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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車轍馬跡,經緯四極

第五章 車轍馬跡,經緯四極

周瑜忙問道:「午先生可捕到了張氏兄弟?」
周瑜道:「那好,我問你,帶走鑰匙的人是誰?是你背後的主謀嗎?他倒是有閒情逸緻,放著好好的主人不做,替你當起獄卒來了。」
忽想到一事,暗道:「那人既想要舞陽君死,又想要我死,莫非是深愛舞陽君的男寵?他誤以為我是舞陽君新歡,所以由愛生恨,先殺舞陽君,再嫁禍於我,從而一石二鳥?」
午遠想了想,道:「以曹操之為人,倒是能做得出這種事。」
周瑜重新坐下,握住喬婧雙手,正色問道:「你沒有完全說實話,對嗎?」喬婧忙道:「我沒有……」
周瑜不解地道:「某甲為何要針對我?」
喬婧道:「還有其他人要周郎儘快離開嗎?」
周瑜道:「這麼自信?老實說,我挺喜歡你的個性,狠辣果決,做事從不拖泥帶水。」
喬婧道:「沒有,我應該是暈了很久。回憶起當日之事,就如同夢魘,真真不堪回首。」
這才會意喬婧為何會如此鎮定,這是一種決絕的冷靜,知道完全沒有了希望,驚慌無濟於事。周瑜忙道:「不,也不是沒有希望,我要想辦法從皇帝身上拿回鑰匙。」
袁紹卻是難以置信,道:「當日是你繳去了周瑜佩劍,而後這佩劍成了殺死舞陽君和婢女的兇器,怎麼會跟你毫無關係?」史春道:「我說過,我只是利用了這一點。」
再醒來時,喬婧隱約見到那錦衣少年正在穿鞋,卻是半天套不上去,忍不住出聲叫人。史春聞聲而進,跪下來為那少年穿上靴子,態度極為恭謹。等少年起身,史春便用頸鉗重新鎖了喬婧。喬婧假意仍昏迷未醒,一動不動。那少年本已走到門邊,卻又迴轉身來,索要鎖鏈鑰匙。史春不敢多問,雙手將鑰匙奉上,送那少年出去。
文士道:「我叫陳琳,是何大將軍的主簿。」
曹操道:「什麼下一步?」周瑜道:「只有交出動手殺人者,才能平息這件事。如此,也不會牽出主謀來。」
曹操道:「外人不得攜帶兵器入張府,這一點,我倒是相信。但極可能是舞陽君替你找到了失劍,想要歸還於你,你卻用這柄劍殺了她,又殺了在場的婢女滅口。」
忽有軍士趕出來報道:「稟報校尉君,周公子在后|庭發現了一個密室,裏面鎖著一名年輕女子,正是之前失蹤的喬家娘子。不過那鎖鏈十分精巧,臣等費了半天勁,也未能打開。周公子命臣出來,向這家主人索取鑰匙。」
曹操忙道:「不是這樣,我只是奉命行事。」
喬婧道:「我猜應該是這樣。周郎,你選擇活,還是死?」
被服羅裳衣,當戶理清曲。
那心腹道:「大將軍跟陳主簿商議了很久,然後才說讓袁校尉先等在這裏,繼續等他命令,犯人也先就地拘禁。」
銅臉男子聞言,遂命侍從放開周瑜,又命人開了大門。禁軍一擁而入,瞬間布滿內外。
史春低聲道:「我一再害你,擄走你心愛的女子,又將你的佩劍交給旁人,以殺人罪名陷害你,你為何還要對我這麼好?」
周瑜先是一怔,隨即想到因有三日之約,一定是何進擔心自己會尋機逃亡,所以將孫策諸人預先扣作人質。一時頗為心冷,暗道:「我還以為何大將軍完全信任我,甚至連那些大宦官也將我看作了他的人,卻不想他仍然不放心。」
袁紹從懷中掏出一張畫像,問道:「曹校尉,你看這畫像中的男子,像不像那個人?就是那邊古銅色臉、自稱史春的人。」
想到這裏,周瑜陡然心念一動,低聲問道:「要我死的人,是不是太醫令張奉,舞陽君的丈夫?」
周瑜這才釋然,道:「他要對付我,儘管來吧,我不會怕他。」
周瑜道:「也許皇帝壓抑得太久了。之前他養在宮外,不得父皇寵愛,即便有嫡長子身份,仍是過得戰戰兢兢。而今雖然做了皇帝,大權仍把持在太后和大將軍手中。他有心想要反抗,但又做不了什麼,遂想以尋到傳國玉璽來證明他自己。想想他做的這些事,完全不像皇帝所為,倒像是個十來歲的叛逆少年在發泄怨氣。」
百思不得其解。但肉體的痛楚越來越深。他幾次出聲呼叫,想要解手,但苦於嘴中塞了麻核,喊叫不出來。
周瑜道:「但奸人一方勢力不小,我還需要我朋友及袁校尉的幫助。」
喬婧滿面喜色,又怕失態,忙深深埋下頭去。
周瑜聞言大喜,道:「多謝午先生信任我。」
袁紹追問道:「只是什麼?」曹操看了史春一眼,搖了搖頭,再也不肯開口。
喬婧道:「只說讓我老老實實待著,不要妄想逃走。時候到了,自然會放我出去。」
史春道:「我說過了,鑰匙不在我這裏,有人帶走了。」
喬婧道:「聽起來很像羅叔早年為祖父製作的五輪扇。」
曹操見對方意態堅決,不得不點點頭,轉身趨出。
喬婧不答,只道:「剛才我的確撒了謊,但我不能告訴周郎實話。這實話雖關乎真相,卻只會給人造成負擔。我亦是傾心愛慕周郎,不忍見到你承受更多壓力。這負擔,還是我自己來承擔好了。」
曹操道:「二郎,我實有難言之隱,請你體諒。」見對方全然不相信自己,又道:「我若要整倒袁校尉,何須用如此手段?袁校尉在帳中暗中養了不少幕僚,其中有個叫午遠的。旁人興許不知他來歷,我可是一清二楚。我若將他真實身份上報,袁校尉自認能逃脫包庇反賊的罪名嗎?」
曹操道:「殺害舞陽君的兇徒周瑜,就在這裏。」
袁紹冷笑道:「就算不是你動手,也是你派手下人所為。周瑜離開張府時,你人已等在門口,還稱有一場大大的驚喜送上。這驚喜,就是指周瑜會因殺害舞陽君的罪名被逮捕了?如果你沒有牽涉其中,如何知道舞陽君剛剛遇害?」頓了頓,又道:「再說殺人動機,你堂堂男子,如果不是因為情愛,如何會莫名其妙地去加害一名對你無害的婦人?」
曹操見對方忽然稱呼起自己的小名,便也稱呼對方的小名道:「二郎,也許我是背著你做了不少事,可我決計沒有任何針對你的意思。」
周瑜料想午遠因與曹操有舊,不願相見,然此刻非得他現身解救不可,遂道:「是曹校尉的一位故人。」
羅韜道:「是。當年丁緩以設計製造七環鎖、七枝燈、博山爐、被中香爐、七輪扇聞名,均是大型器械。那博山香爐高九層,每層雕鏤成不同的奇禽怪獸,自行轉動。那七輪扇是一軸上裝有七扇,每扇扇葉都超過一丈長,一人運輪,滿堂寒顫。」
這等於是一種男子主權的宣布——這女子已屬我所有,只有我才能打開她身上的鎖鏈。
午遠聽了周瑜闡述,深覺有理,道:「曹操心計頗深,一定會立即聯想到喬家娘子。」
羅韜忙道:「丁氏原是長安人,後來光武帝定都洛陽,召丁緩入宮,丁氏也舉族遷來洛陽,就住在北郊邙山下。小臣曾陪陳是去過丁丈住處,不算太遠。」
曹操道:「料想周瑜也不會說實話,我來替袁校尉解答困惑。當日周瑜在永和里被裡正指認,我當場將他抓捕。結果途中遇到舞陽君,稱周瑜是她的朋友,強行帶走了他。後來我才知道這是舞陽君的謊言,真實情況是,周瑜英俊瀟洒,舞陽君一眼看中,想讓周瑜做她的男寵。以我所觀察,周瑜是不以為榮、反以為恥的那類人,一定就此懷恨舞陽君。而今張府上下都拿他當舞陽君男寵看待,他愈發覺得憤恨,今日一時忍不住,便殺了舞陽君。」又道:「至於第二個疑點。張府非等閑之地,周瑜不可能攜帶兵器出府,也來不及掩藏,只能先行脫身而去。」
喬婧大為驚訝,道:「啊,這是何太后在有意報復伏壽。她現下自身難保,那麼我也不能通過她懇求那個『他』手下容情了。」
周瑜忙安慰道:「你別慌,我一定會想辦法的。實在不行,就派人去江東將陳是追回來。」
午遠忙道:「你先留在此處,嚴密監視曹府動向。」翻身上馬,與周瑜朝永和里趕來。
喬婧點了點頭,道:「現下皇帝計謀不成,周郎還追查到了史侯府,發現我被囚禁在這裏。皇帝心中惱怒,即使不明裡逮捕周郎問罪,也會再下手對付你。而我被困在這裏,也不能隨周郎一起逃亡。」
周瑜遲疑道:「也不算什麼過分的話。他那時正為情感而困惑,很是苦悶,我不知道他是當今天子,就隨口安慰了他幾句。」頓了頓,又道:「會不會是因為我知道了皇帝的隱秘心思,他事後覺得丟人,才要殺我滅口?不過當時是夜晚,只能大致看清對方,我們也沒有互通姓名,他不可能查到我身份啊。」
袁紹點了點頭,示意周瑜帶人到後面去搜。自己則走到曹操面前,痛心疾首地道:「阿瞞,你我也算少年相交,同吃同喝,同住同睡,而今你見我位在你上,心中不服,我也能理解。想不到你竟一心要整垮我袁氏,不惜採用卑劣手段。」
何進遂道:「那好,就這麼辦。」又正色告道:「周瑜,我可是為你冒了不少險。三日,你只有三日時間。如果三日內你還找不到兇手,我可就要取你的項上人頭了。」
喬婧道:「我不是讓周郎離開,而是讓你出去將實情告知袁紹袁校尉,好讓他有個心理準備。」
周瑜呆了一呆,忍不住嘆道:「小喬,你和你姊姊大喬真是我見過的最為奇絕的女子,偏偏還生得如此美麗。」
周瑜本來也只是試探一問,但見史春神色反應,那要害自己的人,明顯不是張奉了。心道:「我雖未見過張奉,但他曾拜醫聖張機為師,醫術高明,有樂善好施之名,太史慈也對他稱讚有加。他可能會不滿妻子行為放蕩,但嫁禍他人這種事應該做不出來。那何雲年輕時號稱洛陽第一美人,雖然只是屠戶之女,但自古男子多好色,想來其裙下之臣不少。或許她一直有個秘密情人,而今也是朝中顯貴。那人知道何雲曾當街救我,誤以為我與她有私,遂將她殺死,再嫁禍於我。雖然袁校尉的分析更有道理,也與目下洛陽一觸即發的時局吻合,但卻不能解釋對方為何一定要置我于死地。」
喬婧是綁架案的關鍵證人,袁紹卻不肯輕易放棄,又道:「除了曹操和史春外,小娘子在這裏還見過什麼人?」
曹操本已走到庭中,正待解馬,聞言又回來堂中,問道:「還有誰在外面?」
何進問道:「什麼鎖鏈未開?」
周瑜又問道:「早前民間風傳曹操曾入張府行刺張讓,還與袁紹袁校尉一道搶劫張讓兒媳,也就是舞陽君,可是真有其事?」
卞氏聞言,急忙隨侍從出來,正待登上自己的車子,卻被侍從自後面攔腰抱住,橫上馬背。侍從自己隨即飛身上馬,風馳電掣而去,瞬間便沒了蹤跡。
周瑜見情況對自己極為不利,忙道:「袁校尉應該知道我去找舞陽君是為了什麼事,校尉君也相信我殺人嗎?」
周瑜道:「因為我並沒有確鑿證據來指證曹操。而這是我救出小喬的唯一線索,一旦打草驚蛇,後果不堪設想。午先生,我看你神色古怪,指認禁軍首領人物也非同小可,如果你現下想要退出,我也不阻攔。」
史春倒是爽快,解下佩劍,放在地上,任憑軍士將自己反綁,又道:「這些都是子虛烏有的罪名,請袁校尉拿出實據來。」
史春喘了幾口粗氣,道:「你不是聰明得緊嗎?有本事,自己去查好了。」
周瑜未及回答,便聽到院外馬蹄得得,隨即有人高聲叫道:「大將軍到。」竟是大將軍何進親自到了。
午遠點了點頭,道:「各位想想看,當日周瑜被帶來這裏拷問,事後追查,竟查不到蛛絲馬跡,所有人都聲稱沒有見過外人出入軍營。若不是袁校尉相信周瑜為人,旁人不免以為他在胡說八道。再看今日之事,周瑜明明沒有殺人,但所有證據、所有人證都指向他,他百口莫辯。這兩件事,何其相似,明顯是同一奸人所為。」
銅臉男子道:「我只是答應不害喬婧性命,並沒有應承不對她動刑。」
史春木然看了周瑜一眼,道:「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周瑜便從喬婧被銅臉男子脅持講起,一直到後來自己與河南尹袁術之女袁蜜為追尋傳國玉璽線索去找舞陽君何雲等。
周瑜心道:「我倒真希望是這樣,而不是因為小喬。我也希望皇帝只是為了皇室顏面才決定殺死舞陽君,如此便不會涉及複雜的政治爭鬥了。」
周瑜點了點頭,換上戎服,打扮成大將軍衛士,與午遠一道隨何進車騎出營。袁紹自留在軍營善後。
周瑜見形跡已露,乾脆大大方方地上前招呼道:「閣下還好嗎?我們又見面了,當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午遠道:「不錯,也許另外有人在背地裡支持曹操。他與袁紹年輕時交好,後來反而不大和睦,這是眾所周知之事。他想暗中整整袁紹,這倒不是奇事。但他絕對不敢窺測傳國玉璽,更不敢與何大將軍做對。想來想去,敢與何大將軍叫板者,只有宦官了。不過曹操雖是宦官之後,但其人一直反對宦官呀。」
周瑜道:「午先生對曹操家事倒是了如指掌。」
曹操得知愛妾被擄后,第一反應應該是立即趕去喬府。當他得知喬媖人在軍營、根本與之無關后,便會即刻報官,甚至自己調派軍士搜索尋找卞氏。
袁紹只得重新迴轉堂中,告道:「大將軍讓我們先留在這裏,等他命令。」
袁紹道:「那你倒是說說看,你為什麼要讓史春在軍營監獄拷問周瑜?」
他極力要擺脫與何雲一案的干係,又懇切地道:「別人不知道,袁校尉你應該最清楚不過,舞陽君地位顯貴,我因為當年那件事,很是怕她,看都不敢多看她一眼,哪敢心起歹意?」所謂「那件事」,便是指少年時與袁紹一道搶劫新娘何雲的事了。
曹操怔了一怔,隨即搖頭道:「不可能,我自認做得機密,未曾留下半分破綻。」
周瑜奇道:「大將軍……」何進道:「你起來。」來回踱了數圈,這才道:「適才你說如果我放你出去,三日之內,你必能找到真兇,可有把握?」周瑜點了點頭。
周瑜倒不關心許攸之身份,只道:「原來曹操早已知道許攸身份。或許正如他所言,之前在軍營訊問我一事,並非刻意針對袁校尉。」
銅臉男子道:「曹校尉,你先行離開。你愛妾的事,我來處置。」
周瑜道:「沒有。上次孫策還見到了何太后,我連太后都沒有見到,只見過何大將軍一人。」喬婧道:「這可就奇怪了。」
何進見周瑜神色堅決,料想對方不會輕易讓步,遂命道:「來人,送周瑜出城。他若不肯聽從,就將他捆縛起來。」
何進因其是袁紹心腹謀士,也頗為客氣,問道:「午先生有何妙計,但說無妨。」
喬婧道:「我也不大明白。但他性情懦弱,不敢用常規九*九*藏*書法子解決問題,也屬正常。」
袁紹先是一怔,隨即笑道:「原來曹校尉早已認出了許攸。」頓了頓,又道:「當年那件事,我也略知一二。許攸謀事時,曾寫信力邀曹校尉加入。曹校尉雖然回信拒絕,卻並未及時向朝廷告發,這不也是包庇反賊嗎?」
史春道:「不錯,這些我都沒料到,我認為你必死無疑。你能在這等困境下逃過大難,應該是福澤深厚之人,日後必將大有作為,揚名天下。」
陳琳一怔,隨即嘆道:「想不到周君能用之前的疑點來解釋現下的疑點,實在妙不可言。不錯,這是極為有力的自辯。」又拿起畫像,自言自語道:「這銅臉男子到底是什麼人,能如此手眼通天,出入軍營、張府如履平地呢?」
午遠笑道:「前一件是子虛烏有,若真有其事的話,以張讓的勢力,曹操還有命活到今天嗎?先皇帝在位時,可是一直稱呼張讓為阿父的。后一件倒是有,不過是少年浪蕩,喝醉了酒,糊裡糊塗鬧事而已,當時也沒人太當回事。」
袁紹指著曹操道:「我念在相交一場的情分上,未曾收繳他兵器,也未對他上綁縛。適才史春以話語暗示曹操殺他,曹操當真就動了手。幸虧我手下眼疾手快,撲了史春一下,這才避開了要害,只砍中肩膀。」
周瑜道:「多謝。」退開兩步,轉身背朝何進跪下,道:「動手吧。這就請何大將軍斬下臣的首級,帶入宮中向太后謝罪吧。」
曹操登時露出驚懼之色,問道:「是誰?」周瑜道:「午遠。」
曹操道:「什麼補救的法子?」周瑜道:「你我都知道不能牽扯出主謀來,但兇手不伏法,何太后和張常侍豈肯甘休?你有忠君為國之心,該知道君為大,到了目下局面,不是袒護兇手的時候了。」
周瑜道:「當然,即便要我捨棄性命,我也不會退縮半步。」
曹操卻不肯就此離去,囁嚅道:「史君還答應過不加害小喬。」
陳琳道:「這麼說,一切都是那銅臉男子在搗鬼。可他既然要周君去尋傳國玉璽,且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為何又要用周君佩劍殺人,以此來陷害你?」
過了許久,喬婧才輕輕叫道:「周郎,你該出去了。」
喬婧道:「什麼話?很過分嗎?」
周瑜道:「當真是這樣嗎?」曹操嘆道:「你都已經知道『君為大』,我還有什麼可隱瞞的?」
周瑜苦笑道:「或許只是皇帝碰巧不喜歡我周瑜而已。」
曹操知道何雲身份非同小可,稍微牽涉其中,便會遭到何氏和張氏兩方的瘋狂報復,非但自己死得慘烈無比,曹氏全族將會身首異處,忙道:「我對此事全不知情。確實是我逮捕了周瑜。我當時人在永和里,聽到張府出事,趕去查看。張府上下都說周瑜是舞陽君的新男寵,只有他進過騰雲樓,指認他就是兇手。我開始還不相信,但卻在現場找到了周瑜的佩劍,想到他雖然外表俊秀,卻是副剛烈心腸,應該是對舞陽君視他為男寵一事不滿,一怒之下動了殺機。我又聽說周瑜剛剛逃離永和里,遂帶軍趕去南郊,果然在喬府門前堵到了他。當時他正要獨自離開,分明是預備逃走。眾多鐵證之下,我不得不認定他是兇手。」
周瑜又走到史春面前,道:「史君為他辦事,換作旁人,一定是有恃無恐,但你卻只求一死,好將所有罪責攬到自己頭上,我很佩服你。」
午遠「啊」了一聲,驚異之極,問道:「周君為何忽然提及曹校尉?莫非懷疑他牽涉此事?」
銅臉男子皺眉道:「曹校尉,你隨口一句話,竟壞了大事。」明顯露出惱怒之色來。
袁紹忙將周瑜拉到一旁,道:「這史春性情高傲,應該說的是實話。我相信舞陽君一案另有玄機,應該是另外有人要舞陽君死,而且是那人一心要嫁禍給周君,姑且叫他某甲吧。雖然與史春脅迫周君尋找傳國玉璽的計劃衝突,但某甲應該來頭更大,史春不得不從命。」
午遠搖了搖頭,道:「張氏兄弟失蹤了,想來不是遭人滅口,便是已經潛逃。不過這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這銅臉男子手段再高明,也需要有人做內應。張氏兄弟就是他在軍營監獄中的內應。」
周瑜心念一動,問道:「是你有意將我佩劍交給兇手的嗎?」史春道:「是,實在抱歉。」
周瑜道:「這便是了!西園軍營如此森嚴,那銅臉男子依舊能帶同我出入,且事後不留下痕迹,連西園總領袁紹袁校尉也追查不到。區區張府,對他而言又算什麼?」
午遠道:「年輕時交往多些,而今早已疏遠了。」又想起一事,問道:「曹操與喬玄喬公有舊,這我知道。但周君目下亦與喬府走得極近,曹操一定知道這一點,為何還要用喬府的名義誆騙卞氏出來?」
午遠道:「而今世人皆以為是周瑜行兇殺人,何大將軍頂住巨大壓力,願意放他出去追查兇手,此等膽識,令人佩服。只是公然行事的話,不免引人議論。何不一切秘密從事?暗中派人送周瑜出營,不露其事,對外則稱他堅決不肯認罪,受不住酷刑,人已昏死過去。」
對頭瞬間追查到曹操,還敢當街擄走其愛妾,表明其來歷也不簡單。既然之前在軍營拷問周瑜是針對中軍校尉袁紹,而今殺害舞陽君又有牽累大將軍何進之意,那麼極可能對頭就是袁紹,甚至是大將軍何進。曹操位處袁紹之下,更無力與何進明爭,只能設法暗中了結此事。
喬婧點頭道:「肯定是他。除了他,還有誰能令曹操背叛何大將軍?也只有他,才能任意使用這處史侯府,驅策史春如奴僕。」
喬婧道:「這涉及宮中秘事,我曾聽伏壽大略提過。舞陽君聲名很差,在其姊當上皇后后愈發變本加厲。先皇帝開始不以為意,因為何皇後為他誕下了唯一的皇子,也就是當今皇帝。但不久后王美人生下了皇子劉協,也就是當今的陳留王,皇帝心思全部轉到了王美人母子身上,便想以舞陽君淫|盪為理由廢除其姊皇后位,再立王美人為皇后,結果何皇后搶先毒殺了王美人。先皇帝震怒之下,打算立即廢后,但宦官們卻不肯。先皇帝擰不過宦官,只得作罷。後面的事,周郎就知道了。但那個『他』忌恨此事,認為舞陽君險些害得他丟了嫡子地位,所以跟姨母一直不怎麼親近,據說見面連話都不大說。而今舞陽君又有故態重萌之勢,那個『他』殺她也許只是為了泄當年之憤,但一心嫁禍周郎就難以解釋了。」
喬婧笑道:「當然是死。我一開始就說了啊,我可以為了周郎去死。」
周瑜道:「可他為什麼要殺舞陽君呢?」
周瑜腳快,先趕到史侯府,也不叫門,而是踩著石窩爬上高牆。午遠趕到時,阻止不及,周瑜已躍入院中。不想曹操座騎正拴在牆邊樹上,受了驚嚇,嘶叫出聲。堂屋中有人聞聲而出,為首之人,正是那銅臉男子。
周瑜暗道:「以目下情形看來,只怕我難逃一劫。那奸人到底作何想,為何擄了小喬迫我尋找傳國玉璽,轉身便以如此大的陰謀陷害我?我身陷囹圄,對他又有什麼好處?」
曹操見事情有了轉機,便道:「袁校尉,你我自幼知交,該知道我絕不會害你。」
周瑜笑道:「我早已將你當作我的未婚妻子,別說求,任何吩咐,我都不敢不聽。」
周瑜便大致說了懷疑皇帝是史春背後主謀一事。
陳琳道:「不錯,是這樣,周君能體諒何大將軍的難處就好。目下董氏已敗,何大將軍這方與宦官勢力衝突日益激烈,奸人選擇這個時候殺害舞陽君,明顯是要進一步激化矛盾。這裏面雖有大陰謀,但那銅臉男子也分明有刻意針對周君之意,這一點,我就想不通了。而且那張府內外戒備,銅臉男子又是如何下的手呢?」
周瑜道:「我知道啊,殺死舞陽君的真兇尚未捉到,他怕我追查到他,一定還會來對付我。」史春連連搖頭,道:「不是這樣。」
周瑜道:「你是做得巧妙。可你逮我入軍營時,不該說那句:『上次你能挺十二個時辰,這次看你能挺多久。』這件事,除了我和眼前這位銅臉仁兄,以及已經失蹤的張氏兄弟外,沒有旁人知道。曹校尉如果不是跟奸人有勾結,如何能知道我曾在囚室受刑十二個時辰一事?」
喬婧道:「其實也沒什麼。當日我離開伏府,有人從後面襲擊並打暈了我。我再醒來時,人便在這裏了。」
喬婧道:「可是這件事對周郎而言,不是小事,周郎保證會儘力做到嗎?」
曹操道:「周瑜,我勸你早些坦白,也少受些皮肉之苦。」
陳琳微微側頭,沉吟半晌,才道:「告訴周君也無妨。舞陽君身份特殊,既是何太后親妹,還是張常侍兒媳,算是外戚和宦官的紐帶。而今她被人殘忍殺死在家中,兇手是周君你,至少證物和證人證詞顯示是這樣。宮城內外,不少人知道何大將軍矚目于周君,是他信任器重之人。在旁人眼中,早將周君看成了何大將軍的心腹,而今你殺了張常侍的兒媳,宦官們會怎麼想?難免會聯想到何大將軍身上。」
周瑜道:「我曾立下重誓,與小喬生生死死都要在一起。大將軍若是強逼,我便當場自殺。我死後,小喬也不會獨活。」
曹操看了史春一眼,不知所措。史春遂道:「袁校尉說我是兇徒,敢問我所犯何罪?」
曹操祖父曹騰原是大宦官,在步廣里有一處豪宅,雖然曹氏勢衰,宅子還在,只是有些破舊了。
午遠道:「那你為什麼適才不當面向何大將軍告發?」
周瑜搖頭道:「沒有證據。但只要何大將軍信任我,這就足夠了。如果何大將軍放我出去,三日之內,我必能找到真兇。」
周瑜本以為生機已現,卻不想仍是如此結局,很是氣憤,道:「我死不足惜,但殺害舞陽君的兇手就此逍遙法外,舞陽君地下有靈,該何等痛惜!何太后愛惜親妹,也不能罔顧事實,濫殺無辜。」
午遠卻道:「不行。奸人在軍營中應該還有內應,周瑜一旦露面,便會被奸人知曉。而且周瑜也不能找自己的朋友幫忙。目下他們留在軍營中,反倒是最好的幌子。」
周瑜忙道:「適才史春一再用小喬要挾我,她人應該就在這裏。」
曹操驚道:「你……你已經知道了?」周瑜點點頭,道:「告訴我,是誰動手殺了舞陽君,也許還有補救的法子。」
袁紹大踏步進來,掃了堂中諸人一眼,先問道:「這家主人史道人呢?」銅臉男子答道:「史道人入山修道去了。」
周瑜道:「那麼袁校尉會很奇怪皇帝為何要取我性命。」喬婧道:「那就讓袁校尉去問史春,看他怎麼回答。」
史春道:「袁校尉說得都不錯,只不過這個人不是我。我只是知道有人要舞陽君死,便充分利用了這一點。」
周瑜搖頭道:「我不會再躲藏。這幾件案子,我一定要查明真相。」又道:「皇帝不會親自殺人,史春也不是下手者,一定另外有人殺了舞陽君,一個能任意進出張府的人。」
周瑜見何進神色有忸怩之意,料想皇帝已將喜歡小喬的心意告知了這位舅舅,便搖頭道:「我要留下來陪小喬。」
蕩滌放情志,何為自結束!
侍從道:「小臣看得真真切切。曹校尉下馬後大力拍門,先有一人開門出來,跟曹校尉簡短說了幾句什麼,然後才引他進去。」
喬婧哭道:「我……我不能說……」
史春登時露出駭異之色,半晌才嘆道:「周君果真不枉此名。」
銅臉男子問道:「還有誰知道你人在這裏?」見周瑜不答,便命道:「帶他去后|庭拷問,他不肯說,就剝光喬婧衣服,吊起來打。」
袁紹道:「張府非等閑之地,別說普通人,就是身懷絕技的江湖遊俠也難以逾越一步。你是唯一進過騰雲樓的人,現場又有你的兵器,令人沒有理由不懷疑你。」嘆了口氣,轉身自去了。
羅韜道:「小臣這就動身。」又道:「不過怕是今日趕不及在夜禁前回城,得明日一早了。」
銅臉男子還想命人先將周瑜帶去后|庭囚禁,周瑜道:「閣下是個明白人,該知道目下已是山窮水盡。史宅已被禁軍重重包圍,這裏不僅是史家宅子,更是史侯府,是當今皇帝的成長之所,莫非閣下真想弄得刀光劍影、四壁塗血嗎?」
曹操勉強問道:「那麼袁校尉說的兇徒是指誰?」
周瑜聞言大為驚訝。他既認為曹操與宦官勾結,得知其人趕赴永和里后,立即猜想曹操是去找大宦官張讓。張讓不但有能力與何進、袁紹做對,而且有強烈殺死兒媳舞陽君何雲的動機——何雲好包男寵,令他丟盡了臉面。不想卻是去了史侯府,一時之間,又想起那晚在大柳樹下邂逅的單衣少年來。
送走羅韜,周瑜見喬婧仍是眉頭緊蹙,憂心忡忡,便安慰道:「不必擔心,不過多費一日而已。」
午遠忙問道:「可有派人跟蹤曹校尉?」侍從道:「有,一直跟進了里坊。」
周瑜道:「那你告訴我實話,是誰想要我死?」史春閉口不答。
周瑜見愛人哭得梨花帶雨,既心痛又憤怒,隨即咬牙切齒地道:「一定是史春對你做了什麼。這個卑鄙小人,虧我還以為他是個有骨氣的男子,我這就去找他。」
史春喘了幾口粗氣,道:「我知道袁校尉是在用激將之法,但我堂堂男子,實不能忍受被人懷疑是淫|婦男寵。實話告訴你們,我沒有殺人,舞陽君不是我殺的。」
陳琳笑了笑,道:「先說正事吧。何大將軍不相信是周瑜君殺人,但目下所有的證物、證人、證詞都指向周君,幾乎可以說是鐵證如山。何大將軍命我來問周君,你可有什麼證據,能證明你未曾殺人?」
曹操一時語塞,否認也不是,承認也不妥。
銅臉男子遂拔出佩劍來,道:「周瑜,我本來不想害你性命,但你既尋到了此處,我不得不動手了。是你自尋死路,怨不得我。」
不久,著名巧匠魯班在門閂基礎上改進創製了木鎖,于木栓內設堂奧機關——在木栓上挖一圓孔,內裝上下兩根圓木柱,只有專制的銅鑰匙才能打開木柱,由此打開木栓。在這之前,鑰匙均為魚形,魯班則將鑰匙改製為Z形,大大提高了保密性,由此開啟鎖具機巧之紀元。
周瑜大吃一驚,道:「為何你也這樣說?你有什麼事瞞著我嗎?」
袁紹道:「笑話,這軍營還有我袁紹不能去的地方嗎?我一定要見見周瑜。」
史春道:「我也挺欣賞你,有情有義,而且確實很聰明。」
周瑜道:「曹校尉以為現下離開就能置身事外嗎?你好好想想,我何以能從軍營出來?」
周瑜道:「你怕被我套話,大可以拒絕回答,就當我自言自語好了。」史春冷笑道:「有趣,有趣得緊。」
周瑜道:「我不去。」喬婧忙道:「還是正事要緊,周郎這就去吧。反九-九-藏-書正日後有的是機會與周郎相處。」
周瑜道:「呀,我倒是忘了這件事。」招手叫過一名軍士,命他尋去關押卞氏之處,將其釋放,送回家中。又在宅中尋了些葯,過去為史春敷上。
袁紹又將目光投向曹操。曹操忙道:「我不知道。我見都沒有見過小喬的面,一切都是史春操辦。」
周瑜道:「那挺好啊,我們彼此欣賞,談話就方便多了。」示意軍士割斷綁縛,扶史春倚牆坐下,好讓他舒服些。
發展到漢代,能工巧匠已經能制溝槽鎖,採用金屬簧片結構,精緻奧妙,七環鎖及三連環鎖均屬此類。七環鎖形狀狹長,共有七個鎖眼。開動它時,必須用七把鑰匙對號插入鎖眼,然後按一定的順序轉動,方可打開。這種鎖聽起來很牢固,但其實沒有三連環鎖精巧。三連環鎖三鎖環環相連,只需要一把鑰匙。不過兩種鎖用途大不相同,前一種多用在箱柜上,后一種則用來聯結物品,但更多的是作為刑事鎖使用,用來鎖禁極為重要的犯人。
午遠忽不顧衛士阻撓,再度衝進囚室,道:「大將軍,臣有一計……」
喬婧忙扯住周瑜衣袖,道:「不要去……周郎也不要再追查這件案子,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
銅臉男子揮手道:「曹校尉,你速速離去,不必再來這裏。」
原來周瑜和喬婧所稱的「他」,便是漢少帝劉辯。喬婧懷疑劉辯是這一切的主謀,也不僅僅因為人在史侯府。她被囚禁時,史春偶爾會進來點上一爐香,然後她便會昏睡過去。有了第一次的經歷后,喬婧有所警覺,在將要昏迷時,用力咬破了舌尖,迫使自己保持清醒。她隱約看到史春捂著鼻子再度進來,封蓋上香爐,又拿鑰匙開了她頸間鎖鏈,這才離去。片刻后,又有一名錦衣少年走近,到榻邊坐下,凝視著她,伸手往她臉上摸來摸去。她本來還想抗拒,但還是抵抗不住藥力,神智逐漸模糊,之後什麼都不知道了。
周瑜正色道:「曹校尉是個聰明人,即便你開始不知情,但你在騰雲樓看到我佩劍時,應該立即反應過來了。所以你毫不遲疑地認定我是兇手,立即趕去南郊逮捕我歸案。」
幾名軍士應了一聲,上前來執周瑜。周瑜退後幾步,隨手拔出身側軍士佩刀,翻轉手腕,橫刀刃于頸中,喝道:「都退下!不然我將血濺當場。」
史春搖了搖頭,道:「這其實並非我本意。」嘆了口氣,道:「我已經說得夠多了。」
曹操道:「那其實不是我的主意,也跟史春無關,我們都是受命……」
袁紹忙道:「不錯,這是兩個重大疑點。」
許攸認為曹操果斷敢為,是能成事之人,又受宋皇后被廢案牽連,被免職還鄉,應該仇視漢靈帝等當權者,遂以舊友身份邀請他加入。曹操認為王芬等人不足以成事,嚴詞拒絕,但也未向朝廷告發。
思為雙飛燕,銜泥巢君屋。
喬婧道:「我有種不好的預感,這件事,怕是不會那麼順利。」周瑜道:「不會的。就算真的不大順利,我也會一直留在這裏陪你。」
羅韜忙道:「也許還有別的法子。這三連環鎖並非陳是所創,他是學自另一位姓丁的工匠,名叫丁丈,是名匠丁緩後人。」
周瑜便描述了一番少年外貌,問道:「會是他嗎?」
史春苦笑道:「我只是那麼說,好威脅你就範。我可不會也不敢動喬家娘子一根毫毛。」
周瑜本來只是有個模糊的念頭,聽了喬婧的回答,方能肯定「他」是誰。只覺得腦子忽然一片空白,人也迷離起來,渾然不知身處何處。怔了好久,才回神來,道:「可傳國玉璽本來就是他的,他為什麼要用脅迫我的法子來尋玉璽?就算怕宦官起疑,也完全可以選派忠直之士秘密進行。或是派史春直接找到我,我不會拒絕的呀。」
他越想越是困惑,然既無朋友可以商議,也無法詢問經過情形到底如何,只是被孤零零地綁在柱子上,忍受著難以名狀的折磨。
袁紹道:「那些人為了要脅周瑜,曾帶小娘子到軍營走了一趟,你可還有印象?」
陳琳道:「這銅臉男子窺測傳國玉璽,明顯有不軌野心,殺了舞陽君,或許是想挑起事端,引發爭鬥……」
但如何從皇帝身上得到鑰匙呢?皇帝絕對不會承認跟綁架事件有關,也不會主動交出鑰匙,得設法在他處理甚至扔掉鑰匙前,將鑰匙偷到手。然對象是皇帝,居住在天下守衛最森嚴的宮禁之中,又如何有可乘之機呢?
原來孫策等人從喬府僕人口中得知周瑜被禁軍逮捕后,便聯同袁蜜連夜趕來軍營,要求見周瑜一面,卻被軍士攔住。袁蜜大吵大鬧不已。袁紹因侄女之故,便勉強放眾人入營,卻不敢違令帶他們去見周瑜,只命軟禁在軍帳中。
喬婧嗔道:「都到了這個時候,周郎竟然還有心思說笑。」又正色道:「我實話告訴周郎,我可以為了你去死,但我更願意你活著。周郎若堅持留在這裏,只有死路一條,當然我也會陪你一起死。」
午遠搖頭道:「如果我是曹操,一定不會這麼做。」
周瑜忙道:「我會在這裏陪著小喬,直到打開鎖鏈為止。」又問道:「怎麼不見午遠午先生?」
袁紹道:「你還敢狡辯!不是你居中策應,這史春如何能帶周瑜出入軍營如履平地?你有意選擇軍營監獄拷問周瑜,還敢妄稱不是針對我?」
午遠忙道:「周君如此坦誠,為我生平僅見。我適才驚異有加,實是因為我與曹操有舊,而今並不方便再見到他。而且昨夜曹操當值宮中,此刻應該還沒有離宮,你我不可能在他家遇到他。」
周瑜見勢不可挽,便道:「既然大將軍已決心殺臣,臣也只能認命。但臣有一個請求,臣死後,請大將軍務必派人繼續追查銅臉男子,營救小喬。」
袁紹其實也知道史春不會是舞陽君男寵,他派人殺死何雲應該是出於政治目的,但見對方心高氣傲,便有意指斥對方與舞陽君有過勾搭。史春明知是計,卻還是受不過激,居然說出了實話。
周瑜道:「小喬身上鎖鏈尚未打開,我反正都會留下來。」又想起一事,忙道:「我朋友孫策他們人還在軍營中嗎,可否請袁校尉派人知會一聲?」
周瑜道:「舞陽君會不會因此跟曹操有了芥蒂,而今曹操重返京師為官,擔心遭到舞陽君報復,便尋機殺了她?」
話音剛落,羅韜便急急闖了進來。原來他出永和里不遠,便遇到一名相識的皇宮工匠,告知他丁丈因忍受不住病痛折磨,早已在十個月前跳河自殺。
何進道:「這些人我都要帶走。來人,全部帶回大將軍府。」等史春等人被押解出去,這才走到周瑜面前,道:「周君,我已派人送你朋友回去南郊喬府,他們正等你去相會,你這就走吧。」
喬婧嘆道:「真想不到,幾日之內,周郎吃了這麼多苦,實在委屈你了。」
周瑜忙問道:「丁氏應該還有其他人會制三連環鎖吧?」
午遠立即自告奮勇道:「我願意與周君一道追尋真兇。」袁紹忙道:「我再挑數名精幹人手,充作二位侍從,從旁協助。」
周瑜道:「你完全明白我的心意?」又問道:「那人又是誰?」
周瑜道:「舞陽君是大宦官張讓的兒媳,因為之前我入宮見過何大將軍一事,宦官會認為我是他這方的人,若是我成了兇手,宦官便會認為是受何大將軍指使?這未免有些兒戲了。」
袁紹平日以寬厚溫淳知名,但對曹操卻始終態度不大好,怒道:「既然逮捕了犯人,又帶來了軍營,就該立即審訊,以防他還有同黨,以及同黨聞訊逃脫。」頓了頓,又道,「如果曹校尉不放心,就跟我一起進去好了。」
曹操冷笑道:「你殺的不是普通人,還想上堂公開審訊?這不是讓何太后和何大將軍丟臉嗎?殺死舞陽君時,你怎麼沒想到這一點?」
喬婧道:「我被關在這裏時,皇帝偷偷進來瞧過。他以為我已昏睡過去,其實我還有意識。不過我想起初他不是為了我而來,只是來向史春查問事情進展,但他看到我后……」呼吸陡然急促了起來。
周瑜道:「敢問陳先生,張府比起這西園軍營如何?」
周瑜道:「等等,你們不能將我綁在這裏秘密審問,至少要上公堂,召齊證人對質。」
一旁曹操忽道:「而今周君已尋回小喬,又如願洗脫了罪名,總該放了卞兒了吧?」
袁紹道:「那麼他們可有對小娘子說過什麼?」
周瑜這才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想不到宮廷政治竟如此錯綜複雜。」
曹操一怔,忽聽到有人拍門叫道:「曹校尉,你人在裏面嗎?勞煩開一下門。」竟是袁紹的聲音。
袁紹道:「兇徒周瑜正關在軍營監獄,還是曹校尉親自將他捉拿來的。不過眼前這個年輕人倒是跟周瑜長得有幾分相像。」
周瑜方便完,又重新被帶回囚室,問道:「敢問閣下高姓大名?」
羅韜道:「會制三連環鎖的人,世上只有陳是一人。倒是七環鎖,丁氏中應該有不少人會制。」
周瑜道:「午先生是暗指曹操是奸雄嗎?」午遠點點頭,似又思及往事,道:「不過……」
好在這次沒有過十二個時辰那麼長,僅過了一個多時辰,便有一名中年文士進來。他看起來甚是溫和,一進來就命人將周瑜從刑柱上解下來,綁縛也去了。周瑜道:「多謝。我想先解個手。」
袁紹卻不相信曹操,道:「曹操確實可以利用許攸之事來整垮我,但他若舉報許攸,一樣會牽出當年他隱瞞不報之事。他知道在這件事上我二人同船而坐,一損俱損,所以才另想辦法。周君被帶去軍營訊問之事,總不是假的,沒有曹操的幫忙,史春一介平民,怎麼可能隨意進出軍營?」
周瑜便重新坐下,柔聲道:「我寧可做個言而無信的小人,也不會就此舍你而去。你告訴我你到底在害怕什麼,我和你共同面對。如果你我仍然無法解決,那麼我們死在一起,也是好的。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你再離開我的視線。」
周瑜道:「是了,這幾起案子,總該有個了結。」又躊躇道:「這其中還有個難處,袁紹袁校尉的堂妹已被內定為皇後人選,我該不該將皇帝喜歡上了你這件事告訴他?」
曹操道:「臣是為校尉君著想,周瑜涉案非輕,之前校尉君又跟他甚為親近,目下犯人尚未錄取口供,袁校尉若是見他,怕是有人說閑話,還是等何大將軍親自派人來審訊為好。」
喬婧道:「無妨。」轉頭看了周瑜一眼,柔情蜜意,款款若現。
喬婧訝然道:「曹操曹校尉也捲入其中了嗎?」搖了搖頭,告道:「我沒見到曹校尉,只見過幾名侍從和那個古銅色臉的男子,好像叫什麼史君,是袁校尉所說的史春嗎?」
曹操聞言大震,隨即緊閉雙唇,轉過頭去。
周瑜奇道:「他一個人去永和里做什麼?」與午遠交換了一下眼色,二人齊聲道:「張府。」
又問道:「周郎上次入宮,見到皇帝了嗎?是不是有得罪他的地方?」
曹操便命人取來一柄帶血的長劍,卻是周瑜的佩劍,當日被那銅臉男子收去,對方一直未曾歸還。
袁紹小心翼翼地問道:「史春和他手下人該如何處置?」
曹操仍有所遲疑,道:「可是……」銅臉男子道:「我已經說過了,曹校尉愛妾之事,我會處置。」語氣漸有嚴厲之意。
然搜遍史宅,亦未找到鑰匙,袁紹只得親自來到后|庭。卻見那密室建在書房書架之後,甚為隱秘。室以巨石壘成,內中有榻有案,還有帷幔,布置得頗為華貴,像是富貴人家的卧室。喬婧坐在榻上,半倚在周瑜懷中。其頸間戴有一副鋥亮的頸鉗,頸鉗一端系以鎖鏈,以鐵汁澆鑄在石牆上。
羅韜搖了搖頭,道:「這鎖是三連環鎖,三鎖鎖扣連環相套,無法撬開,只能用鑰匙,要轉動三下,才能打開。而且這鎖鏈材質並非鐵銅,是一種極為稀少的石鐵,貴重之極,尋常刀劍斬它不斷。」
周瑜大惑不解,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如此,我不是就沒命再為你尋傳國玉璽了嗎?」
周瑜介面道:「我若離開,還有僥倖活命的機會。而小喬你非但沒有性命危險,極可能會隨皇帝入宮為妃,從此榮華富貴,貴不可言。」
周瑜道:「殺人總要有動機,說起來,舞陽君還對我有恩,我為何忽然起意殺她?再說了,我如果用自己的佩劍殺了人,為何還要將佩劍留在現場?」
周瑜奇道:「你知道原因?」
東城高且長,逶迤自相屬。
曹操忙回身問道:「難道是袁紹悄悄放你出來的?」周瑜道:「不僅袁紹袁校尉,連何大將軍也已經懷疑你。」
史春氣怒之下,肩頭創口再度崩裂,又是血流如注。周瑜見狀,忙撕下自己衣襟,為他裹傷。
孫策等人闖來軍營,無非是想見周瑜一面。如果他們始終徘徊于軍營中,就表明周瑜人還在監獄,的確是絕佳的掩護。
周瑜點了點頭,道:「又或者,曹操背後還有主謀,他料想對頭已經懷疑到他身上,所以才有意擄走卞氏。他不敢輕舉妄動,又挂念愛妾安危,不得不立即趕去向主謀請示。」
周瑜道:「你騙得了袁校尉,騙不過我。剛才我說史春是史道人之侄、你人在史侯府時,你眼睛張得老大,顯是意外之極,而那句『原來是這樣』,亦是飽含深意,好像是你終於想明白了困惑已久的問題。還有你回答還有沒有別人進來過這裏時,你停頓了一下,表明你在思考要如何回答,read.99csw•com所以後面那句『沒有了』明顯是謊話。」又懇切地道:「小喬,從第一次見面,我便傾心於你。到如今,你還不明白我的心意嗎?我可以為了你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如此,便只剩下了最後一個法子,那就是向錦衣少年索取鑰匙,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事。至於他的身份,喬婧想都不敢多想,只想保住情郎性命,所以才一再催促他儘快離開京師。然周瑜一番話又深深打動了她,她遂遲疑告知情郎她懷疑皇帝涉入了其中,只是不敢提錦衣少年到過密室之事。
史道人是何太后心腹,更于當今皇帝有撫育之恩,袁紹料想何進也是忌憚史氏身份,預備先入宮向何太后請示,忙問道:「大將軍趕去宮中了嗎?」心腹道:「臣不知。」
周瑜料想派人去追陳是回來洛陽並不現實,還是得設法從史春口中探明鑰匙下落,遂讓羅韜先回去,且不要張揚此事。
周瑜道:「小喬人在密室,鎖鏈未開,我不能走。」
周瑜搖頭道:「我沒有行兇殺人,而且之前我根本沒有機會講出經過。」
周瑜道:「但曹校尉不會不知道我佩劍原本在史春手中吧?」曹操道:「那個……我確實不知道。」
曹操道:「這是你的佩劍吧?上面刻有一個『周』字。」
袁紹道:「應該是一個能從三方爭鬥中得利的人……」忽見派去大將軍府的心腹進來,忙迎上去問道:「為何去了這麼久?大將軍有何示下?」
史春見周瑜神情閃動,顯然還在思考真相到底如何,便道:「周君,你聽我一句,即刻離開這裏,離開京城,最好現下就走。」
周瑜疑心大起,問道:「我已經找到了你,打開鎖鏈雖然麻煩些,也是有法可想,為何還說『他日我若能脫身』?小喬,你告訴我,你到底有什麼難言之隱?你是不是受人脅迫,服下了毒藥之類?」
羅韜又道:「小臣曾聽陳是說過,三連環鎖太過機巧,丁氏除了丁丈一人,沒有其他人學會。丁丈怕制鎖之法失傳,所以才傳給了陳是。」
曹操不知該如何對答,只好漫應道:「袁校尉又如何來了這裏?」
袁紹道:「也許針對的不是周君,而是何大將軍。這某甲,是成心要挑起何大將軍與那些人相鬥。」朝西邊皇宮方向指了指。又道:「某甲應該也知道史春正脅迫周君尋找傳國玉璽,但在他看來,挑起朝中爭鬥比尋找玉璽更為重要,足見其人計謀之深遠了。」說著說著,竟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
周瑜嘆道:「我自認為人還算不錯,不想來京師一月余,竟結下了如此厲害的仇家,非要置我于死地。」
周瑜道:「這正是關竅之處。」
周瑜忙問道:「羅叔所說的丁丈,而今也在皇宮中當差嗎?」
周瑜忙道:「沒有的事,我根本沒有殺人。」
午遠問道:「除了畫像之外,周君手上可還有什麼線索,所以才如此有把握?」
曹操道:「鐵證如山,人人都認定周君是兇手,我也是循章辦事。」
喬婧忙問道:「年紀倒是跟那個『他』相仿。少年長什麼模樣?」
曹操這才醒過神來,走到周瑜面前問道:「是你派人擄走我小妾卞兒嗎?她人在哪裡?」
袁紹一時憶起無限往事來,嘆了口氣,遂又問史春道:「你又為什麼要殺死舞陽君?」史春不答,只不斷冷笑。
周瑜便說了未找到鎖鏈鑰匙,卻不敢說喬婧見到皇帝索走了鑰匙,以免令她遭禍。
袁紹笑道:「我袁紹也算是見過大場面的人,沒有什麼能讓我吃驚的事。」
周瑜料想銅臉男子或是背後主謀必在其間,說不定小喬也關押在那裡,一時按捺不住,連馬也舍了,朝史侯府奔跑過去。
周瑜愕然道:「不是說好生生死死都在一起的嗎?」
曹操很是得意,命人將對話記錄下來,作為訊問結果飛送大將軍府。
當時的門閂,是在門扇內兩側各釘上一根中空木條,合上門扇后,將一根長木兩端分置於兩木條中空之處,如此門便被橫木擋住,門外之人無法進來,橫木因之被稱為木栓。
喬婧聞言忙道:「我府中下人羅韜亦擅機巧,不妨叫他一試。」
史春不無嘲諷地道:「周君到底還是有想不通之事。」言外之意,等於承認是他殺死了舞陽君何雲。如此,便算是為周瑜洗脫罪名了。
喬婧道:「我想他喜歡上了我,所以……他臨走時,找史春要走了鎖鏈的鑰匙。」
羅韜道:「原先是。兩年前丁丈因年紀已大,又時常患病,朝廷就讓他回鄉去了。」周瑜道:「那麼得到長安去尋他了。」
周瑜、午遠均未走開,只躲在遠處暗中觀察。
陳琳道:「那好,就請周君將經過情形敘述一遍,書吏會如實記錄下來。」
周瑜不解地道:「這是何故?小喬是我要娶的女子,我怎可拋下她獨自離去?」
等了一會兒,始終不覺長劍砍下,忽聽到金刃滑動之聲,轉頭看去,何進竟已收劍入鞘。
音響一何悲!弦急知柱促。
周瑜心念一動,問道:「莫非午先生認為奸人在張府中也有內應?」
午遠還不大相信,追問道:「你可看清楚了,果真是史侯府嗎?」
何進道:「可能正如陳琳所言,這件事,是要挑起我和宦官相鬥。而今太后也對我不滿,我實不便再出面。我放你出去,三日之內,你交出真兇給我。如若不能,我仍然要砍下你的人頭,向太后賠罪。」
袁紹問道:「你是誰?」銅臉男子道:「我是史道人的侄子史春。」
原來丁氏最著名的鎖具是七環鎖及三連環鎖。中國鎖具歷史悠久,又有「牡」「閉」「鑰」「鏈」「鈐」等多種稱呼。早期多為竹、木結構,起源於門閂。春秋戰國時期,秦穆公以五張羊皮從楚國贖回百里奚,用之為相,秦國由此大治,成為可與晉國、楚國爭高低的強國,為日後秦國兼并六國、統一中國奠定了基礎。某日,百里奚在家中宴飲,有婦人在堂下撫琴歌道:「百里奚,五羊皮,憶別時,享伏雌,炊扊扅,今日富貴忘我為。」扊扅即門閂。百里奚貧窮時,家裡一度連燒火的柴禾都沒有,只好讓妻子用門閂為柴。聽到歌聲,百里奚立即認出婦人便是故妻,夫妻由此團聚,傳為佳話。
想到喬婧生死未卜,而自己也即將身首異處,再也不能與她相見,不由得滿心凄涼,幾乎就要落下淚來。轉念又想到世事多艱,自己出身富貴,已比艱難謀生的尋常小民好了不知多少倍,遂收斂淚意,勉強露出笑容。心道:「此生能結識孫策、小喬,也算無悔了。」
周瑜道:「我明白了,皇家不允許工匠在器物上刻留姓名,但人總有留名的願望,所以工匠總是會暗中想些辦法。」又問道:「你與陳是是朋友,熟悉他的手法,當真打不開這鎖嗎?」
袁紹搖頭道:「沒有。」將周瑜拉出堂外,道:「這可有點奇怪,完全不像何大將軍作風。」
喬婧道:「那好,我要周郎離開這裏,立即與孫策會合,動身返回江東去。」
周瑜愈發疑惑。剛好軍士引著喬府下人羅韜進來,周瑜大喜過望,忙帶著羅韜來到后|庭密室,讓他設法打開喬婧頸間鎖鏈。
周瑜便走到曹操面前,問道:「關於舞陽君被殺一事,曹校尉知道多少?」
喬婧柔聲道:「不要再想鑰匙的事,我已經毫不在意了。就算我人永遠地被鎖在這裏,我的心也會跟在周郎身邊。而今我只希望周郎好好活下去。」見情郎流露出困惑之色,便解釋道,「史春知道周郎關愛小喬,才擄了我做人質。皇帝應該也知道這一點,他既然喜歡上了我,當然要……要……」
史春大叫道:「曹操,當日你立過重誓,要忠心於主,永不背叛,無論出現任何後果,都會自己一力承擔。你怎能違背誓言?」
周瑜道:「啊,你便是大名士陳琳陳孔璋?我在江東,亦久聞你的大名。」
陳琳訝然問道:「周君知道真兇是誰?」
周瑜開始尚不明究竟,他頭上套了黑布,口中亦塞有麻核,無法出聲詢問。臨進軍營的一剎那,才驀然恍然大悟——
周瑜道:「無妨,我們就等在這裏。」又笑道:「總比去江東追回陳是要快多了。」
周瑜道:「是,多謝大將軍。」
銅臉男子素來鎮定,此刻卻如見鬼魅,道:「你……你不是被關在監獄中嗎?」一邊說著,一邊朝堂內看了一眼。
袁紹道:「我聽說曹校尉愛子患了重病,要送回家鄉請神醫華佗診治,原來患病只是個借口,你真正擔心的是史春所說的『後果』。只是曹校尉既敢窺測傳國玉璽,犯下謀逆大罪,難逃株連九族之罪,你愛子即便回到家鄉,也一樣難逃性命。只怕是你一番精心安排,全是白費工夫。」
周瑜起初不明所以,待看到牆上的滑板時,這才恍然大悟,隔壁一定還有旁人在聽審。
周瑜道:「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陳先生是當世高人,也許能明白其中奧妙。」
不一會兒,袁紹和陳琳魚貫而進,齊聲道:「這是個好主意。」
周瑜道:「但是有一件事,跟史侯府有關。」大致說了曾在伏府附近大柳樹下邂逅一名史府少年。
袁紹道:「周君覺得兒戲,宦官們卻不會這麼想。」左右望了一眼,又壓低聲音道:「之前在軍營時我沒敢說,何大將軍除了與宦官不睦外,與何太后以及舞陽君及車騎將軍也有矛盾。那三位是同產,而何大將軍只是異母兄,隔了一層不說,他們還認為何大將軍能有今日地位,完全是沾了何太后的光,因而言談舉止常有不尊不敬之處,甚至當著外人的面也是如此。何大將軍雖然不說,但我看得出來,他也一肚子火。而今舞陽君被殺,兇手是你周瑜,又與何大將軍有些干係,就算何太后相信何大將軍不是主謀,但你想他們兄妹還會和睦嗎?怕是連表面的姿態都做不到了。」
袁紹道:「史春,好名字。我竟是不知史道人還有個侄子。」
周瑜慨然道:「不必管他。就讓那個『他』來找我好了。就算要死,我也要問個清楚明白,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事,他為什麼一定要我死。」頓了頓,又道:「我還以為是我當晚說了那些話呢。」
周瑜道:「那麼史君認為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袁紹又掃了一眼曹操,意味深長地問道:「曹校尉,你怎麼也在這裏?」
周瑜想想也覺得有理,又問道:「外面情形如何了?」
曹操忙道:「袁校尉……二郎,請你務必相信我,我決計沒有做出背叛朝廷的事,我只是……」
周瑜大喜過望,道:「太好了,就勞煩羅叔走一趟,請丁丈入城。」
聽到袁紹進來,喬婧慌忙坐直身子。周瑜也站起身來,問道:「可有尋到鑰匙?」袁紹搖了搖頭,告道:「我已派人去尋能工巧匠,應該有法子能打開鎖。」
周瑜卻尚未會意,問道:「皇帝看到你后怎麼了?」
周瑜道:「不對,你看到兇器正是我周瑜的佩劍時,便明白是怎麼回事了。那個要你協助史春追尋傳國玉璽的人,才是這起凶殺案的主謀。」
周瑜道:「開鎖之後呢,大將軍要如何處置小喬?」
陳琳一怔,隨即答道:「西園駐有八部校尉,每部五千人,總共超過四萬禁軍。張常侍勢力再大,也不及西園一毛。」
周瑜道:「不,小喬只見過史春和他的侍從,沒見過其他人,這是我自己推測的。校尉君想想看,史春只是史道人的侄子,眼下鬧出了這麼大的事,他還是殺死舞陽君的嫌兇,至少也是幫凶,別說他只是普通人,就是王侯將相,也會被立即下獄拷問,好及時追索真兇。但袁校尉向上稟告后,何大將軍只說在這裏候命,但這命令又久久不至,這不是很蹊蹺嗎?」
周瑜正色道:「之前我被陷害,你應該料想不到何大將軍會放我出來,而且我很快通過曹操追查到你的藏身之處。」
袁紹已得周瑜提醒,立時猜到何進已知曹操只是替皇帝辦事,忙命軍士解開曹操綁縛。曹操也頗意外,不知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只退在一旁,不敢隨意開言。
陳琳道:「並非同產親妹,只是同父而已。周君大概不知道,何大將軍厭惡宦官,但何太后和舞陽君,還有車騎將軍何苗,他們三位同產,都是親近宦官的。除了因為舞陽君是宦官兒媳外,何太后當年得保皇后之位,也是全賴宦官之力。」頓了頓又道:「這銅臉男子一定熟知宮廷秘事,也許他的主人就是宮廷中人,竟能想到以殺死舞陽君來挑起爭鬥。目下宮中炸了鍋,張讓張常侍哭著請求何太后將周君碎屍萬段,何太后也有此意,若非何大將軍一再力諫,怕是周君早不能活著站在這裏了。」
但這隻是正常人的反應,若曹操果真如周瑜所疑,捲入小喬一案,所謂以喬府名義邀請卞氏,就顯得別有深意了。那等於是說——我已經知道你曹操擄走了喬婧,而今我也擄走你愛妾,一報還一報。
袁紹笑道:「不瞞曹校尉,何大將軍派我到中常侍張府撫慰家人,順便將審訊兇手的結果相告。不想途中有人趕來舉報,說是見到有兇徒溜進了史侯府,我遂立即率軍趕來了這裏。」
再問史春,卻始終一言不發,不肯交代鑰匙下落。袁紹因史道人對當今皇帝有撫育之恩,不敢隨意對史春動刑,便命道:「四處找找,鑰匙一定在宅子里。」亦不知該如何處置曹操、史春等人,便派人趕去稟報大將軍何進,請他示下。
周瑜道:「袁校尉,你我雖無深交,但你一直信任我。這次我能逃脫大難,你也算幫了大忙。有一件事,我要告訴read.99csw.com你,希望你不要太過吃驚。」
眾人大為愕然。何進沉聲道:「周君這是做什麼?」
喬婧本來頗為鎮定,聞言也慌張起來,問道:「那要怎麼辦?沒有鑰匙,我就要終身被鎖在這裏嗎?」
袁紹大踏步進來,命人取下周瑜身上黑布、麻核,徑直問道:「周瑜,我問你,是你殺了舞陽君嗎?」
曹操怔了許久才道:「周君竟有這樣的心胸和見識。好,我實話告訴你,我確實是因為看到你的佩劍才反應過來,但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要殺舞陽君,又為什麼要嫁禍你,還有到底是誰動的手,我全不知情。我所奉之命只是一切聽從史春調遣,他才是首腦人物。」
午遠道:「只要能查到真相,手段激烈些也無妨。」
二人相視一笑,緊緊相擁在一起。既已決定同生共死,便再無畏懼。
周瑜走到史春面前道:「閣下當真是條好漢,佩服!如此愈發顯得你背後有個大主謀了,你死了,便可以將所有的事扛下來,你背後的主謀也能安然無恙了。」
銅臉男子似有所動,轉頭凝視周瑜。周瑜大聲道:「我決計不會助紂為虐,幫助你等亂臣賊子尋找傳國玉璽。」
曹操聞言,便閉口不言。
出來軍營時,天光新亮,晨鼓已響,竟是一夜過去了。到了大將軍府附近,周瑜等人才離開隊伍,尋了一個隱蔽地方,換上事先準備好的便服。
他只是隨口一說,袁紹居然點頭道:「那倒也有可能。皇帝既不喜歡舞陽君,當然也不喜歡跟她來往的男子。哦,我不是說周君跟舞陽君怎樣,而是舞陽君當街從曹操手中救走了周君,全城人都在瘋傳,想必皇帝也知道了。」
中國鎖具歷史悠久,早期多為竹、木結構,起源於門閂。著名巧匠魯班在門閂基礎上改進創製了木鎖,于木栓內設堂奧機關——在木栓上挖一圓孔,內裝上下兩根圓木柱,只有專制的銅鑰匙才能打開木柱,由此打開木栓。在這之前,鑰匙均為魚形,魯班則將鑰匙改製為Z形,大大提高了保密性,由此開啟了鎖具機巧之紀元。
喬婧笑道:「我一點也不埋怨,相反我還很欣慰,若非如此,我怎能知道周郎對我的心意?」
周瑜忽然笑道,「我是不是應該覺得很榮幸,我竟比傳國玉璽還重要。本來是受命尋找玉璽的人,卻因為小喬而被皇帝嫉妒,連玉璽也不管了,只一心要取我性命。」
曹操道:「如此,臣便無話可說了。」
周瑜被曹操逮捕后,並沒有送去洛陽縣或是河南尹,或是司隸校尉府,而是徑直帶到了西園軍營。此時夜色已濃,曹操也沒有立即審問周瑜,只下令將他綁在囚室的刑柱上,便率人離去。
喬婧想了想,告道:「之前我不能肯定對方是誰,所以不敢告訴周郎,目下既然確認皇帝牽涉其中,我大概能知道他為什麼針對周郎。」
袁紹又問道:「除了史春和他的侍從,再沒有別人來過這裏嗎?」喬婧猶豫了一下,答道:「沒有了。」
周瑜道:「我其實不了解曹操為人,只是感覺他一個禁軍校尉,怎麼可能跟袁氏甚至何大將軍做對?」
史春道:「我確實是這麼打算的。我沒有鑰匙,一樣打不開鎖鏈,無法帶走喬家娘子。」
不想喬府僕人羅韜趕到,告知鎖是三連環鎖,為皇宮第一能工巧匠陳是所制,除了鑰匙之外,怕是別無他法打開。雖然羅韜稱前工匠丁丈也許會有法子,但隨後又回來告知丁氏已因病痛而跳河自殺。
午遠忙召過侍從,命道:「你速回軍營,將經過稟報袁校尉,請他派人來接應。」這才去追趕周瑜。
周瑜搖頭道:「你只是受命於人,並非有意針對我。」忽然手上加勁,用力按住傷口。史春驟然吃痛,忍不住呼叫出聲。
周瑜忙道:「你若實在不願意講就算了。適才我一直未曾問及,就是怕觸動你的傷心回憶。」他自找到小喬,便擁她入懷,一直抱緊她,溫言撫慰,絲毫不提旁事。
曹操大為窘困,道:「我……」
袁紹道:「好,我這就派人去喬府接羅韜過來。還請小娘子暫時委屈一下。」
周瑜又道:「而今眾人皆懷疑曹校尉勾結宦官,圖謀不軌。虧你年輕時做了那麼多事,口口聲聲宣稱要跟宦官一刀兩斷。」
但疑問隨之而至——銅臉男子既說「驚喜不日即到」,表明他已知道官府一定會立即找上周瑜,那麼追查傳國玉璽一事又該如何進行?還是說,銅臉男子只是要讓周瑜吃點苦頭,比如像他現下這般再度被綁在刑柱上,而之後周瑜自有辦法證明自己無罪?
忽有軍士進來,躬身道:「袁校尉請周君出去議事。」
周瑜驀然醒悟,道:「所以何大將軍目下處於兩難境地,他明明相信我沒有殺人,卻不得不屈從於壓力,要將我正法,以正視聽。」
周瑜亦覺有理,躊躇道:「但奸人身份非同小可,憑我一人之力……」
周瑜聞言大為意外,忙問道:「是誰要舞陽君死?」史春道:「我不能說。總之舞陽君這件事,跟我毫無關係。」
忽有一人進來道:「這個人,何大將軍和袁校尉都不認得,算什麼手眼通天。」卻是袁紹幕僚午遠到了。
袁紹便命人搜史春身上,卻未曾找到鑰匙,忙問道:「鑰匙呢?」史春道:「不在我這裏。」
何進道:「這就是你最後的遺願嗎?喬婧是喬公孫女,我一定會儘力營救。」
周瑜遂道:「我猜史君背後主謀在得知傳國玉璽失蹤一事後,便起了歹意,試圖據為己有。在史君挾持我之前,你我未曾謀面,你肯定不會知道我和小喬的事,一定是有人告訴了你,有意或是無心。而這個人,應該跟小喬十分親密。既跟小喬親近,又跟史君相識,想來想去,只能是伏壽,對不對?」
史春冷笑道:「我告訴你實話,你反而不信,我也沒有好說的。若以為鬆開綁繩就能讓我領你的情,那可就大錯特錯了。就算你救過我性命,該怎樣,我還是會怎樣。」
曹操勸道:「事已至此,史君何不實言相告?這周瑜是個再聰明不過的人,一定會理解你我之難處。而且他的本領,史君也親眼見識到了,不過隨口一句話,便令他追查到這裏。若能藉助他繼續尋找傳國玉璽,一定事半功倍。」
周瑜道:「不是。臣只是剛好到張府拜訪舞陽君……」本想說袁蜜可以做證,轉念想到死者何雲非等閑之輩,既是大宦官張讓兒媳,又是何太后及何大將軍之妹,此案不知道會發展成什麼樣,還是盡量少牽涉旁人為妙,遂吞下後面的話,續道:「我辭出時,舞陽君人還好好的,張府婢女可以做證。」
喬婧道:「這個……」似有所遲疑。
羅韜道:「上面刻有陳是的獨門花記。周君請看,這鎖孔的花紋,表面只是個裝飾,其實是個異體的『陳』字。」
馳情整巾帶,沉吟聊躑躅。
史春道:「我言盡於此。無論周君再問什麼,我都不會再說一個字。」果真就此緘默。
曹府下人聞聲而出,卻是手足無措,全府登時亂成一團麻。
周瑜道:「這裡是史侯府啊,雖然史道人對當今皇帝有撫養之恩,但他人並不在,只有他侄子……」忽然會意過來,「啊」了一聲,道:「難道你是說……是……」
周瑜「啊」了一聲,介面道:「要下手剷除情敵!難怪之前史春明明有脅迫我尋找玉璽的計劃,隨即便將舞陽君之死栽贓到我頭上,原來是皇帝改變了主意。」
周瑜道:「史春,就是那個綁架你的銅臉男子,史道人的侄子。剛才他也讓我儘快離開洛陽,卻不肯說明原因。」
周瑜道:「張奉嫌疑最大,既有惱恨妻子不忠進而將其殺死的動機,也極可能誤以為我是舞陽君什麼人,剛好他也需要一個替罪羊,所以趁機嫁禍於我,要將我一併剷除。」頓了頓,又道:「而且只有張奉,才能悄無聲息地進出騰雲樓,而不為人覺察。」
袁紹道:「舞陽君可不是普通婦人,非但貌美,而且地位顯赫。」一再暗指史春是何雲男寵,是因為嫉恨何雲喜歡周瑜才氣憤殺人,而且有意嫁禍給周瑜,行一箭雙鵰之計。又道:「如果不是恨極周瑜,又如何解釋你明明費盡心機逼迫他尋找傳國玉璽,轉身就栽贓令他身陷囹圄、險些丟掉性命呢?」
羅韜道:「道理是一樣的,那五輪扇也是小臣根據傳說中的七輪扇摸索出來的。但當年丁緩所造七輪扇早已毀去,此後再無人能制出七輪扇,丁丈也不能。」
史春露出古怪之極的神色來,注視周瑜好半晌,這才壓低聲音道:「多謝你為我治傷,我便告訴你一句實話,之前陷害你,是有人想要你死。而且你目下危機未解,仍然會遭遇極大的危險。」
何進便道:「那好,就依此計行事。我會回稟太后,說此案仍有疑點,需再行審訊,但周瑜人已受刑昏死,只能再等幾日了。袁校尉,你調派心腹人手封鎖監獄,除了我本人,任何人不得入內。」又森然道:「這件事,只有我們五人知道,如果走漏風聲,諸位該知道後果如何。」
周瑜道:「是長安巧工丁緩嗎?我在江南聽人提過他的名字,他曾造出許多機巧奇物。」
周瑜聞言大喜,忙道:「那好,這就請袁校尉帶我去見他們。」
喬婧道:「當今皇帝長在民間,性情自然跟前代皇帝大有區別。」忽站起身來,道:「我得去找伏壽,請她出面斡旋。只有這樣,周郎才有活命機會。」走出幾步,便被鎖鏈扯住。她脖頸被勒,當即痛呼出聲。
周瑜道:「奉命行事,奉誰的命令?我竟不知曹校尉的上司除了袁紹袁校尉、何進何大將軍外,還有宦官。」
喬婧搖頭道:「來不及的。」周瑜道:「怎麼會來不及?頂多多耗費些時日罷了。你放心,我會一直在這裏陪伴你。」
到了曹宅附近,周瑜命侍從以喬府名義誆騙曹操愛妾卞氏出來。卞氏聽說喬媖邀請自己急赴喬府,信以為真,告知侍從道:「我曾聽夫君說起小喬遭人綁架,喬府與夫君有故,我還正想要去喬府安撫大喬呢。」又見天色尚早,遲疑道:「我夫君受過喬府大恩,而今他在皇宮當值未歸,應該很快就會回來,不如等我稟報過他后,再與他一道趕赴喬府。」
袁紹慢悠悠地道:「我倒是有個推測,適才曹校尉所述說的他所認為的周瑜的殺人動機,大致也可以套用在史春身上。史春雖然生就一張古銅色臉,卻也是個英武的美男子。史侯府與張府都在永和里,相距不遠,或許舞陽君看上了史春,收作了男寵。不想近來舞陽君與周瑜來往頻繁,史春誤以為周瑜是舞陽君的新歡,心起嫉妒,找舞陽君理論,二人話不投機,史春一怒之下,便殺了舞陽君泄憤。」
羅韜大致一看,便告道:「這鎖鏈是陳是所制,又精巧又牢固,小臣打不開。」
喬婧這次倒是沒有驚慌,甚至也無沮喪之色,招手讓情郎坐到自己身邊,道:「周郎,你對我的情意,我已盡知。如果我求你一件事,你會答應我嗎?」
喬婧「啊」了一聲,道:「原來是這樣。」
雖然史春和錦衣少年均未有泄露身份之言行,但喬婧跟錦衣少年近距離接觸過,隱約感到對方服飾華貴異常,定是出於顯宦之家。之前她不知人在史侯府,只以為是某位京師權貴之子見到自己美貌,所以將自己擄掠囚禁在密室中,當作玩物取樂。待到周瑜尋來,之後又告知身在史侯府時,她已恍然有所覺察,懷疑那錦衣少年便是當今漢少帝劉辯,只是深有顧忌,一時不敢告訴周瑜。只盼能有法子打開鎖鏈,儘快離開這個夢魘之地。
又有幾名侍從從內室搶出,持刀制住周瑜,將他拖來堂中跪下。
史春面露驚奇之色,道:「周君如何會這樣想?」
周瑜恍然大悟,失聲道:「原來是皇帝本人帶走了鑰匙,難怪這件事這麼怪異。」
史春冷然道:「什麼猜謎遊戲,你只是想套我的話。從一開始我就說過,你有什麼詭計,都瞞不過我。」
命人重新以麻核塞入周瑜之口,防他害怕受不住刑罰而先行咬舌自殺。又命守衛將木桎抬高數寸,好讓犯人更加痛苦,笑道:「上次你能挺十二個時辰,這次看你能挺多久。」幸災樂禍地嘲笑了一番,又命道:「沒有何大將軍手令,任何人不得再進這間囚室。」這才揚長而去。
原來袁紹幕僚午遠本名許攸,字子遠,午遠只是他的化名。許攸年輕時與袁紹、曹操交好,后袁紹、曹操步入仕途,許攸則繼續遊盪於四海,幫人出謀劃策。幾年前漢靈帝在位,許攸認為皇帝無道,信用宦官,才會導致天下大亂,遂與冀州刺史王芬、沛國周旌等聯結豪傑,意欲趁漢靈帝回河間省親之際發動政變,先誅殺黃門、中常侍,再廢黜漢靈帝,改立皇室合肥侯為帝。
另一處更大的疑問是,張府戒備森嚴,騰雲樓處於腹心之地,銅臉男子又是如何在不驚動旁人的情況下,悄無聲息地殺了何雲?之前何雲驟然露出警覺之色,隨即將周瑜送走,是不是覺察到簾外有人,而那人正是兇手?
袁紹長舒一口氣,又轉頭問曹操道:「當日是你逮捕了周瑜,還迫不及待地指認他是兇手。殺死舞陽君這件事,你應該也有份吧?」
周瑜見愛人神傷,便連使眼色,示意袁紹不要再問。
周瑜道:「不錯,我敢肯定曹操一定牽涉其中。」
袁紹道:「人是拿了,可你也知道史侯府不是普通場所,我還在等何大將軍示下。」又轉問喬婧道:「當日小娘子是如何被奸人擄走的?」
周瑜道:「你是這裏的看守,卻將鎖鏈鑰匙給了旁人。誰會相信這樣的說辭?之前我闖進這裏,你已有撤離之意,難道你打算就此率手下離開,而將小喬一個人留在密室嗎?」
史春道:「何雲包養男寵已非一日,張奉又身有殘疾,不能行人道,夫婦二人素來各過各的。」
喬婧道:「何大將軍大概猜到傳國玉璽失蹤跟宮中宦官不無關係,但因新皇帝登基不久,而今又因剷除董氏一事而遭朝野非議,不敢再輕易得罪宦官,所以放棄了追尋傳國玉璽。那個『他』,聽說后大概心有不甘,又聽說何大將軍曾託付周郎尋覓傳國玉璽,料想周郎才智過人,所以想出了脅迫你的主意。」
史春低聲道:「多謝。」周瑜道:「真想感謝我的話,就把密室鎖鏈的鑰匙交出來。」
喬婧搖了搖頭,道:「我從未見過他,但那少年似乎很像是伏壽口中的人,莫非真的就是他?」
當時正好北方有赤氣,東西竟天,太史上言「當有陰謀,不宜北行」,漢靈帝遂取消了河間省親計劃,並召冀州刺史王芬入朝。王芬擔心陰謀敗露,畏罪自殺,許攸等人則逃亡,后投在袁紹門下。袁紹以養士著名,也不嫌棄許攸亡命之徒身份,令其改名換姓,收為心腹幕僚,極少露面。只是料不到曹操早已識穿許攸,且一直read.99csw.com沒有說破。
燕趙多佳人,美者顏如玉。
周瑜忙道:「史君就是史春,是史道人的侄子,而今你人在史侯府。」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忽聽到外面有人爭吵,竟是袁紹和曹操的聲音。
史春冷冷道:「袁校尉地位顯赫,如何能知道我這等山野草民的名字。」
周瑜道:「不過什麼?」午遠道:「沒什麼。周君,你懷疑曹操背後另有主謀,可有憑據?」
周瑜柔聲道:「你才是受委屈的那個人,被鎖在這處不見天日的密室中,而且全是因為我才會如此。」
袁紹道:「是很奇怪。若是皇帝親自下了詔令,倒確實可以令曹操俯首。難怪他一再聲稱只是奉命行事,從來沒有背叛過朝廷。但皇帝為何要殺舞陽君,再嫁禍給周君你呢?前一件事,尚能勉強說通,舞陽君風流|淫|盪,好養男寵,令皇室丟了顏面,用行刺暗殺手段予以剷除,雙方都有面子。但后一件,我可就實在想不通了。」
喬婧忙道:「當然不要,對誰也不要提,我不想再有人知道,只希望這件事快快過去,我好早些忘記了它。」
何進道:「小喬是重要證人,我自有處置。」
文士忍不住微笑起來,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他又覺得失態,忙咳嗽一聲,正正姿態,命守衛帶周瑜出去解手。
曹府車夫這才反應過來,大叫道:「搶人啦!搶人啦!」
袁紹又道:「周君能將這等事及時告知,足見對我信任之極,我深為感激。周君目下處境微妙,你不如暫時離開這裏,先找個地方躲起來。如果查明不是皇帝有意找你麻煩,你再出來不遲。」
周瑜道:「那麼小喬是選擇活,還是死?我的決定全在你。」
二人閑話一回,喬婧問及這幾日所發生之事,周瑜便將原委經過細細述說了一遍。
史春大怒道:「胡說八道,我向來不住在京師,如何能與舞陽君相識?況且我大好男兒,怎會拜倒在那淫盪|婦人裙下?」
袁紹道:「周君離開軍營后不久,何大將軍便派人來將你朋友接走了,包括大喬在內,只留下蜜兒一人。」
又有人大步進來,卻是大將軍何進到了。他面色極為難看,也不多言,揮手命陳琳、午遠退出,手撫劍柄,森然道:「剛才的話,我在隔壁都聽到了。但無論怎樣,太后命我務必帶著你的首級去見她。周瑜,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何進大踏步進來,環視了一眼,先指著曹操命道:「放了曹校尉。」
周瑜憤然道:「你害得我背負殺人罪名,還說什麼不想害我性命。」
喬婧道:「周郎在明,對方在暗,甚至連他的身份都不知道。他既能號令曹操和史春這樣的人,一定大有來頭,就算知道了他是誰,周郎也萬萬不是他的對手。希望周郎言而有信,這就與孫策一道離開洛陽。他日我若能脫身,自會尋去江東與周郎相會,不負今日之約。若是一年內不見我來,便請周郎將小喬忘了吧。」說到後來,已是淚如雨下。
周瑜道:「原來史君還知道喊痛,我還以為你內外都是鐵石做的。」又道:「我確實惱恨你對小喬下手,而且幾次想要對她動刑,以污她清白來要挾我。」
周瑜便從懷中掏出銅臉男子畫像,道:「這個人,即使不是兇手,也必與兇手有關。」
喬婧感泣不已,半晌才道:「我是怕周郎根本無力與對頭相抗,周郎忘了這是什麼地方嗎?」
侍從將周瑜拉起來,欲帶去后|庭拷問。周瑜始終不聞外面午遠動靜,很是困惑,忙高聲叫道:「快些進來,小喬就在這裏。目下證據確鑿,他們再也無法抵賴了。」
周瑜先是一怔,隨即問道:「殺人是極重的罪名,更何況是連殺二人。曹校尉一再指認是我殺人,可有憑據?」
晨風懷苦心,蟋蟀傷局促。
周瑜驚道:「難道這是宮中之物?」轉念想到這裡是當今皇帝的成長之所,有宮中之物也不足為奇,只是覺得略有些詭異。
迴風動地起,秋草萋已綠。
袁紹、曹操及諸軍士仍然在場,聞言一齊望向周瑜。周瑜面色一紅,忙道:「史君和你背後的主謀綁架小喬的動機,已是不言自明。你利用我來尋找傳國玉璽,一來你背後的主謀認為我有這個能力——事實上我自己也不知道是否能找到傳國玉璽,二來即使事敗,也不會暴露你背後的主謀。這一點我早已想通,但我不明白的是,為什麼你會忽然殺死舞陽君呢?如果僅僅是為了嫁禍我,我人在監獄或是刑場,又怎能替你尋找傳國玉璽?這不是與你最初的計劃相悖嗎?」
銅臉男子道:「我自會辦到。」又指著周瑜道:「但這個人,我可不能擔保。」
曹操料不到袁紹也對當年之事一清二楚,只好訕笑了兩聲,道:「適才周瑜說午遠人就在門外,他是怕被我認出,才一直不肯現身的吧?」袁紹道:「不錯。」
周瑜道:「要是陳是還在洛陽就好了,他一定有法子開鎖。」
周瑜卻不肯就此放過他,又轉到他正面,道:「但目下史春已承認殺人行兇者另有其人,舞陽君又非等閑之輩,曹校尉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嗎?」
周瑜驚問道:「難道宦官們會認為是何大將軍指使我殺了舞陽君嗎?舞陽君可是何大將軍的親妹妹。」
曹操忙道:「一無所知。不瞞周君說,我當時趕來永和里,本是要來找史春的,但還未到史侯府,便聽到張府出了事。後面發生的事,我早已詳述過,不必再多提。」
午遠訝然道:「怎麼,周君認為曹操背後還有主謀。他可是個極有野心的人,當年月旦評許劭稱他是『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如今之世道,無論如何也不算治世吧。」
袁紹見再也問不出什麼,略略安撫了幾句,忽聽到前院有嘈雜之聲,料想是大將軍何進使者到了,便立即趕了出去。
喬婧忙舉手掩住周瑜嘴唇,不准他繼續說下去,又嘆道:「自我被擄做人質,我便已完全明白周郎心思。那人雖是個聰明人,但若不是周郎真情流露,如何會落入那人眼中,隨即想到以我做人質來要挾周郎就範呢?」
周瑜搖了搖頭,道:「不必扯那麼遠。你陷害我……不,應該是殺害舞陽君真兇陷害我的理由,袁校尉已經解釋得清楚,我也不想再多問。我要問的是,我死之後,你預備如何處置小喬?我未能找到傳國玉璽,而且再也沒有機會,但總算盡了力,那是否算是你所說的『適當時候』,你會放小喬走?」
但那人既能令史春俯首聽令,甚至放棄脅迫周瑜追尋傳國玉璽的計劃,交出周瑜佩劍以為陷害之計,一定是個地位身份了不起的人。這樣的人,又怎麼可能是舞陽君的男寵?
二人等了小半個時辰,天光開始暗淡,仍然不見曹操回府。正困惑時,負責監視的侍從奔過來告道:「曹校尉單騎急馳出宮,奔永和里去了。」
銅臉男子大怒,揚手扇了周瑜一耳光,喝道:「你說誰是亂臣賊子?」又揮手道:「曹校尉,這裏不能久留,你先行一步,我隨後就走。」
喬婧一怔,隨即嘆道:「想不到史春這個人冷麵熱心,還不算太壞。」又道:「史春是洞悉真相的人,他既然這麼說,一定有他的道理,周郎應當聽從。」
這一定就是銅臉男子所稱的「大大的驚喜」。對方竟設法殺了舞陽君何雲,而周瑜剛好到過張府,由此成為重要嫌犯。之前張府門仆大叫著追出,大概就是發現何雲已死,想攔截住周瑜。
袁紹嘆道:「誰說不是呢。而今何太后選中我堂妹為皇后,雖說對我袁氏大有好處,但為堂妹幸福著想,我倒不希望她入宮呢。她一個弱女子獨處深宮,日後捲入這些是非,該怎麼辦才好?」
——《古詩十九首·東城高且長》
曹操這才知道僅是失言之過,一時大為懊悔。
侍從道:「大喬有急事找娘子商議,人命關天,請勿遲疑。」
周瑜道:「一定是了。難怪次日禁軍一大清早封鎖了永和里,典軍校尉曹操更是親自趕來,原來是為了迎當今天子回宮,我竟然到現在才想明白。」
周瑜道:「我是去找曹操愛妾,不是找曹操本人。」遂往曹府而來。
周瑜便往喬婧額頭親了一下,這才趕來前庭,問道:「何大將軍還沒派人來嗎?」
到永和里北門時,早有侍從等在那裡。周瑜忙問道:「曹操可是進了張常侍張府?」侍從道:「不是張府,是那邊史侯府,就是撫養過當今皇帝的史道人家。」
周瑜道:「是。可此劍早前已經失去,我入張府時,並未攜帶兵刃,門仆可以做證。」
周瑜忙扶愛人重新坐好,告道:「伏壽已經入宮了。而且目下她處境艱難,只做了何太後身邊的普通宮女。」
史春遂承認道:「不錯,我是偶然從伏壽那裡聽說的,但她只是無心提起,她說她很羡慕你看著喬家娘子的眼神,飽含深情。」
曹操冷笑道:「你當然要這麼說了,因為你將婢女一道殺了。」
銅臉男子也不多言,揮劍急攻了過來。周瑜徒手難以相抗,連退數步,一直退到牆角。
周瑜驚喜交加,道:「小喬果然在這裏。」又道:「你不是答應過曹操不加害小喬嗎?你不能對她動手。」
袁紹道:「他不便與曹操相見,所以先走了。」也不隱瞞,大致說了當年許攸謀變之事。
袁紹已認定皇帝多少參与其中,心中有些膽怯,不敢繼續探究,只訕笑道:「還是等何大將軍示下再說。」
史春道:「我不想猜測自己未來的命運,徒增煩惱而已。但周君若不肯聽勸,怕是有性命之虞。」
周瑜亦不示弱,反問道:「小喬人在哪裡?曹校尉想要回愛妾,就拿小喬來換。」又道:「喬公于曹校尉有知遇之恩,而今校尉君就以綁架其孫女小喬來回報嗎?」
周瑜大為驚奇,問道:「當真是陳是的手藝嗎?」
袁紹駭異得張大了嘴,半晌才道:「周君,你真是嚇到我了。這是小喬說的嗎?她見到皇帝在這裏出現過?」
說到後面一句,已是嚶嚶若蚊聲。如此,便是私許終身了。周瑜大喜過望,也不顧軍士在場,往喬婧臉上親了一口,應承道:「等忙完這件事,我便寫信回江東,請父母正式下聘,早日娶你為妻。」
袁紹忙告道:「周君,你的朋友目下都在軍營中。」
何進道:「原來是因為這個。你先回去,我自會想辦法為小喬開鎖。」
周瑜問道:「那麼小喬你為何也這麼說?」
午遠道:「這卞氏原是琅琊開陽人氏,就是洛陽南門開陽門那個開陽,出身倡家,世操卑賤職業,以聲色謀生。後來家庭出了變故,四散飄零,卞氏流落到譙地,以賣藝為生。當時曹操受宋皇后遭廢一案牽連,免官還鄉,在城外築起別墅,讀書放獵,自娛自樂。機緣巧合下,他見到了才色過人的卞氏,十分愛慕,遂納為侍妾,自此一日也離不開她。一年前曹操受征為典軍校尉,不帶正妻長子,只攜卞氏及所生幼子上任,在譙地一時傳為笑柄。」
周瑜幾步搶上台階,果見到曹操人在堂中,也是愣在了當場。
一遍推測下來,等到周瑜告知曾邂逅史府少年時,喬婧已經完全能夠肯定那錦衣少年就是漢少帝劉辯。一想到當今皇帝不知出於某種原因,一心要置周瑜于死地,而且還是用殺人嫁禍這等下三爛的手段,當真不寒而慄。又嘆道:「我一直以為當今皇帝性子軟,至少伏壽口中的皇帝是這樣。但這些事,可不像他能做得出來的。」
周瑜道:「此一時,彼一時也。」午遠道:「也對。比起聲名,曹操更愛權勢。當然,這也是天下絕大多數男子的通病。」
周瑜道:「你也知道我不會走。除非你現下交出鑰匙,我打開鎖鏈,便會立即帶小喬離開這裏。」
周瑜道:「如此,就表明何太后和何大將軍對此事一無所知了。」
又議及某甲的身份。周瑜道:「他既不是宦官一方,也不是何大將軍一方,更不是何太后一方,還會是什麼人?」
袁紹道:「你綁架人質,任意出入軍營,還殺害舞陽君,這些算不算大罪?來人,將史春拿下了。」
陳琳道:「我已經看過之前袁、曹二位校尉君訊問周君的筆錄,沒有詳細記錄行兇的過程。」
周瑜奇道:「爭鬥?什麼爭鬥?」
周瑜道:「午先生熟知曹操性情,若他果真有染其間,先生認為他會如何應對?是報官,還是出動禁軍大索城中?」
周瑜道:「適才小喬得知人在史侯府時,應該也猜到了這一點,但她卻不肯提及伏壽半句,大概是怕我怪罪她。」
何進便對著牆壁問道:「袁校尉,陳先生,你們以為如何?」
曹操道:「張府上下都力證除了你周瑜之外,再無旁人進過騰雲樓。而案發後,門仆聽到叫喊,追將出來,你還策馬逃走,可有此事?」周瑜道:「我是策馬離開,卻不是逃走。」
史春搖頭道:「不行,你不能帶走喬家娘子,你得自己一個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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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瑜見對方倔強,料想再盤問下去也不會有結果,便道:「我看你一時也死不了,但傷得這麼重,流了一地血,應該也不好受。不如我們來玩個猜謎遊戲,看我能不能猜到你背後的主謀是誰,如此也能轉移你的思緒,略微減輕你傷處的痛苦。」
周瑜道:「那好,午先生可知典軍校尉曹操住在哪裡?」
周瑜戀戀不捨地出來。卻見前堂血流滿地,史春肩膀不知如何被人斬了一刀,受傷甚重,正歪在堂中大口喘氣。
周瑜道:「目下我不能多言,但我確實有條重要線索,只是時間緊迫,不能用常規法子,需要用些厲害手段。」
午遠細細分析了一遍,又道:「所以,曹操既不會報官,也不會調派禁軍四下搜尋,因為他知道這是徒勞無功的。如果我是他,會立即去召銅臉男子,命他設法斡旋,看是否能以小喬易換卞氏。」又笑道:「周君應該早猜到此處,所以才堅持留下來暗中監視吧?」
何進道:「事實就是,所有證據都指向你周瑜,不由得太后不信。」一邊說著,一邊緩緩拔出劍來。
堂內眾人皆大為意外。曹操長嘆一聲,搖了搖頭,露出沮喪之色來。
午遠卻道:「我對周君一無所知,談不上信任,只是就事論事而已。這兩件事前後相連,一定涉及極大的陰謀。」一邊說著,一邊朝身後望去。
喬婧道:「我……我只是覺得有人要對付周郎,竟以殺人罪名陷害你。對方一計不成,怕是不會就此罷手。」
周瑜大驚失色,問道:「這又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