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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當然,我知道你到道格拉斯·金恩的公寓去時心裏在想著什麼。當我看見沾血的衣服時,我知道那不是在亞希頓的命案中染上的。」
戴拉·史翠特打開門擔心地壓低聲音。「何坎警官在外面,」她說:「和一大群新聞記者。」
「不。我想他想搶先他們。他們緊跟在後頭。他好像在氣惱。」
「後來地方檢察官去問她話。她躺在地板上不省人事。她已經被人用木棍活活打死。我們到道格拉斯·金恩的房間去。我們發現他穿過的衣服上有血跡。他的襯衫,衣領,鞋子,褲子上都有血。他想把血跡洗掉結果洗不掉。他想把他的一些衣服燒掉結果連這也失敗了。灰燼里留有一些碎布,經過化驗上面有人血反應。」
「他今晚五點會自首,」梅森又吸一口煙說。
「兩個星期前亞希頓到巴布森那裡去。亞希頓的拐杖是他那裡做的。他要他的拐杖改變一下。他想要在拐杖的尖端附近挖個洞,用鐵管補強而且襯上羚羊皮。他想要鐵管打上螺紋好在尾端旋上個蓋子,而且整個裝置要藏在拐杖的橡膠尖端下。」
「沒。我甚至告訴你還不到一半。」
「沒有賭注限制的賭局是大贏大輸的,」戴拉·史翠特指出。
派瑞·梅森露齒一笑,朝天花板吐了個煙圈。「帶他們進來,」他說。
「大約三天前,」德瑞克繼續,「巴布森被問及那根拐杖的事。一個自稱是史密斯的人說他代表一家保險公司對亞希頓受傷害的事感興趣。他想要知道亞希頓是訂做了一根新拐杖或是把舊的拐杖改造掉。巴布森開始談到改造的事,然後改變主意,開始盤問這個叫史密斯的人。史密斯便走了出去。」
辦公室的鈴聲響起,外頭辦公室的門開了又關。德瑞克朝戴拉·史翠特點點頭。她起身走到外頭辦公室去。保羅·德瑞克點燃一根煙說:「派瑞,你是小男孩和哲學家的混合體,一個不切實際、剛愎自用的空想家,一個利他得要命的憤世嫉俗者,一個輕易受騙的懷疑論者……而且,他媽的,我真羡慕你對生命的看法!」
梅森平穩地凝視著窗外的一片灰濛。
「那麼我想,警官,你打算全都告訴我。」
「你當時知道?」
「我不知道,」何坎警官吼道。「如果我知道我就去逮他了。」
「可是一切都指明他有罪時,為什麼你要拿你的聲譽來賭他無罪?」
「就這一次,是的,」梅森告訴她。
「你是個律師。你知道事九九藏書後從犯的罪刑。你知道協助兇手的人會怎麼樣。」
「現在亞希頓在這隻貓離開那裡之前被人謀殺。這隻貓從窗戶跳進去。床上有這隻貓走過的腳印。甚至亞希頓的額頭中央就有一個清清楚楚的貓爪印,證明了謀殺案是在金恩把貓抱走之前發生的。亞希頓是在十點以後十一點以前遇害的。金恩十點過後不久在亞希頓的房間里而且待在那裡直到十一點之後把貓抱走。」
「那,」梅森說,「可能記住這一點比較好——萬一你被問到時。」
「我是在賭,用我的一切,賭他無罪。」
「我不知道,」何坎警官說,然後又意味深長地加上一句,「你知道嗎?」
「艾迪絲·狄瓦想要見道格拉斯·金恩。她打電話到幾個地方留話給他。道格拉斯·金恩跑去找她。艾迪絲·狄瓦公寓的管理員在道格拉斯·金恩按下艾迪絲·狄瓦的電鈴時正好要出門。當管理員把外門打開時,金恩利用機會走進去。管理員當然把他攔下來問他要去那裡。金恩說他要去見狄瓦小姐;說她在找他。
派瑞·梅森緩緩說道,「我不認為,警官,刑法上有任何一條規定不可以庇護一隻貓,有嗎?你可不會是在指控那隻貓謀殺吧?」
保羅·德瑞克移過去,坐在派瑞·梅森的辦公桌邊緣上。
「我們想請教你,」其中一個人說:「如果你同意……」
「兩個人。查爾士·亞希頓和艾迪絲·狄瓦。」
「道格拉斯·金恩呢?」何坎警官問道。
戴拉·史翠特把門推開。「進來,各位先生,」她說。
何坎用拳頭敲擊辦公桌說:「我來這裏告訴你道格拉斯·金恩因謀殺罪名而被通緝。我來這裏告訴你我們就要拿到道格拉斯·金恩的逮捕令了。我來這裏告訴你對道格拉斯·金恩不利的證據,所以如果你繼續隱藏道格拉斯·金恩,我們可以悖德的罪名定你的罪,同時取消你的律師資格。這就是我來這裏的原因。我要把所有的證據都告訴你。當我離開這裏時你將永遠沒辦法告訴陪審團或是律師訴願處理委員會說你不知道道格拉斯·金恩因謀殺而被通緝,還有你不知道對他不利的證據。」
梅森慢吞吞說:「各位,你們已經有好得要命的故事了。去把它照實發表出來吧。」然後緊閉雙唇,不開金口。
「新聞記者是何坎帶來的嗎?」
戴拉·史翠特冒險回報一笑。「包括何坎警官在內嗎?」
「繼續說你的俏https://read•99csw.com皮話吧,」何坎警官說。「你知不知道我在這裏幹什麼?你知不知道我來這裏的真正目的?」
「已經派了,」德瑞克簡明地說。「我一接到報告就派了兩個人去盯他。現在我來問你幾個問題。」
「確確實實是。」
「他在什麼地方?」梅森揚起眉頭問道。
何坎警官轉身昂首闊步地走出門去。
「比如這件事你將採取什麼立場。你真得打電話給警方,承諾讓那孩子自首嗎?」
一個記者吃吃竊笑。何坎的臉色陰沉下來。「繼續耍嘴皮子吧,」他說:「隨便你,不過我會依協助逃犯的罪名把你逮捕。」
「你說的對極了,我是打算全都告訴你。」
「真的!他殺了誰?」
何坎警官擠進門來。他身後出現一些人進門便成扇狀散開靠牆就位。其中有些拿出記事本。他們全都擺出專註的態度,就像拳擊爭霸戰的觀眾,拚命把眼睛放尖,深怕錯過了任何一記快拳。
「道格拉斯·金恩是個公敵嗎?」梅森天真地問道。
「過一陣子,梅森,」他說:「我們就知道你會怎麼樣了。警方並不像你以為的那麼笨。而且,純粹為了給你一點東西去想想,你一打電話說你將代表道格拉斯·金恩還有你會在今晚五點要他出面自首,我就派出了幾個人去找那隻貓。而且我碰巧知道派他們到什麼地方去。就讓你知道一下,我們已經抓到小渣滓了,它現在正在警方的看管之下。它在你非常能幹的秘書戴拉·史翠特小姐的公寓里。而且那隻貓已經在警察局裡由司機和管家指認過,同時脖子上綁了一個標籤。任何時候你想在陪審團面前變出一些貓來,你不必擔心采指紋的事,或是想掉包,或是想耍任何其他的花招,因為小渣滓會在那裡,脖子上綁著一個標籤。」
「我們會在那之前逮到他。」
「正是。你要不把道格拉斯·金恩交出來,就要被逮捕、起訴,而最後喪失律師資格。」
派瑞·梅森對她露齒一笑,不覺得好玩的一笑,而是一個回到拳擊場子裏面對一個已經施加痛擊的強硬對手的拳擊手兇殘的獰笑。「當然我是那樣沒錯,」他同意說。「我是個賭徒。我想要活得痛快。我們聽說過很多怕死的人,但是我們聽說怕活下去的人不多;然而這是共通的失敗。我對溫妮有信心,而且我對道格拉斯·金恩有信心。他們陷入很糟的困境,他們需要有人為他們衝鋒陷陣,而我就是九_九_藏_書那個人!」
「重點就在這裏,老大,」戴拉·史翠特十分憤慨地抗議。「你下的賭注太大了。你押下你的職業聲譽支持一個你一無所知的情緒化的孩子。」
「五尺十一寸,年齡四十五,重一百八十磅,輕氈帽,藍西裝,臉上一道特殊的疤痕。開著一部綠色龐迪雅克。」
「知不知道長相?」梅森簡明地問道。
「那隻貓在那裡嗎?」梅森問道。
梅森擺出洗耳恭聽的樣子,頭向前傾,深恐聽不清楚。然而何坎警官的聲音傳遍了辦公室每個角落,好像碰到窗戶還反彈回來。
保羅·德瑞克仍然帶著懇求的語氣。
「我是指小渣滓,如果這是那隻貓的名字。」
「你是指小渣滓?」
梅森文雅地微笑。「啊不,警官,那不是我的把戲。我只是在問你一個問題;如此而已。」
「對天發誓,你一定知道。」
「我的人手告訴我艾迪絲·狄瓦遇害了。她被人用木棍打中頭部。那根木棍是被鋸掉的拐杖的一部分。」
「繼續,」何坎繃著臉說:「盡量耍你的聰明吧。你是個靠替殺人兇手辯護吃飯的律師。從現在起兩個月你就要被取消律師資格了。你就要到街頭流浪去了。」
何坎儘力控制自己。「沒有,那隻貓不在那裡。」
「他是個殺人兇手。」
她點點頭。她的眼中顯出憂慮的神色。
派瑞·梅森默默抽煙。
蒼白的電燈照亮派瑞·梅森的辦公室。清晨這時辰是對城市高樓大廈的住戶最不利的時候。外面是剛破曉時的清新,跟辦公室里陳腐的空氣形成對比。日出之前半小時左右。只有足夠的白日光線強調出人造光的不足。
派瑞·梅森深吸一口煙,從鼻孔吐出兩管煙來。「我真的不知道,警官,」他以一個老人家對一個激動的孩子說話的耐心語氣說。
「在那些情況之下,」梅森說:「陪審團衡量這些人的證詞會看他們讓陪審團相信就是那隻貓的能力而定。對了,那隻貓現在什麼地方,警官?」
何坎警官雙手抓住辦公桌兩端,指節皮膚繃緊發白,身子傾過辦公桌面。
「因為,」梅森說:「我是在玩沒有限制賭注的一局。當我支持我的判斷時,我用我所有的一切來支持。我儘力不判斷錯誤。」
「當然是亞希頓的貓。有證人看見他,我告訴你。管家看見他。她當時睡不好。她在金恩離開時正看著窗外。她看見他抱著那隻貓。積姆·布朗登,那個司機,正開車到車庫去。他轉入車道,read.99csw.com車大燈把道格拉斯·金恩照個正著。他會發誓看見金恩當時正抱著那隻貓。」
梅森一個煙圈沒吐成。「氣流太亂了,」他側過頭以聽得見的聲音向保羅·德瑞克解釋。「室內人太多時不好吐。」
派瑞·梅森嘖嘖作聲。「他真不該那樣做,警官,」他說。
「不過當時,」梅森問道,「你對狄瓦命案一無所知?」
梅森雙唇一抿,說:「那對道格拉斯·金恩來說真是十分不利,如果你確定他帶走的是亞希頓的貓。」
「到目前為止,」梅森說:「我還沒替殺人兇手辯護過。我只替被控謀殺的一些人辯護過。你必須了解,警官,這完全不同。不過關於那隻貓我是認真的。警官。假使管家和司機都發誓看見金恩把小渣滓抱在他的懷裡;假使我找來一二十隻波斯貓在證人面前排成一列要他們挑出小渣滓來。你認為他們辦不辦得到,就算他們挑出一隻貓說是小渣滓,你認為我們有任何方法明確地讓陪審團相信他們挑的是對的嗎?」
梅森默默抽煙。
「好,」梅森告訴他,「在你的調查名單上加個人名——派個人跟蹤積姆·布朗登。盡你所能查出有關他的一切。看看他最近有沒有亮出任何現鈔。」
「到底怎麼樣完全確定一隻貓的身分?」梅森問道。「貓沒有辦法采指紋吧,警官?」
「幹得好,」梅森說。「他怎麼正好去找巴布森?」
梅森露出感興趣的表情。
「除非你知道他現在在什麼地方你不會保證五點要他投案。而且你把他藏起來好想出勝訴的計謀,」何坎指控說。
「他是逃犯嗎?」
梅森對他們兩人作了個不耐煩的手勢說:「一個男人到底有什麼好輸的?他不可能輸掉他的命,因為反正命也不是他的。他只是租用他的命。他可能輸錢,而錢跟人命比起來毫無意義。真正算數的是一個人活著的能力,痛痛快快的活,而玩一場沒有賭注限制的牌局他得到最大的生活樂趣。」
「當然。」
「這個報告什麼時候進來的?」梅森問。
梅森眼神毫無表示。「比如什麼?」他問道。
「我當然得那樣做,」派瑞·梅森很不耐煩地說。「難道你不明白?他要不是真的有罪就是被人嫁禍。如果是嫁禍,他逃不過。他得面對它。如果他想逃走,他會被逮到。如果警方逮到他而他正在逃亡,那他准死無疑。不管我再怎麼儘力他都會上絞台。如果他有罪而自首,像個大男人一樣挺身而出,面對現實,把一切坦https://read.99csw.com白告訴法庭,我也許能讓他弄個終生監禁,免除一死。」
派瑞·梅森在他的旋轉椅上伸伸懶腰,腳跟擱在辦公桌角落上,點燃一根煙。「新聞記者進來時,戴拉,先讓他們在外頭辦公室等一下,然後全部到齊了立刻把他們帶進來。」
「原來這就是你的把戲,是嗎?」何坎問道。
梅森緩緩說道,「那真有意思。」
「但是你在賭他無罪?」戴拉·史翠特問道。
「你和我,」他說:「最好合計一下情報。」
「相當精明,警官,」派瑞·梅森說:「事實上,是非常精明。你是在關掉任何我可能辯護的門戶,是嗎?」
「你想徹底調查亞希頓,所以我就叫他們儘可能去查。當然,我們對他訂做拐杖的地方感興趣。」
「不是兇手!」何坎幾近於尖叫。「不是兇手?啊呀,你知不知道對那孩子的不利證據是什麼?他去見查爾士·亞希頓。他是最後一個見到亞希頓活著的人。現在你可要搞清楚。亞希頓有一隻貓。這隻貓睡在亞希頓床上。道格拉斯·金恩去抓這隻貓;而且他抓到了這隻貓。有證人看見他進入房間里,而且看見他抱著這隻貓離開那裡。
何坎警官一拳打在梅森辦公桌上。「我對天發誓,」他說:「你們刑事律師跟法律捉迷藏的時代已經過去了。你知道現在他們對窩藏公敵的人是怎麼樣的。」
有一陣子,派瑞·梅森緊繃著臉。然後他朝著新聞記者的方向慢慢綻露笑容。
「聽著,派瑞,現在退出來還不太遲。你對那個孩子一無所知。看看一切對他不利的事實。他……」
梅森嘆口氣,轉向保羅·德瑞克,歉然說:「他要在今晚五點之前逮到金恩,而他又堅持說他不知道金恩在什麼地方。我主動說過五點要他自首而他不相信我不知道他在什麼地方。這不合邏輯。」
「可是,」梅森耐心地指出,「假使結果他並不是兇手呢,何坎?」
「你都說完了沒?」梅森問道,「你把所有證據都告訴我了沒?」
「比如什麼?」梅森問道。
「閉嘴,保羅,」派瑞·梅森沒有恨意地說。「我跟你一樣清楚事實對他有多不利。」
「我經過辦公室時夜班接線生轉交給我的。已經擺在我的辦公桌上一段時間了。一個手下在他的報告中提供的。」
過了一會兒,顯然他不打算回答時,德瑞克繼續說:「你知道一個叫巴布森的人嗎?他是個櫥櫃製造專家。他干各種木工,而且,製造拐杖,當副業。」
梅森揚起雙眉,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