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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山不厭高,海不厭深

第九章 山不厭高,海不厭深

孫策進來便問道:「夫人不是今日才回府嗎,有什麼要事?」
周瑜便大致說了經過,又道:「那刺客就是前晚在譙山草廬行兇的兇手,還試圖綁走焦隱士。」
孫策笑道:「前後之事聯繫起來,愈發顯得蔡瑁可疑了。極可能他先讓甘寧盜走軟甲,才好對史春下手行刺。」又問道:「公瑾以為該如何應付?」
孫策道:「他昨晚受了我一劍,仍然趕來軍營再度行刺,也可謂十分剛毅了。」
孫策道:「許使者先留在這裏。你那些侍從,我也會派人逮捕收監。等捉到張郃,再一併處置。」
周瑜道:「我倒覺得更像是許都那位所為。」
這等於是下了驅逐令。然蔡瑁也知錯在己方,只得訕訕拜謝。甘寧一直一言不發,只在一瘸一拐地離開前,望了破賊校尉凌操一眼,敵意極深。凌操知其心意,冷笑道:「閣下若想報一箭之仇,儘管來找我。」
新住處不是什麼深宅大院,只是一座已廢置不用的軍營,雖然簡陋了些,但好在能提供足夠多的營房給眾使者及侍從。
凌晨時,呂蒙才帶著神醫華佗趕來軍營。華佗一檢視史春傷口,便皺眉道:「刺傷吳侯貴客的人,就是在譙山持劍殺人的兇手。」
孫策今晚心情極好,隨口應道:「客館水很難喝嗎?實在抱歉。我這就親自去客館查勘,果真難喝的話,一定設法解決。」
剛好喬氏姊妹陪袁蜜外出遊覽歸來,周瑜閃避不及,便上前招呼,告知吳侯宴請使者一事。袁蜜道:「我雖是女流之輩,究竟也是一方使者,一定會準時赴席。」喬婧笑道:「蜜娘越來越有丈夫氣概。」
又道:「雖則蔡瑁自己說是想助我一臂之力,可那麼多人,為何只有他沖了上來?總之,這個人曾計劃自己行刺自己,讓我感覺很不好,總覺得他一肚子陰謀詭計。」
周瑜道:「應該只是試探。尊父孫將軍是董卓亂政后第一個進入洛陽的人,曹操猜想他可能得到傳國玉璽不足為奇。」又道:「但就算曹操不能肯定,這試探也是極為兇險不利的徵兆,應該儘快將傳國玉璽處置掉。」
史春見周瑜已然猜中,便從氈毯下取出軟甲,道:「不錯,適才甘寧進來過,主動將軟甲還給了我。」
館長結結巴巴地道:「呂司馬派了許多軍士打扮成僕役,混在客館中,個個都面生得很。如果陌生人出現,只要穿著僕役的衣服,臣也會以為他是呂司馬手下。」
袁蜜道:「家父收到消息,說吳侯手裡有重要物事,家父很有興趣,遂派我來京口尋找。」
孫策道:「傳國玉璽是國之重寶,我孫策只是凡夫俗子,實不敢據為己有。然先父臨終派人將玉璽送交給我,囑託千萬妥善保管,我不敢有失。」
周瑜道:「種輯受了重傷,人應該還在城中,京城城門貼有他的畫像,他人生地不熟,藏不了多久。」
二人為婚禮準備多日,這幾日也連續忙碌,未曾酣睡過,天將亮時,終於雙雙迷糊了過去。
周瑜聽說羅湯出現在甘露寺,不由得吃了一驚,問道:「羅湯在甘露寺做什麼,莫非他又想對吳侯不利?」
周瑜命人將使者及從人都召到軍營食堂。眾人見吳侯孫策大駕光臨,頗為忐忑不安,不少人竊竊議論。
進來探視史春,他剛服了華佗熬制的湯藥,神志初醒。
孫策冷笑道:「那于吉可不是無知。公瑾還記得當年黃巾張角如何起事的嗎?」
周瑜忙問道:「那人呢?」衛士道:「箭是從暗處射來的,臣等追過去時,人已經不見了。」
走出不遠,便有兩人從黑暗中閃身而出,為首之人是袁蜜兄長袁耀。他早已另率隨從來到京口,與袁蜜暗中保持聯絡。
孫策笑道:「不用問!大家都知道,你主人袁紹跟曹操是死對頭。曹操要找神醫治病,袁紹就要搶先把神醫抓到手。曹操派使者來我京口,袁紹就派你來搗亂,將使者殺了,挑撥曹操和我東吳相鬥。」
孫策忙道:「快帶我去見他。」又命衛士取了一些銀錢,當作酒賬。步安道:「哪敢要吳侯付錢?」
喬媖很是難過,但仍然保持了風度,只道:「這個……其實……」
呂蒙又告道:「華神醫另外單開了方子,可解客館井水之毒,臣已連夜派人配藥熬湯送去,這會子諸人之毒應該已解,再無大礙。」
步安嚇了一跳,道:「哎呀,小臣闖下大禍了。」又慌忙解釋道:「這位使者君昨晚到敝店飲酒,飲光了三壇酒,醉得厲害,到打烊還不肯走,之後還沒有錢付酒賬。小臣有些生氣,就數落了他兩句,又問他住在哪家客館,要派夥計送他回去,再順便取回酒錢。不料他忽然脾氣暴發,痛罵我們江東人如何如何,連吳侯也連帶罵了,說吳侯是膽小鬼。小臣女兒聽了很生氣,上前找他理論,卻被他一把推倒。小臣氣他連小女孩都欺負,就讓夥計把他捆起來,丟在後院柴房中,預備等他酒醒了,再作理論。」
孫策聞言心下大悅,問道:「那麼你想要什麼?」
孫策這才恍然大悟,道:「難怪史春被刺客當胸一劍刺中,蔡瑁也是一招受制,毫無反抗之力,原來都事先中了毒。」忙命人將井口封了,另外為眾使者安排住處。
蔡瑁忙道:「不,不是。我曾惹了不少風波,幸虧吳侯寬宏大量,不予追究。我一直有心謝罪,而且我自問武藝還算過得去,所以想上前助吳侯一臂之力,卻不知道自己已經中了毒。」頓了頓,又問道:「而且甘寧為什麼要殺朝廷使者?適才吳侯斬了刺客一劍,刺客受了重傷,如果是甘寧,他身上穿有軟甲,一定能抵擋那一劍。」
周瑜道:「甘寧是蔡瑁手下,只是受命假意行刺蔡瑁,為什麼突然要殺朝廷使者呢?蔡瑁可絕對不敢得罪曹操。」
——《古詩十九首·驅車上東門》
蔡瑁見孫策面色還不算太壞,便大著膽子為甘寧求情,又道:「甘寧是得罪了朝廷使者,但目下已將軟甲歸還。黃祖一方殺了袁術使者,吳侯不還是一樣放過他們了嗎?還望吳侯寬宏大量,大人不記小人過。」
姜進問道:「二位會就此泄露我的身份嗎?」周瑜道:「不會。你回去告訴你同伴,史春依舊昏迷未醒,如果傷勢有所好轉,我會派人及時知會。」
孫策不以為然道:「曹操四下招攬人才,還搞什麼求賢令,我招攬一員良將就不成嗎?張郃是刺了史春一劍,但我們也請出神醫救了史春呀。況且平息曹操怒氣不難,只要將華神醫交給他即可。對病痛纏身的曹操而言,一個神醫,抵得上一千個張郃。」
許攸早已等得不耐煩,見孫策、周瑜進來,便迎上來,急不可待地問道:「神醫人呢?」
袁蜜舉手撫額,身子晃了晃,周瑜忙伸手扶住。袁蜜勉強站直身子,奮力推開周瑜,道:「我袁蜜是堂堂袁氏之女,不需要人可憐,尤其是你周瑜。」
喬媖追到門口,目送袁蜜走遠,問道:「我們這麼做對嗎?」喬婧道:「是蜜娘心懷歹意在先,我們不過是順勢設局引她入瓮而已。」
周瑜道:「使者君是中了毒,不獨你,客館中所有人都中了毒,毒藥就投在客館的水井中。」
孫策道:「那麼剛才制住蔡使者的刺客,你覺得他像不像甘寧?」蔡瑁一怔,道:「我……我不知道……」
以昨晚情形而論,劉表使者蔡瑁被挾為人質只是意外,蔡瑁不貿然衝出的話,刺客必為孫策所擒。刺客不會不知道當眾行刺的危險,他等於是做好了犧牲自己來殺史春,表明有比神醫華佗更重要的事,促使他不得不先行除掉史春。
華佗道:「不管對方是誰,我形跡已露,怕是曹操很快就會派人找上門來,京口是留不得了。」
刺客道:「雖然吳侯知人善用,可未必人人願意為你效力。讓開,再不讓開,我便要與這劉表使者同歸於盡。」
許攸聞言嚇了一跳,忙問道:「周將軍此話何解?」
人生忽如寄,壽無金石固。
周瑜見再也問不出什麼,便將丸藥遞給了許攸。許攸一口吞下,這才長舒一口氣。
袁蜜不無得意地道:「我跟喬氏姊妹一道長大,她們性情我最熟悉不過。」
孫策問道:「你便是昨晚與我交手的刺客嗎?」張郃道:「是,臣冒犯了吳侯虎威,死罪。」
孫策心想也是,便斥退軍士,招手叫過周瑜,低聲問道:「你見過甘寧,你看這刺客像不像是甘寧?」
孫策自從知道蔡瑁自己派刺客甘寧來刺殺自己后,對各種奇怪的權謀詭計倒是見怪不怪了,道:「我倒是相信,曹操絕對有此心計。」
華佗問道:「前幾日在譙山草廬受傷的衛士,人可在軍營中?」周瑜道:「那是我的衛士長馮則,他是京口本地人,我讓人送他回家養傷去了。」
孫策頗好顏面,當即道:「只要你放了蔡瑁,就此投降受擒,我保證不會殺你。」
袁蜜忙從懷中掏出一面令牌,道:「這是周瑜的中護軍符令,我剛才趁他不注意從他身上偷的。哥哥帶上它,如遇水軍攔截盤問,可憑它順利通關。」
孫策難忘今日萬眾朝拜于吉的場面,聽了周瑜建議,反而愈發惱怒,道:「于吉豎子妖妄,能幻惑眾心,我就是要將他公開處死,以儆效尤。」
孫策狐疑道:「什麼同一件事?」周瑜道:「曹操是因為要治頭風病,才四下瘋狂找華神醫。會不會他的對頭知道了這件事,便想搶先將華神醫抓在手裡,好以此來要挾曹操?」
周瑜心念一動,剛要說話,華佗又道:「吳侯夫人大喬出生當日,我也在喬府中,大喬是醫聖張機親自接生。尊夫人小喬出生當日,湊巧我在喬府為喬公治病,也是因為產婆未至,只好臨時上陣,親手接生了小喬。」
華佗道:「傷口能看出許多東西,譬如對方劍法、力道等。」
周瑜忙命呂蒙多派人手,保護史春,自己趕來軍械營。卻見甘寧一身東吳軍士衣服,背倚土牆,大腿上被破賊校尉凌操射中一箭,已被團團圍住。但他捉住了工匠陳是,將其擋在身前作人質。
程普已對周瑜心悅誠服,聽了他的一番解釋,這才勉強作罷。
華佗大名鼎鼎,陳是很是激動,道:「華神醫能來到我們京口,實在是太好了。」
周瑜急令軍士追趕,孫策忙叫道:「我要活的。」
孫策道:「那好啊,你不肯說實話,我這就派人將你送回去,然後告訴大家你其實早看到了袁紹使者下毒。別說你那些同伴,怕是劉表使者一行也不會放過你。」
周瑜大詫,問道:「他人在哪裡?」軍士道:「正候在轅門外。不過他似是受了重傷,行走不便。」
周瑜問道:「華神醫忙了一整夜嗎?」呂蒙點點頭,道:「華神醫說傷者中毒在先,重傷在後,得先驅毒,再治傷,所以費時費力。不過華神醫說了,傷者體魄、意志均是人中之傑,已經沒有生命危險,只須安心靜養,一個月便可痊癒。」
喬婧見袁蜜轉身欲走,忙道:「蜜娘何不等周郎換過衣衫,一道赴吳侯府?」
孫策擺手道:「不必大驚小怪,各自守好門戶,別讓刺客逃走。」又道:「我倒是沒料到這刺客還有膽子再來軍營。」
史春道:「甘寧確實是這麼說的。但我告訴他說,他受命假意行刺蔡瑁,只是諸侯權謀之爭,不算什麼,但他私下竊取寶甲,卻是賊性難改。我可以原諒他射我那一箭,卻不能原諒他因貪心而盜竊軟甲一事。」
程普訕訕道:「我本來也沒覺得這件事做錯了,只是怕折了吳侯面子,所以才上前請罪。」
剛送走姜進,太史慈便奉命趕到,聽了孫策交代,問道:「吳侯是要我拷問許攸和那些侍從,好引出張郃嗎?」孫策笑道:「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許攸忍了片刻,終於咬牙承認道:「好,我承認是我下毒。這就請帶我去見神醫吧。」
剛好當晚孫策大宴使者,喬媖有意不回吳侯府,給袁蜜造成機會。雖費了一點周折,袁蜜最終還是取得了箱匣,並將其順利帶出吳侯府,交給了負責接應的兄長袁耀。
華佗驀然醒悟,問道:「你就是當晚闖入譙山草廬的男子,你是為我而來嗎?」
周瑜道:「羅湯瘋瘋傻傻,既然已經跑了,也不會再回來,吳侯又何須再煩心?」
進來客館查看時,僕役、守衛倒了一地,但只是被打暈了過去,人無大礙。
孫策見張郃忠心護主,更是喜愛,用力扶起對方,道:「此事以後再議。張將軍受了重傷,我這就派人請神醫來為將軍療傷。」命人速速去請神醫華佗。
周瑜吞吞吐吐地道:「有件事,須得稟報吳侯,有人盜走了臣的中護軍符令。」
剛進轅門,便聽到前面有紛擾之聲,隨即有軍士叫喊道:「有刺客,有刺客!」軍營登時炸開了鍋,眾兵將生怕吳侯受傷,紛紛趕來保護孫策。
許攸急道:「刺客跟我沒有關係,我往井中下的毒也不是致命的毒藥,只是針對好勇鬥狠之輩,讓他們無法動手打架而已。快些給我解藥。」
周瑜道:「不過是無知而已,吳侯何須動怒。」
蔡瑁見狀不免著急,即便某甲性命對他不算什麼,也擔心對方遭擒后牽連出自己,於是假意欲助一臂之力,拔劍上前助戰。某甲立即會意,寧可受孫策一劍,也要將蔡瑁擒作人質。蔡瑁既早知客館井水有毒,日後亦可以中毒來為搪塞一招即為刺客所擒之事。
陳是笑道:「神醫說軍中茶湯好喝,還說:『苦茶久食益意思。』但他老人家吃不慣軍中食物。臣妻聽說后,特意燒了些酒菜送來,神醫正在帳中享用。」
刺客既要擄走神醫華佗,又要刺殺史春,明顯是針對曹操。目下京城中使者不少,使者背後,以袁紹、袁術、劉表三方最強,且個個是曹操對頭。三方之中,只有袁術使者沒有任何嫌疑,因為袁蜜一心要盜取傳國玉璽,亦刻意選在宴會當晚動手,不會再有心思安排行刺史春之事,那麼剩下的就是袁紹使者許攸和劉表使者蔡瑁了。
袁耀遂不再遲疑,道:「妹妹多加小心。」自九-九-藏-書攜了箱匣、符令去了。
陳是聽到二人對話,倒是吃了一驚,道:「這位不是焦隱士嗎,如何成了華神醫?莫非就是名聞天下的華佗華神醫?」
既然曹操猜及傳國玉璽可能在吳地,袁術多半也有此懷疑。而袁術狂妄自大,一直認為袁姓出自於陳,陳是舜之後,以土承火,得應運之次。又以為讖文雲:「代漢者,當塗高也。」袁術認為說的就是他自己,是天下諸侯中稱帝野心最明顯的一個,因而也最想獲得傳國玉璽。
周瑜道:「當然。吳侯有任何話,都可以跟臣說。」
孫策大為震動,道:「是你?你怎麼……」
忽有軍士來報道:「吳侯夫人派人來請吳侯回府,吳侯請周將軍同去。」
袁蜜不忍見到喬媖被孫策當眾責罵,遂挺身道:「那東西是我拿走的。」
周瑜遂低聲勸道:「江夏黃祖與吳侯有殺父大仇,將來黃祖等人必死在孫氏之手,蜜娘何不將眼光放得長遠些?吳侯親自趕來客館相勸,算是給足了蜜娘面子,蜜娘不要再讓吳侯為難了。」
周瑜命人搭梯子取下羽箭,只是普通箭支,並無特別之處。但這人既朝吳侯府射箭,分明是想警示什麼,當即安排人手,加強巡防。
周瑜道:「吳侯信得過臣周瑜嗎?」孫策不悅地道:「你比我親兄弟還要親,怎麼問起這話來了?」
周瑜道:「但張郃是行刺朝廷使者的兇手,就算他肯歸順吳侯,只怕曹操不會就此甘休。」
周瑜道:「不妨允准蔡瑁去探訪,看看雙方有何反應。」
孫策聽了,遂擺手道:「這次就這麼算了。下次若再有違抗軍令之舉,定不輕饒。」
等了好大一會兒,兩名軍士攙扶著一名中等身材的壯實男子進來軍帳。那男子見到孫策也在帳中,很是意外,遂主動單膝跪下,道:「臣張郃,特來向吳侯及周將軍謝罪。」
館長道:「倒是沒有留意誰不肯飲客館井水。但眾使者都帶有行囊水袋,方便路上飲用。水袋可以盛不少水,將就些的話,足可以撐過這兩日。」
周瑜道:「我可沒料到這個,不說破許攸中毒是假一事,只是想利用這一點,繼續逼迫他交出刺客。」隨意取了兩枚尋常藥丸,命人送一丸給姜進服下,自己與孫策先趕來審問許攸。
史春道:「當然有條件,甘寧拿出軟甲后,便以兵刃橫在我脖頸上,迫我承諾不再追究前事。」
孫策命眾將散去,只留周瑜一人,道:「如今只剩下袁紹使者和袁術使者了。這一次,袁術專門派了袁蜜來盜傳國玉璽,而史春所負秘密使命,除了傳國玉璽外,大概也有神醫華佗。會不會是袁蜜也有相同的目的,另外派了人劫奪神醫華佗,自己則負責盜取玉璽?」
孫策又詳細問了甘寧來歷,顯然對這位飛天大盜極感興趣。周瑜道:「甘寧尚未就擒,朝廷使者軟甲尚未追回,不如發布公告,准甘寧自首。他見蔡瑁無事,一定會出來。」孫策道:「甚好,就這麼辦。」
周瑜驚道:「吳侯竟有將華神醫交出的打算嗎?萬萬不可。」
華佗道:「我有五成把握能救他,剩下的,要看他自己。」
周瑜聞言很是嘆息,道:「神醫之神,果然名不虛傳。日後要讓馮則將這套五禽戲廣授吳地軍民,勤加練習才是。」又問道:「華神醫在軍營中可還過得慣?」
周瑜忙道:「不能喝,井中被人下了毒。客館上下喝的水都是這口井中打上來的,僕役、衛士都中了毒,人數雖多,卻根本不是刺客對手。」
堂中眾人見袁蜜離席許久,又大模大樣地回來,均感驚詫。但此刻正要散席,也沒有人再追問她去了哪裡。
周瑜道:「神醫所開解毒藥方,是以毒攻毒,即以另一種劇毒來攻克各位之前所中慢性毒藥。我本來沒有在意,但剛剛在客館聽到館長說有人只喝過水袋之水,這才意識到事情緊急,特意趕來告知各位。有哪位沒有喝過客館井水,請立即站出來,隨我趕去江邊大營,請神醫解毒。」
周瑜道:「就算曹操真是如此,但這件事,總還是要看華神醫自己的意願。」
原來華佗認為「人體欲得勞動,血脈流通,病不得生,譬如戶樞,終不朽也」,於是創編了一種鍛煉方法,模仿虎的撲動前肢、鹿的伸轉頭頸、熊的伏倒站起、猿的腳尖縱跳、鳥的展翅飛翔等,使得練習者全身肌肉和關節都能得到舒展,「用以除疾,兼利蹄足,以當導引。體有不快,起作一禽之戲,怡而汗出,因以著粉,身體輕便而欲食」。
出帳后,孫策呵呵笑道:「我已經許久沒有受到這般待遇,尤其是我當上吳侯后。」
孫策卻對其往井中下毒一事極為鄙夷,當即笑道:「我知道。我也看出來了,許使者很愛惜自己性命。放心,我不會就這麼殺了你的。況且現下想殺許使者的人很多,怕是輪不到我孫策。」
這是個極為有力的證據,孫策遂不再懷疑刺客是甘寧,便命人送蔡瑁去新住處。
周瑜道:「你長官史春目下人也在軍營,尚在昏迷中,還不知道能不能挺過這一關。如果史春不是因為中毒在先,根本不會被那刺客一劍刺中要害。你明明知道井水有毒,卻任由長官飲下毒藥,還敢自稱是朝廷使者的侍從?」
周瑜很滿意呂蒙的周到,點頭道:「辛苦你了,你先去歇息,派兩名軍士守在這裏即可。」
周瑜道:「可是使者君曾當面告知吳侯,說客館的水很難喝。你沒喝過,怎麼會知道難喝?」
周瑜道:「身材倒是都差不多。不過之前史春曾追擊甘寧,甘寧根本不敢與他交手,足見自知武藝與對方差得太遠。但今晚的刺客能抵擋吳侯這麼久,武藝應該不會比史春差太多。」
孫策點點頭,道:「現下是漢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她是袁術之女,又相識多年,孫策不敢用強,又不能任由她胡亂殺人,不免十分為難。
周瑜道:「神醫已將解藥給了我。」一揚手中藥丸,卻不交給許攸,又問道,「昨晚客館行刺朝廷使者的刺客也是許使者的人,對吧?他人在哪裡,交出他來。」
蔡瑁大可以半夜溜進史春房中,將其悄悄了結。史春已中毒在先,劍術再高,也派不上用場。但因為客館內外均有守衛,次日事發,很容易猜到是客館中人所為。兼之考慮到利益關係,劉表、袁紹、袁術三方使者嫌疑最大。袁術一方袁蜜人不在客館,而是住在吳侯府中。副使者秦誼被殺,正使者梁綱正忙著置辦後事,無心顧及其他。那麼只剩下劉表、袁紹兩方使者有重大嫌疑。吳侯孫策以知人善用著稱,手下多有能人,蔡瑁已親眼見識中護軍周瑜之精明厲害,二選一不是難事。孫策甚至不需要多做什麼,只須將誰嫌疑最大告知曹操即可。沒有人敢冒公然惹怒曹操的危險,蔡瑁也不會冒這個險。所以他又想了個法子,安排刺客事先埋伏在客館,等吳侯宴會完畢、史春歸館時行刺。那時蔡瑁也剛從宴會回來,不會有人懷疑到他頭上。
周瑜既是袁術一方主陪,見狀忙追了出去,問道:「蜜娘要去哪裡?」
周瑜問道:「甘寧來過了嗎?」史春很是意外,問道:「周將軍如何知道擅闖軍營的人是甘寧?」
孫策聽說朝廷副使者種輯失蹤,與周瑜交換了一下眼色,二人愈發肯定種輯便是昨晚的刺客。孫策忙命人到各處醫鋪去搜捕背上有劍傷的男子,又命人找畫工將種輯面貌畫出,以尋人的名義張貼在城門要害處。
孫策道:「冤有頭,債有主,就算要報仇,也要去找黃祖。」
周瑜道:「對你而言,災難才剛剛開始。等你回去許都后,曹操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過你,以他個性,不但你自己將身首異處,怕是家眷也難逃性命。」
孫策便命衛士解開綁縛,先將種輯送走,自己與周瑜回來堂中,往窗邊坐了,低聲商議刺客一事。
周瑜道:「這正是使者君心計所在。水井落毒遲早事發,你到時便可提到早已對吳侯說過井水難喝,如此,便不會再有人懷疑你。只是使者君千算萬算,算不到神醫解毒獨闢蹊徑,竟用了以毒攻毒的法子。」
倒是許攸笑道:「閣下不知道江東孫氏跟荊州劉表有殺父之仇嗎?你擒住的這個人叫蔡瑁,是劉表使者,也是劉表內弟,吳侯不殺他就不錯了,絲毫不會將他性命放在心上。」
周瑜點頭道:「我知道了。」又道:「陳匠師,你既與華神醫相識,便請妥善照顧。有任何需要,盡可以直接來找我。」
周瑜問道:「甘寧應該不會這麼輕易就將軟甲還給使者君,他一定會提出條件吧?」
喬媖道:「吳侯會如何處置蜜娘?」喬婧道:「有周郎在,吳侯不會拿她怎樣的,頂多關押起來,當作未來應付袁術的籌碼。」
孫策便上前道:「你們副使者種輯呢?叫他出來見我。」
馳回吳侯府時,遠遠見到門前擠了不少人,似在與長史張昭爭吵什麼。
孫策神色立即警覺起來,問道:「難道是那隻箱匣不見了?」見妻子略略點頭,當即大怒道:「我將那麼重要的東西交給你保管,等於是將性命託付給你,你竟然弄丟了。」
周瑜忙趕來後院井邊,親手打了一桶水,聞上一聞,果有一股微酸之氣味。孫策跟過來,道:「果真很難喝嗎?讓我喝一口。」
華佗訝然道:「他是曹操的人嗎?那為何……」一時沉吟,不肯說完。
袁蜜道:「我當然知道。當年在洛陽,周郎因為尋找小喬來到官署,那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我看到了你臉上的焦急,由此知道小喬一定對你十分重要。可是周郎,當年我也是對你一見傾心,可你心中只有小喬。我常常想,要是我比小喬先認識你就好了。」
當夜于吉即被逮至京城,孫策遂下令次日將其與魏騰一道在市集處斬。消息傳開后,許多官吏通過孫策母親吳夫人說情,孫策不肯同意,堅持要殺于吉。吳夫人遂改為魏騰求情。孫策仍不願意,吳夫人便以跳井自殺威脅。孫策見母親一定要救魏騰,只好退讓一步,釋放了魏騰,只將於吉處死。
史春道:「還有什麼來頭,當然是曹丞相的仇家。依我看,袁術使者梁綱嫌疑最大,其次是袁紹使者許攸、淳于瓊。劉表使者蔡瑁也有嫌疑。他居然能想到自己行刺自己,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的?」
孫策道:「公瑾不是一直視史春為仇人嗎?為何還要如此待他?」
孫策以于吉比張角,顯是動了殺機。周瑜料想難以勸轉,遂道:「于吉既曾為大眾治病,甚得民心,公開殺害,于吳侯聲名有損,不如派人暗中將其逮捕,驅逐出吳地。」
刺客武功高強,孫策亦是虎將,打得興起,不肯聽從。二人又正好在客館大門內劇斗,劍氣森森,將大門堵得嚴嚴實實,旁人無法沖入。
孫策道:「非但有附近民眾,還有許多官宦家眷,甚至連吳侯府功曹魏騰也在其中。你能想象嗎?他們全部跪在於吉面前,恭恭敬敬地磕頭。那于吉就像皇帝一樣,坦然受拜。」越說越是氣憤,左手緊緊握住劍柄。
袁耀道:「這麼重要的物事,竟然放在窗下的圓凳中?這可不容易想到。」
華佗道:「我明白周將軍的意思了,你是想問除了曹操外,誰還有可能一定要擄走我。也許對方只是針對焦光呢?」
周瑜忙道:「未必真的動刑拷問,只是做個樣子。」
帶了許攸出來,沒有多遠,便有人追出來叫道:「我也中了毒,請帶我一道去見神醫。」
袁蜜卻是不肯多候,也學男子般拱了拱手,自上車去了。
周瑜道:「而今你同伴都知道你未飲井中之水,懷疑你跟袁紹使者勾結,怕是不會就此放過你。只有說實話,吳侯才會庇護你。」
他見史春虛弱之極,便令其好好歇息,自己出帳尋找華佗。卻見工匠陳是正與華佗站在一艘兵船船頭熱聊。
周瑜不便拂了華佗好意,遂點頭應允,又道:「目下刺客尚未就擒,怕是還會對華神醫不利。你帶上幾名衛士隨行,好好保護華神醫。」
周瑜笑道:「這位正是華神醫,你如何會將他當成焦隱士?」
忽聽到有人問道:「蜜娘是不舒服嗎?」卻是孫策二弟孫權跟了出來。
孫策驟然醒悟,道:「昨晚種輯託病未曾赴宴,完全有時間來安排此事。」又道:「昨晚在客館也一直未見種輯,該不會與我交手的人就是他吧?他既在朝中任長水校尉,武功自是不弱。」
華佗以善於養生、用藥精當、針灸簡捷、手術神奇而著名於世,尤其是最後一項,獨步當時,同儕不能望其項背。其人有獨門方葯麻沸散,和熱酒喂患者服下后,患者即失去知覺,如醉死一般。華佗再施行「刳剖腹背,抽割積聚」「斷腸滴洗」等手術,完成後用桑皮線縫合傷口,塗上神膏,四五日除痛,一月間傷口便可愈合複原。孫策等人久聞華佗手術精妙,忽聽到他要給史春做手術,不免想從旁觀看,華佗卻毫不客氣,將眾人驅逐出軍帳,連吳侯面子也不肯給。
周瑜當時便已料到袁蜜到京城是別有所圖,因為孫權是吳夫人最寵愛的兒子,也因此緣故,一直被袁術留為人質read•99csw•com,而此刻將他放回,等於失去一枚重要棋子,全然不符合袁術個性。
孫策見張氏傷勢不輕,歉然道:「實在抱歉,昨晚那一劍,我下手重了些。」
出來營帳,孫策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笑道:「痛快,這麼快就把案子破了,實在是痛快。」又問道:「我們接下來要做什麼?」
孫策斥責了館長几句,令他儘快解決水井問題,又知喬媖今晚不在吳侯府,便與周瑜一道來到軍營。
孫策聽說連朝廷使者史春聽說程普捨身行刺蔡瑁后,亦是讚嘆不已,為孫策慶幸有這樣的部屬,頓覺榮光,臉色這才和緩了下來,又沉吟道:「但程普違抗軍令,總不能不追究。」
孫策搖頭道:「不行,我非得親手抓到張郃不可。再說了,我已向張長史告過假,他也同意暫時代我處置軍政。」又道:「我愛惜張郃驍勇,打算收他為己用。公瑾會不會因此而生我的氣?畢竟他殺了你四名親兵衛士。」
孫策問道:「甘寧武藝到底如何?」蔡瑁道:「他曾是賊盜首領,當然還算不錯了,不然何以服眾?」
刺客道:「當然是要放我離開這裏。請吳侯下令,讓弓弩手退開。」
袁紹使者許攸介面道:「那不就是我嗎?客館井水實在難喝之極,所以我才當面向吳侯抱怨。」
孫策哈哈笑道:「說這話還早了些,得先拿到張郃人再說。就算拿到他,要他心悅誠服歸順於我,怕是也不容易。」
朝廷使者于客館門前、眾目睽睽下遇刺,孫策大驚失色,忙拔出佩劍,上前與刺客格鬥。
周瑜素來寬待下屬,對親信衛士被殺一事極為憤怒,但孫策既開了口,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只得道:「臣不敢。吳侯得一良將,臣更該賀喜才是。」
周瑜無可奈何,只得勉強答應。又道:「天就快要亮了,請吳侯先去歇息。這裡有臣一人守著就足夠了。」
周瑜道:「會不會是他知道史春未死,所以繼續來完成任務?」
張郃道:「你我是敵非友,吳侯何須抱歉。」
華佗道:「只怕二位喬夫人也不知道。喬公為人清廉自律,不會將這種事當作炫耀之資。」
眾人盡皆愣住,孫策也不敢再上前,喝令眾軍士退下。
蔡瑁既已向周瑜坦白交代甘寧一事,料想再有事發生,自己也無嫌疑。於是他事先往客館水井投毒,客館上下包括使者、僕役等均中了毒,他自己這方肯定不會飲下了毒的井水。史春既已中毒,雖行走如常,但一旦提氣交手,便會毒性發作,立時失去反抗能力。
史春苦笑道:「現下我不是還活著嗎?也就沒那麼重要了。」又問道:「為何我昨晚拔劍時忽然失去了氣力,我是不是在酒宴上中了毒?」
袁蜜道:「我飲了不少酒,頭有些暈,你再研磨些菘菜子放進去,好為我解酒。」
但姜進卻死活不肯說出背後主使是誰,道:「我立過重誓,絕不泄露事主身份。」
周瑜問道:「使者君昨晚想說什麼,讓我轉告小喬什麼?」史春忽有些局促起來,搖頭道:「沒什麼。」
許攸連連催促道:「快些說實話,不然他們不肯為我二人解毒。」
蔡瑁、甘寧尚未歸來,劉表副使蒯越還不知道今日吳軍軍營發生之事,聞言很是不悅,道:「那有什麼問題嗎?吳侯手下看管不嚴,才給了奸人投毒之機,害得我等中毒,更導致我方正使蔡將軍昨晚一招即被刺客所制。」
孫策也有些惱怒起來,道:「這個甘寧竟然不相信我的保證。」又問道:「太史將軍,可否有辦法只將甘寧射傷生擒?」
剛抬腳跨過門檻,便有寒氣撲面,劍光耀眼。史春身懷武藝,劍術不凡,忙伸手去拔劍,劍尚未出鞘,被對方迎面一劍刺中胸口。刺客又迅疾回手收劍,鮮血激射而出,少許濺到一旁孫策臉上。
孫策拍了拍許攸肩頭,笑道:「許使者不承認也沒關係,反正我們都沒有中毒,有的是時間等。」
周瑜遂上前道:「使者君氣色看起來好多了。」史春道:「有華神醫親自醫治,神醫聖手,想不好轉也難。」
甘寧知道自己今日萬難逃脫,見長官下了命令,便順勢鬆了手。陳是驚魂未定,急忙跑開。軍士上前奪下甘寧兵刃,剝下軍服,將他反縛住,推到孫策面前。甘寧卻是不肯下跪求饒。孫策頗欣賞他的骨氣,擺手道:「算了。」
張郃卻堅持不肯起身,搖頭道:「臣是袁紹袁公帳下大將,只知為袁公效力。但客館投毒和行刺朝廷使者諸事,是我一人主張,許使者全不知情。我願意留下來謝罪,請吳侯釋放許使者和其他侍從回去。吳侯要打要殺,或是將我捆送許都交給曹操,我都絕無怨言。」
袁蜜很是意外,問道:「吳侯適才因為失物而震怒,連大喬都罵了。周郎私下放我逃走,不怕吳侯責怪嗎?」
周瑜遂入家梳洗一番,換過衣衫,這才與喬氏姊妹告別,自往吳侯府而來。
孫策聞言嘿然不悅,道:「這麼說,一旦我陷落敵手,太史將軍一定不會來救了?」太史慈忙道:「臣不是這個意思,臣是說……」
程普想不到竟能全身而退,大喜過望,一再道謝后,這才退了出去。
周瑜道:「如果種輯就是刺客,那麼他也是在譙山殺死我四名衛士的兇手。不過當日我派了人監視史春一行,沒人見到種輯離開客館。」
孫策為人親厚,沒有架子,又幽默風趣,在吳地很有聲譽。然店家步安見吳侯親臨,還是嚇了一跳,忙趕來拜見。
袁紹使者許攸忽陰陽怪氣地道:「聽說袁術袁公曾道:『使術有子如孫郎,死復何恨?』我等一直以為吳侯要與袁術結親呢。」
太史慈道:「昨晚臣不在客館,未親眼得見現場情形。但張郃能自重重包圍中突圍而出,應該極有能耐。我如果是他,一定不會來救許攸。」
姜進大喜過望,連聲道:「多謝。」
孫策忙上前相扶,笑道:「你身手很好,何罪之有?我東吳正需要你這樣的良將。」
如此,就表明劉表使者蔡瑁與史春遇刺無關。吳侯孫策已公告准許甘寧自首,他卻遲遲不肯出來,多半是怕史春報復他竊取軟甲兼射以毒箭一事。畢竟史春是朝廷使者身份,若是堅持要處置甘寧,怕是孫策也不得不聽從。
孫策笑道:「我這隻是瞎猜,接下來該去驗證了。」
許攸道:「我一聞就知道難喝,不必真的喝上一口。再說了,若是我往客館井中投毒,我何須事先告知吳侯說井水難喝?」
然甘寧竊甲只是個人所為,與蔡瑁無干。他死活不肯出來,除非抓住他,不然也不能怎樣。偏巧史春遇刺,事情便變得嚴重了。旁人極可能懷疑是蔡瑁先派甘寧盜取軟甲,再派人行刺史春。就算蔡瑁堅稱與之無關,史春畢竟因身無軟甲才會身受重傷,日後曹操勢必遷怒於荊州劉表,後果不堪設想。
「許都那位」自然是指漢獻帝劉協。他雖只是個有名無實的皇帝,但絕對會視曹操為最大的對頭。他肯定也知道曹操為頭風病所苦,不得不遍尋神醫華佗一事,更有擄走華佗以要挾曹操就範的動機。而史春明為朝廷使者,實為曹操心腹,漢獻帝亦有足夠理由將他暗中除掉。
孫策驅馬過去,問道:「出了什麼事?」張昭忙稟道:「這些人都是朝廷使者的侍從,目下使者受傷被帶走,他們群龍無首,便吵著要吳侯交出兇手。」
袁蜜因得吳侯母親吳夫人喜愛,住在吳侯府中,遂道:「那我先回去沐浴更衣,為晚宴做準備。」又問道:「大喬姊姊不回吳侯府嗎?」
孫策道:「不必,我親自去拿他。」與周瑜只帶了幾名衛士,趕來瓊漿酒肆。
孫策見對方意志堅定,總不能任憑蔡瑁在自己面前被殺死,只得下令,命包圍客館的弓弩手退去。刺客忽將蔡瑁朝前大力一推,轉身便往客館後面跑去。
周瑜忙問道:「種輯昨晚人一直在這裏嗎?」步安道:「天未黑就進來了,一直都在。」
再說蔡瑁這邊。他先安排甘寧行刺自己,如此後面再發生行刺事件,便決計不會有人懷疑到他。甘寧應該也受命去行刺朝廷使者,這應該是他始終不肯出來自首的原因。但甘寧露了相貌,被內外緝捕,再難以得手,蔡瑁只能另作計劃。
華佗問道:「軍帳中受傷的男子是什麼人?」周瑜道:「他叫史春,是朝廷使者,同時也是曹操的人。」
孫策雖覺有違先父遺願,但也知道傳國玉璽將會帶來的危機,只得同意。
雀兒笑道:「這是井華水,是洛陽一帶慣用的醒酒法子,對不對?夫人也教過婢子。」笑著自去了。
袁蜜亦看出孫策拿她沒辦法,正待強衝過去,忽手臂被人捉住,有人低聲道:「蜜娘不要再胡鬧了。」
孫策道:「哎,這件事,就交給太史慈去做。他新來我軍中,正閑得發慌,給他一點小事做做,他必能做得很好。你我去審問姜進,看他到底什麼來頭。」
孫權很是費解,問道:「蜜娘怎麼了?她為何那樣看著周將軍?」
袁耀道:「船隻早已經準備好,我們連夜走水路離開京口。」
孫策愛惜人才,不願痛下殺手,遂上前大聲道:「甘寧,你既已將軟甲歸還給朝廷使者,大事便可化小。先放了陳匠師,繳械投降,我保你性命無憂。」
姜進沉默許久,忽昂然道:「就算我愛惜自己和家人性命,也不能違背誓言。況且有人告訴過我,說吳侯和周將軍都是有情有義之人,我不相信二位僅僅因想知道事主是誰,便要害我及我家人性命。」
周瑜便說了要根治曹操之頭風,須得動刀打開頭顱,華佗認為曹操多疑,一定會懷疑有詐,會由此加害他。
孫策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姜進道:「朝廷使者的侍從。」
周瑜道:「吳侯主意甚妙,臣這就去安排,設下圈套,好引張郃上鉤。」
不一會兒,宴席大開。孫策安排史春坐了首席,自己親自作陪,二弟孫權和四弟孫匡則分侍左右。史氏有朝廷使者身份,如此安排,旁人也無異議。
許攸沉默了一會兒,道:「那麼吳侯該知道,我也只是受命於人而已。」話中已有明顯的求饒之意。
張郃道:「正是。」忽往靴中一摸,抽出一柄精光燦然的匕首,爬起身子,左臂橫攬住華佗脖頸,右手匕首對準他背心。
賓客大多已經抵達,孫策正親自向眾使者引見太史慈,足見對太史慈之器重。一干老將如程普等均憤憤不平,見周瑜到來,紛紛趕來訴說吳侯偏心外人。
周瑜道:「吳侯若信得過臣,就將傳國玉璽交給臣,一切聽臣安排。」
周瑜忙將甘寧已還軟甲且並未傷害史春一事相告。孫策大奇道:「這麼說蔡瑁與行刺無關了。那為何甘寧一直不肯出來自首?」周瑜道:「應該是怕史春不肯甘休,一力追究他竊甲之罪。」又說了甘寧要挾史春,但遭對方拒絕一事。
到客館門前時,依例要貴客先進,其後才是主賓。史春是朝廷使者,身份最尊,於是孫策讓到一旁,請史春先進。史春冷然道:「想不到東吳之地,禮儀倒是周道。」
袁蜜走到喬媖面前,歉然道:「大喬姊姊,實在抱歉,我也不想這樣……」
孫策尚不知悉此事,聞言極感愕然,問道:「蜜娘剛剛與我一道從甘露寺回來,我都不知道這件事,蜜娘如何會知曉?」
許攸急道:「這還不明白嗎?史春是曹操的人,這姜進一定是皇帝或者忠於漢室大臣的眼線。他雖看到我投毒,卻不肯說破,想日後拿此事來要挾我主袁公。」
孫策笑道:「該怎樣還是怎樣。朝廷使者和吳侯也不能白吃白喝。」
周瑜隨口答道:「是我們京口譙山神醫。」又告道:「還有個問題。之前有人往客館水井投毒,各位飲用過井水,才由此中毒,這一節,想必各位早已知悉。但我聽說有人早發現客館井水有異味……」
周瑜道:「若不是程公那一劍,迄今尚不能發現飛天大盜就是甘寧,且是劉表使者手下。這件事上,程公立了大功,足以抵消違抗軍令之罪。」
剛好別部司馬呂蒙進來,稟報道:「刺客原來是甘寧,已被凌操將軍帶人圍困在軍械營,吳侯人也在場。」
又有意無意地望著袁術之女袁蜜。席中諸人由此皆以為孫策原本要娶袁蜜,卻不知為何又改娶了喬公孫女喬媖。袁蜜也不辯駁,冷笑一聲,當即起身離去。
孫策道:「如果是後者,曹操為什麼要主動跟我結親呢?那可是他親弟弟的女兒,他的親侄女。」
此時二人站得極近,周瑜聞見她渾身酒氣,忙道:「蜜娘,你醉了,我叫人送你回去歇息。」
孫策得意地看了周瑜一眼,又問道:「蔡使者當真沒有認出刺客到底是不是甘寧嗎?」蔡瑁道:「身材差不多,可是看不清臉,不好說。」
孫策大喜道:「說種輯,種輯就到,實在再好不過了。」又問道:「他人在哪裡?」軍士道:「在江邊一家叫瓊漿的酒肆中,剛有人報稱昨晚在那裡見過他。臣等正要趕去,先來稟報吳侯。」
周瑜本認為于吉罪不至死,但見到為其求情者前仆後繼,也是悚然而驚。當年漢武帝怒殺遊俠郭解,並誅其族,並不是郭解本人犯了大罪,而是其名太盛,被捕后連大將軍衛青都為其說情,跟今日孫策殺于吉頗有相似之處。孫策見諸將之中只有周瑜理解自己的心思,愈發親密。read.99csw.com
孫策聞言大奇,與周瑜交換了一下眼色。二人均是一般的心思:史春是曹操心腹,種輯是漢獻帝一方的人,兩人均已明確向孫策、周瑜當面表白,確認無疑。想不到使者隊伍中還有個姜進,受命監視史春、種輯,表示朝中尚有第三方勢力,意圖與曹操、漢獻帝角逐,會是誰呢?
袁蜜道:「你而今已貴為吳侯,我不敢再指責你做得不對。但劉表是黃祖上司,黃祖手下殺人,蔡瑁會不知道嗎?我們十七個人來,卻只有十六個人回去,讓我如何向父親大人交代?」
孫策道:「那為什麼告示貼了兩天,甘寧仍然不肯出來自首?莫非他貪圖那件軟甲?」
孫策大奇,忙將周瑜拉到一邊,道:「公瑾之前不是說殺死你親信衛士的兇手是曹操所派嗎?為何他又要行刺史春?」
原來劉表使者蔡瑁見孫策久戰刺客不下,自恃驍勇,拔劍強行入館助戰。那刺客竟舍了孫策,趕來擒拿蔡瑁。雖被孫策一劍斬中後背,卻也一招制住蔡瑁,將他擒作人質。
周瑜道:「但袁蜜選了宴會晚上下手盜取玉璽,刺客也是選了當晚行刺。按理來說,這兩件都是重大之事,如果都是袁蜜一人主使,怕是一心難以二用。」又問道,「吳侯為什麼不懷疑袁紹使者?」
周瑜道:「自從洛陽相識以來,很少看到使者君展露出笑容。如此,你是有把握刺客不是曹操所派了?」
早前周瑜深恨史春,但這幾日與他一道查案,甚至還相約到酒肆飲酒,早已有惺惺相惜之意,但不好明說,只好道:「史春是朝廷使者,無論如何都不能死在這裏。就算我要取他性命,也要等日後再私下了結。」
忽聽到孫策大叫一聲,周瑜一時顧不上更多,忙掙脫手腕,趕來察看——
周瑜道:「朝廷使者在吳地甚至是吳侯面前遇刺,朝廷定會追究,曹操從中斡旋,再加上結親之事,便能令吳侯對他感激涕零。」
周瑜見孫策當了真,只得引其來到自己帳中。二人脫下外袍,和衣卧到榻上。
下有陳死人,杳杳即長暮。
周瑜道:「史春受了重傷,宿于別處多有不便,不如交由臣帶去軍營,好予以照顧。」
在場眾人聞言,登時嘩然一片。也出聲咒罵者,有憤然欲上前者,若不是忌憚吳侯在場,只怕已衝上前對許攸不利。
周瑜道:「使者君安心養傷,我會查個水落石出的。」又問道:「使者君覺得行刺你的刺客會是什麼來頭?」
孫策喝道:「你違抗軍令,私下行刺劉表使者,還敢說沒做錯?」
眾人這才會意,早有刺客埋伏在客館中,只等史春進門。那刺客中等身材,穿著客館僕役的衣衫,以黑布蒙臉,只露出兩隻眼睛。周瑜見吳侯親自上前擒拿刺客,忙請眾使者退到一邊,命軍士持強弩包圍客館。又怕孫策有失,忙上前叫道:「請吳侯退下,臣好下令放箭。」
周瑜這才明白究竟,忙勸道:「不過是一幫愚民而已,吳侯何須放在心上。」
周瑜道:「果如吳侯所料,一切是蔡瑁主使的話,今日闖入軍營之刺客一定不是昨晚刺傷史春的某甲,而是甘寧。」
刺客一怔,隨即大聲道:「就算是殺父仇人,而今他也是使者身份。日後傳出吳侯為私怨而害死來使性命,于孫氏聲名可是大大的不利。」
周瑜道:「目下漢家天子還在,傳國玉璽其實不也是那隻鹿,但一旦天下人知道玉璽在吳地,哪怕只放出一點點風聲,說傳國玉璽可能在吳地,吳侯便會成為眾矢之的,可就大大不妙了。」又道:「我猜若是吳侯不肯答應與曹操結親,這便是他接下來要做的事。」
周瑜既猜到這些,料想袁蜜必會最先利用舊情,從喬氏姊妹身上打探,遂在新婚之夜將計謀告知了妻子。喬婧與姊姊喬媖謀划后,便安排下計策。袁蜜幾次有意無意提出要參觀喬媖卧房,喬媖均不肯答允,說是吳侯有令,只有她和吳侯能進卧房,袁蜜由此懷疑傳國玉璽就藏在喬媖房中。這也正是喬氏姊妹所希望的。
袁蜜道:「我飲不慣吳地的酒,頭有些暈,得找個地方醒醒酒。」走出幾步,忽又轉身回來,走到周瑜面前,問道:「當日周郎當面拒絕家父提親,可是嫌棄袁蜜長得不如小喬,又不及她溫柔?」
孫策笑道:「不管怎樣,他是客,我是主,主人總得讓客人滿意,這才是待客之道。我親自去客館,算是最大的誠意。」不顧張昭阻攔,親自跟隨眾使者來到客館。
許攸無奈,只得吐實道:「刺客名叫張郃,是袁公手下大將。但我也不知道他人去了哪裡。昨晚他與吳侯相鬥,被吳侯斬了一劍,應該躲到什麼地方養傷去了。」
二人遂趕來到客館,召館長及僕役詢問使者食水之事。
周瑜忙道:「吳侯貴為吳侯……」
步安忙問道:「吳侯認得這個人嗎?」孫策道:「他是朝廷的副使者種輯。」
袁蜜道:「得手了。果如我所料,孫策將這物事交給了大喬收藏,大喬自以為聰明,將它藏在一個再明顯不過的地方,我一下子就找到了。」
又有人問道:「將軍所稱神醫,是神醫華佗嗎?」
周瑜聞言大驚失色,問道:「華神醫有把握嗎?」華佗道:「十足把握。」
周瑜忙道:「這不怪呂蒙,是臣的主意。臣原先是為了方便監視史春一行,不想給了歹人可乘之機。」
周瑜也不明情由,遂命人叫來蔡瑁,問道:「吳侯允准甘寧自首,為何他遲遲不肯出來?他可有與蔡使者暗中聯絡?」
太史慈道:「甘寧刀刃頂在陳匠師背心,輕輕往前一遞,便可送了陳匠師性命。臣無法瞄準甘寧手腕,只有將他當場射死,才能保陳匠師無虞。」
孫策這才恍然大悟,道:「難怪甘寧要偷偷潛入軍營,還如此負隅頑抗了。」
周瑜也認為種輯嫌疑很大,道:「這個倒也不難驗證,刺客昨晚被吳侯斬了一劍,受傷不輕,只需檢視種輯背部是否有傷,便能一見分曉。」
狂怒之下,即刻發出令牌,命人連夜趕到甘露寺附近逮捕于吉。又下令逮捕功曹魏騰下獄,等捕捉到于吉,一併斬首示眾。
孫策道:「朝中有人派你暗中監視史春?」姜進點點頭,又道:「還有副使者種輯。」
周瑜道:「一味這樣躲下去也不是辦法。華神醫不妨先留在這裏,我們看看是否能想個解決的法子,至少要先抓到刺客再說。那人武功了得,還敢公然行刺朝廷使者,怕是大有來歷之人。」
孫策愛惜對方驍勇,道:「就算閣下能逃出客館,也無法離開鐵瓮城。何不放了使者,束手就擒?我保證不會害你性命。」
周瑜道:「程公對孫氏忠心耿耿,臣不願吳侯失一良將。」
孫策心中尚惦記追查刺客一事,不願意再多跟蔡瑁糾纏,遂道:「蔡使者這趟來到江東,惹出了不少風波,我看在劉荊州的分上,不予追究。蔡使者這就請吧,甘寧也一併帶走。」
喬媖搖頭道:「我不喜歡熱鬧。今晚吳侯請客,吳侯府一定吵得很,我今晚留宿在小喬這裏好了。」周瑜忙道:「大喬請自便。」
刺客道:「我要的可不止這些。」孫策道:「你還想要什麼?莫非想取我性命嗎?」
孫策笑道:「那就沒問題了。這個人表面看起來文質彬彬,卻不是那種常見的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墨客,武功相當不錯,而且為人又冷又硬,一定會活下來的。」
華佗只「哦」了一聲,似乎並不將吳地之主放在眼裡,便道:「我要準備給傷者動手術了。」
袁蜜自以為得手,甚至因為孫策責備喬媖而主動承認罪名,卻不知孫策等人只是在演戲。周瑜將她從吳侯府帶出,卻不送去官衙或是軍營關押,只道:「你走吧。昨晚客館出了事,使者梁綱和侍從中了毒,都安排去了別處,稍後等到毒解,我也會放他們走。」
袁蜜遂不再多言,默默轉身出門。周瑜意味深長地看了二喬一眼,搖了搖頭,這才跟了出去。
周瑜道:「那麼蔡瑁為什麼要派刺客行刺史春呢?」
周瑜道:「我只是猜的,還真是甘寧。」又問道:「他為何沒有對使者君動手?」
于吉被殺后次日,終於有一個好消息傳來,軍中工匠陳是試製出了九連弩,且加了立柱,能用來裝備水師船艦。周瑜便下令即刻裝配,一直忙到次日下午,有軍士來稟報,說吳侯晚間在吳侯府設宴招待眾使者,請周瑜早些赴席。周瑜聞報,見天色不早,只得先趕回家換衣。
周瑜道:「華神醫,我有問題請教。」華佗道:「正好,我也有問題請教周將軍。」周瑜忙道:「華神醫是貴客,請先說。」
原來有道士名于吉者,在北固山甘露寺附近建了一座精舍,燒香讀道書,又製作符水為附近民眾治病,很得人心,眾人像拜神一般供奉祭拜他。孫策率人經過時,民眾根本不予理睬,眼中只有于吉,沒有吳侯。
孫策道:「會不會是蔡瑁?哦,我不是說蔡瑁是刺客,而是說他跟刺客是同黨。不過刺客不是甘寧,而是他另一個手下。昨晚情形,我與刺客劇斗正烈,旁人都不敢上前,以免被誤傷。但他卻貿然沖了上來,這才導致刺客有機會逃走。如果他跟刺客是一夥,有意上前成為人質,好掩護對方逃走呢?而且劉表也算是曹操的大對頭,他也有動機將華神醫搶在手裡,作為制衡曹操的籌碼。」
孫策便命人取出種輯畫像,問道:「這個人現下在哪裡?」
然事情又出了意外,因為袁紹使者許攸抱怨客館井水難喝,吳侯孫策親自來到客館。某甲雖然按照原計劃動手行刺,且一擊得手。然吳侯孫策武功了得,立即上前擒拿,阻止刺客逃跑。且當時吳侯侍從極多,周瑜等人均在身邊,客館被迅即包圍,周瑜又調來了弓弩手,那某甲幾無逃走可能。
孫策喝道:「別再婆婆媽媽的拖延時間了,快說,到底是誰派你來的,到底有什麼企圖?」
孫策笑道:「事已至此,許使者居然還要強行抵賴。刺客如果不是預先知道眾人皆已中毒,如何會冒險潛入客館埋伏?他是誰,叫什麼名字,人在哪裡?我已知道許使者心懷叵測,再隱瞞抵賴也是無用,只是徒然陪上你一條性命。」
孫策道:「公瑾如此識大體,我也就放心了。」
送走袁蜜,周瑜又命人去使者住處,將袁蜜已離開京城一事告知袁術使者梁綱,任憑他及侍從離去。
刺客搖頭道:「吳侯武功蓋世,我久仰大名,今日親見,方知所傳不虛。我不是吳侯對手,若不是這蔡瑁貿然闖入,再過一陣,我便會為吳侯所擒,哪有本事能取吳侯性命?」
史春道:「甘寧聽了我那一番話,居然沒有動手殺我,默默放下軟甲便出去了。我聽到凌操凌校尉在外面問道:『你是什麼人?』大概已覺察出甘寧可疑。二人一前一後跑遠,之後不久,吳侯和周將軍就到了。」
周瑜心中略有愧意,不願多提,只支吾了一句。
周瑜醒來時,天已大亮,他見孫策還在熟睡中,便取過氈毯,為他蓋上,自己穿好衣服,趕出來看望史春傷勢。呂蒙仍守在帳前,告道:「華神醫剛剛才結束手術,到江邊散步去了。」
孫策聽了周瑜計策,大喜道:「那我們還等什麼?」遂趕來使者新住處。
周瑜登時醒悟,心道:「我竟沒有想到這一點。曹操哪能猜到軟甲會被人竊去,他既將如此珍貴的軟甲送給史春,顯是對其十分關愛,生怕他受傷了。既是如此,又怎會另外派人行刺?」
程普道:「臣本來想殺死黃祖使者,可那使者禰衡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士,臣不能下手,只好改向劉表使者下手,總不能讓他們白來一趟,輕視我們江東無人。」
陳是人在軍營,不知外面情形,忙問道:「什麼刺客?」
孫策道:「呀,聽起來這位事主還是個熟人。」
周瑜道:「臣見吳侯今晚心情不好,是不是另有煩憂之事?」
過了一刻工夫,華佗提著藥箱趕到,見張郃後背衣衫已為鮮血浸透,不禁皺起眉頭。遂命他脫下外袍坐下,去撕內衣衣衫時,衣衫已完全與傷口凝結在一起,根本拉扯不開。
周瑜遂上船問道:「華神醫也對我們東吳兵船感興趣嗎?」
孫策愣了一愣,才嘆道:「公瑾料事如神,之前你說袁蜜有所圖謀,我還不相信,看來果真如此。」
孫策不悅地道:「你怎麼又來了?再這樣,我可就要正式下令,命令你不準拿我當吳侯了。」
史春皺眉道:「這麼說,還有人在暗中算計客館使者了。」
周瑜大聲道:「吳侯親至,只是來撫慰使者,諸位不必疑忌。」又問道:「各位可有服過神醫開的解藥?」眾人紛紛道:「服過了。」
周瑜嘆了口氣,道:「當然是想也想不到的人。」
當即有人猜測道:「會不會種校尉也被刺客殺了?」
孫策道:「哎呀,還真是!越想越是這麼回事!」又道:「曹操對頭無非袁紹、袁術、劉表,他三人目下都有使者在京口,都有嫌疑。」
孫策不及多問,忙道:「公瑾,你留在這裏保護朝廷使者。我帶人去圍捕刺客。」
喬媖囁嚅道:「夫君交給我的東西,不見了。」孫策道:「什麼東西不見了?」喬媖道:「就是那件東西。」
正好工匠陳是來奏報下年軍械用度,周瑜忙問道:「華神醫人可還好?」陳是道:「一切均好。華神醫已去探訪過馮則,還教了他一套五禽戲。」
不如飲美酒,被服紈與素。
孫策道:「你既知井水有問題,為何不告知館長,甚至連你的長官史春也要瞞過?」姜進咬咬嘴唇,垂首不答。
孫策道:「袁紹一方沒什麼可疑的呀,公瑾可別忘了是許攸最早發現客館井水有問題,還當面向我抱怨過。既然不是袁紹使者,便只剩袁術一方了。即便袁九九藏書蜜無暇分身,袁術一方還有其他使者呢。」
潛寐黃泉下,千載永不寤。
周瑜想到昨晚孫策堅信史春一定能活下來之語,不禁會心一笑。
周瑜道:「目下只盼朝廷使者不要死在吳地。」走過去問道:「請教華神醫,傷者活下來的希望有多大?」
袁蜜見雀兒去了後院,便悄悄溜入喬媖房中,見堂中點有燈燭,便順手取了。直奔到卧房,舉燈略略一照,立即留意到窗下的圓肚凳。這種凳子在江東特別流行,凳面為圓形,側面呈鼓狀。她將燈放下,搬起圓凳,甚為沉甸,翻過來一看,凳肚中空,放置著一個精緻的箱匣。袁蜜大喜過望,小心翼翼地將箱匣取出,打開看了一看,又迅速合上。重新將燈燭放回堂中,帶了箱匣出來偏院,先趕回自己住處,取了些衣服包在外面,做成包袱行囊狀,往側門而來。
周瑜忙道:「吳侯夫人昨晚不在府中,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太史慈道:「可是許攸是袁紹使者,不能輕易動刑。其他侍從均飲過客館井水,多半不知悉內情,拷問亦是無用。」
趕來史春所居營帳,帳前看守的軍士已被人打暈,但入帳一看,史春卻是無事,正半倚在榻上。
孫策又道:「總算解決了一件大事,目下該去尋找刺客了,不然還真不好向朝廷……不,不好向曹操交代。」
周瑜道:「袁蜜說十七個人來,實際上客館中只有十一個人,算上袁蜜和死去的秦誼,也只有十三個人。另外四個人在哪裡?」
孫策道:「無妨,我倒是喜歡華神醫的直性子。」又道:「公瑾,你還拿我當知心摯友嗎?」
萬歲更相送,賢聖莫能度。
周瑜道:「華神醫也看出關竅了?史春是曹操心腹,這點已經確認無疑。可昨晚刺客冒著生命危險埋伏在客館中,只為殺他一人,足見刺客不是曹操一方的。」
按照孫策推測,或許劉表派了三隊人馬來到京口,蔡瑁在明,甘寧和刺客某甲在暗。蔡瑁的首要任務是與吳侯修好,兼之殺死朝廷使者,嫁禍江東也好,嫁禍袁紹一方也好,總之就是挑撥離間,唯恐天下不亂。某甲原本不負責行刺,其任務是擄走神醫華佗,將唯一可以醫治曹操頭風病的人握在手裡。
客館館長已醒了過來,聽說出了大事,忙趕來向吳侯請罪。
許攸正好站在周瑜身邊,聞言問道:「周將軍說的神醫,是名聞天下的神醫華佗嗎?」
周瑜道:「你為何沒有喝客館的井水?」
周瑜道:「焦光只是隱士,不以醫術著名。對方要綁走的應該是華神醫,畢竟你身懷絕技,價值重大。」又想起當年遠赴洛陽尋找工匠陳是一事來。陳是見周瑜望向自己,也有所會意,連連點頭。
客館庭院中,袁術之女袁蜜正揮舞著一柄短劍,要趕去殺劉表使者蔡瑁。吳侯孫策挺身擋住,勸道:「殺害副使的是江夏黃祖手下,是我放走了他們,蜜娘不能將怒氣出在劉表使者身上。」
孫策遂下令全城搜捕,軍士為難地道:「那刺客以布蒙臉,未露真面目,臣等要如何搜捕?」
忽有軍士來報道:「荊州使者想去軍營探訪朝廷使者,請吳侯允准。」
周瑜道:「那你這兩日是如何挺過來的?據我所知,你之前並沒有離開過客館。」
話音剛落,便有軍士來報道:「找到種使者了。」
周瑜問道:「使者君可是有什麼話說?」史春道:「小喬……勞煩將軍轉告小喬……我……」
孫策道:「可那條線索不是斷了嗎?」周瑜道:「臣有個法子,也許能直接試探出來。」
周瑜只得應了,派人去召太史慈,又跟孫策來到關押姜進的營帳。姜進既知毒藥已解,便鎮定多了。
袁蜜道:「我沒事。」狠狠瞪了周瑜一眼,揚長而去。
史春一怔,顯然很是意外。周瑜轉瞬即明白過來,道:「甘寧潛入軍營,不是來行刺,而是來送還軟甲的,對不對?」
忽聽到門外有呼喝之聲,周瑜忙借故告辭,趕出去察看。大門處當真出了事,有人往吳侯府門匾射了一箭。
浩浩陰陽移,年命如朝露。
周瑜道:「主使兇手者或許另有其人。又或許是曹操有意如此,好將害死朝廷使者的過失加到吳侯頭上。」
周瑜道:「吳侯可曾聽過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孫策尚在躊躇時,劉表使者蔡瑁趕到了軍營,聽說甘寧又鬧出了一件大事,大驚失色,忙趕來軍械營,叫道:「甘寧,你是作死嗎?竟然敢當面挾持吳侯手下。快些放下兵器,向吳侯請罪。」
再聯想到當今中原諸侯爭霸,袁紹、袁術本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弟,袁紹又與曹操少年交好,曹操年輕時亦與蔡瑁交好,而今卻各處不同陣營,成為了生死仇敵。足見天道不測,造化弄人,無從捉摸。不由得深感悵然。
孫策道:「剛才還說要像從前那樣,從前可都是同起同卧,同進同出。總之,你不睡,我也不會睡。」
華佗道:「閣下是誰?怎麼到了這個時候,還有閑心在這裏說風涼話?」周瑜忙道:「這位就是吳侯。」
周瑜道:「蔡瑁確實有重大嫌隙。刺客埋伏在客館中行刺,又事先往井中投毒,令眾人失去抵抗能力,表明他在客館中有內應。」
周瑜問道:「甘寧不肯就擒嗎?」呂蒙道:「非但不肯,還挾持了陳匠師作人質。吳侯請周將軍立即過去。」
忽聽到有軍士稟道:「有人自稱名叫張郃,求見周將軍。」
孫策笑道:「這道理還不簡單?任誰都知道,朝廷使者一定是曹操的人。殺了他,便令曹操懷恨江東,孫曹兩家聯姻難成,說不定還會因此興兵,促成曹操派軍征伐我東吳。如此,劉表便能坐收漁翁之利。」又道:「劉表這個兩面派,一邊派甘寧假意行刺蔡瑁,以達到與我修好的目的。另一邊,又另外派刺客行刺朝廷使者,令我與曹操交惡。如此雙管齊下,便可促成江東、荊州聯盟。」
孫策道:「這麼說,刺客不是甘寧了。」又道:「但除了甘寧,還有誰有本事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入客館,往井中投毒?也許他只是真人不露相,之前一再躲避,不過是不想因跟史春交手而驚動官兵。」
史春道:「十足把握。」又道:「出發前,曹丞相曾提過,此行極可能會遭遇刺客行刺,所以他送了軟甲給我,想不到果然被他說中了。」
甘寧卻不肯聽從,只道:「既是要保甘寧性命無憂,就請吳侯下令放我出營。」
往身上一摸,才發現符令已失,便解下腰間佩劍,交給呂蒙道:「你先憑此劍出城,務必請到神醫到此,不過不要提傷者是朝廷使者,只說是吳侯貴客。」呂蒙應命去了。
孫策本以為這是條可以追查的線索,不料瞬間即斷,頗為沮喪。打發走館長等人,又道:「蔡瑁既然早有投毒的計劃,肯定事先也灌滿了水袋,這條線索行不通啦。」
之前以羽箭暗射吳侯府門匾,其實是袁耀手下所為,無非是想製造一點騷亂,令袁蜜有更多機會。
軍士已抱住史春,將他拖到一旁。周瑜上前檢視,見史春傷在要害處,已是奄奄一息,忙招手叫部將呂蒙,命道:「持我符令,速速出城,去譙山請神醫到此。」
周瑜聞言大詫,道:「我竟不知道這件事。大喬、小喬得醫聖、神醫親自接生,當真榮耀之至。」
孫策笑道:「種輯不是普通人,要想進出客館,總有法子。那史春不就半夜溜出去見太史慈,從容回來時才被人發現嗎?」又道:「別忘了京城中還有一位飛天大盜甘寧,更是出入客館如履平地。」
孫策大喜過望,忙道:「快些帶他進來。」
周瑜道:「使者君傷在要害,你當時以為你要死了,那是你臨終之語,一定很重要。」
孫策正在軍帳前來回徘徊,見周瑜回來,忙迎上來問道:「公瑾去了哪裡?我還生怕你丟下我一個人去破案了。」
來到柴房,只見種輯雙手反縛,伏在柴禾中,竟是宿醉未醒。周瑜上前往其後背摸按一番,不見動靜,搖了搖頭,示意種氏不是刺客。
剛及安排完這些,又有軍士來報道:「夫人請吳侯立即回內府,說有要事。」又告道:「周將軍夫人也來了。」
羅湯是喬氏舊仆,之前曾在婚禮上當眾行刺孫策,周瑜因其神志不清,暗中將其放走,送去譙山焦光處。但後來有人夜闖草廬,欲擄走焦光,並格殺了周瑜幾名親兵衛士。羅湯也在當夜受驚失蹤,自此下落不明。
周瑜道:「之前吳侯曾說過,往井中投毒之人,自己必不會喝井水,而是會事先儲備好水袋。」
周瑜道:「不然呢?難道他會就此殺了使者君不成?」
周瑜頗為難堪,因對方是吳侯親弟,又不能不答,道:「這個……可能是……」
袁耀道:「妹妹不跟我一道嗎?」袁蜜道:「我先留下來。目下他們尚未發現丟了東西,我是裝作醉酒溜出來的,再回去席中,他們也不會起疑。這樣可以為哥哥贏得逃走的時間。」又道:「哥哥放心,就算他們查到是我所為,又能怎樣?雖然孫策羽翼已成,阿爹究竟還是孫氏宗主,他絕不敢動我一根毫毛。」
孫策聞言大奇,問道:「華神醫僅憑傷勢,就能看出門道來嗎?」
孫策道:「那我們得在梁綱人走之前,趕快找到證據。」
喬媖從未見過孫策對自己發這麼大脾氣,低頭不語。
長史張昭忙低聲告道:「這許攸是不滿吳侯跟曹操結盟,有意滋事,何必理他?吳侯也犯不著為這個親自去趟客館,就由臣去好了。」
袁蜜道:「我住不慣吳侯府,要回去客館。」衛士不敢阻攔,任憑她去了。
孫策既懷疑蔡瑁,便想親眼看到他的反應,命軍士去尋蔡瑁,自己與周瑜先奔赴軍營。
陳是忙道:「有吳侯庇護,華神醫何須再東躲西藏?」
許攸道:「吳侯為何不問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原來華佗認為「人體欲得勞動,血脈流通,病不得生,譬如戶樞,終不朽也」,於是創編了一種鍛煉方法,模仿虎的撲動前肢、鹿的伸轉頭頸、熊的伏倒站起、猿的腳尖縱跳、鳥的展翅飛翔等,使得練習者全身肌肉和關節都能得到舒展,「用以除疾,兼利蹄足,以當導引。體有不快,起作一禽之戲,怡而汗出,因以著粉,身體輕便而欲食」。
周瑜等的就是這句話,趁機問道:「會不會有人跟蔡瑁想法一樣,自己行刺自己?」
喬婧問道:「到底是什麼東西不見了,姊姊神色如此緊張?」喬媖道:「我不能說,但夫君知道那東西是什麼。」
周瑜忽想到一事,忙問道:「使者君之前說井水難喝,是嗎?」許攸道:「是啊,有一股子怪味。」
陳是又道:「馮則只練了一遍,便大汗淋漓,食慾一直不振的他,直喊腹中飢餓呢。」
一時又喧鬧起來,眾人紛紛要求吳侯交出兇手來。
袁術既知玉璽可能在吳地,料想強索難成,孫策肯定不會承認手中有傳國玉璽,便想要暗取,派使者借道賀之機偷取傳國玉璽。放回孫權不過是要取悅孫策,令其放鬆警惕。選派女兒袁蜜作使者,更是刻意為之。果然吳夫人見愛子歸來,大為歡欣,特准袁蜜以貴客身份住在吳侯府中,等於給了袁蜜極大的便利。
白楊何蕭蕭,松柏夾廣路。
周瑜這才知道自己情急之下,竟無意泄露了華佗行蹤,一時難以回答,只好不置可否。正要起身去相助孫策,卻被史春緊緊抓住手腕。
最早張角亦信奉道教,后自行創立了太平道,以教主身份佈道,佈道的方式主要是以給人治病,以此來擴大影響。張角常持九節杖,在民間傳統醫術的基礎上,加以符水、咒語等,多有療效。再趁機宣傳太平道教義,發展徒眾,教徒人數一度達到幾十萬。不但有貧民商賈,也有官吏,甚至宦官。張角勢大后,便到處散布「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發動了黃巾起義。
孫策搖了搖頭,道:「我身邊扈從甚多,羅湯根本近不了我身。而且他人似是早就在甘露寺,跟一幫愚民一道,在那裡拜一名叫于吉的道士。我看到他后,就派人去叫他,但他扭頭就跑。我看在二喬的面子上,也沒有再派人去追捕。」
孫策問道:「程普自命元老,向來不服公瑾,曾當面令公瑾難堪,你為何反而一再為他求情?」
袁蜜道:「聽說今日有人行刺蔡瑁,想來是吳侯手下所為。當年射殺吳侯尊父的是黃祖部下,為何今日吳侯手下要找蔡瑁報仇呢?因為他也知道劉表、黃祖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負責追捕的軍士回來稟報道:「刺客逃到江邊,人就不見了。」
周瑜道:「如果不是蔡瑁手下甘寧盜走了軟甲,史春身上有軟甲護身,就算中毒在先,刺客那一劍仍然傷不了他。」
陳是道:「臣曾陪妻子到譙山草廬請焦隱士治病,是這位大夫出來為拙荊診治,我以為他就是焦隱士,想不到竟是華神醫。」
周瑜道:「我剛見過華神醫。華神醫感嘆說,他得罪大有來歷的曹操,又得罪了另一個大有來歷的人。我在想,這是不是同一件事?」
孫策道:「我自是不願意強人所難。但華神醫既是神醫,該以救治眾生為本分,不管對方是史春還是曹操,對吧?」又道:「目下還沒有捉到張郃,華神醫一事還不緊要,日後再議不遲。公瑾,你先借口保護華神醫,將他留在軍營中,千萬別讓他逃走。」
周瑜道:「然後呢?甘寧沒有以死要挾使者君嗎?」
周瑜心念一動,問道:「事主是不是伏壽?」姜進一驚,隨即搖頭道:「我再也沒什麼好說的,要殺要剮,全憑吳侯處置。」
華佗道:「我漫遊各地,還從未見過這樣大的船,一時好奇。正好遇到陳工匠,他便引我上船,為我詳作介紹。」
周瑜道:「甚好,有什麼需要,儘管來稟報。」陳是應了,躬身退去。
陳是滿口應允,不斷撓頭,喜不自勝,顯然覺得能有機會親近神醫是莫大的榮幸。
姜進見吳侯親至https://read.99csw.com帳中審問,本已有所畏懼,忽被對方一喝,更是一驚,忙問:「我的確是受命於人,但只是負責監視使者一行,不是要害什麼人,跟袁紹、劉表那些使者也毫無關係。我雖看到袁紹使者往井中投毒,可正如許使者所云,說破這件事對我沒什麼好處,日後我也許還能拿這件事要挾袁紹。」
袁蜜不答,只道:「吳侯請讓開,無論如何,我都要帶著蔡瑁的人頭回去。」
周瑜聽了孫策推測,道:「吳侯分析得大有道理,我竟忘了考慮昨晚吳侯親至客館也是個意外。」又道:「往井中下毒肯定只在宴會前一日,不然以史春之精明,必定有所察覺。」
孫策很是煩惱,道:「我總不能就此將玉璽交給史春,如此既對不起先人,也顯得我畏曹操如虎,被天下英雄恥笑。」
姜進遂道:「前日一早,許使者走出房間,即左晃右晃,好像是在參觀客館一般。後來又往後院溜去,正好被我看見。我一路跟在他後面,親眼看到他趁左右無人之時,將一包藥粉撒入井中。雖不知道那是什麼,料想不是什麼好事,遂未再飲井中之水。也未再碰過客館食物。」
太史慈亦聞訊趕來,仔細觀測了一番現場情形,低聲告道:「臣有把握在甘寧傷害陳匠師前,一箭將他射死。」
周瑜又將蔡瑁、程普等諸事一一稟報,孫策便與周瑜一道趕來軍營,欲連夜看望程普。
陳是滿口應了,周瑜這才告辭下船。
周瑜已招手叫進軍士,道:「蜜娘不宜再留在吳侯府,這就請吧。」
孫策道:「那好,我要跟著你去查這件案子。而且你不能當我是吳侯,我們還是像從前那樣,是同生共死的兄弟。」
服食求神仙,多為葯所誤。
一名侍從道:「種校尉昨晚就不見了,到現在還不見人影。」
彼時程普仍在帳外,聽到后老淚縱橫,后與周瑜結為至交,對人道:「與周公瑾交,若飲醇醪,不覺自醉。」
蔡瑁忙道:「沒有,沒有聯絡。自從望江樓一別,我再也沒見過甘寧。至於他為什麼不肯向吳侯自首,我也不大清楚。或許他一直躲藏在什麼隱蔽之處,沒有看到吳侯公告。」
孫策便引著周瑜一道進來內府。堂中非但有喬氏姊妹,袁蜜亦在這裏。
周瑜沉吟道:「目下袁蜜已經離開京口,使者梁綱因為要安排副使秦誼後事,尚滯留城中,但很快也會啟程。」
雀兒聞言忙道:「吳侯府人人都說這口井的水好喝呢。娘子請稍候,婢子這就去打些新鮮井水。」
孫策遂告道:「我今日去甘露寺接母親時,在那裡見到了羅湯。」
孫策道:「要我說,蔡瑁就是刺客內應,投毒的多半也是他,有地利之便。」
孫策送眾使者出來時,袁紹使者許攸忽抱怨道:「客館的水很難喝,而且只有那一口井。吳侯何不修條水渠,引江水入館?」
華佗道:「當時焦隱士採藥去了,我臨時冒充了他。」
行刺原本該是甘寧之責,但蔡瑁被周瑜、史春設計坦白當晚,甘寧曾到過客館,想必伏在屋頂偷聽到了談話,對蔡瑁如此輕易將其供出感到心寒,兼之被通緝追捕,遂藏匿不肯現身。蔡瑁不能直接動用侍從,只得臨時調派某甲行刺。
孫策道:「我不是因為羅湯而心煩,而是因為那名道士于吉。」
喬媖道:「生為公侯的女兒,還真是有難處。」嘆道:「自小一起玩耍的四姊妹,你我姊妹算是有了好歸宿。伏壽雖然經歷了一番磨難,但也總算當上了皇后,如願以償。只有蜜娘……唉,而今我們姊妹竟然還設計她。」
孫策怒道:「她是我的新婚夫人,不宿在吳侯府,反倒還成弄丟東西的理由了?」
姜進搖頭道:「不會,我同伴只以為我是跟來探訪史使者,他們並不知道我未飲過井中之水。」
孫策料想也是如此,便命軍士將許攸、姜進一道帶往大營,入營后即分開關押。
周瑜道:「神醫嘛,總是有些古怪脾氣的,還望吳侯不要見怪。」
孫策責備道:「這裡是客館,內外均有守衛,竟然還有人往井中下毒,而今刺客更是穿著僕役的衣服埋伏在客館中。你身為館長,可有盡過一點本分嗎?」
周瑜點點頭,道:「許使者稍安勿躁,請聽我先把話說完。」清了清嗓子,續道:「我聽說有人聞見井水有酸氣,於是改喝自己所帶水袋之水。」
孫策道:「我正疑心蔡瑁,想不到他還要假好心去探史春,這倒是愈發有趣了。」
史春身負重傷,雖然醒轉,但仍然難以集中精力思索,怔了好半晌,才明白周瑜話意,笑道:「莫非周將軍認為是曹丞相派人來刺殺我?」
袁蜜大怒道:「我胡鬧……」轉頭看到捉住她的人是周瑜,登時面紅耳赤,揮劍的手也停了下來。
孫策剛要說破許攸其實沒有中毒,不過是周瑜設計令他招供而已,周瑜卻使了個眼色,道:「那好,事不宜遲,這就請使者君隨我去見神醫。」
孫策大奇道:「為何不可?」
孫策一躍而起,道:「公瑾丟了隨身符令嗎?奇怪了,公瑾這麼精幹,什麼人能從你身上盜走符令?」
袁蜜便繞了半圈,又從吳侯府大門進去。適才有賊人向吳侯府門匾射箭,衛士曾趕去追捕,以為袁蜜正好在那時候出府,也不以為意。
原來袁蜜從喬媖房中所盜箱匣,內中所放之物便是失蹤多年的傳國玉璽。當日周瑜告訴史春受曹操之命查驗傳國玉璽是否在吳地一事時,孫策皺眉道:「傳國玉璽為先父所得一事,只有極少數人知情,曹操怎會知道?會不會是有意試探?」
還有什麼比神醫華佗更重要的事呢?對漢獻帝而言,顯然就是副使者種輯的秘密使命了。
孫策嘆道:「我還以為袁蜜長大后變得懂事多了,想不到還是那個性子。」見周瑜神色古怪,忙問道,「怎麼了?」
孫策卻還是不肯甘休,道:「會不會是蔡使者認出刺客是甘寧,所以才刻意上前?」
周瑜搖了搖頭,命軍士牽過自己坐騎,將韁繩遞給了袁蜜。袁蜜亦是果決之人,遂不再遲疑,翻身上馬,朝周瑜點點頭,策馬而去。
孫策搖頭道:「曹操之前不肯任由華神醫動刀,只因諱疾忌醫,是人之本性。而今他病入骨髓,實在抵抗不住痛楚,未必還跟以前一樣想法。他派人到處尋找華神醫,難道只是找去裝飾嗎?要我說,華神醫到許都后,一定會被曹操視為上賓,禮敬有加,談何加害?」
袁蜜徑直進來內府,卻不回自己住處,而是溜到喬媖住處。孫策早娶有妻室,且有子有女,這次再娶喬媖,專門為她安排了一處偏院。喬媖今晚不在,院中只有婢女雀兒,見袁蜜進來,忙告道:「夫人不在房中。」
彼時民間飲料以酒、漿為主,酒多以糧食釀造,漿則是用米粉或麵粉調水製成的水飲,略帶酸味,用以佐酒,風味極佳。但在吳地,茶葉已開始流行,因而席間亦備有三種飲料,供賓客選擇。袁紹使者許攸等人一時好奇,飲了一口茶水,便立即嫌苦吐了出來,仍改飲酒漿。
華佗道:「我想去看看他,他究竟是因為我才受了重傷。」陳是忙道:「馮家離我家不遠,我帶華神醫去便是。」
孫策麾下,文官以長史張昭為首,武官則以中護軍周瑜為首。雖則諸侯逐鹿中原,但各方仍接受朝廷冊封任命,如孫策之吳侯、袁紹之大將軍等。東漢自外戚掌權,外戚多以大將軍身份凌駕于百官之上,因而武官地位更高。以官職論,袁紹大將軍地位最高,位在三公之上,其人實力也最強,其使者許攸本該坐右首第一,由周瑜作陪,但袁術是孫氏座主,至少面子上的事要做足,遂由袁術使者袁蜜坐了右首第一,周瑜作陪。袁紹使者許攸坐了左首第一,長史張昭作陪。劉表使者蔡瑁則由孫策三弟孫翊作陪。餘下賓客則各按官職身份依次就座。
周瑜道:「只等搜捕到張郃,便可結案。吳侯日理萬機,不必再理會這點小事,還是請先回吳侯府。」
孫策這才恍然大悟道:「難怪袁公肯放我二弟回來。好,好,好。」連說了三個「好」字,鐵青著臉揚長而去。
孫策卻不知道周瑜正盤算除掉張郃,又笑道:「袁紹使者一行均遭收捕,只余張郃一人。此人是英豪之輩,如果知道我等正拷打許攸等人,逼問他下落,一定會設法營救。」
周瑜道:「太史慈雖是青州人,卻是義士。吳侯熱忱待他,只因他新來京口,人生地不熟,須得格外引見,各位不必多疑。」
孫策一直站在一旁,留意觀察眾人反應,忽插口道:「不必去了。」走到許攸面前:「是你往客館井中投毒,對不對?」
酒過三巡后,孫策直接宣布要與曹操結親,四弟孫匡將娶曹操侄女為妻,堂中一片嘩然。除史春外,各使者顯是意外之極。
周瑜道:「你是不是朝廷使者的侍從?」那人道:「是,我叫姜進,奉命隨侍史春史使者來到京口。」
種輯是漢獻帝一方的人,他不肯參加吳侯府宴會,卻來到酒肆飲酒,喝得酩酊大醉,更是藉著酒興怒罵吳侯,顯是為孫策不肯與朝中密謀反曹的董承、劉備等人結盟而苦悶。既是如此情形,他非但于昨晚客館一事毫不知情,漢獻帝也應該與史春遇刺一事無干。
袁耀一直等在側門附近,見袁蜜出來,忙迎上來問道:「得手了嗎?」
許攸強笑道:「吳侯切莫血口噴人。」
周瑜見孫策面色不豫,忙道:「程公說得有理,如果黃祖、劉表使者此行順利,倒像是江東已忘記了吳侯身負殺父大仇,不免被天下人恥笑。這一點上,程公實是有功。況且劉表使者自己也是心懷鬼胎。好在現下都沒事了,蔡瑁也決計不敢再追究此事。不如兩相抵消,請吳侯寬恕程公吧。」
孫策緊跟出來,笑問道:「適才戲演得如何?袁蜜完全相信了嗎?是不是她還很感激你放她走?」
周瑜好奇問道:「五禽戲?那是什麼?」陳是道:「是一套模仿猿、鹿、熊、虎、鳥五種禽獸姿態的動作。華神醫說經常習練可以強身健體,更對馮則恢復傷勢有莫大幫助。」
孫策忙將周瑜拉到一旁,問道:「怎麼會是伏壽?她怎會說你我二人好話?」周瑜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猜的。」商議幾句,覺得再逼迫姜進也是無用,便決定放姜進回去。
孫策道:「這裏的人聽到解毒一事,雖然驚訝,卻都是正常反應。只有許使者你臉色瞬時慘白,因為你沒有喝過井水,你早上喝下的解藥,其實是毒藥。」
周瑜道:「關於這一點,實在抱歉,稍後吳侯會親自給各位一個交代。我要說的是,之前飲過井水的人,喝過神醫藥湯后,毒性已解。但是只喝所攜水袋者,現下卻中了劇毒。」
對孫策而言,傳國玉璽已成燙手山芋,必須得立即捨棄,卻又不能就此交給曹操使者。剛好袁術一心想得到傳國玉璽,若任由袁術使者盜去,可謂兩全其美之策。袁術素來自重身份,得到玉璽后,絕不會提及是以下三爛手段從吳地盜得,定會編另一套謊話,孫策便能由此徹底擺脫困境。
本來某甲武功高強,既已知神醫華佗下落,擄走其人不過是小菜一碟。不想當晚出了意外,華佗人不在草廬,周瑜衛士馮則等人也湊巧留宿在譙山,某甲雖然殺傷殺死馮則等人,卻未能完成使命,反而因殺人引起注意。周瑜專門派了人保護草廬,譙山山民獵戶也自發組織起來,安排人手在草廬附近日夜巡防。某甲再想悄無聲息地帶走神醫華佗,幾無可能。
驅車上東門,遙望郭北墓。
姜進道:「我知道周將軍派了人監視我等,不敢擅離客館,以免有人起疑,於是謊稱吃不慣吳地風味,拿給僕役一些錢,請他到外面代買了一些小吃。」
袁蜜道:「我知道大喬姊姊不在,我只是有些口渴,想喝她後院中的井水。上次來這裏時喝過,甘洌可口,很想再喝。」
孫策皺眉道:「那刺客只有一個人,客館有這麼多守衛、僕役,竟如此不濟嗎?」
孫策滿心只關注客館投毒一案,問道:「公瑾如何能事先猜到除了投毒者外,還有人未飲井水?」
程普見孫策臉色不善,忙跪下請罪。孫策虎起臉,未及發話,周瑜已搶上前扶起程普,道:「程公何罪之有,不過是想為故主孫將軍報仇而已。若不是程公,天下尚不知道我江東多忠勇之士。」
周瑜料不到袁蜜會當面提起這件事,極是尷尬,忙道:「當然不是。我心中只有小喬,蜜娘是知道的。」
華佗與史春兩件事比較而言,顯然華佗更為重要。除非有私人恩怨,行刺史春只顯多餘,因為曹操心腹並非只有史春一個,殺了史春,還會有王春、張春冒頭。刺客卻冒險埋伏在客館,為保證一擊得手,更是事先往井中投毒。
華佗嘆道:「如此說來,我豈不是既得罪了大有來歷的曹操,又得罪了另一個大有來歷的人?」
袁蜜怔了怔,忽跺腳道:「你們這些男子就是這樣。」插劍入鞘,自行離開了客館。
衛士奇道:「使者君不是該在宴席上嗎?如何深夜帶著個大包袱出門?」
周瑜見孫策已起意拿華佗換張郃,心中萬般不願,但又知孫策素來愛惜勇將,常常為收服對方而不顧一切,太史慈便是極好的例子,料想再勸也是無用,只得應了。又心道:「為一個張郃,而犧牲華神醫,實在不值得。許攸與侍從均已被捕,張郃很快就會知道。他也一定不會束手就擒,我若派人搶先將他射死,吳侯便不能再議以華神醫換張郃一事。」
周瑜愕然道:「我哪有……」
許攸額頭汗珠滾滾而下,卻仍然竭力辯解,道:「我是沒有喝過客館井水,那只是因為我聞到有怪味。周將軍,你快些帶我去見神醫,請他為我解毒。」
甘寧大概也想到這些,是以冒險潛入軍營,來見史春,將軟甲還給了他。
孫策大為意外,問道:「許使者認得他嗎?」許攸連連搖頭,道:「他不是我這邊的人。」
許攸道:「吳侯是最講信義之人,他既答應饒你性命,還不快快放人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