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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第六節

第二十章

第六節

「你的書我看了。對於一個奧爾波特大橋路那邊長大的新教小夥子來說,還不錯。我不明白,你幹嗎不宣誓加入運動呢。做個沃爾夫·托涅那樣的人就不錯嘛,他不也是他媽的新教徒嘛。」他叼上一根煙,掏出火柴點燃之後,問道,「好吧,有什麼事嗎?你說是有要事找我,那麼如果你其實是來採訪我的話,我就把你的蛋扯下來,讓你浪費我的時間。」
於是我們一飲而盡。我說:「我聽說你在戰後曾經在美國教過幾年書。」
他如遭重擊,臉色霎時間變得九*九*藏*書慘白。他對著那張照片端詳了半天,終於開口說道:「你最好快告訴我你想說什麼。」
「我?」他說,「愛爾蘭共和軍中被通緝得最緊的人之一·這樣一個故事,還是出自我口,誰他媽會信呢?」
第二天的傍晚電話響了。我坐計程車來到皇家醫院,一輛麵包車在那兒接上我,五分鐘之後又在一座房子前面把我放下。這座房子帶著草坪,位於法爾斯路旁邊一條毫不起眼的夾道里。甫一進門,兩個健壯嚇人的小夥子就熟練無比地搜了我的身,然後才放我走進起居室。
那個曾經叫做利亞姆·德弗林的人穿著襯衫,坐在窗邊,正在一本練習簿上寫著什麼。他戴著眼鏡,桌九-九-藏-書面手邊上有一把史密斯威森點38左輪手槍。他放下筆,摘下眼鏡,轉過身來。我看著這張面孔,儘管歲月已經蝕刻其上,還是能夠看到另外一個人的模樣。還是那雙碧藍色的眼睛,還是那種促狹的勁頭。
遠處傳來了輕武器的射擊聲,還有炸彈爆炸的聲音。我在門口停下,說道:「對不起,我差點兒忘了。莫莉讓我給你捎句話。」
「你要給莫莉捎什麼信兒嗎?」
我掏出莫莉給我的那張照片放在桌子上。「你兒子,」我說,「莫莉想讓你留著。」
他流露出痛苦的眼神,在他的笑容里只能看出兇悍:「時代變了,人也就變了。我忘了這是哪個白痴說的了。」
「在這麼多年之九_九_藏_書後·從我這麼一具行屍走肉這裏·成熟點兒吧,孩子。現在你可以走了,我還有事要做呢。」
「是的。她祝你總有一天能夠找到夢寐以求的梅歐平原。」
很有道理。「給我講講,」我說,「一個在一九四七年十月跟馬克斯·拉德爾表示反對無差別襲擊的人,怎麼會成為臨時愛爾蘭共和軍最初的締造者之一呢?而且這場戰役里,炸彈已經成為你們的首選武器了啊。」
「那麼丘吉爾這件事呢?」我說,「你就從來沒想過把事實公之於眾嗎?」
「下次你就認得我了。」
他抬起頭,面無表情道:「是嗎?」
「我所代表的,是一個正確的立場,」他說,「我為了自由的理想而戰……」一瞬間,read.99csw.com他突然垮了下來,癱在椅子上,肩膀顫抖著。
他強擠出一個笑容,笑容里是無盡的憂傷。我敢發誓,他的眼睛里湧出了淚水。「如果你看到她,」他簡簡單單地說了一句,「告訴她我愛她。過去如此,現在依然。」他取過眼鏡,「現在趕快滾吧。」
剛剛住進貝爾法斯特的歐羅巴酒店,我就給該找的人打了該打的電話,把我的意圖告知了他們,然後就枯坐著苦等了兩天。這兩天里,發生了十八起爆炸案,三個士兵被打死——死傷的平民不算在內。
「這裏當時沒什麼可做的。天知道。」
我一開始還以為他在哭,可他抬起頭時,我看到他笑得要死:「上帝啊,救救我們吧,我剛才好像突然站在六英尺開外,read.99csw.com看到了當年的我自己。告訴你吧,孩子,有機會你也應該試試,很有好處啊。」他又給自己倒上一杯威士忌,「施泰因納說得對。當你被吃得死死的無法脫身的時候,這他媽就是一場毫無意義的遊戲而已。」
「會的。」我說。
「值得嗎?」我說,「這些年,這些暴力,這些殺戮,值得嗎?」
於是我開了口。講述的過程當中,他時常打斷我的話,不是糾正一點兒這裏,就是補充一點兒那裡。當我講到最後施泰因納站在梅爾瑟姆公館的露台上時,他倏地從椅子上彈起來,抓過一瓶布希米爾蘇格蘭威士忌,又從櫥櫃里拿下兩隻杯子。「他離得那麼近嗎?上帝啊,他真是個人物,真的。」他把酒倒進杯子,「我們為他干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