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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斯利那加 第十七章

第三部 斯利那加

第十七章

「你背後有許多沙發,我就坐在其中的一把。沙發背很高,所以你沒有發現我。瑟若,好一陣子,你實在令我感到十分尷尬麻煩。你沒看到我,除非從那堆傢具中間窺伺。我也沒看出你,一直不知道是誰來了,害我動都不敢動,一直聽到你的腳步聲走到樓梯那邊去,發現竟是你,心上的大石頭才移了開去。」
瑟若止住了話,皺著眉頭,腳下的舞步也踩錯了。
「為什麼要有『不在場證明』呢?」瑟若問道。
「快!」查禮說:「我們這時該走了。」他低頭看了看腕表,十分生氣地大叫:「該死!」他怒沖沖的說,抓著瑟若,急忙步出舞池。
「會是誰?」查禮問道,說著轉過椅子。
「意思是——講故事的人,把美麗的字句串起來,就像珠子串在線上。」
「我會等你,然後我們一起去俱樂部。你可介意換衣服的時候我看看報紙?還是我索性回去,半小時后再來接你?」
月光下,瑟若陶醉的笑了,她心中想——我必須承認,自己是為了查禮才留下來的。可是這個男人已經和金髮的辛西兒訂婚了!我已經享有這麼多美麗的時光,照說也該滿足,可是為什麼卻捻不斷一廂情熱呢?多少女人都想要查禮,自己一直有查禮作伴,夫復何求?
「希望如此,」查禮說道。他的舞跳得極好,瑟若垂著她的長睫毛,隨著他踏著旋律,滿場飛舞。
「這個嘛!」查禮沉思著說:「譬如說葛瑞吉,就是一個。」
瑟若心花怒放。她的綠眼晶亮有神,在微暗的燈影下,她紅銅色的頭髮閃著光彩。兩人都有默契,絕口不提查禮工作上的事。一直到吃完晚餐,瑟若才想起告訴查禮她的房間被搜過,連那些剛買的東西也全被拆開了。
「誰在提我的名字?」
「今早去過店裡的人,你都要一一去查證嗎?」
「是的,」查禮說:「我記得。」
雨果說:「她上床了——有些頭痛,我想恐怕睡覺了。讓我代法姬向你道聲晚安吧。」他愉快地搖搖手。
「是我。」瑟若說:「雨果,麻煩你替我照顧拉吉好嗎?牠已經吃過晚飯了。如果我把牠單獨留在船上,牠會一直叫到我回來為止。」
佛普絲看起來非常緊張。
「這是珍納在奇隆馬格滑雪小屋外唱的,當時她正在綁她的冰鞋。可是從那以後,又突然響起這曲子。上回是在白夏瓦那晚,我讀她的信……」
瑟若盯著查禮,綠色的眼睛眨了又眨。
可是,今晚她拒絕去想珍納,她要抹去那段記憶。唱片適時停了,瑟若心中一鬆,正好有藉口換個話題。俱樂部祕書又換了唱片,中間有短暫的休息。方才跳舞的人,紛紛回到舞池旁小桌落座,有的走向酒吧或外面的迴廊。
「所以你參加婦女皇家空軍隊,穿上了制服,是嗎?」查禮笑著說:「可是,第一眼看到你,就發現你是一個非常女性化的女人,那麼緊張、膽小、沮喪,更別提有時害怕得像隻老鼠。」
唱片停了,跳舞的人都站在舞池中拍手。這時查禮走去,向佛普絲招呼。
「現在都是原子時代了,女人不該再軟弱無骨。像佛普絲這樣的女孩子,簡直像維多利亞時代小說中的人物。不過,她敢私下溜出來跳舞,還是有葯可救的。我想,她應把自己灌醉,回家後背誦……」
佛普絲就穿了一身淺藍的絲質禮服,和麥凱少校跳著舞。高家雙胞胎中的一個,和一位不認識的金髮女郎起舞。葛瑞吉也在那兒,還有華海倫,她的衣服上釘了許多綠色的亮片。如此盛裝,似乎不適合在這小俱樂部里跳舞。她的舞伴是個高個子,弓形腿,蓄著一把稻草色的鬍子,查禮說那是吉上校,以前也打馬球。
查禮看到麥凱少校脹紅了臉,他也不放過。「麥凱,你著實令我吃驚哩!看你那麼老實,都沒讓我瞧出你還有這麼大的勇氣。如果這事讓老母龍知道了,你承擔得起嗎?——你竟然私約了佛普絲,帶她出來狂歡!」
一陣焚香的味道,飄散在安靜的空氣中。那座石砌廟宇頂上的燈亮了,像夜空中第一顆明燦的星子。柯家的做飯小船中,傳出了喀什米爾的民歌。
「華強尼來了嗎?是不是在酒吧那邊?」瑟若問道。
「好的,我願意去。」她很快回答。「法姬,你和雨果真的不能去嗎?」
床上都是今早買回來的東西。船主和挑夫從車上搬下來,一堆堆都堆在床上,可是,包裝紙都被拆了開來。瑟若看到每一包都被拆開了,心裏就氣,只好胡亂把繩子草草綁好。顯然船主對她買的東西,每一樣都很好奇,什麼都想看看。
「我看得懂,只是思索不出到底是什麼含義,這是波斯詩中的一行。」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了呢?
「你的妹妹?你有個叫辛西兒的妹妹?」
「在這裏!」瑟若叫道:「我被鎖住了!」
「是的。」瑟若慢慢的說:「我想起來了。」
「這句詩說的是什麼?」
每一首歡樂可愛的曲子,
經過女化妝室的窗旁,浴著月光的碎石路上,有一個綠色的小東西閃著光。不假思索,瑟若就彎下腰拾了起來,發現那原來是片綠色的亮片。
對了,是珍納。在滑雪小屋,她很不耐煩地說道——佛普絲,你需要的就是把自己灌醉,回去對你那位老姨媽背誦獨立宣言……。
「是什麼樣的約會?」瑟若問。她的眼睛興奮地閃著光。「和誰呢?」
「瑟若,振作起來。」他好著急。「到底是怎麼了?」
「我在俱樂部遇到他,」雨果說著朝查禮揮揮手。「當時真沒想到,他竟然在那兒。瑟若,查禮今晚想帶你到月下泛舟。」
「是我要求他帶我來的!」佛普絲打斷他的話,態度變得很九*九*藏*書果決,兩頰泛起了兩朵紅暈,不似她平日的蒼白。瑟若注意到,心頭一驚,她這時看來真是漂亮。
「我知道。可是目前我對葛瑞吉的興趣最濃。這兒左轉——就是俱樂部了。」
舞池另一端有一排法國窗迎著湖面。窗外還有一排長廊,長廊上擺著桌椅。瑟若離了座,朝外走去,想看看浴在月光下的湖水。遠處的堤岸,排列著一排船屋。再遠處,就是白雪皚皚的插天高峰。
「瑟若,我今晚須有不在場證明,而你也是。」查禮挽著瑟若的手臂,快步走過玉蜀黍田。「什麼鬼東西……」他一腳踩到一塊生鏽的馬口鐵。想來一定是某個船主鋪在窪穴積水的田埂的。昨夜一場大雨,使得許多坑穴滿是泥水。
查禮說:「他是相當出色的一位情報員,我們計畫他潛伏在這兒,兩年來干淨俐落。今天上午,他一直想找機會和我說話,那時,我們都在店裡。可是,生意實在太忙,他就不敢冒險,因此,他只好暗中寫了紙條給我,夾在他遞給我的那包淤中。」
「那麼你認為葛瑞吉……」
「怎麼了?到底怎麼回事?」
噢!親愛的!
「為什麼你不立刻告訴我呢?」瑟若很憤慨。「你該解釋的,我當時都嚇得僵住了。」
他小心地打開那張紙,放在掌中,紙條上只有一行字,以優美的字跡,寫著東方的文字。查禮皺著眉研究著。
「我——我——控制不住,」瑟若一口氣還沒回過來。「真——傻,像個老女人,竟然被鎖在廁所里,噢!……」
船主和挑夫端了酒和杯子來。雨果一雙厚實的手,倒了雪莉酒和威士忌,四人就在暮靄煙茫中談笑。不久,一輪明月從山後升起,銀色的月光照在湖面。
「好吧!」雨果嘆了一口氣:「過來,拉吉——不!別把我衣服咬破了,我知道你是很欣賞我的。晚安,查禮!瑟若,願你玩得開心。」
「會是誰乾的?」
「怎麼啦?」
查禮大笑,拉著瑟若轉回舞池。
當她回到自己的船上時,船主已經開亮了燈。她告訴船主,今晚不在船上晚餐,然後就朝卧室走去——當她走過寂靜無聲的房間,心裏又有些發抖。好在有拉吉跟著,一路嗅嗅聞聞。牠似乎發覺地板下有死老鼠的味道。拉吉的聲音,倒使瑟若安心些。
「我們去跳舞吧!還有一小時又一刻鐘呢。」
「辛西兒?聽起來好像一首歌:誰是辛西兒?她的情人們都在談論她。你說什麼辛西兒?你是指我妹妹?」
瑟若雙手支著頭,皺著眉,望著桌布,搜索枯腸,想了好幾分鐘。
「你淮備把這隻小狗也帶去嗎?」他問道:「你該知道,牠是不淮帶進俱樂部的!」
「很好。」查禮安了心,同意她的話。「可是我真想不透,會有誰對你今早買的那些東西有這麼大的興趣?照這樣看來,似乎是你那位船主太好奇了。不管怎麼樣,讓我們就這麼想好了。」
她急忙轉過身子,從衣櫥里挑了一件款式簡單的晚禮服。白底上有黑色葉子圖案,腳上也穿了一雙白色的緞面涼鞋。瑟若想——這身打扮應該很適合舞會,尤其為了查禮。
「海!佛普絲!」查禮站在麥凱少校身邊。「你姨母今晚也在這兒嗎?」
在喀什米爾,廁所通常都有兩個門,後門是給清潔人員進出的。瑟若忙奔到後面,心中還存著一絲僥倖,可是一拉才知道,門從外面反鎖住了……顯然,有人蓄意把她鎖在裏面,難道,只是惡作劇跟她開玩笑?瑟若又想起剛才有人竊笑。查禮還催她「快點!」他正在水邊等著她,她一定要設法出去才行!
「怎麼啦?」查禮問道:「冷了嗎?」
「別再笑了!」查禮斥道。
查禮乾澀的說:「我親愛的瑟若,錢可通神啊!何況,這件案子牽涉到一大筆錢的問題。」
離開這兒時,她曾深深吁了一口氣,如釋重負,謝天謝地,她希望永遠不要再回來了。可是,想到以前給珍納的允諾,又使她回來了,同時,還混合著強烈的好奇,和虛張的勇氣。這次回來,又恢復到以前那種害怕和緊張的境地。當初,為什麼沒去錫蘭呢?硬了心去,是再容易也不過了。雇輛汽車到洛瓦平弟,不到半日的車程,然後再搭車南下,踏上前往錫蘭之路。如此一走了之,也沒有人會有異議。可是,她知道自己無意這麼做。昨天晚上在「女巫號」上,她又感受到那種害怕、恐懼、不安。今天上午,在「卡迪爾」的店裡也是一樣。可是,什麼事都沒發生,她仍然活著。年輕的生命,亮麗又興奮——因為她正要和查禮共進晚餐。
「親愛的查禮,」麥凱面有慍色。「這可是玩笑,你可不能……」他望著查禮的眼睛,笑了笑,突然他說:「謝謝你的建議,我會記在心裏的。」
「今晚,我要和一個人約會,」查禮說:「在湖中的小島。地點倒不是我選擇的,可是,在現在這種情況下,我一個人泛舟前往,一定又要引人疑心了。我想和你一塊去,還有些本地人划船。如果,我和一個女朋友,坐在客船中前往,絕不會有什麼人會覺得奇怪的。帶著這麼美麗的潘瑟若小姐在月光下泛舟,不是很羅曼蒂克的事嗎?」
瑟若一躍而起,查禮說:
「是我們中間的一個人,你今天見過一兩次。我想我不會弄錯。事實上,第二次是你把他嚇跑了。」
最後,法姬看看腕表,詢問查禮何時吃晚飯?
「當然。你告訴我的一些消息,也給了我們很大的幫助。」
「我不喜歡去教會,聽那正經八百的宣道。誰說我不能來這兒跳舞呢?姨母上床休息了,她未必知道。」
「那你想……」
「可是……可是我真不明白,」瑟若又說道:「他到南都大九九藏書飯店來幹什麼呢?」
「我也是啊。還有好些其他的人——包括你在內。」瑟若反駁道。
俱樂部看來又充滿了歡樂的人們。吧檯的高腳凳,坐滿了沒有女伴的男士。有八到十對男女,伴著音樂,在舞池中翩翩起舞,其中有些人是瑟若認識的……
「今晚俱樂部還有個舞會。」查禮溫和的說:「我想規模並不大,不過很有趣的。你們願意一起去吃飯跳舞嗎?」
「那種地方,到處都是耳目!」查禮說道。
「我看看這個小盒子!」查禮閒閒地拿在手上把玩。「你很喜歡?我的只是個盒子,裏面並沒有裝火柴。」
「或許是個預兆,希望是個好預兆。」
「約了我,在南都大飯店舞台見。他知道,我一定會到南都大飯店去吃中飯的。」
「沒什麼——只是我突然想到,剛才引用了誰的話……」說這話時,她想起來了。
「雨果呢?」瑟若突然問道。
「別騙我,這可是你的機會!」她站起身來,朝雨果搖搖手,他已走到堤岸上。
「你不認為很相似嗎?」瑟若問。
舞會又繼續了一個半小時,已有好些人離去了。四下看看,瑟若發現葛瑞吉和華海倫都不見人影。高家雙胞胎坐在外面的迴廊下,和一個瑟若沒見過的女郎談話。在門口看到藍色人影一閃,想必是佛普絲。其中,又有一些人是新到的,除了米爾罕外,大部分是陌生人。米爾罕朝瑟若鞠躬微笑,可是沒說什麼。
查禮說著,把手搭在瑟若的肩上,移步入舞池。電唱機中帶磁性又洪亮的男高音宣稱下一首曲子是——「人們會說我們在戀愛」。
「我想,愈快把這些蛛絲馬跡的小事聯想起來愈好。」查禮嚴肅地說:「在這種情況下,放了這個小盒在你皮包里,等於是枚定時炸彈。」
「別擔心,我會請雨果幫忙看著牠。拉吉喜歡他,只要雨果在,牠會乖乖的待著。如果單單留牠一隻狗在船上,不但會大發脾氣,還會像失了魂一樣的叫個不停。早上我出去時,把牠交給船主,可是這隻狗還會狗眼看人低,牠並不認為船主是牠的伴侶。我們出發時,還一直聽到牠吠叫不已。回來已經三點半了,走到納琴路時,依然聽到牠在吠叫。可是,跟著雨果,牠就乖得像個小天使。可不是?拉吉?你這個小磨人精!」
「我這個很可愛。」瑟若說著,把手帕放在一邊,接過小盒子把玩著。「不,不是這個的,我差點沒認清……奇怪,這絕不是我原先那一個啊!看!和我那個設計的金色樹葉幾乎是一樣,下面的底色也是奶油色的,可是這上面還畫了小夜鶯。我明白是怎麼一回事。我去找皮包的時候,大家都把手上的東西放了下來,後來,我找到皮包,一定是拿錯了別人的盒子,這兩個盒子十分相似!」
「我想是吧!這可憐的傢伙,是個不折不扣的酒鬼。」
「我想,該不會是麥凱少校在她的咖啡里放了什麼安眠藥之類的東西吧?」查禮愉快地說:「你得看緊他些!這些醫生們,可是很危險的朋友喲!」
瑟若邊說著,已經跑下樓梯了,招呼著拉吉跟著她。
「那是什麼?」在月光下的道路,瑟若停下了腳步。「噢,你是指那個麻子要告訴你的?」
「怎麼啦?」查禮問道。
查禮轉向瑟若。
月色醉人,
雨果走了出來,問道。
「也不盡然。」查禮說,一邊在手指間把玩著那隻小盒子。「我們得考慮很多種可能性。除了我們,還有其他的人在上午去那店中,也許還比我們早到。也許有人離開時,遺落了這隻小盒子,結果陰錯陽差,被你拿了去。你自己的盒子遺失了,卻拿了另外一個。在展示室的桌上,還散置著好幾隻小盒子。」
一切都夠明白了。顯然有人翻看過她的東西。僅是船主的好奇心使然?還是另有其他的可能?瑟若突然緊張了起來,好在查禮預先給了她一把槍,這時真受用,她一直放在皮包中,隨時都沒有離開她的視線範圍。
正想彎腰去撿,查禮已先一步拾起交給她,嘲弄著說:
音樂又換了一首,瑟若一聽,嚇得全身顫抖。
「天呀!」瑟若叫了起來,趕忙打開皮包,抽出一條手絹。這時,有什麼東西也跟著掉落在桌布上。原來是混凝紙的小盒子,裏面可裝火柴,今天早上卡迪爾店中附送的小禮物。
「咦……查禮你好……唉,沒有。姨母今天的身體不大好……我的意思是……」佛普絲又緊張、又笨拙的回答。她的手上掛著一個小提袋,是用各色珠子和亮片綴成,一緊張,小提袋不慎滑落到地上。
「你該警告我的,」瑟若反駁道:「那時,你又是在哪裡呢?」
「你那兒有沒有什麼東西,會令人起疑的?」查禮皺著眉頭問道。
「還好,沒什麼東西。唯一令人起疑的,就是你給我的那把小手槍。好在我放在皮包里,一直隨身攜帶,算是幸運了!」
「不,聽!那曲子,像是陰魂不散跟著我。」
查禮摺起小紙條,放進上衣口袋。
一位穿白衣的侍者出現了,手上端著咖啡。詢問他們要到舞池旁喝咖啡,還是到草坪上去喝。可是瑟若卻沒有動。
「正是他,」查禮說道:「就是那個長了麻子的店員。我想,你在南都大飯店又見了他一次。」
「我想他還不至於是吧?」瑟若全身緊張。「對了,他曾經很想要我離開『女巫號』,可是……噢,不!他絕不可能,絕不是的。他是英國人!」
門是開著。穿過門,走過樹影重重長長的車道,穿過果林,就是一大片草坪和整齊的花壇。納琴湖畔,就是俱樂部低矮的一排房子。快走到俱樂部時,瑟若沉默了好幾分鐘,沉思著說:
他站起來挽著她的手,迅速走出了房九_九_藏_書子,走在月光下的小徑,可以聽到那部大型的留聲機中瀉出音樂,舞會剛剛開始。
她把這些東西,一股腦全塞到一隻空箱子里,然後脫下鞋子和衣服。突然之間,有一個不祥的想法掠過心頭,全身都僵直了。隔了一陣,她混亂地轉過身子,打開衣櫥,剛才的疑心全印證了:無需多看一眼,就明白有人動過她的東西。
「天知道。」查禮說:「什麼樣可能的含義都有。或許是個口令。總之,我們一定要撥雲見日,弄個清楚,這張紙條原本是預計傳給某人的。」
「你這話很難令我信服,佛普絲就是那種不知所措,沒一點主見的女人。你沒見到她姨母氣燄凌人的樣子?」
「噢,」法姬注視著她笑了起來。「瑟若,可還對他有興趣?」
「噢!親愛的!」法姬心有不忍,「你真想去嗎?那你去吧!如果你真要去我也一道去,服一片阿斯匹靈就是了。」
「你難道不能裝著興緻勃勃,沉醉在愛情中的模樣嗎?還有一小時又一刻鐘,我們才要離開俱樂部。試著對我含情脈脈,好嗎?」
可是,船屋頂上的卧室,卻沒有人回答。
「實在抱歉,」瑟若說:「我怎麼想都想不出來了。有個人幫我找到了皮包——雨果——然後我看到那個盒子,以為是我的。我好喜歡這盒子,全然沒有心思去看其他人的盒子。想來我當時一定是順手一拿,就塞到皮包里了。我是從木雕的桌子上拿起這小盒子?還是從沙發上拿起來?記不清。咦,不……」
「我想,大概是八點左右吧!舞會最快也要到九點左右才開始。」
兩人路過草地,回頭走去。再進入舞池時,他瞥了她一眼說:
拉吉熱情的歡迎著查禮和雨果,法姬走過甲板,招呼船主淮備。
「難道你不明白,東方總是迂迴隱微的?說起話來,不會開門見山,總要繞上幾個彎子。我們西方人到此旅行,經常不能夠瞭解到這一點。此外,我也要告訴你,卡迪爾的店,就像郵局一樣,許多情報在此傳遞。卡迪爾本身則儘力避免,置身事外,不和任何一方沾上邊。有些情報,可能轉了幾手,只是想掩蔽情報的來源。這張條子,我相信一定有所指——好了,瑟若,我們去跳舞吧!」
「我不知道。」瑟若說道,揉揉眼睛。「我走進來時,聽到有人輕聲竊笑,等我想出來,才發現自己被鎖住了。我拚命大叫、捶門,可是外面一個人也沒有。過了一陣子,你就來了。」
「會的。」瑟若說:「晚安,雨果。」她提高嗓音,隔著垂楊樹,高聲叫著:「晚安,法姬!」
瑟若憑欄遠眺。她的目光越過湖面,更遠處是阿法瓦特山的雪坡,黑色森林的某處,就是奇隆馬格了。某處一個小白點,是滑雪小屋。下面,好幾哩的樹林旁,就是旅館的屋頂。對她來說,是一連串冒險的起始。如今再次凝視,望著這遠處的山脈,她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停留在喀什米爾。記得那一晚突然驚醒,月光映在臉上,從那晚之後,已經經歷過這麼多驚心動魄的事。
望著我,別再嘆息——
「一定得去?好吧,得快一點。我去招呼客船,就在水邊等你了。待會兒朝右轉,到河邊就是了。快點!」
原本整齊摺迭的內衣,現在已經不像她離開前那般井然有序,仔細卷好的絲|襪,也被重新放置過。下層原是按秩序放的鞋子,也被更動了——瑟若的習慣是平常穿的跑路鞋放在最盡頭,然後是在房子里穿的,過來是晚上穿的拖鞋。可是,現在這雙金色晚宴的涼鞋,怎麼插到中間放著?還有那雙藍色的鹿皮靴子,還有那雙棕色的靴子……
「沒那回事。」瑟若有些窘。
查禮帶著她步入俱樂部,讓她在舞池邊的椅子坐下來。查禮為她點了番茄汁,告訴她過一會回來,就留下她一個人坐在那兒,旁邊放著一迭報紙。舞池一端的吧檯那兒,有兩個禿頭的俱樂部職員,正交頭接耳低語著。
查禮沒有回答,聽到車子發動引擎開走了,聽車子的聲音,是朝左轉,開到納琴方向。他倆一直聽到聲音遠去消失,查禮才站起身子。
他拉著她匆匆離開。兩人走至碎石鋪路的小徑。
查禮抓住她的肩膀,猛力搖晃著她,搖得她髮上插著金紅色的日本菊花髮飾,都搖落了下來。
「我也很怕自己變成一個軟弱的女人!」
「什麼?」法姬從沉思中驚醒,望著她。「雨果?他到俱樂部去見一些朋友。他聽說俱樂部佈告欄上公告,有人要賣釣鱒魚的釣竿,就想去看看。我想他現在……」
「我不懂。」她說:「今天我不曾見著什麼生人,除非……」她倒吸了一口氣,突然站直了身子,微喘著說:「不會是從那個店裡來的人吧?」
「不!你還是在這兒等我。不到十分鐘我就好了。」
查禮帶著瑟若到外面的草坪上,向侍者點了飲料。來了兩部車,帶來遲到的客人。賓客來來去去,人影綽綽。這時,又有人往停車場那邊走去。
查禮和瑟若轉過身,沿著堤防路走,穿過藤懸木的樹影,走向月光下的小徑,橫過田埂小道,朝納琴路走去。
瑟若才剛開口,就被查禮打斷了。
「噢,」瑟若粲然一笑,簡直有些頭昏。是的,她的生命真是又絢麗又興奮,因為她正要和查禮一道晚餐……
都無人知曉……
午後陽光下的湖面,好像在昏睡中。偶爾划來的客船、鄉間小船,一聲魚躍,才漾縐了波平如鏡的湖面。瑟若心不在焉吃著黃瓜三明治,一邊想著是否該回「女巫號」繼續搜尋,結果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坐在法姬身邊,平和舒暢,比回到「女巫號」,在藏污納垢,滿是灰塵的角落尋找要https://read.99csw.com愉快得多。瑟若沒有動身,望著日影西斜,山色被夕陽染成一片橘黃、粉紅、玫瑰紅。這時,柯家的船主上來,收拾走杯盤。
「你想想看,如果說這是一項情報,原來是預定傳給某一個人的,這麼說,這個人一定是我們中間的一個。這個人當時就在店中!顯然是歐洲人,而且是英國人!」
「我是有這麼個妹妹,你會喜歡她的。」
她拚命大聲吼叫,用拳頭捶著門。小室中迴響著她的聲音。她靜下來諦聽,只聽得門外一片靜寂,唯有大廳傳來模糊的音樂聲。沮喪中,她真希望還有女賓會進來,現在叫破了嗓子,都沒有人能聽到,舞池的音樂太大聲了,這兒的位置又僻遠。現在,只有等著有人進來,此外做什麼都沒有用了。
「依我看,」瑟若說:「佛普絲未必就是個心志軟弱的女人,她也有堅強的本質。我敢和你與法姬,或是其他有興趣的人打賭。」
老天!眼看著就要遲到了!查禮一定以為潘瑟若是個沒時間觀念的女人,說十分鐘結果耗了三十分鐘。
「瑟若,你呢?願意來嗎?我不敢保證今晚會很有趣喲!」
「我不知道,」查禮簡短的說:「他只是有些嫌疑,但是我並不是說他是。他認得羅珍納,據我所知,他還相當喜歡她,不過,這還不能構成充分的理由,說明他希望你離開『女巫號』的動機。葛瑞吉也曾一起去滑雪小屋,那天上午去卡迪爾的店裡,他也在場。當天有個非常重要的消息,預定傳給其中的某個人。」
「不信?」
「或許就是這個!」查禮迫切的說:「快給我看看!只有千分之一的機會,可是……」他急忙打開盒子,裏面有個小火柴盒,可是火柴盒中卻沒有火柴,裏面只摺著一張小紙條。
「你到底在什麼地方?」
「是啊!」法姬口氣很堅定。「查禮,還是很感謝你的邀請。」她朝他笑了笑。
「告訴你,我不知道。我只聽到有人在竊笑。一定有人尋我開心,可是開這種玩笑也實在太惡劣了。」
瑟若什麼也說不出,突然放聲狂笑了起來。
「這又怎麼了?」查禮溫和的問。
法姬笑了笑,搖搖頭。
「上帝保佑,瑟若,我真希望你能好好想一想,你是在哪兒拿到這個小盒子?你腦海中是否還有印象,這小盒子旁放著誰的東西?也許能找出一些線索。瑟若,你好好想一想。」
「我猜是葛瑞吉,」瑟若說著,從月光下重重樹影中望了過去。「可是我也看不真確。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才不信!」
「我很驚訝,你竟然這麼相信我了。」瑟若大笑。
拉吉在岸邊楊樹和蘆葦叢中嗅來嗅去。法姬和瑟若閒閒的坐著,看著湖面逐漸變成柔軟的藍色陰影。許多從納琴方向往回划的小船,紛紛要回家了。船槳有節奏地上下划動,濺起了浪花。
「抱歉,我得去妝室一下。」
都是為你吹奏……
「希望只是個玩笑,」查禮說:「快,我們得快離開這兒,從後門走!」
「我帶了個客人來,」雨果叫道:「我們要上來喝一杯。」
「到底是什麼?」瑟若催促著問:「你看得懂嗎?」
幾分鐘后,她已經裝扮整齊,在鏡中顧影一回,又在衣櫥中找尋可搭配的手提袋,可是都不令她滿意。看看鍾,時間已經很緊迫了,她又拿起早上用的那個白皮包,剛才才把小手槍從裏面拿出來。她又拿了一件白色毛裘披肩,最後熄了燈。拉吉在腳邊快活的跑來跑去,她又回到柯家的船上。
雨果傷心地說:「你瞧瞧,我連說話的份都沒有!」
查禮這時走了過來,也倚在欄杆旁,打斷了她的思潮。他的手上端了兩杯雪莉酒。
「唉——唉……」佛普絲聶嚅著,不知該怎麼介面。
竟然被鎖在女化妝室里,瑟若憤憤的想。真恨自己這麼傻,這麼笨!
「不是的,」瑟若說。她站起來,從楊柳隙縫中望過去。「是查禮。」
人們會說我們在戀愛……
明月高懸,
「我真錯看了麥凱。」查禮說:「或許他能鼓勵佛普絲,讓她成為一個自立又堅強的女人。」
「他寫什麼?」
查禮俯視著她,搖了搖頭。這時,他們已經走入一個小村莊。在主要的街道兩旁,散落著喀什米爾人的房子。在月色下,顯得荒涼蒼白。
塵土路上橫著刺槐的樹影,空氣中也飄著香氣。兩人朝俱樂部的方向走去,瑟若又提起方才的問題。
「謝謝,」瑟若啜了一口,隔著杯子望著查禮。「誰是辛西兒?」她突然問道。
「我不是指你剛才說的話。我是說,不信那句波斯詩,會暗藏什麼玄機。我不認為那是一項情報。如果有人真要這麼做,不是太迂迴了嗎?看來太複雜又太傻氣了——我就搞不懂,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壁上的大鍾叮叮噹噹敲著。
瑟若說著,倒一杯酒遞給查禮,可是一不經心,潑濺到自己的衣服上。
話猶未了,楊柳後面小徑,似乎有人走來。法姬嘆了口氣。「雨果大概又帶朋友回來了,這回恐怕是賣釣竿的人。」
三個老女人被鎖在廁所里!
她聽到有人疾步走來,瑟若又開始大叫。是查禮的聲音:
「查禮,你真好,可是我今晚略感頭痛,沒有興緻去參加舞會了。倒是喜歡待在家裡清靜,索性早點上床。你帶瑟若去吧!來到喀什米爾,一定要領略那種浴著納琴的月光,翩翩起舞的美感。否則在喀什米爾的所見所習,就不算完全了。」法姬轉過頭,望著湖面。夕陽把古莫格的山脈,染成淡紫色,山後是一片橙黃色的天空。「這將是一個非常可愛的夜晚,」她說。
查禮在回答之前,read•99csw.com回過頭看了看。可是月光下寬廣的田野根本看不到一個人影,船上和樹叢里縱使有人,也不可能聽得見。他壓低了聲音說:
查禮一定是一直都在看著她,當她走到對面那艘船時,他已經走了下來。
「我真該死!」查禮表情嚴厲。「我不該看鍾的,那個鍾整整慢了十五分鐘。快,瑟若,我們得趕快!」
瑟若在鼻子上撲了點粉,連忙去開化妝室的門,可是那扇門怎麼也打不開了。她這才想起,剛才順手關上門時,聽到外面有人在竊笑,瑟若當時並沒有在意。可是現在她想離去時,這扇門卻再也打不開了。這下真麻煩了,瑟若慌了手腳。或許是卡住了,她不斷拉著門鈕,費上九牛二虎的力氣,仍然徒勞無功。
「你還好嗎?」查禮很著急。「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查禮很快過來,打開門閂,門猛然被打開了,瑟若一頭撲進了查禮的懷裡。
「難道有什麼特別的人?」瑟若很好奇。
「說著玩的。」雨果說:「我倒希望你留在家裡。昨夜起了暴風雨,弄得我整夜都未曾闔眼,今天也想早點安歇了。此外,我這年齡的人,已經像一片發黃的枯葉,跳舞的歲月早就遠去了。像查禮和瑟若這些活潑的年輕人,才應好好在夜晚縱情狂歡。那些喧嘩熙攘,對我來說,還不如睡覺重要。」
「你裝得很好。」查禮鼓勵著說。他的唇就貼在她的耳畔。音樂一停,瑟若才睜開眼,四周響起一片掌聲。
「現在又來了。」
「現在也快八點了,」法姬說。「瑟若,不是我催你,如果要換衣服,現在也該去換了。」
「不,很多事情都在那店中祕密進行。那個商店就像郵局一樣,經常傳遞各種消息。如果你注意,你會發現那位上了年紀令人尊敬的店老闆,很小心不想涉入任何事件。今早似乎有什麼消息要傳給另一個人,可是我無法確定這事,我得好好查查。凡是今天進出卡迪爾店中的每一個人都有嫌疑。當然,還有葛瑞吉,他也是其中之一。」
「只有千分之一的機會,」查禮嚴肅地又重複了一遍,他的聲音壓得很低。「老天,真給我們碰上了!怪不得有人要搜你的房間,每一個小地方都不漏過。」
查禮和瑟若找了一張靠窗的桌子,比較有私密性。從窗邊,他們可以望著外面的草坪、湖水和山脈。那位沉鬱的紳士最後離去了。沒有多久,那一對緊張的夫婦也跟著走了。可是查禮和瑟若正快樂的談論著……
華強尼仍坐在吧檯旁,酒喝得愈多,言詞也變得愈來愈粗野。他的聲音透過嘈雜的人聲和唱片的聲音,仍然十分清楚。
「他看完了至少也該重新包好!」瑟若氣吼吼自言自語。
她慌忙中抓起皮包,打開一看,還好,那把槍仍在,用薄紗圍巾包了起來。這才深深吸了口氣,心下一鬆,望著那把槍思索著。其實,有查禮在,她當然不可能帶著這把槍去跳舞!某人已搜過她的住處,看來也不可能再來。這麼一想,她決定把槍拿出來,塞到枕頭下面。這時,她才注意床頭柜上小旅行鍾的時間,她已經比答應查禮的時間慢了十分鐘。一看之下,十分懊喪,連忙站直了身子。
「不,」查禮慢慢的說:「我倒不認為相似。」
這天,瑟若在柯家船屋涼台上飲茶,一面欣賞著湖光山色。桌邊綠楊輕拂,像搖擺的綠色屏風。一隻活潑的小夜鶯,正在柳條中玩弄著牠的鳥冠,對著麵包屑揪揪叫著。
「瑟若,這杯是給你的。」
「海倫?」華強尼渾厚的嗓音大聲叫道。「海倫這婆娘跑到哪去了……」他醉眼迷濛,嘴裏罵個不停。突然,一翻身,整個人滑落下高腳凳,手上的杯子也跌得粉碎。鄰近的人忙把他扶起來,他蹣跚地離開了房子。
「你那位姨母恐怕還認為你們兩個現在正乖乖的坐在什麼正經的地方。」
「阿漢篤的行動真快,沒多久就到了。可是在南都的約會沒成——我可以說,這都該怪你。我們還沒有時間談一個字,你已經先一步闖了進來。我們都聽到你來了,他從樓梯飛奔到樓座,然後溜走了。我想快一步抓住他都無法抓住。他嚇壞了,慌亂中,他一刻也不能等就跑走了,就像隻受驚的貓。阿漢篤丟下一句話,晚上十一點,在藤懸島上見面。我當時氣得真想勒死你,你破壞了我們最初的一次約會。」
學生時代,聽過一首流氣的歌,這時突然浮現在腦海中:
「唉……唉……事實上……」麥凱少校支支吾吾的說:「我……」
「把美麗的字句串起來,就像珠子串在線上。」瑟若慢慢的唸了一遍。「怪了,這是什麼意思呢?難道是密碼。」
他消失在夜色中,瑟若迅速走到女化妝室去。她先穿過一個小廳,隨手帶上女化妝室的門,把皮包放在梳妝台上,在鏡中瞥了一眼。她聽到窗外的小徑響起十分輕微的步伐聲,然後像是走走到化妝室門口,那聲音,不知是打開還是關上化妝室的門。
瑟若歇斯底里笑了起來,突然心中一刺。「都無人知曉」,這是多可怕的事!她心頭又是一陣慌亂。查禮知道,至少查禮知道她在這兒,也許他會來找她。他正急如星火,事情迫在眉睫,他或許就顧不得禮儀,打開女化妝室的門。
「法姬頭痛不能去,倒是我的幸運,使我省了很多麻煩。」查禮說。
俱樂部的餐廳,幾乎沒有什麼人。只看到一位沉鬱紳士,穿著蘇格蘭呢的衣服,戴著夾鼻眼鏡。還有一對年輕夫婦,在桌布下互握著雙手,低聲緊張交談。
瑟若猶豫了一陣。看看法姬和雨果,又看看查禮。查禮從雨果身後稍稍朝她使了個眼色。
從星期一到星期六,
「本地這種咖啡,涼了就很難喝。這種時間在外面喝,很容易就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