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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行客多愁

第四章 行客多愁

之後,趙光義使者不斷前往夏銀四州,先後以武力押解發遣党項李氏首領二百七十餘人進京。
王昌懿賭氣道:「好吧,我實話告訴你,我雖然沒問過張氏兄妹要這麼多鐵錢做什麼,但我猜得到,他們一定是要運去西北,賣給党項人。」
楊柳青道:「這姓郭的說得對,他沒做什麼壞事,我們沒有殺他的理由。要不然跟上次一樣,我們再逼他立個重誓?」轉頭問道:「郭公子,你意下如何?」
幾人又議過一回,決定等任介明日拿回名單后再行動。之後李畋、任介、王昌懿各回其家,郭震依然留在孫府。
一是正如郭震之前所言,他當晚離開芙蓉樓后,並沒有走遠,而是在附近胡亂轉悠,湊巧看到了徐沛派手下自後門運走勾平屍首。他出於某種目的,沒有聲張,一路跟蹤到十字街枯井。等徐沛手下人棄屍枯井離開后,他便探頭往裡探望,想弄清楚死屍到底是誰。這時候,一直暗中跟蹤烏忘我的人出現了,他自背後叫喊了一聲,等烏忘我驚然回身時,便將其一刀殺死。
郭震道:「假以白頭翁食人,暗行綁架之事,不是你們做的嗎?」
郭震接過酒杯,遞到唇邊時又縮回了手,冷笑道:「這酒里下了迷|葯,對不對?」順手潑在石桌上,果然「嗤」的一聲響,冒出一股白氣來。
王昌懿扶著拐杖,踱步出來,大聲告道:「王家沒有破產,也不會破產。之所以不為大家立即兌換鐵錢,是因為鐵錢太佔地方,庫房又小,臨時存放去了別的地方。我已經派人去調運,不多會兒便能運到鋪中。各位放心,如果我王某今日之內無法為諸位兌換鐵錢,便拿這些金銀相抵。」
郭震便大致說了楊柳青之事。
他已經能肯定有官兵捲入販賣人口案,宋軍主帥王繼恩多半是知情者,但仍需要藉助本地人之力。然談及王繼恩與本地人的交際時,楊柳青卻說賓客只有僧道之類。這不難證實,因而她沒有必要撒謊。受害者卓夢娘曾提及關押之處偶爾能聽到遠鐘聲,再聯繫到楊柳青所言,郭震一度懷疑有不法僧人或道士參与其中。然當他從楊柳青的言行猜到是她殺了勾平后,驀然會意過來,與官兵勾結販賣人口的主謀,正是楊柳青本人。還有誰比她更為便利與王繼恩結為同盟呢?她正是白頭翁一黨的首領人物。
郭震知道今晚自己必死無疑,便昂然道:「你們殺我可以,我只求青娘一件事,那麼我便死而無怨。」
遼國聽說娶了遼國公主的李繼遷並不安分,已經投靠大宋,大為憤怒。遼聖宗派大臣韓德威持詔前去撫諭李繼遷。李繼遷以西征為借口,避而不見。遼聖宗怒不可遏,不久發兵攻夏,大掠銀州而還。
王昌懿很是不悅,道:「你是讓我背信棄義嗎?那樣一來,別說我再不能在商道中混了,連做人,我也是沒臉了。你是我朋友,張氏兄妹也是我朋友,我決計不會做背叛朋友的事。」又道:「你若就此去報官,我能理解你為朝廷著想的情懷,但從此你我便不再是朋友。當然那時我王家上下已全部人頭落地,也沒機會再做你的朋友了。」
之後李繼遷秣馬厲兵,積極備戰,歸順大宋不到一年,又重新投向遼國的懷抱,開始了對宋朝的戰爭,先克銀州,再入寇慶州。取得了一系列軍事勝利后,野心欲大,目下正與宋軍爭奪西北軍事重鎮靈州。
楊柳青見郭震沉默不答,便又問道:「難道是勾平對你說了什麼?他向我保證過,沒有對任何人提起呀。」
唐朝末年,爆發了大規模的黃巢農民軍起義,唐僖宗逃到蜀地西川,號召各道節度使出兵勤王。党項首領拓跋思恭當時被唐朝封為宥州刺史,聞訊立即率軍趕赴長安,援助唐軍。在東渭橋一帶與黃巢手下大將朱溫、尚讓交戰時,拓跋思恭的弟弟拓跋思忠戰死。黃巢敗亡后,為了表示對党項的感謝,唐僖宗賜拓跋思恭一族改姓李,封為定難軍節度使,據有河套以南的靜邊、夏、銀、綏、宥五州之地,准予子孫世襲,並賜給鐵券及朱書御札,以示意恩寵。對於陣亡的拓跋思忠,追贈為宥州刺史,任命思忠之子李仁顏為唐銀州防禦使。之後,一直是代代相傳,並沒有受到中原動蕩局勢的影響,如李仁顏之子李彝景任後晉銀州防禦使,李彝景之子李光儼任後周銀州防禦使。
當時李繼遷年紀尚輕,在党項族人中也並非至關重要之人,職位僅僅是定難軍管內都知蓍落使,因此大宋使者也沒有派人去追趕。只是誰都沒有想到,這一條漏網之魚,竟然是條胸懷大志的大魚,從此宋朝西北邊防歲無寧日。
不想趕來王記店鋪時,王昌懿正焦頭爛額地向市民解釋,稱王氏不會破產,讓大家不要聽信謠言,又允准大伙兒以超低價格購買店鋪內的物品,卻不肯同意兌換現錢。民眾見此,愈發群情洶洶,還有人立即趕去報官,舉報王昌懿欺詐斂財。
鋪外忽有人大聲道:「張知府到了!」
郭震道:「只是這名單仍然太長了些。」
勾平被殺后,還有屍體處置問題。楊柳青本可以有更加穩妥的法子,譬如找個僻靜地方掩埋起來,如此便難以被人發現。但以她的個性,一定不想讓其他受害者以為勾平已經逃脫,從而耿耿於懷一生,為了讓世人知道勾平已死,刻意選擇了十字街枯井作為棄屍處。
郭震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郭震道:「縣尉君到底想說什麼?」
王昌懿笑道:「當然可以。不過你已經取走了前三十八日的利息,交子上的起始日期便要改成今日。」
楊柳青道:「那麼你怎麼會知道是勾平自己來找我?」
張詠極為驚異,嘆道:「我終於知道青娘的過人之處了。來,青娘請坐,郭老弟、任公子你們二位也坐下。我大概能猜到青娘適才為什麼會有那樣大的反應,我也知道要讓你說出實情,不但會令你為難,還可能令你自身陷入極大的危險中,那麼我們今晚便不提這事了。來,我們四人今日聚在此處,也算有緣,一起喝一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孫辟道:「好。不過為什麼不讓任介知道這些?楊柳青做了這麼多善事,他知道了只會更愛她呀。」
眾人安靜了一會兒,又開始騷動起來。有人嘀咕道:「說的也是,這麼多金銀,王家怎麼會破產?」還有人道:「這是王家的障眼法,不要相信他。」
芳華忙道:「看來其中一定有誤會。」解開郭震繩索,扶他到外堂坐下,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郭公子如何會認為是青娘做了那些事?」
郭震道:「張知府為人犀利,能察人之所不察,你我早一再領教。他多少猜到究竟,當然他想不到你會將鐵錢賣去西夏,多半以為你將現錢拿去買田生利。但張知府卻半句不提,因為他更關注蜀地民生,還指望你來帶動成都經濟,不想因小失大。」
王昌懿不以為然地道:「什麼敵國間諜,你聽不出張氏兄妹一口地道川音嗎?不過是走私的商人罷了。」
郭震道:「娘子有所不知,我來找楊柳青理論,不是因為她殺了勾平,而是因為她做了許多傷天害理的壞事。」
郭震心道:「昌懿搞的這個交子倒是便利,大大解決了鐵錢攜帶不便的問題。王家接連遭受大蜀軍及官兵洗劫,生意剛剛恢復正軌,昌懿如何敢動用儲備去買田買地?分明是有人故意造謠,好讓人們擠兌。」
王昌懿道:「我已經當眾解釋過,因為鐵錢占庫太多,是以移到了別處儲存,張知府想必已經知道,亦已然信了。」
任介狐疑道:「這麼晚了,你還有什麼事?」忽然「啊」了一聲,朝北邊景宅望了一眼,忙道:「你去吧,去吧。」
郭震道:「不錯,白頭翁是本地人,官兵是朝廷臨時派來的平叛大軍,兩不相干,二者要勾結上,一定需要一個中間人。任介的建議是個好法子,實在太妙了!」
党項拓跋部實力並不雄厚,不過是個相對自治的地方割據勢力,活動範圍僅僅局限在西北,在政治上則完全內附中原,稱臣納貢,有時候還會支援中原戰事,因此與中原王朝的關係一直不錯。
余樂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張知府心意高深莫測,誰知道他到底怎麼想的。」
郭震道:「你不用陪著青娘嗎?」任介道:「她說想一個人靜靜,我就告辭出來了。」
郭震不及回答,徐沛忙道:「這件案子牽涉不小,還是交由官府處置比較好。況且新來的張知府人似乎不錯,一到任便將王繼恩抓的所謂『反賊亂民』全數放了,還張榜告示,宣稱即便加入過大蜀軍,只要肯重新為宋民,便會前事不究。而今張知府得郭公子襄助,更是如虎添翼,如何還用得上我們這些草民幫忙。」
郭震道:「說來話長。我只問青娘一件事,那日勾平在芙蓉樓後門窺測,他看到了什麼?」
楊柳青玩弄手中的匕首,沒有回答,只盯著郭震不放,顯然還沒有下定決心。
張嶙猶豫了一下,便說了實話:「本年五月攻打李順時,下官最先破城登樓,立下了首功。王大將軍卻將功勞算在烏將軍頭上,說烏將軍才是一軍主將,理該如此。我心有不服,當面爭了幾句。自那以後,烏將軍就處處打壓我,不再拿我當親信看待,他自己的事,基本上不會讓下官參与。」
孫辟道:「怎麼個不好法?」郭震道:「總之就是不好。對了,明日我不能跟你們一道排查寺觀,我得去趟華陽縣署,趕在下葬前再看一下烏忘我的屍首。」
郭震道:「你……你還活著?你跟楊柳青她們是一夥?」
郭震忙道:「娘子是我師兄杜齡未過門的妻子,等於是我嫂嫂,有話儘管說。」
張詠道:「嗯,就為了邢氏終得安寧。」舉杯一飲而盡。又拍了拍任介肩頭,道:「青娘是個好女子,你要好好待她。」便與郭震辭了出來。
王繼恩任宋太祖內侍行首便與張詠相識,知道其人身兼文人士大夫和江湖俠客雙重氣質,行事不拘一格,剛猛果決,是個不好惹的人物。他來這裏吵鬧了半天,嗓子都冒煙了,也沒弄到一粒糧食,只得暫時咽下一口氣,勉強同意了張詠的建議。
她自身尚處在困境,絲毫不問郭震對待自己的態度,卻先關注詢問白頭翁一案,足見其品性為人。
郭震道:「只是一場誤會,徐公不必放在心上。」又疑惑地望了楊柳青一眼。
郭震長嘆一聲,閉上雙目,道:「動手吧。」
芳華追將出來,叫道:「芳華有一事,想煩請郭公子幫忙。」
楊柳青道:「什麼不是我?今日郭公子不說清楚,別再想活著回去。」
環兒跺腳道:「這可不是心軟的時候,不殺他,我們所有人便都暴露了。」
幾年前,他便是在這裏與她分手,悲風橈林,零淚沾衣。幾年離索,重逢故地,一懷愁緒。
郭震道:「朝廷對蜀地政策確是有許多失當之處,但鐵錢大不一樣,可以用作軍用物資。張氏兄妹也是商人,不會做虧本的買賣,他們出這麼高的價錢來換取鐵錢,一定是受了敵國委託,買去做兵器。你這麼精明的一個人,會想不明白這一點嗎?」
張詠道:「此案已經了結,今日之內便會張榜公布,公開聲討烏忘我罪惡。郭老弟為何如此在意?」
郭震道:「那樣也好。娘子多多保重,改日我再來看你。」
李畋道:「這是我們幾個想出來的有鐘響的寺廟、道觀,預備明日開始一一尋訪。你可還有別的線索?」
景倩大為氣憤,揚手打了郭震一巴掌,隨即雙手捂緊臉頰,轉身跑進門去。
楊柳青道:「郭公子是守信之人,我信得過。」
郭震道:「你弄這個交子,本意是為方便大眾,也該知道民眾隨時可能會要求兌換成現錢,為何要將所有鐵錢換給張氏兄妹?」
孫辟道:「就是你以前未婚妻子楊煢的兄長楊烈呀。他大概聽說你回來了,就來我家找你。不過他說也沒什麼事,就是路過,順便打個招呼。」
外面有人叫了一聲,又有人語聲。環兒遂欲奪楊柳青手中匕首,道:「不能再等了!青娘不肯動手的話,我來。」
成都飽受戰亂之苦,經濟尚未完全恢復,市民將手中部分現錢兌換成交子,只是為了方便購物,最多也只是兌了面值十貫鐵錢的交子,可以目下市價而論,十貫鐵錢也只值幾百文銅錢,合幾分銀。而市民手中交子多為二三貫面值,已經越過了銀子的最小極限,如何兌現?
郭震道:「啊,你是大蜀王李順手下,那楊柳青也是大蜀軍的人了。」
郭震倒是能理解張詠的心境,但亦無良策,只道:「張公智謀過人,為我生平僅見。您老人家都沒有計謀對付王繼恩,我們幾個後學晚進,能有什麼好法子?」
郭震道:「但根據卓夢娘的證詞,受害者都已經被運出蜀地售賣,而今白頭翁一黨也不敢繼續再作案,怕是極難找到線索。我的意思是,卓夢釀聽到的本來就是遠鐘聲,也就是說,囚禁她的地方隔寺廟尚有一定距離。就算我們人到了對的寺廟,大概也不會發現什麼,最終還是無功而返。」
這一帶風光秀麗,名宅甚多,如山南有西漢文學大家揚雄故宅,而今已成為成都縣署所在。
芳華道:「還望郭公子能幫忙找出那殺死烏忘我的人,如此青娘他們才能安心。」
楊柳青問道:「郭公子,目下情況緊急,還望你說實話,當真是王昌懿王公子派人下手殺了嗎?」
王昌懿聽說新任知府以飛快的速度趕到,原本心中一驚,還以為張詠接了告狀,特趕來查看自己到底有無斂財獲利,不免很是憂心,一旦被張詠查到他不能及時兌現的原因,王家可就是滅門之罪。不想張詠人一到,不問情由,便立場堅定地站在王家一邊,很是感動,忙迎上前,躬身謝道:「多謝張知府為我王家解圍。」
楊柳青有所猶豫,似是不願意回答。
郭震道:「那不一樣……」
楊柳青搖頭道:「我完全不知道郭公子在說些什麼。我今日心情不好,來,郭公子陪我喝上一杯。」親手斟了一杯酒,奉了過來。
郭震尚不知情,問道:「交子是什麼?」
郭震問道:「張公是不是愈發懷疑是王大將軍殺了郭載郭知府?」
兇手會不會跟勾平一樣,看在眼中,隱忍不發,但卻會在日後某天尋上門來,要挾楊柳青等人為其做事?
郭震雖最終逃婚未能娶楊煢為妻,卻與楊烈交情不錯,道:「改日我再去萬里橋找他。」又問道:「你們幾個怎麼都在這裏?」
她說得極為誠懇,張詠深為動容,當即起身正告道:「我從一開始就沒有懷疑過青娘你。我適才說那樣一番話,別有緣由,稍後我會解釋。」
孫辟訝然道:「張知府的憑據可是指向昌懿,你如此不是等於將矛頭引向昌懿嗎?難道你也懷疑昌懿?」
王家本是川中世家大族,僅因對宋廷失望,再無意仕途,這才專心於商道,成為西川首富。王氏家風https://read.99csw.com既疏離廟堂,王昌懿也不例外,尤其經歷了被宋將烏忘我打傷一事後,愈發對朝廷心冷。他猜到了張檁、張杉兄妹是在為西夏買運鐵錢,既沒有點破,還慨然達成交易,說是為了重利,其實根源仍是出於對宋廷的失望。此刻張詠火速抵達,明白無誤地表達了要恢復成都昔日榮光的意願,還將希望寄托在他這種跟朝廷不沾邊的蜀人身上,一時很是感動,低聲道:「張知府能為蜀地蜀民著想,我王昌懿也甘為前驅。」
軍營在城市中央,芙蓉樓在北城,兩者相距二三里,不算太遠。而十字街枯井則位於東城,與軍營、芙蓉樓均相距七八里。而且枯井雖然是井,卻是地處十字交通要道,只要天一亮,不可能不被人發現屍體。兇手不會不知道這一點,他既然不懼怕官府發現烏忘我屍體,為何還要不嫌麻煩將其由北城運到東城呢?
楊柳青道:「你怎麼知道是我殺了勾平?」
党項原是古羌族的一支,祖先原居住在黃河九曲之地,世代逐水草而居,過著怡然自得的遊牧生活,「党項馬」在當時非常有名。唐朝建國后,吐蕃松贊干布開始崛起,党項人的生存受到嚴重威脅,不得不遷徙到陝西北部橫山一帶的無定河流域。此後,党項人便一直生活在這裏。
郭震狐疑道:「鐵錢本來就不值錢,現在又只有蜀地通行鐵錢,無法在他地使用,哪有人出比實際價值高出二十倍的金銀來換的?就算張氏兄妹要熔錢打造成鐵器售賣,又哪有這麼高利潤?」見好友不肯回答,轉瞬便會意過來:「啊,他們要用鐵打造成兵器。昌懿,你……你可犯下了重罪。萬一張氏兄妹是敵國間諜,那麼你便犯下了叛國大罪。」
那女子果真便是當年名動西川的名妓芳華。她舉手掩面,愧道:「我的臉成了這樣,郭公子竟然還能認得出我。」
郭震道:「是。」
環兒冷笑道:「他這種世家子弟的個性,我很清楚,決計不會將個人生死榮辱放在心上。當日能迫他立誓,是因為他以為我們捉了任公子。而今他既知道了一切,這一招也不再有用了。」
那中年漢子想了想,道:「那麼我不兌了,我拿走這六文鐵錢,這兩貫錢仍然存在這裏,可以嗎?」
王昌懿搖頭道:「我是不會這麼做的。生意既成,哪有反悔之理?你若認為我犯了叛國重罪,大可去向官府告發。不過我希望你不要這麼做,不是因為你是我的朋友,而是朝廷不義在先,党項所作所為,只是奮力求口飯吃,維持族人生存而已。」
孫辟笑道:「當然不止出動我們這幾個人,昌懿也會調派最心腹的手下來幫忙。一人一天跑一處,不到十日便跑完了。」
郭震道:「目下看來,這是最好的線索。」又問道:「為何只列了城外的寺觀?」
郭震道:「青娘是風月場上的人,演得一身好戲,可惜還是差了點火候。就算你不知道勾平已死、被人棄屍在十字街枯井中,你適才表白身份向張公答謝后,就該一再催促張公派人追捕勾平,如何半個字不提?」
余樂點了點頭,道:「張知府非但不同意,還斥責我沒有大局觀,說蜀地不比別處,不能拘泥於法。」頓了頓,又道:「那邊是案子疑點重重,非要以畏罪自殺結案。這邊是胥吏當值時偷偷溜回家一趟,便被張知府親自斬下了首級。這樣的父母官,我還從未見過。」越說越是氣憤,一時露出極度失望的神情來,不願意再談及此事,拱拱手自去了。
孫辟道:「總之你心裡有數就好。」
郭震道:「我也有事要找張公。張公是父母官,請先說。」
楊柳青道:「郭公子果然有見識。那麼你也該知道這裡是妓院,藥酒是常用的手段,所謂的『葯』,不過是你們男人喜歡的春|葯而已。」
王昌懿又道:「你看看朝廷對待我們蜀人,便能想象他們如何對待党項人。在你看來,張氏兄妹是對頭,但前年朝廷禁鹽,川中食鹽奇缺,貴比黃金,是他們兄妹冒著性命危險運來了數車食鹽,這才解決了成都百姓的燃眉之急。」
王繼恩登時啞口無言,無以應對。
景倩道:「當年你我山盟海誓,不分彼此,你轉身便決然離開了我,傷透了我的心。事情過去這麼久,我始終走不出傷痛的影子。你是怎麼做到的?為何你看起來就跟沒事人一般?」
打發了韓邁后,楊柳青便回到自己院子,與徐沛等人議事。不想那韓邁並未離去,而是乘人不備,偷偷溜進了楊氏的院子,躲在窗外偷聽。楊柳青等人所議無非是救濟山區貧苦百姓,倒也沒有其他,不懼被外人聽到。偏偏韓家曾巴結奉承過大蜀李順,韓邁也曾隨父親入宮城覲見,見過大蜀軍主要頭領人物。他自窗縫裡往裡偷窺時,意外認出了徐沛,大喜過望,當即轉身往外跑,欲趕去報官,如此非但可以領賞,還能報復剛剛羞辱了他的楊柳青。
郭震道:「以目下局面,青娘若還想對付我,根本無須再用藥酒。」接過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王繼恩哼了一聲,拂袖而去。其扈從武將張嶙忙向張詠行了個禮,道:「叨擾了,告辭。」
郭震問道:「青娘想殺我?」
郭震道:「張公既說了不提這事,又怎麼會派我前來探風?是我自己要回來的。你殺了勾平,是也不是?」
張詠見到楊柳青反應如此劇烈,奇道:「青娘為何懼怕至此?難道你以為我懷疑是你殺了郭載?」
這些任命都只是書面文章,為了進一步獲得遼國的實際支持,李繼遷又拿出之前起死回生的聯姻一招,親自向遼國請求通婚。遼聖宗耶律隆緒再度聽從大臣韓德威的建議,同意了李繼遷的通婚請求,封宗室耶律襄之女耶律汀為義成公主,嫁給了李繼遷,並贈馬三千匹作為嫁妝。
徐沛道:「胡鬧。」又歉然道:「小女無知,我替她向郭公子賠罪。」
既然勾平自己承認看到了後院勾當,楊柳青便知道郭震只是被誣陷,遂用藥將任介喚醒,任其自由行動。
忽有一名黑衣女子疾步進來,叫道:「且慢動手。」
人群登時騷然起來,各自議論道:「果然有利息。」
民眾見狀,亦紛紛道:「我們信得過王家,不兌了,不兌了。」
李彝興死後,趙匡胤為了表示沉痛的哀悼,下令輟朝三日,贈李彝興太師,追封夏王。李彝興的兒子李光睿繼承父業,成為新一任的定難軍節度使。就在李光睿執政期間,北漢國主劉繼元主動與李光睿聯絡,要求結盟,一起進攻大宋,但為李光睿所拒絕。
郭震奇道:「王大將軍來找張知府鬧事?難道是烏忘我一案又起了風波,王大將軍認為另有兇手,不肯以畏罪自殺結案?」
張詠笑道:「我不能告訴你,我也有我的理由。事實是,烏忘我是畏罪自殺而死,現下是這個結論,將來也是。」
長久以來試圖忘記的記憶之門再度嘩然打開。她曾經認真思慮過這個問題,到底是應該忘了他,還是一輩子記得他。雖然選擇的答案是前者,她卻發現自己永遠不可能將他從自己的人生中剔除出去。曼妙美好的相知相惜,毫無徵兆的決絕背叛,交相割裂著她,令她的生命一片支離破碎。傷痛是如此刻骨銘心,她甚至覺得分手就發生在昨日。再見到他時,心口仍然會有蟻噬般的疼痛。
王繼恩道:「本帥不是找張知府要糧,只是要索回被你奪走的糧食。」
宋太宗趙光義聽說党項內部矛盾重重后,便想到也許有機可乘。這位不那麼威風凜凜的皇帝,在北伐遼國時被契丹人打得落花流水,追得屁滾尿流,皇帝本人的屁股上還中了一箭,差點連皇位都沒保住。自那以後,趙光義念念不忘的就是要如何挽回面子。既然遼國不那麼好對付,也許可以先對付党項,將夏銀四州收回來,多少也可以洗刷一下三年前慘敗的恥辱,這是趙光義一開始決定要干涉党項內部事務時的最初動機。
郭震道:「我剛才說了呀,青娘今晚的表演不夠精彩,你該極力敦促張公追捕勾平,而不是表現出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
徐沛奇道:「我早讓人將所有物事還給郭公子,如何短刀還在你這裏?」
張詠道:「原來如此。你先跟王大將軍回去,若是將來想起了什麼,再來告訴我。」
郭震不必轉頭,一聽聲音便知道來人是那當日拷問他的老者。
王昌懿跺腳道:「嗨,怎麼連你也相信謠言?我怎麼會做那種事!」
郭震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張知府為人曠達,你若就此去跟他坦白,你已將鐵錢以高價賣給了西夏,再請他派出輕騎追趕,只要能追回鐵錢,他一定會前事不究。」
烏忘我一案尚未公布,眾人均是第一次聽說。環兒脫口贊道:「這位張知府非但不官官相護,還著意針對那些狗官兵,當真是個好官。」
人們聽說新任知府駕到,立即畢恭畢敬地讓出一條道。張詠大踏步走上台階,轉過身來,面朝眾人肅色道:「本府聽到傳聞,說成都首富王氏即將破產。這是有人惡意造謠中傷,想要破壞王家聲名,搞亂成都經濟。對此,本府一定會追查到底,抓到散布謠言者,定重重懲治。信謠傳謠的,也要一併治罪。」
王昌懿嘆了口氣,道:「比原先鐵錢價值高出至少二十倍。張氏兄妹又是我朋友,曾救過我大急,他們這次專為此事而來,我能不同意嗎?」
老者道:「實不相瞞,我姓徐名沛,以前是大蜀軍樞密使,目下只是一介草民。」
張詠道:「你如何看待昨晚楊柳青的反應?我猜王繼恩宴請前任知府郭載當晚,一定發生了不同尋常的事,只是她畏懼王繼恩勢力,不敢說出來。」
郭震便徑直朝里走去,差役知道他是新知府眼前的紅人,也不攔他。
郭震冷笑道:「青娘不肯說,愈發可見你心中有鬼了。」
民眾見王家有新任知府撐腰,愈發相信王氏信譽,便就此散去。
張詠答道:「要錢有,要糧沒有。」命屬下取出府庫金錢,盡數交給王繼恩。
環兒道:「郭公子,有樣東西還給你。」從房中取出來一柄兵器,遞將過來,正是郭震之前藏在靴筒中的護身短刀。
郭震默然不應,要他為了保全自己性命,發誓不揭破這伙兒萬惡的白頭翁一黨的陰謀,他寧可去死。
張詠道:「昨晚我有意提及關於郭載死因的流言,唯獨到第四條是王繼恩加害了郭載時,她眉毛明顯上挑了一下,愈發能證明這一點了。」
郭震聽了很是費解,問道:「軍中沒有了口糧,兵士哪有力氣打仗?張知府這麼做,到底是為了什麼?是要要挾王繼恩答應什麼條件嗎?」
楊柳青道:「不錯,勾平是我大仇人。可他犯案累累,既露了形貌,便已是死路一條。我若發現了他,該向官府報官領賞才對,為何要用私刑殺他?」
楊柳青道:「那好,我們就算講和了。郭公子,你預備如何追查那白頭翁?我願助你一臂之力。」
從楊柳青的立場來看,她責怪郭載在任上不能盡職,誘發了邢氏滅門血案,這無可厚非。而當時勾平尚未被捕,十年前的血案依然沒有任何線索,再見到郭載庸碌無能,一再升遷,依然位處知府高官,楊氏心中定然愈發有氣。而以她果斷的性格,也完全可能下定決心殺死郭載報復。
就在這一年,宋太宗舉兵北征,即為著名的「雍熙北伐」,宋遼兩軍在邊界地區展開激戰,最後以宋軍大敗而告終,赫赫有名的老將楊業也死在了這一年。李繼遷看到了遼國的實力,感到不藉助外力,難以繼續光復大業,便決定採取聯遼反宋的策略,主動派心腹謀士張浦為使臣,向遼國稱臣納貢。
郭震接連奔波,頗為疲累,次日日上三竿才醒。等他起身時,孫辟已趕去王昌懿家中與任介等人會面去了,他便自己往華陽縣署而來。在縣署門口正好遇到華陽縣尉余樂,遂招呼了一聲。
郭震急道:「我幾時說要報官告發你了?紙包不住火,我只是擔心你和張氏兄妹的交易有一天會被人揭穿,那時候你王家還有退路嗎?」
王繼恩雖貪婪好財,但此時也知道填飽肚子比收斂財物更為重要,滿口只索要糧草,為此大鬧不休。
楊柳青正色道:「我不能告訴郭公子。我只能說,我們沒有做傷天害理的事。」
李繼遷一直逃到夏州以北的黃羊坪,如喪家之犬,幾乎陷入絕境。但這一帶的党項羌部落曾受李氏恩惠,大力接濟李繼遷。李繼遷藉機收羅殘眾,準備東山再起。值得一提的是,不少遭受宋朝殘酷壓迫的少數民族起了極為關鍵的作用。銀州党項拓跋部酋長拓跋遇曾因反抗大宋的剝削壓迫被鎮壓后逃往深山避匿,這時見李繼遷重振旗鼓,也來獻計助兵。李繼遷還主動去向党項羌中的野利氏等豪族大姓求婚,結果如願以償,「羌豪野利等族皆以女妻之」。聯姻成為李繼遷擴大勢力的重要手段,他由此而實力大增。此後,他招聚羌眾,開始用武力討伐那些不願歸附的小部落,逐漸走上了強盛之路。
郭震道:「應該想不到,因為確實如青娘所言,張知府不知勾平曾窺見芙蓉樓後院埋屍一事。不過張知府為人寬厚豪放,行事不拘一格,從不因小失大,即便知道是青娘殺了勾平,應該也不會追究。」又大致說了武官烏忘我被殺,張詠堅持以其畏罪自殺結案一事。
趙光義登基后,定難軍節度使李光睿為了避諱,主動改名為李克睿。李克睿死後,兒子李繼筠繼立為定難軍節度使。太平興國四年(979年),李繼筠病死,在位僅僅兩年,本來應該傳給兒子,但因為兒子年紀尚幼,便由弟弟李繼捧繼位。這一年,趙光義剛好御駕親征、北伐契丹失敗。
郭震道:「我有我的理由,但之後我的任何行為都不會影響官方定讞。」
當日郭震遭人綁架,尚不知緣由,只以為對方是白頭翁一黨,怕自己洞悉揭破他們販賣人口的勾當,而今雖知是因他事,但能令江洋大盜勾平視為同類,足以託付性命,不是販賣人口是什麼?
楊柳青也不回答,只揚聲叫道:「環兒,酒菜都涼了,收了吧。」
孫辟道:「呀,你說的楊柳青那些人私自賑濟山區窮苦百姓的事,我曾聽佃戶提過。他妻家在山區,連年遭災,窮困不堪,那裡的人連像樣的衣服都沒有一件,沒法出門。後來突然有個年輕美貌的女子率人給他們送去衣服糧食等物,內中還有個臉上滿是傷疤的醜婦人。不過根據佃戶的說法,她有最醜陋的面孔,卻有最善良的心靈。」
芳華很是平靜,道:「沒有人害我,是我自己划傷的。」https://read•99csw.com嘆了口氣,道:「那日我上吊自殺,其實未死,私下為青娘所救。她將我藏了起來,不令我露面,說是等風聲過去,再送我與杜郎團聚。我便靜心等待,可等來的只是杜郎跳江自殺的消息。是我這副容貌害了他,我便自己拿刀划傷了臉,從此醜陋不堪,再也不會有男子看我第二眼。」
楊柳青面色一沉,霍然起身,怒道:「郭公子,你好生無禮,無端端地跑來我這裏,說是我殺了勾平,現下還說我往酒里下藥。你我喝的是同一壺酒,我若下藥害你,不是連我自己也害了嗎?」
然郭震並沒有趕去武擔山會見師妹,而是返回了芙蓉樓。楊柳青只穿著單薄衣衫,坐在庭院花架下獨斟獨欽。月光映照著她婀娜的身姿,愈發楚楚動人。她見郭震再度返回,倒也不驚訝,只問道:「張知府又派郭公子回來探我口風嗎?」
宋太祖趙匡胤即位后,當時的定難軍節度使李彝殷立即派人奉表入賀。為了討好大宋皇帝,還主動避趙匡胤生父趙弘殷名諱,改名李彝殷為李彝興。趙匡胤對此大為讚賞。
郭震莫名其妙,道:「什麼未婚大舅子?」
羽翼漸豐后,李繼遷攻佔了麟州。此時,他派人送信給宋將曹光實,表示願意投降。因為李繼遷的母親和妻子均在宋軍手中,曹光實信以為真。而更好笑的是,已經五十五歲的曹光實為了奪得頭功,不與其他部將商議,便自行率領百余騎出城受降。李繼遷親自率領十余騎來迎接曹光實,曹光實命李繼遷等作前導,快到葭蘆川的時候,李繼遷忽地舉手揮鞭為號,事先埋伏好的党項兵驟起,蜂擁而上,擒殺曹光實,宋軍從騎也被殲滅。李繼遷乘機打著曹光實的旗幟,假扮宋軍,一鼓作氣佔領了銀州,自稱定難軍留後。
孫辟笑道:「任介這小子腦子也有開竅的時候。」
曹光實當時是銀、夏、綏、麟、府、豐、宥州的都巡檢使,實際主持整處党項故地事務,他突然被殺后,西北宋軍頓時陷入了群龍無首的境地。
李繼遷一直逃到夏州東北三百里處的地斤澤,這裏四面被沙磧地所圍,但內中水草肥美,利於畜牧。李繼遷在族人面前拿出了祖先拓跋思忠的畫像,以此號召党項人自立抗宋,並問族人說:「李氏世有西土,今一旦絕之,你等不忘李氏,能從我興復乎?」党項人均大為感動,一齊表示願意歸服。從此,李繼遷以地斤澤為根據地,統一党項諸部,聯遼抗宋,從而開始了他的曠日持久的旨在恢復祖宗基業的鬥爭。
宋淳化元年(990年),宋遼之間的軍事摩擦增加,遼國樂得坐山觀虎鬥,又封李繼遷為「夏國王」,此即為西夏之始。
張詠道:「嗯,這個話題就到此為止。」又問道:「郭老弟來找我,是為了什麼事?」
郭震道:「娘子囑託,我自當儘力而為。」微有遲疑,仍然問道,「是誰將娘子害成這樣?」
李克文入朝後,還向趙光義獻出了唐僖宗賜給其祖先拓跋思恭的鐵券及朱書御札,以表示他死心塌地地歸順大宋。李克文的表文正中趙光義下懷,於是,他一面派遣使臣持詔書命李繼捧入朝,一面委派宋西京作坊使尹憲和李克文同去接替李繼捧,同權知夏州。
楊柳青斬釘截鐵地道:「決計不是。」
徐沛問道:「郭公子既是自己單獨返回,那麼張知府應該暫時還未想到是青娘殺死勾平了?」
芳華搖頭道:「多謝郭公子好意。不過我的心早隨杜郎而去,平靜的生活也好,苦難的生活也好,對我沒什麼分別。我留在這裏,還能跟青娘一道幫助那些災民,勉強算是做了點好事,也算是為杜郎和我積福。」
郭震道:「不要緊,反正也都是誤會。我看得出環兒喜歡這把刀,不過此刀是我亡妻所贈,不方便轉送他人,實在抱歉。」將短刀插好,拱手辭出。
郭震道:「那婦人一定就是芳華了。」
楊柳青道:「郭公子,徐公是個大大正直的人,當初加入李順大軍,只是想為窮苦百姓做點事,不想卻不是那麼回事。郭公子也不必懷疑徐公誠意,之前我們賑濟災區的金錢財物,有一大半是徐公帶來的。」
張詠笑道:「那好啊。最好一併寫上王大將軍宴請郭震時,有李順餘黨混入軍營行刺,差點殺了聖上點名要找的人。」
郭震大為意外,怔了一怔,才問道:「不是你?」
張詠沉吟半晌,又慢悠悠地道:「我在想,郭老弟和你的好朋友能否想到什麼好法子治治王繼恩,最好是能將他趕出西川。」
環兒迎上前叫道:「爹爹,你怎麼來了?」
月光清亮皎潔,月色下的萬物顯得格外輕靈籠。郭震一口氣來到山頂,卻不由得愣住——石鏡柳樹旁有佳人手執長笛,倚樹而立,正是他自幼傾心相戀的師妹景倩。月正凄迷,人猶悵惘。美人虹影,下綴虯幡。少女風吟,遙喧鳳鐸。
孫辟等到再無旁人在場,這才問道:「今晚與景倩相會得如何?」郭震道:「不怎麼好。」
郭震便指著天上的月亮道:「即使你再痛不欲生,月色還是一樣照耀大地。世事多變,人生無常,芸芸眾生,各歸其根,最終你也會如此,又何必在意以往那些舊事?」
明白了究竟,他倒也不太擔心。王家是收到現錢后才發出交子,也就是說,發出了多少交子,庫中就屯有多少現錢,只要不動一錢,根本不怕市民擠兌。
楊柳青怒道:「郭公子懷疑我在利用任郎?」
郭震單憑個人之力,難以追及阻止張氏兄妹,若向官府告發,又必定會牽連王昌懿無疑,一時躊躇不語,十分為難。
張詠不答,只悠然道:「我來成都時間尚短,卻聽到不少關於前任知府郭載之死的流言——有說他病死的;有說他自殺的;還有說他被大蜀軍餘黨害死的;也有說他是主帥王繼恩加害的;還有說他是被因禁止入贅而遭受財產損失的人殺死的。青娘覺得哪一條最有可能?」
一名中年漢子擠過來道:「我先來。」
當日勾平假扮僧人慧恩入城,不知如何竟來到芙蓉樓後巷,自門縫中窺測。楊柳青聞聲出來察看時,狡詐的勾平反而謊稱是郭震在偷窺。他一時不察,竟沒有辯解。
景倩聽到動靜,不經意地轉過頭來,隨即「啊」了一聲,如石柱般呆在了那裡。郭震輕喟一聲,脫下外袍,走過去輕輕披在景倩身上,告道:「風寒露重,師妹當心身子,不要著涼才好。」
任介忙道:「你和張知府今晚不是特意去芙蓉樓問過王繼恩有哪些酒肉朋友嗎?柳青既說賓客中有僧有道,或許內中有人跟白頭翁勾結也說不準。不如我明日一早去找她要一份名單,再與這份寺觀名單比照,不就容易多了?」
楊柳青聽完郭震推測,很是驚訝,問道:「烏忘我也死了嗎?」
徐沛忙道:「那些財物其實也不是我個人所有,是大蜀軍均貧富均來的部分財產,我不過是做個順水人情,還之於民罷了。」
在被宋軍押送京師軟禁的二百七十名党項首領中,有個名叫李繼遷的年輕人,他是銀州防禦使李光儼之子,十一歲時便因射死老虎而成為党項家喻戶曉的英雄。他為人果敢剛毅,以「擅騎射,饒智數」聞名鄉里,一開始就反對定難軍節度使李繼捧入宋,認為李氏居州列郡,獨霸一方已經逾三百年,如果率領宗族盡入京師,生死將操于別人手中。然李繼捧懦弱無主見,大宋使者又已率軍到達銀州,李繼遷只能先求自保,於是謊稱乳母病死,需要安葬在郊外,將兵器藏在靈柩之中,趁送葬的時候率領弟弟李繼沖、漢人謀士張浦等數十名心腹逃脫宋軍的監視,離開了銀州。
郭震一愣,問道:「什麼?」
楊柳青道:「換作我是郭公子,我也會認為綁我的是白頭翁一黨。實在抱歉,全是一場誤會。來,郭公子,我敬你一杯酒,權當賠罪。」又笑道:「放心,這是好酒,沒有下藥。」
那老者徑直走過來,道:「郭公子,我們又見面了。」
郭震聽到外面喧嘩聲大起,一時也顧不上更多,忙道:「好了,我不跟你爭論,先設法解決目下的局面再說。我郭家和孫辟家沒有被大蜀李順均過貧富,應該還囤有不少現錢,你先拿出部分金銀出來,到我家和孫家換取鐵錢,應付了這部分兌錢的市民再說。」
郭震道:「這麼說,白頭翁最開始作案,是在郊外。」
王昌懿道:「我沒有騙大家吧?現下就開始為各位兌現,有多少交子,就有多少現錢。」
郭震道:「你以為殺了我,你們就不會暴露嗎?我能看得出青娘今晚的異樣,張知府何等人物,他會看不出來嗎?」
郭震聽到王昌懿公然為党項叛宋辯解,忙道:「這話切不可再說。無論如何,眼下西北戰事正緊,張氏兄妹此時來西川換取鐵錢,不是為西夏做事,也必是受党項所託。你最好快些派人將他們追回來。」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就在李繼遷歸順大宋的這一年(991年),李繼捧轉而投降了遼國。這其中的原因,既有李繼捧本人對宋廷不滿的因素,也有李繼遷的一手策劃。所有人都明白,歸順宋朝對野心勃勃的李繼遷來說,不過是暫時的權宜之計,但他還要將族兄李繼捧也拉入自己反宋的陣營。為了誘惑李繼捧,他派人假裝成契丹使者,以高官厚祿和永鎮夏州為誘餌,鼓動李繼捧附遼反宋。李繼捧感到宋廷對自己不義在先,住在開封時形如囚徒,而遼國開出的條件遠為豐厚,於是決定投靠遼國。遼聖宗大喜過望,授其為推忠效順啟聖定難功臣、開府儀同三司、檢校太師兼侍中,封西平王。
王昌懿道:「聽說張知府把白頭翁案交給了你,我們一起幫你破案呀。不早日抓住那個白頭翁,我心中憤憤難平。」
踩著一路憂傷的月色,郭震悶悶不樂地回到孫府,孫辟、李畋、任介、王昌懿幾人尚聚在廳中,尚未就寢,坐在燈下商議著什麼。
芳華點了點頭,道:「是青娘救了我的命。」又婉言勸道:「郭公子,勾平殺死邢家三口,是青娘不共戴天的大仇人,本來就該死。你為何要為了這樣一個人,苦苦糾纏青娘不放?」
古冰因為善詩而扭轉了命運,另一名小吏董維就沒那麼運氣了。他當值時偷偷溜回家辦私事,張詠追問時還百般抵賴,惹怒了知府,被判以帶枷之刑,但仍令他照常辦公。董維自恃資格老,叫囂道:「戴上木枷容易,要想摘下它可就沒那麼容易了!」言外之意,不滿張詠所判,有糾纏到底的意思。張詠在堂上聽到,憤然道:「解脫能有什麼難的?」走下堂來,拔出寶劍,親手斬下了小吏的首級。
張詠道:「呀,吳舉不是我的屬官嗎,何時要向王大將軍你回報政務了?」仍堅稱沒有多的餘糧,又道:「王大將軍,勞煩您老家人自己看看四周,我是成都知府,官秩不在你之下,可是比你窮多了。你有金碧輝煌的豪華軍帳,還能辦得起酒宴。而我自上任以來,連個正式辦公地方都沒有,只能暫借華陽縣署辦公,住也是借住在隔壁的大聖慈寺。我這知府窮成這樣,王大將軍不主動賑濟倒也罷了,如何還好意思向我伸手要糧?」
徐沛會意過來,正色告道:「郭公子不必懷疑我會跟城外的大蜀中書令吳蘊裡應外合,圖謀陷城。不怕告訴郭公子,我雖然曾任大蜀樞密使,卻對大蜀軍相當失望。佔據成都后,各位頭領比官府官吏還要奢侈腐敗。那時我便有退出之心,只是官兵大軍圍城,始終不得其便。」
郭震道:「這便是關鍵所在,你殺勾平不是因為他是你的仇人,而是他發現了你的秘密,等於握住了你的把柄,你必須得殺他滅口。」
張詠點頭道:「若非如此,怎能令楊柳青那樣的女子聞言色變?我猜郭載一定握住了王繼恩的把柄,多半就是白頭翁那件事。他自以為能要挾王繼恩,讓對方為他向聖上求情,卻不想反而帶來了殺身之禍。」
張詠道:「當然是什麼都不做。郭老弟可知道王繼恩手握二十萬大軍?又是兩任皇帝心腹,在朝中肆無忌憚慣了,一旦逼急了他,他可是什麼事都能做得出來,之後還能任意捏造理由上報。他是當今聖上最信任的心腹,聖上也只會相信他的話。」
楊柳青道:「奇了怪了,我生平還沒做過一件不該做的事。看來我楊柳青在郭公子眼中就是個十惡不赦的壞女人,你倒說說看,這麼多壞事都是些什麼。」
古冰笑道:「新知府這般厲害,誰敢怠慢?我那晚懶得起床,沒有參加運糧,便差點被免了職。」
郭震道:「當然有,是我好友王昌懿。」
郭震搖頭道:「我從來沒有懷疑過昌懿,也絲毫不懷疑張知府的眼光。但他的立場和角度都跟我們不一樣,或許張知府認為昌懿可疑的線索,在我看來是別人可疑。」
孫辟奇道:「為什麼你格外關注這個爛人的死因?」
之後二人無話,就此安歇。
楊柳青本迫不及待地要跟郭震一道去捉那白頭翁,但見徐沛連使眼色,只好道:「那好吧。不過若是有用得著我們的地方,郭公子但說無妨。」
孫辟見他不願意多提,忙告道:「對了,你未婚大舅子今晚來找過你。」
任介忙奔過來護住愛人,道:「捉賊捉贓,捉姦捉雙。張知府懷疑柳青殺人,可要拿出證據來。」
王昌懿不欲再與好友爭執,便親自迎了上去,笑道:「歡迎……」看了那交子一眼,道,「二十貫面值?足下要全部兌現嗎?」
任介道:「你們別笑我,我平日不是不開竅,只是對事不上心。」
郭震一時沉默,君權至上,皇帝的喜好往往能很大地決定臣子的仕途命運。又問道:「張公的意思,是要連白頭翁食人案一併停止調查嗎?」
孫辟見到郭震進來,忙道:「這麼晚才回來,可有什麼收穫?見到景倩了嗎?」郭震道:「嗯,見到了。」
郭震見她神情不似作偽,心道:「我已揭破楊柳青殺死勾平及勾平看到她行不法勾當的秘密,她自己也已經承認,我再斥責她幾句,她應該是無所謂的反應,而不是如此惱怒。」又暗道:「楊柳青是個知恩圖報的人,所以才自揭身份,向張知府道謝。若不是今日她自承是邢氏後人,我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勾平是死在她手上。這樣一個有擔當的女子,真的會是白頭翁一黨的首領嗎?」
楊柳青已然鎮定了下來,道:「小女子的情況,表面符合最後一條,但實際情況更為複雜。我爹娘雖因戶籍遷出邢家而不能繼承遺產,但若當日他們仍然帶我住在邢家,怕是也被那窮凶極惡的勾平一併殺了。我鄙夷郭載不假,不過我也很明白我的仇家是殺人兇手,而不是他,他只是又一個尸位素餐的朝廷官員,上不能匡主,下無以益民。可對於我們老百姓而言,所關心的不是什麼國家大事,而是一日三餐,以及個人微不足道的情緒。我承認這十年來我很憤怒,但我心中所有的怒氣都是衝著殺我外祖父全家的兇手。所以我特別感謝張知府,是你了結了十年前的舊案,讓我焦躁的內心終於平靜了下來。」
郭震好奇,便欲進去看看究竟。余樂一把拉住他,道:「郭公子該看得出來,烏忘我決計不是自殺,而是被殺,難道你不想知道真相嗎?」
武擔山並不是真正的山巒,而是一處高數丈、廣數畝的高地。傳說春秋戰國時期,武都有女嫁給古蜀國國主為妃,備受寵愛。后妃子去世,國主既不捨得愛妃歸葬故鄉,又要滿足妃子入故土為九*九*藏*書安的遺願,特派五丁即五名大力士到妃子故鄉擔土,營造起規模宏大的墳塋。此墳冢即為後世所稱「武擔山」,為成都著名典故,歷來與「望帝啼鵑」齊名。
然而,到了當今宋太宗趙光義一朝,民族政策開始急劇變化。由於趙光義得位不正,引來天下人非議。這位皇帝便想借兵事提高聲望、威服人心,由此而導致了災難性的後果。
趙光義此舉,無非是想乘人之危,一舉消滅党項李氏的割據勢力。此時,党項李氏割據夏銀四州已經有三百年的歷史,在西北一帶深孚眾望,「西人以李氏素著恩德」,因而歷代王朝都是抱以「因其酋豪,許之世襲」的態度,敬重有加,就連宋太祖趙匡胤也不例外。趙光義的做法不僅大大有失道義,而且相當令人寒心,因為之前党項一直對宋朝忠心耿耿,「世有戰功」。最重要的是,李繼捧並非真心要獻出夏銀四州,他之後不斷暗中派人與堂弟李繼遷聯絡,圖謀歸返故鄉。趙光義輕率地落井下石,使得民族矛盾急劇激化,促成了党項開始了擺脫大宋羈絆的鬥爭,大宋亦永久性地失去了西北的盟友。
他斟詞酌句,刻意問了這麼一句,當然是因為勾平與烏忘我棄屍在同一口枯井中,他懼怕官府會由此追蹤到芙蓉樓。
郭震大為震動,一時難以措詞安慰,便問道:「娘子可想離開這裏,過平平靜靜的生活?我可以設法安排。」
郭震道:「我有我的理由。請青娘告訴我,勾平到底看到了什麼?」
再一次踏上故鄉的土地,李繼遷難免會感慨萬千。只是這勝利的喜悅並沒有保持太久,雍熙三年(986年),曹光實被殺第二年,惱怒的宋太宗趙光義派大將王侁討伐李繼遷,雙方交戰,李繼遷損兵折將,之後又遭到宋內客省使郭守文和夏州知事尹憲的合擊,手下兵力幾乎喪失殆盡。
李繼遷卻沒有因為母親在宋軍手中,就放棄了雄心壯志,元氣稍微恢復后,便開始了他的反攻,首要目標便是收復夏州。他雖然將迎戰的宋軍打得大敗,但還是未能攻陷城池。據說當時的夏州城牆還是當年匈奴人赫連勃勃所建大夏國時的建設,高大堅固,巋然不動。
宋初時,大宋官吏對少數民族相當輕視苛刻,橫徵暴斂、虐待盤剝之事常有發生。大宋開國功臣王彥升鎮守邊關時,經常派人抓來一些所謂「犯法」的党項人,讓他們站在桌前,王彥昇一邊喝酒,一邊用手揪下党項人的耳朵生嚼,說是以此作為下酒菜。如此殘暴之行為,令人髮指,完全不把党項人當人看,自然引起党項族的極大憤慨,因而當李繼遷站出來振臂一呼時,響應的党項族人極多。
張詠道:「那好,就麻煩王公子多跟以前的生意夥伴聯絡,讓他們到成都來做生意,我這個父母官一定鼎力支持,打開方便之門。」
郭震大奇,然張詠已然起身,轉入後堂去了。他只得怏怏出堂,正好遇到一名臉熟的官吏,便問道:「烏忘我的屍體還在縣署嗎?」
二是烏忘我並沒有看到芙蓉樓後巷運屍一事,他離開芙蓉樓后便欲回軍營,結果被跟蹤之人盯上,乘其不備,將其殺死。兇手再設法將屍體運來十字街,丟棄在枯井中。
王繼恩愈發惱怒,道:「原來張知府早有預謀。何時揮軍出城殺敵,本帥自有決斷,張知府竟然使出這樣的手段來干涉軍中事務!本帥非得到聖上面前告你一狀不可。」
郭震道:「青娘不是說你生平還沒做過一件不該做的事嗎?我又不是勾平,又沒做過壞事,青娘以什麼理由殺我?」
原來當晚張詠出動成都府及成都、華陽二縣全部人馬,並不是郭震所想布下羅網圍捕白頭翁之類,而是以成都最高長官的名義,將北城幾大庫倉囤積的軍中糧草盡數沒收,連夜運入了府庫。之後張詠自己親自掌管府庫鑰匙,不令人動一分一毫。大宦官王繼恩雖手握重兵,位高權重,卻要養兵吃飯,撐不過兩日,便不得不屈尊來找張詠要糧。
在宋太祖一朝,大宋與党項的關係良好。造成這種局面最重要的因素,是因為趙匡胤採取了相對實際的民族政策,即「恤其家屬,厚其爵祿,聽其召募驍勇以為爪牙,凡軍事悉聽其便宜處置」。具體說,就是給這些「豪酋」們加官晉爵,讓他們統管其領地,准予世代相沿襲。這種內外有別的政策在唐太宗李世民時就開始採用,五代相襲,宋太祖也加以沿用。正因為趙匡胤處理妥當,因而党項「世篤忠貞,雖為西北之捍,可謂無負于宋者矣」。
郭震道:「就算你沒有殺烏忘我,就算你殺勾平是他罪有應得,可你自己也是女兒家,怎能忍心做出這種傷天害理之事?」
郭震大吃一驚,儘管難以相信眼前的事實,還是問了出來:「娘子……你……你是芳華嗎?」
郭震聽了古冰敘述,這才知道適才華陽縣尉余樂憤憤難平的除了烏忘我一案外,還有小吏董維被殺一事,不禁有些駭然,問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楊柳青問道:「郭公子適才說,那白頭翁食人的謠言是有人故意放出來的幌子,被吃掉的少男少女其實還活著,只是被人販子綁架了,果真真有其事嗎?呀,我非得找出這個白頭翁,將他千刀萬剮。」
不想楊柳青柳眉一豎,俏臉一沉,道:「我做什麼傷天害理之事了?郭公子倒是說說看。」
走出幾步,郭震又想起了什麼,道:「任介,你替我送張公回官署,我去辦點兒事。」
那女子身姿曼妙窈窕,一張臉卻是醜陋得可怕,橫七豎八布滿了刀疤,似是利刃所划。
張詠笑道:「當然相信。青娘是聰明人,果真是你害了郭載,適才你就不會自表是邢家女兒後人。連任公子都不知道你的身世來歷,你完全可以繼續隱瞞下去。」
王昌懿道:「那更好啊,我們雙方目標一致。」
而且那些綁架者和楊柳青都曾用迷|葯對付郭震,符合白頭翁的作案特徵,分明是同一伙人無疑了。他折返回來找楊柳青時,尚顧全任介的面子,想先問清楚真相再說。料想青樓人多眼雜之地,他自己又會些武功,不至於為楊柳青所制,不想不知不覺中便著了她的道。而今他既說出全部真相,是萬難活命了。
連聲驚嘆,又笑道:「郭震你小子可謂命大,跟楊柳青幾番交手,差點死在了她手裡,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了。」又問道:「芳華當真自己毀容了嗎?」
楊柳青忙道:「不要,還是我來動手。殺人不是好事,你年紀還小,別讓血玷污了你。」走到郭震面前,正色告道:「郭公子,我並不想加害你,可是為了救更多的人,我不得不這麼做。關於你求我的最後一件事,我也不能答應你。實話告訴你,我是真心喜歡任郎,所以我不會放他走的。」
楊柳青一時沉吟不語。
郭震道:「難道不是嗎?如果青娘有一點愛惜他,會將他綁在床上,用他性命要挾我嗎?」
不想韓邁奔跑過急,摔倒在地,驚動了屋裡的人。楊柳青出來查看時,韓邁指著她破口大罵,稱她勾結反賊,窩藏大蜀餘黨,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又大聲呼叫,稱有反賊在此。這時候,有人從門外趕進來,順手用手中的銅壺頭砸了韓邁一下,本意是要阻止他喊叫,不想那一下竟將韓邁打死了。
楊柳青一張粉臉登時漲得通紅,道:「我……」
郭震道:「嗯,不過她看起來相當平靜,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容貌如何。」
郭震道:「在我看來,不獨華陽縣尉這樣認為,就連張知府本人也是這樣想,各位大可以放心。」
楊柳青道:「兇手雖然是為民除害,可他也看到了芙蓉樓的秘密,也許會跟之前郭公子一樣誤會我們在做見不得人的事。徐公,現下情況不明,為防意外,你先帶人避一避。」
郭震道:「青娘想知道什麼?」
郭震道:「你這話可是有點偏激,自古……」
忽聽門邊有人朗聲道:「我來告訴郭公子。」
二女合力將郭震拖到內室柱子邊捆好。楊柳青交代了環兒幾句,打發她出去,自己關好門窗,從榻下抽出一柄匕首,橫在郭震頸中,喝問道:「說,你是怎麼知道的?」
聞訊趕來王記店鋪擠兌的民眾越來越多,群情洶洶,不可抑制。忽見到王傢伙計陸續搬出許多金銀,一一擺放在櫃檯上,登時鴉雀無聲。
王昌懿若有所思,半晌才嘆道:「張知府還真是個難得的好官。」
楊柳青道:「胡說八道,在官府貼出通緝告示前,我從來不知道勾平是誰。」
王昌懿哼了一聲,道:「党項可不是敵國,党項人原先也是大宋子民,只不過被逼得沒辦法,這才自己立族。」
那路人道:「公子手裡可有王記店鋪的交子?」
楊柳青極是感動,哽咽著舉起酒杯,道:「就請張知府說句祝酒詞吧。」
王昌懿道:「我是商人,當然要考慮最大的利益。況且我王家交子發行得很好,每日都有人拿著鐵錢來入庫換券,只要稍微拖延幾天,我便能周轉過來,庫里又有鐵錢儲備了。」
趙光義聽了覺得有理,問道:「既然如此,又該如何處理李母呢?」呂端說:「以臣愚見,應將李母安置在延州,派人善加照顧,藉以招徠李繼遷,即使他不願投降,也可以牽制他,李母生死大權終究是在我方手裡。」趙光義便採納了呂端的計策,將李母安置在延州。後來李母病死在延州。
景倩默默握緊衣衫,仰起頭來,似在望月,卻有大顆大顆的淚珠自眼角滾落了下來。
張詠道:「白頭翁案要繼續調查,這個案子性質跟郭載案不一樣。但是你也不能打草驚蛇,千萬不能讓王繼恩察覺我們在懷疑他。」
李繼捧接到詔書後,本來不願入朝,但李克文與宋持詔使臣再三催逼。尤其宋使者表示大宋皇帝是要為他解決矛盾。李繼捧才能平庸,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竟然天真地相信了使者的話,希望就此能得到大宋的支持。太平興國七年(982年),李繼捧親自到開封覲見趙光義。這是一件足以讓趙光義面上有光的大事,自大宋開國以後,還沒有哪個党項李氏首領到開封來參拜皇帝。
王昌懿道:「是,昌懿一定遵命行事。」
郭震道:「青娘何必惺惺作態?我剛才進來時,特意向老鴇打聽過,烏忘我被殺的當晚來過芙蓉樓,一直在樓廳邊喝酒邊等你,等了很久,結果你不肯見他,他只好悻悻走了。我猜他並未真的離開,而是一直在芙蓉樓四周徘徊,正好看到你同黨運屍出去。」
眾人見鬧出了人命,當即傻了眼。還是徐沛老道,問可有地方就地掩埋屍體。楊柳青居住的院落獨處一角,很是幽靜,但她不願意所厭惡之人的屍體埋在自家院子里,便換了衣衫,自引著徐沛等人來到後院,將屍體埋在了那裡。江洋大盜勾平所窺,正是楊柳青等人在掩埋屍體。
張詠到任當日,召集所有人手半夜出去公幹。古冰也是文人出身,曾在京師大理寺任職,十分自傲,未曾理會。次日張詠命人帶話,要求古冰自行辭職。古冰不得不遞上辭呈,並在末尾附詩道:「秋光卻似宦情薄,山色不如歸興濃。」張詠閱后大為讚賞,連聲道:「衙門僚友有詩人而不知,是我疏忽。」不但退回了古冰辭呈,還邀與對飲,當面謝罪,日後更是向朝廷大力舉薦
郭震一時哽住,竟無話可駁,只得道:「青娘敢說你沒有殺勾平嗎?」
郭震正欲直接揭破她販賣人口的行徑,女使環兒推門進來,告道:「人到了。這就送他上路吧。」
張詠笑道:「若是王大將軍就此將李順餘黨一舉剿平,那便是不世大功,再無人能與大將軍你爭鋒了。」
郭震搖頭道:「想不到。不過傷口乾凈利落,應該是個會家子。」
過了一個多時辰,只聽到「嘩嘩」作響,王傢伙計們從後堂搬運出一貫一貫的鐵錢來,片刻便佔了小半間屋子。一些來兌錢的人不得不退到門外去。
張詠忙叫住張嶙,問道:「你一直是烏忘我的副手,可知道他除了搶掠商民財物外,還犯下哪些不法之事?」
王繼恩自入蜀地,處處獨斷專行。先鋒大將馬知節輕其不知兵事,不肯主動依順。王繼恩便盡收其軍,只給馬知節三百名老弱士兵,派他應戰大蜀軍十萬大軍。全仗馬知節本人勇猛無敵,從早晨殺到黃昏,最終橫槊突圍而出,招來援兵,竟由此擊潰十萬農民軍。然王繼恩之睚眥必報、不顧大局秉性由此可見。張詠到任成都后,實施了不少針對王繼恩的舉措。王繼恩表面相安無事,實則已怨恨在心。其人曾前後為兩代皇帝心腹,極近權力中樞,驕橫暴虐慣了,而今更是手握二十萬軍隊,必會設法報復。張詠料及此節,又顧慮王繼恩手握重兵,擔心其一旦發難,後果不堪設想,不免憂心忡忡。
到大堂前時,果聽到宋軍主帥王繼恩扯著尖細的嗓門怒道:「張詠,你別太過分了!你一到任,就派人連夜把庫倉糧草奪走,別說你不知道,這是成都知縣吳舉親口告訴我的。」
月色照耀大地,無論今朝往昔。過去的歲月,不能回頭,就讓它消融在靜謐的月光中。悲苦自心頭而生,就讓它於心頭沉澱。
郭震擠過人群,拉著王昌懿來到後堂,問道:「你當真拿了大家的錢去買田生利了嗎?」
郭震又道:「西夏党項叛宋已久,跟北方契丹同為我大宋大敵,你明明猜到張氏兄妹用意,還要將鐵錢賣給他們,這是叛國大罪,你怎麼那麼糊塗?」
出來縣署,郭震一時不知該往何處去找烏忘我一案的線索。忽見到路人成群結隊,往北而去,似是出了大事,忙上前攔住一人,打聽究竟。
王昌懿道:「有什麼不一樣?朝廷禁運這個,禁運那個,無非是要壟斷所有貿易,將全部利益收入自己腰包。」
原來芙蓉樓有個常客,名叫韓邁,是個紈絝子弟,出手闊綽,https://read.99csw.com揮金如土。楊柳青出面招待過他一次,但厭惡他的粗鄙及不學無術,之後他再來,便再也不肯見他。那日,韓邁來到芙蓉樓,指名要見楊柳青,不能如願便大吵大鬧,還打了小廝狗兒。老鴇不得已,請了楊柳青出來。楊柳青也不客氣,將韓邁數落一番,明白地告訴他,他不是她的菜。
郭震怔了很久,直到景宅大門關上,這才轉身離開。
當年郭載任西川兵馬捕盜使,不但未能履行職責擒捕連續作案的江洋大盜勾平,還以吹破牛皮的公告激怒了勾平,令其肆意張狂,犯下了邢氏滅門血案。也正是郭載上書禁止富人招贅,楊在、邢曼夫婦被迫遷出邢家,最終貧困而死。即便後事不過是郭載見識淺薄、朝廷政策失措,但就前事而言,郭載確實有極大的失職之過。可笑的是,這位西川兵馬捕盜使捕盜不力,不久還因「功勞」陞官,調離西川,再回到蜀地時,已是成都知府的身份。
郭震道:「楊柳青還有芳華這件事,暫時不要告訴別人,尤其不能讓任介知道。」
王昌懿道:「你這張交子面值兩貫現錢,加上你在我這裏存了三十八日,按三十日計算,除了兌現兩貫外,另外可多得六文鐵錢。」命夥計搬過兩整貫錢,又多拿了六文鐵錢。
忽聽到背後有人叫道:「郭震!」卻是任介追了出來。
環兒道:「是了,烏忘我曾帶兵闖入成都首富王家,還出手打傷了王昌懿王公子,這是人盡皆知的事。現下烏忘我死了,誰都不信一貫驕橫的武官會畏罪自殺,難怪王公子會成為首要嫌疑人。」
寺外更立有巨石,徑五尺,厚五寸,瑩澈可鑒,名為「石鏡」,傳聞是蜀主愛妃墓頂立石。唐王勃曾盛讚武擔山及石鏡雲:「岡巒隱隱,化為闍窟之峰;松柏蒼蒼,即入祗園之樹。引星垣于沓嶂,下布金沙;棲日觀于長崖,傍臨石鏡。」詩聖杜甫亦有「獨有傷心石,埋輪月宇間」之句吟詠石鏡,睹物生情,溢於言表。中唐才女薛濤則有「儂心猶道青春在,羞看飛蓬石鏡中」詩句,慨嘆流年似水,身世飄零。
楊柳青道:「莫非郭公子以為勾平看到了我正在綁架拐賣少女?哈,郭公子,你想象力實在太豐富了!」
王昌懿亦笑著應允,為他取回交子。
南北朝時,梁武帝蕭衍之子蕭紀出任益州刺史,于武擔山「發掘得玉石棺,中有美女,容貌如生,體如冰,掩之而建寺其上」。武擔山寺自建寺之日起,便因與玉棺美女關聯而名聲大噪,號稱「雞林俊賞,蕭蕭鷲嶺之居;鹿苑仙談,亹亹龍宮之偈」。
郭震苦笑道:「若是昌懿派人所為,倒是好了。無論他手下見到什麼,都不會再張揚出去。可惜偏偏不是。」
張詠早看到了郭震,等送走王繼恩,這才朝他招手,笑道:「我正要派人去找郭老弟,你便自己到了,我與郭老弟算不算心有靈犀?」
但徐沛仍難以釋懷。烏忘我那晚來過芙蓉樓,賴了很久才走,他的意外被殺,只有兩種可能:
楊柳青很是意外,道:「張知府一早便相信我跟郭知府之死無關?」
楊柳青大為意外,問道:「勾平不是越獄逃走了嗎?我倒是想殺他,可人都跑了,我如何能殺得了他?」
郭震道:「我沒說是你本人殺了烏忘我,那是你同黨……」
次日一早,勾平殺死華陽縣獄獄長石頌后,見四處張貼著自己的圖形告示,料想難以逃脫,又想到昨日所見芙蓉樓後院之事,遂趕來北城,找到楊柳青,以所見到的秘密要挾對方收留自己,或是助自己逃出城去。那時楊柳青應該已經知道勾平身份,見大仇人自己送上門來,大喜過望,當即假裝應允,隨即乘對方不備,連出兩刀,殺了勾平。
王昌懿連聲道謝,又問道:「張知府為何要不遺餘力地幫我?」
王昌懿搖頭道:「總之,交易已成,駟馬難追,我是絕不會為了保全自己再出賣朋友的。我說郭震,你怎麼這麼死腦筋?不說蜀民,就說你自己,朝廷之前是怎麼對待你的?你千里迢迢趕去汴京上書,提請執政留意蜀地局勢,結果被開封府抓了,在大獄吃足了苦頭。你還嫌不夠嗎?你敢說你心中沒有怨氣嗎?蜀地大亂,全是朝廷失策所致,西北也是如此。你我不畏權貴,盡心竭力調查白頭翁食人案,便是在為蜀地百姓做事,何必管他狗屁的朝廷大事?那大宋朝廷除了一心想盤剝之外,跟你有什麼關係?」
那路人道:「比如公子事先存了一貫錢在王記店鋪,便能得到一張面值一貫的憑證,叫作交子。公子再去王記店鋪買東西,只要帶上交子就可以了。若是用不上,也可以憑交子去兌換成現錢。」一邊說著,一邊將自己身上的十貫交子取了出來。
楊柳青道:「僅僅因為這一點嗎?」
那男子點頭道:「全部兌現,不過二十貫鐵錢太重,我要出趟遠門,可否勞煩店家幫忙兌換成金銀?」
楊柳青道:「並非非殺你不可,可殺了你也於我無損。」
王昌懿點點頭,道:「所以我們認為那囚禁之地在城中的可能性很小。」
那官吏姓古名冰,任成都府錄事參軍,告道:「已經梟下首級示眾,屍體則拖到城外亂墳崗焚化了。」
更有甚者,他會不會採取匿名告狀的方式,揭破芙蓉樓的秘密?甚至乾脆將烏忘我之死嫁禍給徐沛手下,一旦宋軍主帥王繼恩聽到風聲,那麼便等於是芙蓉樓的滅頂之災了。
孫辟道:「你既答應了芳華,當然要竭盡全力。可烏忘我已以畏罪自殺結案,你又要如何查起?如何向張知府交代?」
環兒笑道:「我那時以為郭公子是對頭,又見這把刀精巧可愛,所以想私下留作紀念。」
張詠倒也不問為何王記一時難以兌換現錢,只笑容滿面地拍了拍王昌懿肩頭,道:「你是個人才,這交子的主意很好,你儘管放手干,有什麼難處便來找我。」
王昌懿道:「不是不肯兌,而是我有難言之隱。你還記得那對張氏兄妹嗎?他們是我商道同行,多年來一直有生意上的來往,算得上好朋友。昨日他們用一大批金銀珠寶換走了我王家錢庫庫存的所有鐵錢,包括我自己的錢。所以目下的狀況是,我庫里有錢,有比原先鐵錢價值高許多的金銀珠寶,但實難以兌現。」
到了景宅門口,有僕人提燈迎出。郭震道:「多謝師妹惠賜人蔘,大恩不敢言謝。」深深行了一禮。
郭震笑道:「這道理太簡單了,勾平一早才在南城錦江邊殺了華陽縣獄獄長石頌,不久便在芙蓉樓被你所殺,不是他自己到北城找你,你哪能那麼快找到他?」
古冰道:「郭公子是問張知府斬殺董維一事嗎?就在今早。」又道:「而今衙門風氣肅整,我尚有公務在身,不能跟郭公子多聊。」拱拱手自去了。
遼聖宗這才改變主意,授李繼遷為定難軍節度使,銀、夏、綏等州觀察處置使,特進檢校太師,都督夏州諸軍事。
二人正低聲爭論,有一名年輕男子大踏步進來,一揚手中的交子,叫道:「我要兌現。」
孫辟道:「而且那些人做了大善事,不肯留下姓名。災民還是從旁人的稱呼中,才知道領頭女子姓楊,原來就是楊柳青。一個風塵女子,能有此壯舉,實在太可佩了!我們一直覺得任介是個獃子,看看他這眼光,太厲害了!」
余樂道:「雖然烏忘我一案確實可疑,不過王大將軍不是因為這個跟張知府鬧。郭公子可還記得我跟你說過,張知府到任當晚,即調動成都府及成都、華陽兩縣全部人手去辦公事嗎?王大將軍鬧的就是這件事。」
簾幕蕭蕭竹院深,客懷孤寂伴燈吟。
無端一夜空階雨,滴破思鄉萬里心。
張詠哈哈大笑,道:「烏忘我是你們王大將軍的心腹,他做了什麼事,王大將軍不可能不知道,還需要你打掩護嗎?」
之後王繼恩被迫號令宋軍出城作戰,主要目的不是立功,而是要奪取軍中所需糧草。為了爭一口飯吃,素來士氣不振的宋軍將士人人爭先,大敗大蜀余部中書令吳蘊一部。吳蘊遂退走川東,與另一部張余會合,成都一帶由此而定。此為後話。
郭震道:「你是不知道勾平是誰,當他找上你的時候,你便認了出來,勾平就是之前你見過的僧人慧恩。他被官府通緝,既逃不出成都,又在城中難以容身,便趕來芙蓉樓,想用你的秘密要挾你收留他。但他不知道你就是邢氏後人,他來找你幫忙,等於主動將自己送上了砧板,任你宰割。」
楊柳青道:「那麼郭公子想到可能是誰所為?」
郭震在堂外聽到張詠勸王繼恩出城爭戰奪取大蜀軍糧草時,便已知其之前奪糧用意,一時為其深遠智識欽佩不已。
他話音剛落,環兒便大笑起來,道:「這是我聽過的最好笑的笑話了。青娘幫了那麼多窮苦百姓,人人感恩戴德,可在這位郭公子口中,就成了傷天害理的壞事了。」
郭震道:「關於烏忘我一案,我知道張公其實懷疑我朋友王昌懿,我想問問為什麼。」
武擔山並不是真正的山巒,而是一處高數丈、廣數畝的高地,但其歷史悠久,蘊含著古老的傳說與凄美的故事。傳說春秋戰國時期,武都有女嫁給古蜀國國主為妃,備受寵愛。后妃子因水土不服而去世,國主既不捨得愛妃歸葬故鄉,又要滿足妃子入故土為安的遺願,特派五丁即五名大力士到妃子故鄉擔土,營造起規模宏大的墳塋。此墳冢即為後世所稱「武擔山」,為成都著名典故,歷來與「望帝啼鵑」齊名。因為地位非凡,三國時劉備即帝位時,也選擇在林木蒼翠的武擔山行登基大典。
張嶙忙躬身答道:「下官不知。下官跟烏將軍私人關係並不緊密,每每他外出公幹,都是下官留在營中替他掩護。」
楊柳青正色道:「明人不說暗話,郭公子前面推測的都不錯,唯獨烏忘我一節不對。我以我死去家人的名義向你保證,是我親手殺了勾平,可我沒有殺烏忘我。」
人們嘩然一聲,各自盤算一番,還是覺得拿著交子合適。反正鐵錢是死的,搬來搬去還麻煩,存在王家,既享輕便購物之樂,又能以錢生錢,何樂而不為呢?雖然各有小算盤,但民眾也沒有人就此散去,想看看王家是不是會履行諾言。
徐沛神色卻陡然嚴肅起來,與楊柳青低聲商議幾句,這才問道:「張知府雖已結案,但據郭公子所知,官府可有嫌疑兇手?」
郭震道:「當然,縣尉君只是就事論事而已,換作我是你,也一定會認為王昌懿是首要嫌疑人。」又問道,「縣尉君可有向張知府請求重新調查烏忘我一案?」
如此,便愈發給楊柳青等人帶來了深重的憂慮。烏忘我既看到了徐沛手下往外運屍,兇手一直跟在烏氏身後,如何會看不見呢?他一定也知道了芙蓉樓的秘密,之所以沒有張揚,只是因為他一旦揭露此事,便會暴露他自己是殺死烏忘我的兇手。
——張詠《雨夜》二首
娶到遼國公主耶律汀,益處並不僅僅局限於得到一個老婆和三千匹馬,以及遼國形式上的支持,這一婚姻還大大提高了李繼遷在羌部中的威望,此後,「羌部懾服,輸牲畜者日眾」。
然光復不是一個人能完成的事,必須要有一支自己的武裝力量,李繼遷面臨著極大的困難。當時党項各部族分散居住,不但缺乏統一的指揮,大多數人還處於觀望的狀態。為了籠絡人心,李繼遷不但用民族存亡來激勵族人,還從經濟上為党項諸部謀利。當時西北的鹽州和靈州一帶盛產白鹽和青鹽,品質純凈,質量比大宋的解鹽要好,因此宋陝西沿邊居民均喜歡購買白鹽和青鹽。李繼遷叛宋自立后,宋廷下令「沿邊糧斛不許過河西,河西青鹽不得過界販鬻,犯者不以多少,處斬」,其實就是所謂的「鹽禁」,禁止邊民買賣白鹽、青鹽,意在從經濟上制裁李繼遷。此項措施相當有成效,鹽禁數月後,「西人大困,沿邊熟戶,無以資生」。李繼遷和邊境蕃部部落本來靠販賣白鹽、青鹽牟利,自然也因此斷了財路,於是李繼遷慫恿四十四蕃部率騎兵進攻寇環州石昌鎮,想用武力迫使宋朝開禁。宋環州知州程德元開始還召集士兵,武裝反擊,但不久就發現這些蕃部騎兵來無影、去無蹤,嚴防死守根本無濟於事。而西北邊境各部族因為「鹽禁」經濟困難,各自有蠢蠢欲動之勢。在此局面下,宋廷覺得犯不著出兵去逐一討平各個部落,便不得不取消了「鹽禁」。在這次「鹽禁」鬥爭中,李繼遷最終取得了勝利。
郭震道:「多謝。」
定難軍節度使是党項最高權力的象徵,李繼捧在党項族中名望不高,不過是因為兄長早逝,才得以繼位,但內部不服他的大有人在。李繼捧自己也有自知之明,所以惶惶不可終日。李繼捧剛即位,銀州刺史李克遠與其弟李克順首先發難,領兵襲擊夏州。李繼捧預先得到消息,設伏兵以待,李克遠等果然中了埋伏,兵敗而死,但党項族內部的矛盾因此而加重。
張詠正色告道:「要糧沒有,王大將軍只能自己想辦法。成都城外不少州縣尚為李順餘黨所據,多屯有糧草。王大將軍何不用取走的這些金錢,用以厚賞部屬,再激勵眾軍出城殺賊,如此人人爭相向前,平蜀指日可待,糧草亦唾手可得。」
蜀地地狹人多,百姓僅靠耕種難以生存,多兼營紡織、採茶等副業。而入宋之後,宋廷採取種種措施與民爭利,如壟斷茶帛等貿易,限制蜀地物資流向川外等,因而民間走私現象十分嚴重。走私商人迎合了民眾的私利,亦十分受歡迎。他們雖是為利益而鋌而走險,但確實幫助了許多人在朝廷的壓榨下存活下來。甚至有不少人認為,如果不是有這些商人冒險走私,民間將會有更多百姓因困苦而死去。郭震是地地道道的蜀人,自是深知此點,他本人對走私並不持反對態度,但此次涉及的既是鐵錢,仍不無顧慮,道:「可兵器是禁運之物……不,鐵也是禁運之物。」
徐沛講述完經過,又歉然道:「之前青娘相信了那假僧人勾平的話,以為郭公子你在窺探,我不能讓青娘有事,遂派手下繞到後街,綁架了郭公子。若非青娘從郭公子身上的玉佩認出了你的身份,怕是會造成大錯。」
楊柳青想了想,道:「小女子倒沒有想那麼多,我全然不知張知府是為郭載而來。」又道:「知恩圖報是做人之根本,就算真是我殺了郭載,我也一樣會自表身份,好當面向張知府道謝。」
楊柳青滿臉愕然,問道:「什麼綁架少男九_九_藏_書少女?」
王昌懿笑道:「當然可以,請稍候。我這就入內去取銀兩。」片刻后出來,手中卻無錢財,只笑道:「老兄,你這張交子是假的。」
環兒又催促道:「青娘快些動手,外面的人才好及時將屍體運出去。」
郭震料不到一向嫻雅文靜的師妹會問出這樣一番話來,見她滿臉通紅,目光炯炯地緊盯著自己,料想是下了很大決心才鼓足了勇氣。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得道:「師妹,我有負於你,你打我也好,罵我也好,只是切莫再記掛前事,更不要以我為念。」
王昌懿忽然惱怒起來,道:「你別跟我扯什麼禁運之物!銅錢還是禁運之物呢,茶葉還是禁運之物呢,酒也是禁運之物,連蜀錦都不能私下買賣,也是禁運之物。」
郭震道:「那你為什麼不同意給大家兌錢?」
張詠笑道:「我是成都知府,接管的是一座殘破不堪的城市,人丁不旺,商業不興,總不能一直這樣吧。所以我不是在幫你王家,而是在幫我自己,要想恢復昔日『揚一益二』的局面,非得依賴王昌懿這樣的商業人才不可。」
郭震道:「你雖然遭受了不少財產損失,到底也是成都首富,怎麼會為了一點利益做這種事?張氏兄妹的開價一定很高,對不對?」
王昌懿朗聲道:「眼見為實,各位親眼見到了我王家實力,不要再相信那些流言。要求兌回現錢的,今日之內,必定會兌現。相信我王家信譽,仍然願意持拿交子的,我王家會按日付給利息,一貫鐵錢,每存上十日,便能多得一錢。」
四簷寒雨滴秋聲,醉起重挑背壁燈。
世事不窮身不定,令人閒憶虎谿僧。
張詠道:「是王昌懿叫你來問我的嗎?」郭震忙道:「不是,是我自己想問的。」
郭震因任介在座,不便提那韓邁其實不是白頭翁受害者,而是埋屍在了芙蓉樓後院。
郭震本不欲直揭其事,萬一芳華不知情,便會陷她于險境,見環兒如此浪蕩,肆意嘲笑,登時怒氣上沖,冷冷反問道:「你們勾結官兵,綁架少男少女,賣去外地牟取巨利,這還不叫壞事,世間可就再也沒有壞事了。」
離開芙蓉樓后,忽聽到遠笛聲傳來。萬籟俱寂,明月凈空,玉漏沉沉,樓閣玲瓏。夜笛最容易激蕩起人們隱藏在心底深處的眷眷情懷,連豪邁飄逸的唐代詩仙李白亦不能例外,有雲《春夜洛城聞笛》詩云:「誰家玉笛暗飛聲,散入春風滿洛城。此夜曲中聞折柳,何人不起故園情?」
余樂道:「本來我希望郭公子能跟我聯手,一起查明真相,但我見你此時神色,料想你也不會同意,我只好獨自行動了。」又道,「本來郭公子跟我心目中最大的嫌疑人是好朋友,這話我不該對你說,但料想以郭公子為人,也不會做出那種挑撥離間的勾當來。」
當日半夜,楊柳青派同黨將屍體運出芙蓉樓,運來十字街,丟入枯井中。武官烏忘我被殺,極可能是他看到了什麼,一路跟來枯井,結果被楊柳青同黨一併殺死滅口。
郭震道:「實在抱歉,我之所以會誤會青娘就是那白頭翁,是因為徐公派人綁我時時機不巧。」大致說了無意中救了卓夢娘一事。
綜合比較而論,第一種可能最大,是烏忘我先發現了芙蓉樓的秘密,自行跟來十字街枯井邊,然後才被兇手所殺。
郭震道:「擠兌風波已鬧得滿城風雨,張知府卻對王家之前兌不出現錢一事不聞不問,你不覺得奇怪嗎?」
郭震嘆道:「官府驗屍時我也在場,本來有些細節我不該說出來,但各位也算是與烏忘我一案密切相關,我便破一次例。」便告知烏忘我是在枯井邊被殺,甚至人掉入井中時還活著。
楊柳青聽張詠問及前任成都知府郭載之事,當即臉色大變。郭震見狀,登時心中一沉。他剛才知道楊柳青是楊在、邢曼夫婦之女后,便有些懷疑是她殺了郭載。
景倩便將衣衫還給了他,一言不發地往山下走去。二人一前一後,走了幾里地,竟沒有再說一句話。
孫辟笑道:「我說的就是這個意思,楊柳青說的話,你最上心不過,所以才發現了我們都沒有找到的線索。」
郭震忙道:「不是,我也覺得楊柳青有所隱瞞。」
郭震心中剛升起來的熱度,立時又降低了下去,冷冷道:「勾平沒對我說過什麼。只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娘子做了這麼多壞事,可得自己小心些。」
那一縷笛音且清且遠。其聲滌然,深微纏綿,曲如泉流,隱顯如泣,輕緒柔絲,珠喉細語,無以過之。郭震一時有所感懷,竟沒有再回孫家,而是往武擔山而來。
郭震道:「張知府表面堅稱烏忘我是畏罪自殺,但心中卻懷疑兇手是昌懿所派。他不是武斷之人,一定有什麼憑據才會這麼想,我打算直接問他。」
張詠笑道:「待到王大將軍凱旋之日,張詠將親自到軍中道賀,好一閱我軍雄風。」
郭震道:「一是楊柳青不願意旁人知道她暗中所做之事,二是任介喜歡的只是楊柳青的一面。另外一面,除了賑濟幫助貧苦百姓外,她還殺了勾平,與曾經的大蜀軍樞密使過往甚密,這些任介都能接受嗎?」
以當時狀況而論,楊柳青很容易地可以在任介不知情的狀況下操控他,他幾天不露面,旁人只以為他又去花天酒地了,不會起疑。而郭震不同,楊柳青不明其狀況,擔心殺了他或是長久關押他會引發不好的後果,而以任介及毒誓強迫郭震不將秘密泄露出去,是最好的法子。只是楊柳青不知道的是,郭震根本就沒看見什麼,也不知曉她任何秘密。
郭震認出那紙券上有好友王昌懿的私人印記,問道:「那麼你們這麼多人是要趕去王記店鋪嗎?」那路人道:「是。昨晚我們聽到風聲,說是王氏因為之前被大蜀軍均走了大部分財產,就快要破產了。他家搞什麼交子,都是為了騙取大家的現錢,好拿去買田買地生利。」聽到同伴招呼,不及多言,便匆匆去了。
張詠察覺到異樣,問道:「怎麼,郭老弟認為不是這樣?」
徐沛道:「不,我和我手下人以前加入過大蜀軍,現下只是百姓。青娘從來就不是大蜀軍的人,我們只是在宴會上見過幾面。城破時,官兵大肆屠殺,是青娘好心收容了我們。我被她的俠義心腸感染,便隨她一起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
徐沛「嘿嘿」幾聲,道:「實在慚愧,不提也罷。」
余樂臉色看起來很難看,問道:「郭公子是來尋張知府的嗎?不巧得很,王大將軍正跟張知府吵架,大鬧公堂呢。郭公子還是等等再進去,免得撞到刀口上。」
楊柳青「啊」了一聲,以極為古怪的表情看著張詠,隨即低下頭去,沉默不語。
王昌懿道:「我們幾個連夜看過以前的舊卷宗,不算全,很多都在戰火中丟失或是焚毀了,但也有幾起失蹤案符合這白頭翁的作案特性,都是發生在郊外鄉下。」
在初期,李繼遷實力弱小,難以與大宋對抗,只能對宋邊境進行小規模的侵擾,有時也會派人向宋廷進貢馬匹、駱駝,目的都是在試探宋太宗的態度與虛實。雍熙元年(984年),李繼遷輕取夏州西北的王庭鎮(今內蒙古烏審旗西南),俘獲宋軍萬餘人,取得了對宋作戰的第一次勝利。輕而易舉的勝利令李繼遷得意忘形,派部下四處抄掠。宋夏州知州尹憲和都巡檢曹光實探得李繼遷的老窩空虛后,立即率兵夜襲地斤澤。党項軍猝不及防,一敗塗地,被殺死五百多人,一千四百多個帳篷均被燒毀,李繼遷與弟弟李繼沖隻身騎馬逃走,李繼遷母親罔氏和妻子均為宋軍俘虜,並被作為人質來脅迫李繼遷投降。
郭震道:「這是九轉鴛鴦壺,我曾見人用過,壺裡裝著兩種酒,按住壺柄上的機關,便能控制倒出的是好酒還是藥酒。」說罷拿起酒壺,掀開壺蓋,果見壺身中裝著兩種酒,由曲形分格隔開。
郭震本來也這樣認為,但自昨晚了解到楊柳青真正為人後,絕難相信她會選擇庇護王繼恩,而向恩人張詠隱瞞。她之所以不說出真相,一定有什麼特別的理由,而不是畏懼王繼恩勢力之類。
郭震問道:「張公打算如何做?」
徐沛道:「郭公子果然機智聰明,瞬間便能猜到究竟。不錯,情形大致如此,不過還有一些細節需要郭公子知道。」
因為之前党項一直幫助大宋抗遼,遼聖宗耶律隆緒尚猶豫不決。漢人大臣韓德威認為李繼遷能在西北有效地牽制大宋,稟道:「河西向來是中國右臂。之前,正因為府州折氏與党項共抗北漢劉氏,助中國一臂之力,才導致我契丹大軍援應無功。現在李氏來歸,正是大利於我國。」
張詠有意無意地看了一旁的郭震一眼,這才轉身引了侍從離去。
郭震當時所不知道的是,勾平看到了後院中某些不該看到的事情,既然他默認他自己才是偷看者,這一危險便轉嫁到了他身上。是以他離開芙蓉樓后不久便被人綁架,那些人應該都是楊柳青的同黨,將他關押起來拷問,逼問他都知道些什麼。
芳華問道:「到底是什麼緣由,會令郭公子這麼想?」
楊柳青道:「你說。」郭震道:「請青娘不要再禍害任介,放他走吧。」
王昌懿道:「這倒是個好法子。多謝了。」忙匆匆出去安排。
環兒道:「這城中二三十萬人,我敢說一大半被烏忘我搶掠過,恨其入骨,想殺他的人實在太多。」
郭震見對方已有應對之策,不便參与其中,便起身告辭,又道:「青娘的秘密,就是我的秘密,我一定不會說出去,包括任介,諸位大可放心。」
郭震「啊」了一聲,道:「我原以為鐵錢是要賣給羌人,原來是党項!」
楊柳青揚手重重扇了郭震一耳光,道:「放屁!別說我們沒做過,若被我楊柳青知道是誰做的,我第一個殺了他。」
郭震這才釋然,道:「徐公不為名利所誘,當真難得。」
郭震道:「不全是。你如此坦然向張公道謝,表示仇人不再是你心結,能讓你十年憤怒一朝平息,除非勾平死了。」
大概那些人搜去了郭震身上所有物件,楊柳青既從任介那裡聽過他不少事,多少也該知道著名的郭氏玉佩。她從玉佩認出了郭震身份,郭震這才逃脫了被酷刑反覆逼供的命運。楊柳青又用迷|葯迷倒任介,將他鎖在床榻上,造成其被劫持作為人質的假象,由此來威逼郭震就範。
景倩忽問道:「你怎麼做到的?」
當趙光義正在密切注視党項內亂的發展時,綏州刺史李克文主動出面干預,但他不是著手解決党項族內部矛盾,而是想借大宋之手,解除李繼捧夏州節度使的職務。他寫奏表告知趙光義道:「李繼捧不當承襲,恐生變亂,請皇帝遣使偕至夏州,諭令入覲。」
景倩道:「所以我才問你是怎麼做到的。」
李繼遷母親罔氏之前為宋軍俘虜,被送到開封后,封為西河郡太夫人,軟禁在京師。後來李繼遷與宋戰火炙熱之時,參政知事寇準請求將罔氏于保安軍北門外斬首,「以儆凶逆」,想以此來狠狠打擊李繼遷。宋太宗趙光義開始也同意了。宰相呂端得知后,立即讓寇準將斬首的時間延後,趕到宮中勸阻趙光義道:「當年項羽捉到了劉太公,想將他烹殺以警告劉邦,但劉邦卻說:『希望分我一杯羹。』想做大事的人常顧不得自己的親眷,何況李繼遷是悖逆、凶暴之輩?陛下今日殺了李母,難道明日李繼遷就會束手就擒?如果不能,殺了李母,只會結怨,並加深對方叛逆的意圖。」
之前,宋廷已經採納宰相趙普的建議,開始實行以夷制夷的策略,起用已經改名為趙保忠的李繼捧為定難軍節度使,派回夏州鎮守,用來牽制李繼遷。李繼捧本來就不是真心歸順大宋,面對宋廷要他對付族人的局面,覺得左右為難,便主張用高官厚祿來籠絡李繼遷。夏地糧食無法自給,李繼遷為了取得經濟利益,早已經開始暗通大宋,又聽李繼捧說宋廷將要派大軍來征討,剛好此時党項羌內部發生了分裂,其部下指揮朗吉等人偷偷相約背離,李繼遷心中恐懼,擔心陷入內外交困的境地,迫不得已,不得不上表投降大宋。趙光義為了斷契丹右臂,任命李繼遷為銀州觀察使,並賜名趙保吉。
建隆三年(962年),李彝興聽說北漢常騷擾宋朝邊境,大宋需要戰馬備戰,便主動獻良馬三百匹。趙匡胤十分高興,為了嘉獎李彝興,命玉工制一玉帶作為禮品回饋,並親自打聽李彝興的腰圍尺寸,問道:「你家主帥腰圍幾何?」李彝興使者回答道:「主帥腰腹甚大。」趙匡胤嘆道:「你家主帥真福人也。」親臨現場指導玉工制帶。帶成后,派專使送給李彝興,尺寸剛好合適,李彝興由此嘆服。
郭震沉默許久,終於訕訕開了口,打破了難堪的沉默,道:「實在抱歉,是我不好,我不該再來這裏。」想要轉身離開,卻還是狠不下心,又道:「師妹,夜色已深,我這就送你回去吧。」習慣性地伸手去扶,待觸到景倩身子,又如火燙般縮了回來。
女使環兒應聲而出,卻不收拾殘席,而是手持繩索,將郭震手足綁了起來。郭震欲起身抗拒,竟全身酸軟,使不出絲毫力氣,這才知道已經著了楊柳青的道,卻不知她如何下的手。
郭震道:「那麼一定是有嫖客發現了你的真實身份,想要報官,你便與楊柳青一道殺了他,將屍體抬到後院,預備半夜棄屍,不巧正好被勾平窺見。」
西夏與大宋陝甘交界,然陝甘多貧瘠之地,物資供應多依賴川中,因而川界素來是走私的重地。
郭震道:「官府辦事何時變得這般快手了?」
中年漢子盤算一番,便將六文鐵錢還了回來,道:「不兌了,利息也先不要,還是將原先那張交子還給我好了。」
李繼捧的真實想法,不過是藉機向大宋皇帝訴說党項家族內部的矛盾,得到宋廷的正式加封任命,加強自己位正形象,甚至得到大宋的武力支持。為了試探趙光義的態度,李繼捧還愚蠢地上表,提出情願獻出夏銀四州八縣,而他本人則願意留在開封。李繼捧自然不是真心獻地,不過是以退為進之計。然而,羊入了虎口,難以如願以償。趙光義大喜過望,立即不客氣地將夏銀四州收入囊中,先封李繼捧為彰德軍節度使——自宋太祖趙匡胤杯酒釋兵權后,節度使已經成為名不副實的虛銜——然後委派曹光實為「夏銀綏宥四州都巡簡使」,立即奔赴夏銀四州去接受地盤,並命令李繼捧的同族都必須遷到京城開封居住。
楊柳青笑道:「這一點,我倒是很放心。就算張知府看出某些異樣,也絕不會懷疑是我殺了勾平。他不是你郭公子,他沒有看到勾平曾在我芙蓉樓後巷偷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