一時顧不得更多,忙告知是瓦剌可汗也先派人綁架了蒯玉珠,請吳瑾利用自己也是蒙古人的優勢,設法調查那些蒙古人的下落。
會不會是金英與瓦剌也先聯絡,支持對方營救太上皇並助其復辟?而興安多少有所覺察,猜到蒯玉珠被綁架一案不是那麼簡單,疑心金英與之有關,卻苦無證據。金英手握明宣宗親賜的免死詔書,可不是那種能隨隨便便扳倒的小人物,要在明景帝面前舉報他,非得拿出鐵證不可。興安料想金英的最終目的仍是太上皇,為取得更多援助,勢必會與孫太后聯絡,所以派了心腹李發暗中監視國丈孫忠府邸。如此,李發便也是知情者了。
嘉靖二十二年(1543年),達延汗死,其子孫爭權奪利,重新開始分裂。達延汗的第三個兒子阿勒坦勢力日盛,成為蒙古部落中最有影響的人物,即中原史書所稱的俺答汗。俺答勢力的崛起,對明廷重新構成了巨大的威脅。
金刀案雖解,但明景帝朱祁鈺多少還是聽到了一些關於大宦官金英的流言。朱祁鈺雖然懷疑金英意圖與太上皇勾結,助其復辟,但卻沒有確鑿證據。本來他是皇帝,握有生殺大權,可以隨意操縱臣民生死,不需要證據便可以捏造罪名處死對方,但金英卻大大不同,他手中有宣宗皇帝欽賜的免死詔。朱祁鈺可以對不起兄長,但卻不能忤逆生父,就算他再自私自利,再無情無義,也跨不過最後的底線。
明英宗朱祁鎮便對百官宣佈道:「景泰皇帝病重,群臣迎朕複位,你們各人仍擔任原來的官職。」
在朝房中,眾臣聚在一起悄悄商議,認為興安之語大有意味,可能是在暗示大臣們商議立儲之事。御史蕭維禎等人提議重新立沂王朱見深為太子。大學士蕭鎡認為沂王既退,不便再立,應該另選賢良。群臣意見不一,鑒於御史鍾同的前車之鑒,沒有人敢輕易上奏提重立沂王為儲,於是擬定以「早建元良」請。
源西河斷斷續續地道:「這裏……這裏就是終點……」
王崇古道:「這是奇貨可居,為什麼不收留呢?倘若俺答前來索還,我軍有叛徒趙全等人,尚在韃靼處,可叫俺答送來互易。我們還可以學習漢朝質子的故例,讓把漢那吉招引舊部,寓居近塞。俺答年紀老邁,去死不遠,他的兒子都不及俺答,到時我們可命把漢那吉出塞,前去與辛愛相抗。彼為蚌鷸,我作漁人,豈非一條好計?」
話音剛落,司禮監大宦官金英便匆匆趕到。他雖竭力保持一貫氣定神閑的姿態,但仍然難掩焦灼之情,急迫問道:「聽說是日本人綁架了蒯匠官之女蒯玉珠,意圖要挾于少保拿鄭和寶圖交換,可有這回事?」
門達性格機警沉鷙,名聲卻不壞。他手下有小吏名謝通,精通刑律,一直協助門達處理司事。謝通主張用法仁恕,平反了不少冤案,以致朝廷上上下下都誇獎門達能幹。正因為如此,門達特別信任謝通,對其言聽計從。
楊塤道:「謝我犯了這麼多錯嗎?」
後來明英宗朱祁鎮復辟,十歲的孔宏緒以第六十代衍聖公身份入朝道賀。朱祁鎮愛其進止有儀、應對得體,「握其手,置膝上,語良久」,君臣極為歡悅。又因衍聖公府曾發生命案,便借口更換大第,專門為孔宏緒在皇城西太僕寺街造了一座新衍聖公府,規模更勝舊第。
吳瑾道:「那好,我這就回營調集一隊蒙古心腹衛士,命他們到市井間蒙古人開的商鋪去打探,看最近有沒有眼生的蒙古人出現。」
君不見,張道濟嗾趙彥昭;
于謙冷靜而從容,似乎早預料到一切。王文則不勝其憤,極力辯解道:「按照祖宗成法,迎立外藩必須有內府的金牌和符信;派遣使者,必須用兵部發的馬牌。這些事只要到內府兵部一查便可明白,豈能平白無故地誣陷?」
兵部官署中,兵部尚書于謙正與京營副總兵范廣議事,見朱驥到來,便命范廣先行退出。顯然,他將要談的事,比軍情更要緊。
源西河道:「當然。怎麼了?」朱驥問道:「楊銘後來人呢?」
神化丹青即畫圖。
剛好差役抬著屍體出來,吳瑾問道:「楊銘被殺,也是因九*九*藏*書為玉珠這件案子嗎?」
李惜兒一屁股往交椅上坐下,搖頭道:「我不想回去,我就在這裏等消息。」又流露出一副小女孩的脾性來。
于謙又道:「我召你來,還有一件事告知,目下有一隊日本使團來京師朝貢。早幾年日本賊人混入兵部官署,意圖不軌時,便有日本使團有意與兀良哈使者大打出手,以吸引外人的注意力,掩護賊人行蹤。而今賊人再度圖謀寶圖,甚至不惜綁架了玉珠,又有日本使者來京朝貢,應該不是巧合。」
隆慶四年(1570年),韃靼內部發生矛盾,俺答的孫子把漢那吉,攜妻子比吉和乳母的丈夫阿力哥共十幾人,到大同請求內附。大同巡撫方逢時和宣府總督王崇古決策受降。
朱驥不答,又問道:「那麼李發呢?」金英料想不說實話,難以輕易打發走對方,便頷首道:「李發或許跟我有點兒干係,但楊銘、楊塤二人決計不是我下的手。我可以對天起誓,若有虛言,就讓我來世仍然做不得男人。」
之前楊塤曾推測蒙古人內應不是本朝大臣,而是處於宮中。宮中有能力做蒙古內應者,無非得寵嬪妃及當權宦官,以景帝一朝局勢來看,顯然後者可能性更大了。楊塤人隨即趕去宮中,至今未歸,應該是打聽到了重要線索。
中國工匠自古位輕,多不揚名。就算蒙古人知道蒯祥是紫禁城的設計者,但南內獨處一隅,跟皇宮並非一體,且建於宣德年間,不是真正了解明宮內幕的人,不會知道蒯祥是那片建築的主建築師。
朱、楊二人商議一番,始終想不出這個人會是誰。楊塤總認為自己對楊銘被殺多少負有責任,不禁有些焦躁起來。
楊銘明確問過袁彬是誰在管蒯玉珠的案子,那麼他發現的重大線索一定是跟玉珠有關了。朱驥之前只是派楊銘攜帶強盜畫像到金桂樓例行詢問,看有無證人,他到底是如何找到了重大線索呢?
宋徽宗聽說李師師的大名后,十分仰慕。自政和以後,皇帝經常乘坐小轎子,帶領數名侍從,微服出宮,到李師師家過夜,有時還叫大學士王黼同去。為了方便尋歡作樂,宋徽宗專門設立行幸局,負責出行事宜。行幸局的官員還負責幫皇帝圓謊:如果宋徽宗因淫樂當日不能上朝,就說宮中有宴飲,次日仍未回宮,就傳旨稱皇帝染病。
內閣大學士張居正再次寫信給王崇古:「中國之法,得虜酋若子孫首者,賞萬金,爵通侯。吾非不能斷汝孫之首以請賞,但彼慕義而來,又汝親孫也,不忍殺之。」要王崇古妥善安排把漢那吉,並派人通報俺答,並命王崇古、方逢時上奏,請明穆宗納降。
朱驥聞言大吃一驚,問道:「這消息可信嗎?」
仝寅道:「這一點,我可以直接告訴朱指揮,我也為楊塤掐算過,他應該沒有死。」
林鶚這才知道穆沙一夥蒙古人的真正目的在於太上皇,不由得駭然色變,道:「鍾同已因復儲一事遭殺身之禍,章綸亦是瀕死,足見太上皇父子是當今皇帝的心頭刺,提都不能提上一句。穆沙這件事,雖則太上皇並不知情,但若皇帝知道蒙古人竟意圖助太上皇復辟,怕是不會就此甘休。一旦手足相殘,將是自本朝靖難之役以來的第二大悲劇。而且極有可能皇帝因發怒而對蒙古用兵,兵釁再起,非黎民之福。」
因三娘子貌美不衰,三代韃靼首領都對她非常寵愛,言聽計從。數十年中,三娘子「主兵柄,為中國守邊保塞,眾畏服之」。她參与掌握兵權,主持貢市,為維護韃靼和明朝和平友好的局面,起了極其關鍵的作用。自「隆慶和議」之後,從宣府、大同至甘肅,邊陲晏然,數十年不用兵革,其實三娘子個人的功勞佔了相當大一部分。
朱驥為難地道:「可是我得馬上離開……」
之前仵作伍漢被買通以自殺上報,只有韓函出面,伍漢不知白琦也牽涉了進來。而一旦朱驥了解到楊行祥不是上吊自殺、而是他殺,仍能輾轉查到白琦身上,所以伍漢也必須死。
于謙不但義正辭嚴地拒絕了石亨的好意,還當眾指責他徇私。石亨十分難堪,又愧又恨。原先的一腔感恩戴德之心,立即化作了怨恨,發誓有朝一日要報復。
朱驥疾步出來官署,卻沒有馬上離開,而是等在門邊,見到李發出來,便上前攔下,徑直道:「我聽說李公公曾在孫國丈府外監視,公公可是知道些什麼?」
可以說,從春秋戰國時期開始修築的萬里長城,在秦始皇手中連成了一氣,但一直到明朝才算完成。彼時工程技術較之從前也有了很大改進,長城結構更加堅固。但在當時的歷史背景下,長城仍然未能起到有效的阻遏作用。這一現象並非人力因素,而是由形勢決定的。從軍事角度而言,長城長逾萬里,如此漫長的邊防線,明軍軍力不可避免地被分散。而蒙古軍隊通常是突襲而至,來去如風。由於通信手段有限,明軍即使能夠做到常備不懈、居安思危,也不能準確預料蒙古軍隊攻擊的時間及地點,因而對規模較大的突襲難以有效阻擋和防禦。
朱驥不願意多談,道:「叨擾了。我二人還有事,改日再來拜訪。」
于謙道:「之前我一直沒有提過,不是有意瞞你,而是為安全計。目下王永心一案已然平反,便再無忌諱。事關你表弟王安。」
金英道:「決計不是。他們千里迢迢來到北京,目的是要救人,不是來殺人。」想了想,問道:「會不會是日本人下的手?」
王崇古早有準備,飛書傳檄各鎮,堅壁清野,嚴兵戒備。俺答攻無可攻,掠無可掠,弄得進退兩難,不得已遣使請和。王崇古早得張居正授意,公然以其孫要挾,稱不退兵就殺了把漢那吉。俺答雖然奪走了孫媳婦,但依舊愛惜孫子的性命,終於被迫妥協。張居正順水推舟應俺答之求,禮送把漢那吉回鄉,俺答則把趙全等明朝叛臣綁送明軍大營。
再從楊銘死前行蹤來看,他稱發現了重大線索,先找頂頭上司朱驥,後來又只找楊塤,無論如何都不肯對曾患難與共的袁彬透露半點口風,表明事關重大,多半涉及位高權重之人。而這個人,正是蒙古人的內應。想出憑藉南內圖紙秘密進入南內營救太上皇計劃的,是這個人。指點蒙古人藏身北城二條衚衕一帶的,也是這個人。他是這次計劃的核心主謀,蒙古可汗也先出人出力,但也只是為這個人跑腿而已。
「奪門之變」成功后,明英宗先在奉天殿登位,隨即到文華殿,命徐有貞以本官兼翰林院學士入直內閣參預機務。不久,明英宗再登奉天殿,行即位典禮,此時剛好是正月十七日正午。
又不見,李文饒拔白敏中。
匆匆出來,趕來前晚楊塤遇到楊銘的地方,在附近搜索了一遍,卻沒有發現血跡等可疑之處。而當時天色已黑,亦沒有人看到楊銘去了哪裡。
那麼主謀內應到底是誰呢?
于謙自知大限已到,遂慨然赴死,正色就刑,時年六十歲。
朱驥搖頭道:「楊塤還有這個可能,可楊銘跟日本人扯不上半點兒干係。」
景泰三年(1452年),徐有貞任左僉部御史,到張秋治理黃河。當時,黃河在沙灣一段決口已有七年,難以治理。明英宗即位后,黃河屢次北決,威脅沙灣運道。正統十三年(1448年),黃河在河南新鄉八柳樹決口,往東北方向狂瀉,直衝山東張秋,毀壞堤岸,淤塞運道。自明成祖朱棣遷都北京,大運河便成為大明的樞紐幹線,錢糧均通過河道運往北京,不容有絲毫閃失。黃河決口后,明廷緊張萬分,先後派王永和、洪英、王暹、石璞等人前去治理,但旋治旋決,均不見根本成效。
朱驥一眼瞥見几絲黑血正從源氏嘴角、鼻孔、眼角沁出,大為駭異,忙上前扶住,問道:「你是中了毒嗎?是誰下的手?」
朱驥大喜過望,忙問道:「當真?」仝寅道:「信則有,不信則無。」
錫古蘇台抵達汗廷后,也先以可汗身份命令他交出當年砍死圭林齊的那把刀。錫古蘇台認為也先不懷好意,想要動手,被弟弟兀魯灰墨爾根勸阻。結果,錫古蘇台交出那把大刀后,也先果斷下令殺死了錫古蘇台兄弟及其隨從人員。但由於錫古蘇台威名遠揚,也先這一舉動對鞏固權勢毫無益處,反而造成了惡劣影響。
這一日,朱驥將要被遞解出京,遠赴遼東戍邊。出錦衣衛大獄時,正好遇到白琦,忍不住停下來,多問了一句:「我一直尊白大叔為師傅,為什麼你要這麼做?」
南明抗清名將張煌言也有詩云:「日月雙懸于氏墓,乾坤半壁岳家祠。」
穆沙便道:「想必朱指揮已經得到消息,我國大汗遇害了。」
對於襄王朱瞻墡而言,這已經是他第三次被考慮立為皇嗣。明景帝考慮襄王朱瞻墡,自然是因為襄王朱瞻墡為外藩,如果繼位,勢必感激他,起碼身後事是有保障了。然而,這其中卻有一個難處。召襄王入京的金牌一直在孫太後手中,孫太后怎麼可能放著孫子沂王朱見深不立,而去立襄王朱瞻墡呢?
由一個戴罪的敗軍之將,瞬間加官進爵,石亨難免受寵若驚。在他內心深處,相當感激於謙的知遇之恩。為了表達感謝,石亨特意上書,請求明景帝加封于謙之子于冕官職。
按理來說,代為祭祀的大臣應該是德高望重的老臣,應該從內閣或者六部中選取,但明景帝生怕自己的病情動搖人心,便決定選一位武將。於是,這重任就意外落在了武清侯石亨身上。
源西河勉力抬起頭來,招呼道:「朱指揮,你也來看瓊瓊了。」
眾朝臣見事已至此,只好跪倒參拜。明英宗朱祁鎮就這樣又重新取得了皇位,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奪門之變」,又稱「南宮復辟」。
金英又饒有深意地看了朱驥一眼,道:「聖上已經得知此事,很是震怒,決意停止日本使團朝貢,命他們立即動身返國。」
朱驥道:「你真愛瓊娘的話,又怎會下重手?」頓了頓,道:「那麼你後來拿出解藥救我,也是因為心中內疚嗎?」
那人絲毫沒有懼色,大大咧咧地道:「我叫穆沙。你們誰是頭領?」
因為沒有任何證據,三法司只好加上「意欲」二字,給於謙和王文定的罪名為「意欲迎立藩王」,「坐以謀逆,處極刑」。所謂「極刑」,便是千刀萬剮之刑,按例要割三千三百五十七刀。沈敬被無辜牽扯進來,也跟著倒霉,被認為是于謙和王文的同謀,不過罪減一等,免死罪,充軍鐵嶺。
這解藥當然來自日本一方,可他們未能取得鄭和寶圖,亦未進一步聯絡朱驥,為何肯輕易交出解藥,從而失去了唯一的籌碼?
朱驥道:「怎麼,仝先生算不到我要來嗎?」仝寅笑道:「我又不是神仙,怎麼什麼都能算到?不過我倒是大致能猜到朱指揮的來意。恕我不能透露惜兒的下落,這是我答應過她的事。」
朱驥見他氣息漸弱,慢慢軟倒,忙問道:「你告訴我,楊塤人在哪裡?你到底把他怎麼了?」
源西河聽說手下二人已自殺而死,頗為黯然,又對朱驥稱呼以「賊人」極為不滿,道:「他二人也有名字,兄長叫明鏡,妹妹叫紫蘇。」
此時烏雲突然散盡,月明星稀。眾人士氣空前高漲,簇擁著朱祁鎮直奔大內。路上,朱祁鎮挨個兒問清諸人姓名,表示不忘功臣之意。
白琦又道:「塞外苦寒,寒風似刀。你這一去,怕是再也沒命回來,所以我告訴你實話,讓你死也死得安心。」
後宮嬪妃對宋徽宗如此迷戀一個妓|女感到不可理解,受寵的韋賢妃私下問宋徽宗道:「何物李娃兒,陛下悅之如此?」宋徽宗答道:「無他。但令爾等百人,改艷裝,服玄素,命此娃雜處其中,迥然自別。其一種幽姿逸韻,要在色容之外耳。」可見李師師令宋徽宗著迷的地方在於風韻別樣
至於鄭和寶圖,仍有后話。明憲宗朱見深即位后,知道父皇生前念念不忘重下西洋,意欲替父皇實現心愿,命宦官傳令兵部,將鄭和寶圖奉上。掌管兵部文書的車駕郎中劉大夏先行得知消息,認為重開西洋勞民傷財,而下西洋所帶回之物只是一些奢侈品,對普通百姓沒有任何用處。他思慮之後,料想無力諫阻皇帝,乾脆利用職務之便,將國家機密文檔鄭和寶圖私下取出燒毀
王文見佔了上風,更加據理力爭。堂上堂下吵得不可開交時,于謙卻笑道:「石亨等羅織鍛煉,辯之何益?」
兵部主管馬牌的是車駕司主事沈敬。沈敬卻是個硬漢子,不肯作偽證,當場指出兵部從未發出馬牌。而內府所存召取襄王的金牌符信早就被孫太后拿去,一直在後宮中。大家心中有數,如果真的查驗,反而應驗了王文的話。
此時的于謙,豪情與悲涼在心中反覆交織回蕩。自明景帝私心日益顯露以來,他便感覺一隻無形卻密不透風的大網纏繞住了他,且愈匝愈緊。人們讚許他扭轉了大明的命運,他卻連自己的命運都操縱不了。
而神算仝寅更有奇遇。他在景泰一朝成名,在天順一朝反而眷寵更甚。明英宗朱祁鎮復辟后,聽說仝寅曾預言他將要復辟,連復辟的時間都絲毫不差,大為稱奇,打算授官給仝寅,仝寅堅決推辭不要。後來仝寅父親仝清官任錦衣衛指揮僉事,將赴徐州上任。朱祁鎮聽說后,生怕仝寅會跟父親一起去徐州,連忙改仝清為錦衣衛百戶,在京師供職。皇帝對仝寅的信重,由此可見一斑。
吳瑾道:「可信,是第一手消息。那商人名叫阿蠻,常來大明做生意,我也認得他。這次他運貨南下途中,歇宿在某部落,正好當晚可汗也先僅率數十騎逃來此處。原來也先跟阿剌知院大起內訌,阿剌知院偷襲了也先,也先戰敗逃脫。當地部民不滿也先殺害了蒙古第一勇士錫古蘇台,趁也先勢單力孤,聯合起來,一舉將他殺死。也先雖然狂妄自大,擅自稱汗,還逼死了前蒙古可汗脫脫不花,但他畢竟統一了全蒙古,威名赫赫,算是不世出的英雄人物。阿蠻親眼見到也先被暴怒的部民殺死,很是害怕,料想蒙古從此再無寧日,說不定也先部下還會趕來報復屠殺部民,便連夜動身上路,甚至拋棄了大批貨物,只帶了少許皮貨輕騎南下。」
桃符新換門前句,柏酒微生臉上霞。頃刻馬蹄催就道,丹山碧水又天涯。
朱驥見他命在旦夕,忙從懷裡掏出扇子遞過去,道:「這是之前在你身上搜出的瓊娘的扇子,我現下還給你。我只要你告訴我,楊塤是不是還活著?」
朱驥聽說后,親自帶人再去衍聖公府尋找,折騰了幾天,仍是一無所獲。朱驥認定楊塤失蹤跟日本人有關,便再度提審源西河,直接詢問他如何處置了楊塤。
李惜兒搖頭道:「蔣姊姊失蹤了,我得在這裏等她消息。」
林鶚忙喝令手下擒拿穆沙。朱驥道:「等一下!」上前兩步,問道:「你肯主動出來見面,可是想要談判?」
轉眼到了景泰八年(1457年)正月十二日,明景帝仍然在病中,好幾日不能臨朝。群臣到左順門問安。宦官興安走出來,憤而指責道:「公等皆朝廷股肱,不能為社稷計,徒日日問安,有何益處?」群臣啞口無言,只得退了出去。
錦衣衛百戶袁彬帶人細細搜索,在後花園發現有新挖的痕迹,命人掘開,赫然是蔣瓊瓊的屍體。然來回翻查,始終沒有找到楊塤的蹤跡,當真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弘治二年(1489年),明廷又贈于謙光祿大夫、柱國、太傅,謚肅愍,賜祠于其墓曰「旌功」。
二人說了一番客套話后,忽各自莫名傷感起來。源西河道:「當初我答應瓊娘,等到師尊過世、我盡完弟子孝道后,便與她一道遠走高飛。可而今她下落不明,當日承諾,竟成一句空言……」
楊塤登時眼前一亮,道:「朱兄是說,蒙古人在玉珠一案后,曾主動聯絡楊銘,他由此才發現了重大線索?這倒是極有可能。嗯,一定是這樣,楊銘一定是從蒙古人那裡發現了關於內應的重大線索。」
人們看不到英雄心底深處的悲愴與糾結,只看到他走向刑場的鎮定。當他矗立的身影倒下時,大地深沉,陰霾翳天,京郊婦孺,無不灑泣。
即便興安果真與蒯玉珠一案有關,他也不大可能是內應,因為他是明景帝朱祁鈺眼前的大紅人,正得寵幸,地位權勢遠遠超過了明英宗朱祁鎮執政時。世人皆趨利避害,他又有什麼理由冒險支持蒙古人營救太上皇朱祁鎮呢?
或許內應不願意事成前泄露身份。或許他不想冒一點風險——即使楊銘感激太上皇救命之恩,可景帝朱祁鈺也是名正言順接受臣民擁戴即位的皇帝,楊銘做著本朝景帝的官,若與蒙古人勾結擁護太上皇復辟,即便有一千個理由,但一條「謀逆」的罪名,便足以令他無顏存世。這一點遲疑即便微不足道,很可能導致楊銘向朝廷告發。而楊銘先後急著找朱驥、楊塤,愈發證明這種可能性很大,是以內應搶在楊銘說出線索前,將其殺死滅口。
然聯絡過朱驥的紫蘇及其同黨再未露面,線索中斷。日本使團亦因捲入蒯玉珠一案而被明廷驅逐離京,但明景帝仍客氣對待使者,且按照慣例給予賞賜。
他曾經以為,自己是大明天子,主宰著中原大地,沒有什麼會讓他心生恐懼。就算當初在土木堡血肉紛飛的戰場,他也沒有畏懼。而此時此刻,他渾身發冷,彷彿掉進了深不見底的冬日冰窟中。而最可怕的是,冰窟不只是寒氣逼人,還有一股巨大的旋渦,不停地在他身邊轉呀轉呀,時時刻刻要將他吞噬。他不知道那一刻什麼時候會到來,但他知道一定會來,這才是他發自心底的恐懼,無時不刻,無處不在……
原來,俺答第三子死時留有遺孤,即把漢那吉,為俺答正妻一克哈屯所育。把漢那吉長大娶妻比吉,后愛上姑母之女三娘子並再娶。三娘子蒙古名為鍾金哈屯,是衛拉特蒙古奇喇古特部落首領哲恆阿哈之女,為俺答長女所生,依名分上論來,是俺答的外孫女,把漢那吉的表妹。表哥娶表妹,也算是近親結婚,親上加親了。
朱驥道:「什麼問題?」源西河道:「當日我來錦衣衛官署,朱指揮本沒有任何頭緒,如何會突然懷疑到我頭上?」
吳瑾道:「漠北發生了內訌,蒙古可汗也先被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