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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昭陽日影

第六章 昭陽日影

李畋雖然起疑,卻不明所以,仍照舊回家來。高堂、妻兒驚見他提前歸來,驚喜異常。
任介道:「很簡單,讓皇帝不再信任他。」
王昌懿聞言極是不悅,道:「我為什麼要完全為偽交子負責?莫非你認為偽交子是我派人偽造的不成?」
王昌懿笑道:「先不告訴他李畋回來了,一會兒給他個驚喜。」
郭震將繩子一端纏到佩劍上,退開數步,喝了一聲,將佩劍連劍帶鞘擲出,正好穿過那道大縫,再驀然收緊,劍便卡在了大石與洞頂間。郭震先援繩爬了上去,又命差役丟上來一支火把,往裡照了照,叫道:「就是這裏了。」將藏在石縫的繩梯放了下去,供張詠等人攀爬,自己則順著另一邊的軟梯率先下到地洞中。
李畋笑道:「我從東門入城,離你家最近,因而最先來訪你,其他人還沒見到。老友們可都還好?」
王小波、李順起事後,許多州縣百姓為避戰亂逃往成都,葵因決定乘亂大幹一場,接連下手,派手下在半途劫了不少落單的逃難女子。然李順不久即攻佔成都,官兵大舉圍城,關口要道封鎖,葵因與秦業失去聯繫。她手中有少女,卻沒有渠道運出,又見到官兵收復成都后大掠百姓,完全不將蜀人身家性命當回事,靈機一動,決意跟官兵結盟。秦業不知她如何辦成了結盟一事,只是接到了通知,稱她已有官兵做靠山,運輸不是問題,所以要做一筆有史以來最大的買賣,這便是白頭翁黨頻繁在成都城中作案毫無顧忌的原因。
此時已是後半夜,做樣子搜捕刺客同黨的兵馬已撤回軍營,月光下的成都一片沉寂。那兩人雖抬著重物,卻動作很快,一路來到十字街的枯井邊,將口袋解開,將袋中物事倒了進去。
郭震見李畋出來,忙道:「李畋,你快救救她。」
卻見張詠單手撫額,指著案上的匣箱道:「誰拿了我的記事冊?」
孫辟道:「這門能從外面閂住,似乎是牢房之類。」
張詠聽了很是高興,笑道:「說的極是,幕僚什麼的太過俗氣了。那麼你我還是依舊如以前一樣,我有事找你,你有事找我,偶爾一起談個天,說個地,飲飲酒,作作樂,如何?」
張詠聞言很是驚奇,道:「烏忘我與你無冤無仇,你殺他,不正是為了王昌懿嗎?你冒險為成都首富殺人,為何還不將此事告訴他,好讓他領你的情?」
李畋道:「呀,這可是件大事,要花費不少,不過我猜孫家目下應該不缺錢了。」
他是閹人,嗓音尖細,雖刻意壓低了聲音,還是被習武有成的張詠斷斷續續聽到了一些,無非是使者趕到張嶙軍中后,立即將張嶙及其心腹就地斬殺,不留活口。
李畋道:「上次王記擠兌鐵錢事件,聽說也是王繼恩派人散布的謠言,目的是要搞垮昌懿。」
張杉道:「張知府這麼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嗎?」
張詠還廢除了禁止蜀人遊樂的法令,帶頭到武擔山、萬里橋等地遊覽行樂,此舉令人們奔走歡呼,直說朝廷派來了一位尊重蜀地民風民俗的好官。
李畋大吃一驚,道:「仁渥兄只比郭震大六歲,正當盛年,身子又一向壯健,如何好端端地死了?是意外嗎?」
父命難違,皇命更不可違,但趙恆實在捨不得劉娥,於是表面將劉娥送回蜀地老家,但暗中卻將其送到親信幕僚張耆家裡。張耆悄悄安排家人悉心照顧劉娥,而他自己為了避嫌,每天都睡在襄王府中。
王昌懿大喜笑道:「你回來得太好了!這下可有由頭召老友一聚了。」
郭震道:「你到底是誰?」女道士笑道:「我是玉局觀觀主葵因啊。」忽然身子一晃,嘴角沁出一絲黑血來。
武官張嶙舉兵叛變,也算是白頭翁案的餘波。主帥王繼恩使者尚未到達軍中,張嶙已與大蜀將軍張余聯絡,引軍東奔,意圖到嘉州與張余合兵抗宋。張嶙部屬不知主將叛變,只以為在追擊大蜀殘部,到了嘉州方才知道真相。軍士不願意叛宋,聯合起來,忽然發難斬殺了張嶙,自拔來歸,也算是有驚無險的結局。
劉娥年紀稍長,便被許配給了銀匠龔美為妻。龐家拿不出嫁妝來,還是孫辟之父主動解囊出資,劉娥為此感激不盡。這一恩惠,後來為孫家帶來了巨大的好處。
就在宋廷束手無策時,前任知府張詠侍從鄒容到達軍中,自稱有計破城。半夜時,鄒容選取十余名敢死之士,各自披上厚厚的濕氈,以小輪車盛滿熊熊燃燒的木炭、柴禾等,自王均所鑿地道入城。地道狹小,只能爬行,既無法近身格鬥,也不能放箭。叛兵為火勢所驅,紛紛後撤。鄒容及敢死之士由此順利入城,乘亂四下縱火,焚毀了守城器械。
郭震道:「張居翰因此舉活命無數,得到了蜀人的感激。那些被他救下的人,都暗中在家裡懸挂他的畫像,加以供奉。」
為了扭轉這種現象,張詠禮賢下士,招攬了蜀中才子郭震、李畋、張及、張逵等人為幕僚,並鼓勵諸人參加科舉考試。李畋、張及、張逵均于同年獲得會試資格。張詠特請奏朝廷,發給三人驛券,准許乘驛赴京,兩川士子目為盛事,方奮起家榮鄉之志。
張詠道:「當然想知道,因為我很難相信王昌懿會不知道這件事。」
張詠預感不妙,忙來到主帳,請王繼恩屏退左右,說了張嶙與白頭翁黨勾結販賣蜀人一事。又道:「早些天我們便大致找到白頭翁巢穴所在,只是怕打草驚蛇,未敢行動。」
趙元佐被廢,趙元僖暴死,儲位頓時空缺,大臣馮拯等人上疏請早立皇太子。此時,宋太宗正為趙元佐和趙元僖的事情煩惱不已,馮拯等人觸痛了他最心痛之處,立即將馮拯等人貶到嶺南。自此以後,朝中再沒有人敢議論繼嗣問題。
郭仁渥妻子楊煢原本是郭震的未婚妻子,因郭震拒婚逃離郭家,楊煢這才改嫁給郭仁渥,生下了一兒一女。郭震返回成都后,始終不肯回郭家,亦是因為有這樣一層尷尬關係。而今郭仁渥既死,楊煢母子孤苦無依,郭震搬回郭家,也是迫不得已了。
郭震恍然有所悟,怔了許久,才想起來正事,忙將任介之計說了。
孫辟道:「那你還等什麼,趕快去告訴張知府。」
最好的法子,是等宋軍平叛回師后,先讓主帥王繼恩解除張嶙的兵權,將其拿下,再一舉去端掉白頭翁巢穴。至於王繼恩,無論他本人是否涉入其中,得了多大好處,目前只能照他全不知情來處置,以避免更大亂子發生。
王昌懿從懷中取出一塊兩掌大的小算盤,遞給楊煢,笑道:「這是我們師兄弟幾個送給嫂夫人的賀儀,來不及準備,嫂夫人莫見笑。」
張詠道:「據我所查,運送蜀女的官船都是用王大將軍你的名義調派,想來也是張嶙做的手腳。」
孫辟道:「那時王繼恩以為是昌懿派人殺了烏忘我,恨其入骨,可他表面又答應了張知府以烏氏畏罪自殺結案,不能明裡對付昌懿,便暗中玩起了陰招。」
王昌懿嘆了口氣,道:「郭震他可不怎麼好。」李畋道:「為什麼?還是跟景倩相處彆扭嗎?」
趙元僖本人頗有政治才幹,一朝得勢,便著手拉攏朝中重臣,與當朝宰相呂蒙正關係極為密切,目的顯然是昭然若揭。
他一心想知道真相,見好友孫辟追了上來,便不再等候張詠等大隊人馬,徑直舉火朝內走去。
而「成都至唐代號為繁庶,甲于西南。其時為帥者,大抵以宰臣出鎮。富貴悠閑,寢相沿習。其侈麗繁華,雖不可訓,而民物殷阜,歌詠風流,亦往往傳為佳話」。唐代詩人李商隱在成都所作《杜工部蜀中離席》雲:
芙蓉樓有一條後巷,經其回軍營可節省不少路程,只是巷子窄,路又黑,晚上沒有人敢走。烏忘我半醉不醉,又是軍人,拔腳便朝後巷而去。
女道士微微一笑,道:「郭公子,幾年不見,你可還好?」
張詠面色一沉,問道:「怎麼,你們不服嗎?」
郭震道:「張公,借你佩劍一用。」
呂端倒也不慌亂,忙告道:「先帝已經提前寫好了遺詔,就藏在書閣中。還要麻煩宣政使跟我一起去檢尋出來,一看就知道由誰來繼承大統。」
李畋道:「這個倒是有趣。」又問道:「郭震呢,他可還好?當日他不肯隨張公赴京面聖,可是少見了不少世面。」
張詠道:「我已經往外面派了人手,你只管引路。」
郭震忽然奔過來,抓住那少年肩頭,問道:「那個把你害成這樣的人是誰?她人在哪裡?」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張詠在蜀地就職期間,曾買了一名婢女,專門服侍起居。解任回朝時,喚其父母領回婢女嫁人,並厚贈妝奩、嫁資等。後來娶到婢女的男子大為感激,因為婢女仍是處|女。張詠為這事特意寫了一首《孟孟詞》雲:
郭震大概明白了過來,道:「任介的意思是,只要告訴朝廷說,王繼恩是張居翰之後,蜀地因為感激張居翰,有意推王繼恩為主。皇帝得報后,肯定會因此猜忌王繼恩。」
張詠笑道:「你這話騙得了旁人,可騙不了我。你們兄妹走私應該有些年頭了,又是蜀人,熟門熟路,想來自有獨特的通道。烏忘我的令牌確實有用,但他手下軍士甚多,你無論如何也難以弄到手。你不是傻子,不會動傻念頭。一塊令牌不足以驅使你半夜尾隨在烏忘我身後,尋機動手。」
張詠笑道:「一個人若能在病中移其心,如面對君父一樣敬畏、謹慎,心情安靜下來,時間久了,自然就會痊癒。」
張詠一再向楊煢道歉。楊煢道:「張知府有公務在身,何罪之有?況且不捉到逃犯,我們也住不安穩。」
郭震心中也是直打鼓,不知張詠要問什麼樣的問題,是自己的過往,還是他不能公開的那些秘密?
這時候,早有準備的大宦官王繼恩進來道:「李皇后召見宰相,請宰相速到中書,商議該由誰繼位。」
張詠笑道:「所以你用奪取令牌這樣的爛理由,是騙不到我的。」
張詠道:「李畋,你回去告訴王昌懿,這次就這樣算了,以後可千萬別再做這樣的事。之前說好我欠他的,這次算是還清了。郭震,你留下,我有個問題要問你。」
任介熟讀典籍,聞言當即反駁道:「那可不是不久,而是相隔了三十年。南詔是大唐天復二年(902年)滅亡,我記得楊家是后蜀後主即位后第三年搬來的,對,是後晉天福二年(937年)。那一年,後晉范延光、張從賓、符彥饒三名節度使相繼反叛,戰火綿延,死傷無數,中原震動,許多人都因此逃到了蜀地。而且楊家來自洛陽,跟南詔有什麼關係?」
張詠叫道:「郭老弟不能走,你和李畋都留下來聽案。」
親眼見過那巨大山洞的人,無不為其精巧構造嘆為觀止,大半由天工,小半由人力,堪稱奇迹。張詠雖秘掩其事,卻不忍就此毀去,依然保留了其原貌。
楊煢招手叫過長子,命奶娘抱過女兒,道:「叔叔,這是你侄子郭放、侄女郭懷。」
張詠道:「張氏兄妹只是中間人而已。打仗時,中間人是走私犯,談和時,中間人則可能成為大宋、西夏兩方的聯絡人呢。」
前任成都知府吳元載非但是這些禁令的嚴格執行者,還利用朝廷禁令大肆打擊異己。與郭震齊名的「玉壘七子」之一的杜齡因事得罪益王,吳元載便指斥杜齡好遊樂,將其逮捕下獄。後來王小波、李順發動起義,應者雲集,宋廷對蜀人充滿偏見和歧視,施政不得人心是主要原因。張詠一改前制,下令從民習俗后,名聲大振。
當時宋太宗宣布趙元佐是患了癲狂病,請名醫多方延治。其實,明眼人都知道趙元佐是在故意裝瘋,以此來發泄對宋太宗的不滿及表示對皇位的拒絕。一個性情中人,不幸生在帝王家,親眼見到骨肉相殘,卻無力制止,除了裝瘋賣傻,還有什麼法子!
張氏兄妹本以為這次必死無疑,多半還會因為鐵錢一事牽連王昌懿,忽聽到張詠肯前事不究,先是大喜過望,隨即面面相覷,料想這位知府必然還有極厲害的后招,竟不敢接話。
歡聚一番后,李畋才告知晚上要去孫辟家慶賀新藏書樓上樑。李父忙道:「那是應該的。你幾年不在家,全靠孫、王、郭幾位多方照應。」
那中年男子嚇得厲害,像小孩子一般用手捂住了臉,不敢再看郭震一眼。
座中醉客延醒客,江上晴雲雜雨雲。美酒成都堪送老,當壚仍是卓文君。
孫辟道:「你認得這個人?」
郭震見張詠尚有極多公務要忙,就勢辭了出來。趕來王家,果見李畋人在此處,剛告知王昌懿所發生的一切。
李畋道:「郭震還住在孫辟家中嗎?」
眾人仍竊笑不已。
郭震這才知道張詠往民間派了不少耳目,之前因盜竊冒兌交子被抓獲的小販姜明就是其中之一,專門探取民眾陰事,再悄悄記在他自己的記事冊上,或是日後追究,或是加以利用。雖然感覺不大舒服,然其臨政于蜀亂初平、殘寇未靖之際,設稽查偵察之務,也是情有可原。
正好有差役進來,叫道:「我們在那邊捉住了幾個人,張知府正在審問,請二位快些過去。」
那少年失神地看了他一眼,喃喃道:「饒了我吧,再也不敢了。饒了我吧,再也不敢了。」反反覆復就是這一句。
郭震聞言也笑了起來,道:「張公有令,郭震敢不從命。」
王均又施疑兵計,設伏于內,開城偽逃。宋軍主帥雷有終偕李惠、石普等率兵徑入,遭伏擊,喪師甚眾,副帥李惠戰死,主帥雷有終以繩索緣城堞垂墜逃命,方才得免。
李畋道:「難道是魯班第二喻浩的後人?」
張詠大怒,握手成拳,重重砸在案上,道:「范度,你好大胆子,敢乘我內急入廁,私取我記事冊焚毀,你不要命了嗎?」
郭震搖了搖頭,又大吼著問道:「她人在哪裡?」
比如顧客某乙用十貫偽交子到楊家買了一匹羅,而楊傢伙計未能發現交子是假,收下了偽交子,等於楊家白送了某乙一匹羅。之後楊家清賬時,發現十貫交子是假,卻不願意自行承擔損失。下月初清算時,楊家將偽交子與一疊真交子混在一起,交到總庫。總庫賬房往往只注重統計交子面額,極少關注交子真假,楊家很容易便能矇混過關。等到林劍統一清點交子,準備再發行回市場時,才發現內中混有偽交子,但此時已無法知道是哪家上交了假交子,更無法知道那家是有意還是無意。
德妃即是當今真宗皇帝寵妃劉娥。劉娥原是蜀人,幼年喪父,跟隨母親龐麗華流落汴京,自有一番奇遇。龐麗華死後,劉娥被人送回蜀地,依附於外祖父家。龐家是孫辟家佃戶,門庭衰弱,人丁稀少,日子過得也不寬裕。
孫辟這才放心,見郭震死死盯著那中年男子,眼睛都快噴出火來,一時不明所以,強行將他扯了出去。
王昌懿道:「王均兵變時,郭震正帶著小侄子郭放在萬里橋楊烈書肆中玩耍。王均控製成都后立即封閉了城門,不準人出入。後來官兵以重軍圍城,郭震更不可能進城,由此滯留在城外數月,一直住在杜李書肆中。直到王均兵敗退出成都后,他才帶著郭放回家,不想仁渥兄已經……」
張詠恍然大悟,道:「那道縫隙剛好能容人爬過去,應該就是通道了。原先這裏一定安有繩梯,但適才逃進去的人進去后將梯子收走了。」
張詠道:「那麼你們告訴我,楊家長男楊烈住在萬里橋,次女楊煢嫁去了郭家,老宅本該無人居住,為何不斷有人進進出出?」
郭震匆匆進來,與眾人招呼一聲,見到李畋在場,雖然意外,卻也不見驚喜,顯然有更緊急的事情需要優先處理。他將楊柳青叫到門外,低聲告道:「我剛在外面遇到小廝狗兒,說環兒在芙蓉樓被殺了,讓你快些去看看。」
郭震不及多想,忙奔出堂去。
王昌懿道:「哈,你怎麼一下子就猜到了?」
眾人聽新任知府言外之意,竟是當真將楊氏老宅當作了白頭翁巢穴,無不大駭。
關於趙元僖暴死之謎,朝野上下都議論紛紛。有一種傳說,說是趙元僖暴死是因為侍妾張氏下毒所致。趙元僖不喜歡正妻李氏,寵愛侍妾張氏。張氏恃寵而驕,對奴婢稍不如意即予以重罰,甚至有致死者,又逾越制度葬其父母。李夫人看不慣張氏的作為,常有呵斥。張氏因而懷恨在心,打算下毒毒殺李夫人,但卻誤打誤撞地毒死了趙元僖。
范度匆匆進來稟道:「關卡軍士逮住了兩名犯人,那兩人非但帶著大量鐵錢,還一路用烏忘我的令牌通關。目下王大將軍不在城中,軍士不知該如何處置,便將犯人押來華陽縣署,想請張知府示下。」
川中平靜了下來,朝廷卻是風波迭起。大宋太宗皇帝年老體衰,又因箭傷而全身疼痛,終將立儲一事提上了日程。這位在「斧聲燭影」重重迷霧中即位的皇帝,在逼死親弟趙廷美、親侄趙德昭后,已掃清了傳位於子的種種障礙,且通過擴大科考規模、優遇文士等一系列手段穩定了人心,本可以光明正大地將皇位傳給自己的兒子,然傳位過程卻是一波三折,變故連連。九-九-藏-書
雖然找到了直接與白頭翁黨勾結的武官,然因張嶙提兵在外,張詠非但不敢泄露消息,也不敢派人到萬佛寺一帶搜索,怕萬一打草驚蛇,白頭翁提前知會了張嶙,張嶙舉兵叛亂,如此就得不償失了。
張杉昂起頭,道:「是我殺了烏忘我,我哥哥事先完全不知情。也不關王昌懿的事,他迄今不知是我殺了烏忘我。」
楊煢又問道:「叔叔,你……你怎麼會與官府的人在一起?」
李畋道:「絕對不管用。當今聖上對王繼恩可是無比的信任。張知府因成都知縣吳舉是王繼恩一黨,多次將他行蹤舉措私下報告給王繼恩,特意密奏朝廷,請求更換成都知縣,卻被皇帝斷然拒絕。堂堂蜀地最高長官,連個知縣都動不了,如何能動手握重兵的主帥?」
在這之前,宋廷因為表彰嘉獎王繼恩一事而起了巨大爭執。因王繼恩收復成都,殺死大蜀首領李順,朝議賞功,參政趙昌言、蘇易簡等提議授予王繼恩宣徽使官銜。宣徽使是宋承唐制的高級職官,掌管諸司事務,關係軍國大事,常以勛舊大臣擔任。宋太宗趙光義卻不同意,道:「朕讀前代史書,不欲令宦官預政事;宣徽使,執政之漸也,止可授以他官。」宰相們極力聲稱王繼恩立有大功,非宣徽使無足以為賞典。太宗皇帝突然發了怒,堅決駁回了群臣意見,別立宣政使一職授予王繼恩。
景倩坐在榻邊,凝視著師兄清瘦俊朗的面容,竟有些痴了。呆了許久,才幽幽道:「當年你與我分手,我知道你一定有苦衷,從一開始我就知道。可我不明白的是,為什麼你轉身便娶了一個從未謀面的陌生女子做妻子。」嘆了口氣,道:「唉,要是時光還能回到從前,該有多好。」
侍從忙取了葯沖水,卻用力過猛,將水倒得溢了出來。張詠倒也不在意,笑道:「滿則溢,滿則溢。」
劉娥顯赫后,不忘舊情舊恩,命第一任丈夫龔美改名為劉美,與其兄妹相稱,恩寵有加。又派人攜帶大批財物到蜀地,送給外祖父龐家。對於當年慷慨奉送嫁妝的孫家,劉娥也沒有忘記,專門奏請宋真宗撥了一筆款子,送給孫辟做重修藏書樓用,此即為李畋、王昌懿所言孫家不缺錢。
如果不是寇準應答巧妙,消除了宋太宗莫名其妙的猜忌,後果實難以想象,這也從另外一方面間接證明宋太宗得位不正——他以非常手段自兄長手中取得了皇位,亦擔心骨肉相殘的悲劇輪迴到他自己身上。宋太宗平生最常提起的歷史人物是唐太宗。唐太宗誅殺兄弟奪得了皇位,宋太宗也是靠不當手段取得了江山,二人行徑有極其類似之處。宋太宗總是憶及唐太宗,大概也就是所謂的惺惺相惜吧
王昌懿笑道:「不缺。因為那姓龐的佃戶,孫家得到了皇帝和德妃的大筆賞賜,一下子就籌足了資金。」
對於張詠而言,既有為民官的喜悅,亦有為人子的哀傷——入蜀前,張父張景病逝;入蜀后,母親謝氏又病卒。因鎮蜀需要,張詠接連兩度被朝廷奪情起複,無法親自為父母送終,心中遺憾可想而知。蜀地民眾得知后,愈發感動,均視張詠為再生父母。
張詠又根據宋軍武官張嶙調派官船的記錄,追捕到了與葵因合作的京師人販子秦業,由此確認玉局觀便是綁架買賣人口的場所。
郭震飲了幾杯熱酒,精神好了許多,也覺得不能再這樣混日子,問道:「有什麼事要我去做?」
聲音細微,卻清晰可聞。張詠道:「是我的侍從鄒容。」大聲應道:「是我。快些將蓋板打開。」
張詠只能先解決最大的難題,見對方裝模作樣,也不揭破他多少知曉其事,忙道:「之前大軍在前線作戰,我怕擾亂軍心,未敢告知。目下張嶙已是獨引一軍,可以欺上瞞下,怕是要出事。王大將軍,請你立即派人去收繳張嶙大印,逮捕他回城受審。」
郭震想到之前張詠也曾讓自己想辦法對付王繼恩,隨口應道:「嗯,是得想個法子。」
孫辟掃了一圈,問道:「郭震還沒到嗎?」話音未落,便聽到了腳步聲,笑道:「說曹操,曹操便到。」
王昌懿道:「前一陣子王均兵變時,意外被亂兵殺了。」
郭放道:「你是我叔叔嗎?我怎麼不記得你的樣子了?」
李畋尚有父母在堂,且已娶妻生子,且久不見面,便預備先回去自己家中與親人團聚。剛拐過街角,便與人撞了個滿懷。定睛一看,居然認識對方,卻是幾年未見的廣州藥商李延志。李畋忙道:「延志兄,近來可好?」
張詠聽后,當真在奏表中略提張居翰在蜀地民望迄今不衰,有人聽說王繼恩是張姓宦官養子,以為他跟張居翰有關,便格外尊重云云。又恐軍還之日有不測之變,請求皇帝立即派遣心腹近臣可以彈壓主帥者,急赴成都分屯師旅。雖未明指王繼恩有意自立為蜀主,但弦外之音不言而喻。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郭震高燒多日才退,等到痊癒時,已是大半個月後。只是他病好后既不願再提當日之事,亦不再談論白頭翁的案子。
郭震將他抱起來,笑道:「因為上次我見你的時候,你還是個小嬰兒。」又去逗小女嬰郭懷,粉粉|嫩嫩,十分可愛。
張詠笑道:「你們是不是很好奇,我為什麼不問張氏兄妹拿鐵錢做什麼。我知道,他們要運去西北,高價賣給党項人。」
張詠道:「嗯,郭老弟說的對,這件事就這麼算了。」又笑道:「郭老弟,還好今日你來了,我做得不對的地方,你都及時出聲提醒。譬如你提醒我孔目官范度眼光狹隘,但卻有善心。又譬如你適才覺得我太過於糾纏勾平這樁案子。我都認真聽從了你的意見。郭老弟,可否請你委屈一下,留在我身邊做個幕僚?」
自李順及其餘黨吳蘊、張余、王鸕鶿之後,蜀地又有兩次大的戰亂,一是劉旰起事,另一則是王均兵變。與李順起義不同的是,劉旰、王均事件均是軍人兵變。
一旁女道士和僕婦見觀主死去,都忍不住哭出聲來,然片刻后亦如葵因一般,嘴角沁出黑血來,瞬間毒發死去。且個個臉如黑炭,跟當晚在軍營中舉刀自殺的刺客一模一樣。
劉娥一路靠打鞀鼓賺錢。旁人見她艷若桃花,珠喉宛轉,花鼓又打得高下疾徐,極有節奏,因此錢給得格外多。就連丈夫龔美在一旁也看了眼紅,於是製作了一面小小的銅鑼,與劉娥的鞀鼓配合,居然成了男女合演的花鼓戲。花鼓戲在當時是個新鮮花樣兒,夫婦二人一路逢州過縣,轟動了不少地方,不但解決了生活問題,還小有積蓄。
郭震木然道:「我知道。她人在哪裡?」
王繼恩倒不覺得販賣人口有多嚴重,當今太宗皇帝還是晉王身份時,王府商隊也做過販賣蜀女的事,只是很氣憤張嶙的背叛,以及人販子竟然利用白頭翁作幌子在城中興風作浪,怒道:「張嶙這小子如何能背著本帥做這些事?」
王昌懿早先已考慮到會有偽交子問題,聘有巧匠林劍專管印製交子,真交子不但刻畫精細,且內中藏有暗記。但民間多有高手,總有人能造出真假難辨的偽交子來。加上各商傢伙計良莠不齊,眼光稍微差些的,便容易收入偽交子。
郭震躊躇道:「余縣尉希望自己查到烏忘我命案真相,以此證明張公你是錯的。而實際情況是張公一開始就知道張杉是兇手,出於某種考慮將此案壓了下來。余縣尉若是知道實情,一定會很佩服張公的深謀遠慮。」
張詠問道:「可有擒獲對方主帥吳蘊?」
張詠道:「那麼只剩下錢家、萬佛寺及半山的玉局觀了。萬佛寺是大寺,香火興旺,人來人往,應該不大可能。難道是玉局觀?」
張詠道:「各種公事,凡是在未簽字批准生效以前,就屬陽,陽是主生的,可以據此通權達變。簽字批准以後,就屬陰了,陰主刑,刑貴正名,名定下來就不可更改。烏忘我既以畏罪自殺定案,這就是世人眼中的真相,再無更改。」
郭震道:「正是如此。」
宋太宗得知后,猜想可能是趙元佐本人所為,便命人查問。趙元佐倒也敢做敢當,大大方方地一口承認。宋太宗頓時怒不可遏,欲斷絕父子之情。眾人營救不得,趙元佐因此被廢為庶人,安置在均州。宰相宋琪率領群臣三次給宋太宗上書,請求把趙元佐留在京城。宋太宗終於還是難捨父子之情,答應了群臣的請求。這時趙元佐已經在去往均州的途中,走到黃山的時候被使者召回,之後住在南宮。但宋太宗對長子明顯失望,父子關係從此趨於冷淡。
郭震在一旁聽見,那一剎那的心情簡直難以形容,除了對張詠佩服得五體投地外,還驚嘆世間竟有如此老謀深算之人。忽想到自己那些意圖瞞過張詠的心思,大概早已被對方洞悉,不免又十分氣餒。
宋太宗冊立太子后,大赦天下。京師百姓歡呼雀躍,見到太子趙恆都道:「真是個少年天子。」
楊煢正引孩子在庭院玩耍,聞聲出來問道:「叔叔是來探訪小侄子、侄女的嗎?」忽見到郭震身後還有一大群人,極為驚訝,問道,「這是……」
那算盤的外框、橫樑均為黃金打造,直檔為銀質,算珠則是黑玉磨成,十分精巧,原是王昌懿花費重金購買,愛不釋手,從不離身。此刻他轉手便將算盤送給了並無多少交情的楊煢,實是為了郭震的面子。
潘閬道:「既然如此,老張你自己好自為之。」又看了看四壁,搖頭道:「堂堂蜀地最高長官,居室比僧人禪室還要簡陋。」
庭院中坐著三名女道士、三名僕婦,均被雙手反剪在背後。數名差役守在一旁,絲毫不敢怠慢。
張詠笑道:「你又不是第一日才認識我。」
張詠跺腳道:「王大將軍為何不乘勝引軍追擊?」
張詠命道:「先把犯人帶進來。」
郭震跳下檯子,忽見堂中柱子邊橫躺著一具屍體,胸口正中插著一柄短刀,正是當日一心要殺他的唐大米,不禁愣住。
郭震頹然跌坐到地上,獃獃凝視著葵因屍體,沮喪之極。當年他受此人威逼,被迫與愛人分離,而今她恰恰死在了他面前,令他再也無法知道真相到底是什麼。
張詠又親自督導興學,成立學院,聘請名師講課,此舉不僅挽回了朝廷聲望,且取得了川中士大夫的強力支持,終使蜀地局勢走向穩定。川中文風愈盛,後來陸續出了歐陽修、蘇軾等曠世大文豪。蘇軾仰慕郭震、李畋、任介先賢風範,還專為三人作傳,對郭震記載尤為詳細,這是后話。
孫辟忙道:「這裏每個房間都關的有人。」
王繼恩忙道:「是,是,一定是。難怪本帥有一次撞見他一個人站在案邊,他說沒什麼,現下想來,是要偷用本帥的帥印。」
烏忘我驚然回頭,應道:「是我。」話音剛落,便覺得胸口一陣刺痛。
李畋奇道:「女子也能做工匠?」
宋太宗得知后卻很不高興,馬上召寇準說:「人心歸太子,哪把朕看在眼裡?」他剛剛冊立太子,太子便如此深得人心,即使有父子之親,也起了猜忌隔閡。
孫辟忙上去扯開郭震,道:「你到底怎麼回事?」
郭震正挨個房間詢問主謀是誰,人在哪裡,聞言忙奔過來,一見那中年男子便如瘋魔一般,衝上前道:「是你!快說,她人在哪裡?」
張詠也不客氣,親自引人進去。郭震、孫辟等人依舊等在門外。
宋太宗猶豫了很久,提出立襄王趙元侃。寇準委婉地回答說:「知子莫如父。」意思是說,宋太宗最了解自己的兒子,選擇一定不會有錯。終於促使宋太宗下定了決心,於是襄王趙元侃被立為太子,改名趙恆。
差役道:「公子放心,小的會去叫幫手,設法尋到鑰匙,營救他們出去。」
生動地反映了成都車騎絡繹、歌吹喧闐的情景。
李皇后沒有王繼恩的武力支持,惶然不知所措,只得默不作聲。
張詠笑道:「揭破你,能有什麼好處?烏忘我那樣的人,死一百次也不足惜,但他究竟是王繼恩的心腹,一旦揭破真相,以王大將軍為人,你們兄妹將被以磔刑處死不說,還勢必牽連進王昌懿來。王昌懿一倒,倒的不只是個成都首富,還有他的人脈關係網,日後誰還會來成都做生意?況且你殺了烏忘我,也不是沒有報應,你取走他的令牌,以其通關,卻因為烏氏以畏罪自殺結案,令牌反而變成了罪證,又將你送回我手中,還用得著我派人追趕嗎?」
後趙廷美被迫害致死,趙元佐聞訊后大受刺|激,竟然因此而悲憤成疾,狂病大發。手下人只要有一點小小的過失,他不由分說,操刀就砍,弄得楚王府人人驚懼。宋太宗對此十分心痛,派御醫來給長子醫治,還專門為趙元佐而大赦天下。
原來那中間人秦業是開封一個地痞流氓,專做拐賣人口的勾當。蜀女在京師最受達官貴人歡迎,自然是他的首要目標。秦業曾與蜀地一夥歹人勾結,專門綁架到郊外寺觀進香的單身女子,先囚禁在隱秘之處,等湊夠一定數目,再走水路運出蜀地,到襄陽後轉陸道北上,運到西京洛陽及東京開封售賣。某日歹人在玉局觀附近下手時,被葵因及手下發現。葵因聽說這買賣一本萬利,大為動心,遂殺了歹人,自己與秦業開始了合作。
王昌懿道:九_九_藏_書「要我說,王繼恩玩陰的,張知府也該跟他玩陰的,派個人潛入軍營,譬如那個江湖豪俠鄒容,設法教訓王繼恩一頓。」
曲曲折折走了很長一段路,終於到了一處葫蘆狀的石洞中,頂端洞口寬約數尺,為一塊鐵板蓋住,嚴絲合縫。郭震見地上橫著一架木梯,便拿那梯子去頂鐵板。「鐺鐺」響了幾下后,上面有人回應敲了幾下,又問道:「底下是張公嗎?」
張詠道:「白頭翁能想到與官兵結盟,不是藏頭縮尾的人,他一定還有個門面。嗯,這裏距離玉局觀最近,一定就是玉局觀了。地洞不在地下,而是在山裡,山那邊便是萬佛寺,所以偶爾能聽到細微的鐘聲。」
李畋聽說郭震堂兄郭仁渥是被亂兵所殺,極是意外,道:「這亂兵,是王均手下嗎?」
張詠道:「不行。我與王繼恩是公,你與王繼恩是私,不能因公廢私。況且王繼恩恃功暴橫,屢屢干涉皇儲之立,怕是也不會就此罷手。小潘,你也聽我一句,離他遠些好。」
宋真宗即位后,張詠上書,聲明祖父母與父母均不在人世,請求喪假。宋真宗同意,張詠終得以回鄉,將父母合葬。宋廷因其鎮蜀功大,改出知杭州,后又出知永興軍
當時仍是張詠鎮蜀,正在大會僚屬,得知消息后,仍照常宴飲。劉旰一路勢如破竹,搶掠邛州、蜀州后,又移師向成都進發。探馬往來急迫,張詠卻始終不理不睬。直到某晚,張詠派人請來西川招安使上官正,告訴劉旰自北方來,一定會經過方井,劉旰既入井中,更欲何逃。
頓了頓,又道:「我也不希望余樂知道真的真相,那樣的話,王繼恩也就會知道我放走了張氏兄妹,勢必會到聖上那裡告狀。今上最恨遼人,其次便是西夏人,而今大宋正與西夏爭奪靈州之地,若是朝廷得知我私自縱走犯人,一定會被彈劾加罪。」
李畋隨意一瞟,見那畫像倒是與剛剛遇到的廣州藥商李延志有幾分相似,料想大漢是在尋找李延志,不由得起了幾分好奇之心,多看了那大漢幾眼。那大漢立即生出警覺的神情來,卷了畫像,壓低頭巾,匆匆去了。
彼時呂端任朝中宰相,已年逾六旬。在這之前,呂端在地方和中央朝廷都做過官,經驗豐富。不過其人奉行黃老的清靜無為以清簡為務,並無顯著政績,因此曾有不少人反對宋太宗任用呂端為相,說他為人糊塗。宋太宗當即反駁道:「呂端小事糊塗,大事不糊塗。」
打發走王繼恩后,張詠才得以放手治蜀。他邀集雷有終、上官正及諸將飲酒,曉以大義,官軍一改昔日不知恤民、專務宴飲之風,四方出戰大蜀軍余部,終將所失州縣次第收復。大蜀余部首領人物吳蘊、張余等先後或殺或擒,蜀土始平。
楊煢驚異萬分,回頭問道:「家裡可有外人進來過?」郭亮道:「沒有見到啊。」
由於十六家實力不均,衝突爭議難免。後來經過商議,決定設立交子鋪,統一發行交子。發行交子換來的現錢,則統一集中在王家庫房,稱為總庫,再由十六家共同決定再投資生利一事,所得利潤平分。此舉令十六家和平相處了很長一段時間,但後來銷售額更大的王家和楊家又不幹了,因為這種舉措最令二人吃虧。
李畋道:「正好我一直等待的那位廣東藥商昨日到了,帶來了補骨脂。我已將葯調好,張公先沖服一碗,暫鎮頭痛。」
收到偽交子的商家,態度亦各自不一:有的自認倒霉,將偽交子毀掉;有的則不願意自行承擔損失,假裝不知偽交子是假,仍混在真交子中上交總庫。
李畋心中挂念父母妻兒,也不以為意。繼續前行時,又遇到一名年近四旬的大漢,手裡拿著一張人物畫像,邊走邊看。二人擦肩而過時,那大漢還特意比照畫像看了李畋一眼,似是想確認他是不是畫中人。
那中年男子被鎖在一個大鐵籠中,一見有人進來,立即如受驚般縮到一角。
張詠道:「我從不追求輕裘肥馬的優裕生活,所以當了官還是這個樣。中進士后,我曾寄給同窗好友傅霖一首詩:『前年失腳下漁磯,苦戀明時未得歸。寄語巢由莫相笑,此心不是愛輕肥。』說的不就是今天這種情況嗎?」
當晚正是十五月圓之夜,月色皎潔如銀,烏忘我躲在暗處看得一清二楚,那袋中竟裝著一具屍體。他先是嚇了一跳,隨即欣喜若狂,暗道:「楊柳青,這下我可抓住了你的小辮子。」
郭震早已從王昌懿處知道,倒不驚訝。李畋聞言大吃一驚,他雖不明究竟,可多少猜到那鐵錢來自王家庫房。而今新知府既知王昌懿牽涉其中,王家怕是風暴將至了。
後來有人推測,太宗皇帝並不是不信任王繼恩,而是惱怒眾宰相居然都為王繼恩說話,寧可忤逆上意,也要為王氏爭到官職,足見王繼恩影響執政之深,這當然令皇帝有了危機感。
次日一早,張氏兄妹運貨上路,因此次所攜貨物既沉且重,又事關重大,因而未走隱秘繞遠的山間小道,而是堂而皇之地以烏忘我的令牌行道通關。起初倒也順利,後來烏忘我被張詠張榜公布罪行,且定為了畏罪自殺,公文派發到蜀地全境。張氏兄妹攜有大量鐵錢,腳程不快,雖早幾天出發,卻仍被傳遞公文的輕騎超過,是以在下一關卡再出示烏忘我腰牌時,當即被軍士攔下逮住。
李延志行色匆匆,本欲拔腿就走,聽到招呼,方才認出李畋來,「咦」了一聲,問道:「李畋兄,你不是跟著張學士入朝了嗎?何時回來了成都?」
他不過隨口寒暄,也不期待對方的回答,緊張地往後看了一眼,便拱手道:「我還有事,改日再到府上拜訪。」不等回應,便急步而去。
張詠本人則親自巡視各地,曉諭百姓,使之各安其業。當時成都城中駐有重兵,軍糧嚴重不足,而百姓手中囤有大量糧食,卻不肯賣給官兵,因為所得鐵錢遠不如糧食保值。張詠從成都首富王昌懿處得知民間缺鹽,而鹽又是官方壟斷經營之物,遂降低官鹽價格,准許民眾以米易鹽。百姓既能得利,便主動拿出糧食來,不足一月,軍中便得好米數十萬斛,可供軍糧兩年。
張杉正色道:「自古官官相護,那烏忘我得意揚揚離去,根本未將張知府的話放在心上。我見到后愈發生氣,此人如此跋扈,連蜀地最高長官都不放在眼裡,後台何等強硬!不使用非常手段,怎能除得了他?」
關於新知府愛護下屬的故事亦廣為流傳。說是衙門裡有一小吏于辦公時伏案睡去,被張詠看見。小吏驚慌不已。張詠卻和顏悅色地問道:「你家是不是有為難之事?」小吏便如實回答:母親生病,兄長外出未歸,他只得一人照顧,以致睡眠不足。張詠聽了,立即派人去調查,得知小吏所言屬實后,便指派了一名差役到小吏家做家務,直到其兄長歸來。
大宋以「重文輕武」為國策,由於朝廷「以文為貴」,宋人求學讀書之風甚盛,「為父兄者,以其子與弟不文為咎;為母妻者,以其子與夫不學為辱」。宋太宗即位后,完善科舉制度,大肆增加進士錄取名額,即使是普通百姓,一旦金榜題名,便能平步青雲,步入仕宦,光宗耀祖,因而全國讀書應舉者比比皆是。宋人晁沖之有《夜行詩》雲:「老去功名意轉疏,獨騎瘦馬取長途。孤村到曉猶燈火,知有人家夜讀書。」形象地描繪士子們紛紛苦讀投身科場的景象。
張載勒銘堪作戒,莫矜函谷一丸封。
然而終宋太宗一朝,似乎始終無法擺脫「斧聲燭影」的恐怖陰影,趙元佐「發狂」后,不幸的命運再一次降臨在趙元僖身上。淳化三年(992年)十一月,趙元僖早朝完后回到府中,突然覺得身體不適,渾身無力,腹痛如絞,很快就撒手歸西了。死時年僅二十七歲,死因極為蹊蹺。
宋真宗趙恆聞王均兵變,罷免了牛冕官職,命雷有終知益州兼川峽兩路招安捉賊使,又命李惠、石普、李守倫併為招安巡檢使,共同討伐王均。王均出兵攻打州縣不利,遂固守成都。
當年大蜀王李順曾以十余萬人守衛成都,但由於缺乏大規模作戰的經驗,幾日之內便被王繼恩率領的大軍攻破。而王均手下僅有數千神衛軍軍士,因其人知軍事,手下又驍勇善戰,官兵圍城數月不能前進一步。
他一時找不到鐐銬鑰匙,無法放那少年下來,便進去其他房間,情形竟是與第一間出奇的相似——都是半是閨房半是刑房,裏面關有一個年輕美貌的少年郎。唯有最後一間,裏面鎖的是名四十余歲的男子。
孫辟問道:「除了銅鼎可疑之外,張知府可有別的證據指向楊家?」
人生何處不離群,世路干戈惜暫分。雪嶺未歸天外使,松州猶駐殿前軍。
果然張詠咳嗽了一聲,問出了郭震最害怕聽到的問題:「勾平為什麼要去芙蓉樓?」
張詠道:「做得好!你讓開些,我們就要上來了。」
軍士愣了一愣,答道:「王大將軍沒說,只說今日便會拔營啟程,預計明日回到成都,請張知府做好準備。」
郭震道:「這洞穴沒有斧鑿痕迹,並非人力,全是天成,這塊大石這麼大,似乎是本來就連根長在這裏,應該不是由機關驅動。」見那石頂有一道大縫,心念一動,問道:「誰有繩索?」
豆蔻年華的劉娥出落得嬌小玲瓏,纖茖秀媚。她性情聰明機警,跟著民間藝人學會了一種久已失傳的古樂——鞀鼓。鞀鼓是一種兩旁綴靈活小耳的小鼓,執柄搖動時,兩耳雙面擊鼓作響,俗稱「撥浪鼓」。鞀鼓本來只是尋常之物,敲打起來沒什麼可聽的曲調,完全靠藝人說唱,才能吸引人觀看。劉娥天資聰穎,很快就能將鞀鼓按她自己的意思變化運用,加上出眾的容貌和生動的說唱,使旁人往往不知不覺地陷入了她的鞀鼓表演。
郭震道:「張知府目下只能勉強自保,只有朝廷能制住王繼恩,不如將他這些違法亂紀之事上報朝廷,請朝廷將其召回,另選主帥。」
一名侍從正要跟出去,張詠擺手道:「不必了。這對兄妹是聰明人,一定會立即動身離開成都,先不用再理會他們了。」這才端起杯盞,將剩下的半碗葯喝光,笑道:「李畋,你這葯好得很,我喝了后神清氣爽。」
那邊宋軍主帥王繼恩為了奪得軍糧,不得不引軍出征,這邊新任知府張詠陸續採取新政。之前王繼恩為了向朝廷邀功,派兵捉拿了許多賊人亂黨,移交給成都府定罪,欲予以嚴懲,好殺一儆百。不想張詠二話不說,將這些人盡數放了,使歸田裡。又張榜許民首身,不追究前事。後來王繼恩回師后找張詠理論。張詠和和氣氣地道:「前日李順脅民為賊,今日張詠與王公化賊為民,不亦可乎?」又引經據典,大談安撫政策的好處,並稱已上報朝廷,得到太宗皇帝認可。王繼恩口才遠遠不及張詠,一時無言以對,只得恨恨甩手而去。
然由於宋廷一再輕蔑歧視蜀人,派往蜀中的官員「頗尚苛察,民有犯法者,雖細罪不能容,又禁民游宴行樂」,導致蜀地士大夫普遍疏離朝廷,不樂仕進,不求功名,「不事舉業,迨十五年,無一預解名者」。而川中素來文風昌盛,俊傑輩出,漢代有司馬相如、揚雄,唐代有陳子昂、李白等,均是一個時代的宗匠級代表人物。而入宋以後,蜀地文士對宋廷持觀望懷疑甚至厭惡態度,無人應試出仕,無疑是對當地人才的巨大浪費。
郭仁渥本名郭錚,字仁渥,因其名發音與郭震近似,容易混淆,便乾脆以字稱。
王昌懿笑道:「非但能做,而且做得很好。更有趣的是,孫辟有點迷上了喻小娘子,沒少討好,可惜對方是個木頭美人,根本不領情。」
趙恆乳母泰國夫人卻對來歷不明且出身低賤的劉娥十分不滿,要求趙恆將劉娥驅逐出去。趙恆正當少年,遇到劉娥這樣才貌雙全的女子,情投意合,如何能輕易捨棄?趙恆乳母見趙恆不聽話,便到宋太宗面前告狀。宋太宗聽說兒子小小年紀便沉溺於女色,勃然大怒,勒令趙恆立即將劉娥逐出襄王府。
楊煢道:「這是王公子心愛之物,如何使得?」開始還不敢收,後來實在推不過,這才道了謝,命管家郭亮收了。
張詠道:「郭老弟可別說不知道。楊柳青殺了勾平,這不奇怪,我也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事,不打算追究。可我始終想不明白的是,勾平正被全城通緝,為什麼還要冒險去芙蓉樓呢?」
走不多遠,通道變窄,出現了三個岔口,郭震隨意選了最左邊的通道,因為這邊有最明顯的人工開鑿痕迹。走不多遠,繞過一塊大圓石,便是一道走廊,廊上石壁上點有數盞油燈。走廊兩邊則是一個個房間,有十余間之多,均裝有木門。門上裝有鐵閂,插在門框上。
羅力承冷笑道:「你水平差不差大伙兒自有公論。我倒是奇怪一件事,明明是我們十六家出錢養你,你怎麼倒成了王家的專用看門狗了?」
范度雙手呈上烏忘我的令牌,張詠略略一看,便笑道:「我早就猜到是你們兄妹殺了烏忘我。你們是成都首富王昌懿的生意夥伴,知道烏忘我曾打傷王昌懿后,便乘當晚烏忘我落單殺了他,想以此來討好生意夥伴。」
呂端一下聽出這話裡有話,明明趙恆早已經被立為太子,太子就是皇位繼承人,還要商議什麼?顯然,李皇后是有意廢除太子。
那山洞入口寬約半丈,高約一丈,還算平坦。走出不遠,便發現前路為巨石阻擋。郭震舉火一照,那石上刻有一行小字:「昔日英雄凝目處,岩崖依舊抵風波。」
軍士道:「吳蘊僥倖逃脫,目下正率殘部往東逃竄,大概是要與另一部張余會合。」
雖然用了非常手段,趙元佐也確實達到了目的。此後,他遠離權力旋渦,過著避世般的生活。人們再也聽不到他的癲狂事迹,更進一步說明他的「發狂」是故意為之。
那兩人也不點燈,只是藉著月光往巷口走去。夜風一吹,烏忘我酒醒了不少,又親耳聽到楊柳青的聲音,一時起了疑心,懷疑妓院在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便悄悄跟了上去。他倒也沒有伸張正義的意思,只是若就此抓住了妓院的把柄,可就容易令楊柳青就範了。
王繼恩聽說宋太宗留下遺詔,立即大為緊張,便想先拿到手,如果上面寫的名字不是趙元佐,還可以毀掉。
孫辟道:「說得倒是容易,怎麼才能辦到?」
張杉問道:「張知府既然早已猜到是我殺了烏忘我,為何不揭破此事,反而將烏氏以畏罪自殺定案?我們兄妹雖一早離開了成都,但張知府派出輕騎追趕,還是能將我們抓獲。」
郭震道:「楊烈要照顧書肆,無暇分身。但我堂嫂新誕下一個女兒,也許是嫌城中嘈雜煩悶,帶著一雙兒女回來了老宅暫住?」
後來秦業到成都找葵因接貨,果然由官船運送,而且女子數量是以往數倍。那一趟,除了半途扔了一名重病少女入江外,其他少女均順利運到京師,賺了大大一筆。
至道三年(997年)三月,宋太宗在壯志未酬的遺憾和許多不堪回首的回憶中離開了人世。太子趙恆本該即位,然大宦官王繼恩謀立宋太宗長子趙元佐為帝,並取得了李皇后、參知政事李昌齡、知制誥胡旦等關鍵人物的支持。
王均兵變則是不久前才發生的事,起因與劉旰軍亂大致相同。益州兵馬鈐轄符昭壽是「符王」符彥卿第三子,其長姊是後周世宗柴榮第一任皇后,二姊是柴榮第二任皇后,六姊則是大宋太宗皇帝皇后。他自恃皇親國戚身份,傲慢自恣,到成都上任后,終日游宴,不理戎務。又專信親仆,巧取豪奪,欺凌百姓不說,還大肆欺侮軍中將校,激起部屬怨憤。曾被符昭壽奴僕侮辱的神衛卒趙延順聚眾兵變,殺死符昭壽及親信,擁立都虞侯王均為帥。成都知府牛冕連夜出逃。王均隨即控制了成都,再稱大蜀,建元化順,成都再度易主。
大宋立國之初,便以「重文輕武」為國策。太祖皇帝曾公開倡導道:「人生駒過隙耳,不如多積金帛田宅,以遺子孫,歌九九藏書兒舞|女,以終天年。君臣之間,無所猜嫌,不亦善乎?」享樂意識由是滋長盛行,「時天下無事,許臣寮擇勝燕飲。當時侍從文館士大夫各為燕集,以至市樓酒肆往往皆供帳為游息之地」。
郭震一時訝然,這是張詠第二次提出幕僚之議,在目前局面下,他難以當面拒絕。想了想,才道:「張公之智識決斷,當世罕有,郭震年輕識淺,哪敢妄作張公幕僚?若是張公不嫌棄我無知無能,隨時可以召我驅遣。」
孫辟道:「得想個法子治治王繼恩。」
那朱衣少年便率先前行。他雖未如之前所見少年一般被鎖在房中,卻也戴有腳鐐,且長不逾尺,他只能像小腳女子一樣碎步快走,看起來十分古怪。
張詠登時大喜,問道:「是玉局觀吧?」
李畋一怔,問道:「你說什麼呢?」
郭震忽道:「范度雖不懂政策警務,終還是有一片愚善之心。」
王昌懿問道:「還請了誰?」僕人道:「說是人不多,只有幾個老朋友。」
成都知府張詠亦按照事先約定,趕來軍營操場閱軍慰問。他人剛入操場,忽有一夥兵卒蜂擁至馬前,朝張詠下拜,群呼道:「萬歲!萬歲!」勢欲嘩變,要擁立張詠為帝。
於是,夫妻二人一起上路。誰也沒有想到,這一趟京師之行直接改變了這對貧賤夫妻的人生。
蜀地才子彭乘年少氣盛,面謁張詠進獻文章。張詠閱文後,一言不發,只將文章隨手拋于地上,彭乘失望而退。到了科考之年,張詠召彭乘入見,正色告道:「前閱文章,甚為讚賞。所以未即時稱讚,是因怕你年少,聞獎生驕而惰,不再用功上進。故擲文于地,以激發你發奮立志向學。」拿出私財贈送,助彭乘入京趕考。這私財竟是一張交子。後來彭乘果然大有所為,為名臣范仲淹推重。
二人一道來到書閣,王繼恩迫不及待地搶先進去。結果剛一進去,呂端就將大門關上落鎖。王繼恩這才醒悟過來,見過無數大風大浪的他竟然糊裡糊塗地中了一向以「糊塗」著稱的呂端的計謀。
話音剛落,孫辟便引著一名青衫女子進來,笑道:「各位,我來介紹,這位就是主建新藏書樓的喻雯娘子。」又為喻雯一一引見。到李畋面前時,才驚呼一聲:「呀,你小子什麼時候回來的?」
幾名軍士遂押著囚犯進來,那被五花大綁的一男一女,竟是張檁、張杉兄妹。郭震早知張氏兄妹在為西夏党項人私運鐵錢,此刻見二人被官兵捉住,不由得大吃一驚,料想必會牽連出王昌懿,忙道:「張公還有公務要忙,我等就此告辭。」
慰問軍隊時,張詠不見武官張嶙,問起來才知昨日收兵時,張嶙忽主動要求追剿吳蘊殘部。王繼恩下屬中難得有如此主動請纓者,又想到吳蘊是目下大蜀殘部最高官職者,若能將其擒獲,也是大功一件,便欣然同意。
郭震道:「啊,你服了毒!鄒兄,快,快去叫李畋上來,她事先服了毒。」又抓住葵因肩膀,催問道:「快說,當年你為什麼要找上我?快說!」
一名侍從忍不住插口道:「那晚張知府出面喝止了烏忘我,還正告他次日要對他立案調查,你是親耳聽到的。」
李畋莫名其妙,問道:「什麼典故?」任介道:「就是你祖姑姑被殺的事。」
張詠見郭震大有倦色,便命孫辟等人送他回去。
王昌懿點了點頭,道:「王均佔據成都整整九月,尚能撫民安民,且軍紀嚴明,比當初的李順要強,比王繼恩更不知好多少倍。但官兵攻克成都當晚,城頭火光大起,城中居民都很慌亂。郭家在南城,仁渥兄出來查看時,正好遇到王均敗退。不知是他無意中惹惱了那些人,還是對方看他不順眼,當街將他一刀殺死。郭夫人不見丈夫回來,出來尋找,正好看到亂兵殺人後逃逸,當即暈厥在地。」又告道:「還有一件事,王均以毒箭守城時,官兵中毒箭者,面目均變成一團漆黑。」
張詠笑道:「什麼人家中能有十六座大銅鼎?」
原來那晚離開東城客棧后,烏忘我惦念名妓楊柳青的花容月貌,便打發手下軍士回軍營,自己趕去了芙蓉樓。在樓廳邊飲酒邊等待,等了許久后,還是未能見到楊柳青本人,只有女使環兒出來,稱小娘子今晚受了驚嚇,已經歇下。烏忘我雖然不悅,但因楊柳青是其主帥王繼恩眼前紅人,倒也不敢過於造次,只得悻悻離去。
張詠笑道:「我這柄劍殺人不少,今日卻要被用做繩梯了。」
鄒容道:「張公神算,上面就是玉局觀。觀中所有人已全部擒獲,押在庭院中,等候張公發落。」
潘閬搖頭道:「那不同。當初我認識你時,你還只是個仗劍漫遊江湖的布衣,而今你已是一方統帥,地位大不相同了。」
到了京師后,龔美繼續操老本行,去做銀匠,但生意非常不好,走投無路時,甚至想賣掉劉娥。劉娥只得重操舊業,打起了鞀鼓。京師雖然繁華,卻從來沒有見過花鼓戲這種玩意兒,劉娥一出場便一炮而紅,轟動一時,人人爭相前來觀看,劉娥的名氣也越來越大。
當時大宋與西夏交戰,陝西邊軍全靠蜀地供給,不但需要糧食,還要出動大量兵力用於運輸物資。張詠憐憫蜀地百姓飽受戰亂劫掠之苦,奏請罷去陝西運糧,軍民咸安。
范度本已做好赴死準備,卻意外不被長官追究,大喜過望,連聲道謝。
而在這場趙元佐火燒宮室的風波中還有個關鍵人物,即陳王趙元佑。趙元佑為什麼要在宴席結束后跑到楚王府中?他到底對兄長趙元佐說了些什麼?儘管內容不得而知,但想來這談話應該是直接刺|激趙元佐放火的起因。而後來宋太宗不懷疑別人放火,轉眼就懷疑到親生兒子趙元佐身上,極有可能也是因為趙元佑旁敲側擊的提醒。
除此之外,張詠又鼓勵商業,支持成都首富王昌懿發行交子,解決鐵錢攜帶不便之苦。后陸續有商人學習王氏發行交子,張詠便建議由王昌懿出面,聯合蜀地最大的十六名富戶,聯合印發交子。由於信譽良好,交子不但可以在十六家商鋪任意使用,還逐漸取代了鐵錢,成為蜀地民間的通行貨幣,只不過仍是由民間發行,尚未有正幣身份。
上行下效,自唐代以來,蜀風尚侈,民眾好遨樂。然入宋之後,宋太宗出於對蜀人的厭惡,公開宣稱「蜀土之民習俗俗浮,多事遨遊」「川峽人情易搖」,須得「待之以待盜賊之意,而繩之以盜賊之法」,不惜立下嚴刑苛法來禁止蜀地長期形成的社會風俗,如禁止游晏行樂,禁止女婿入贅,禁止結社競渡。甚至察民有父母在而別籍異財者,其罪死,而唐律僅徙三年。在如此密如蛛網的禁令下,不僅百姓,富豪、士大夫等亦動輒得罪,如此勢必增加士民對宋廷的隔閡。就連宋太宗第一個年號「太平興國」,亦是針對蜀人而定
孫辟見好友意興蕭索,總是半死不活地躲在房中,不肯出門,便召李畋等人到家中,置了一桌酒席,強行將郭震拖出來,告道:「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得找點事做。」
郭亮道:「是,夫人和小公子、小娘子,還有奶娘等都在裏面呢。」
郭震道:「放屁,你抓來那些少年供你自己折磨取樂,他們也是負心男子嗎?」
吃過一次虧后,王昌懿便要想辦法解決,等到下次再清算時,先由林劍把關驗證。然十六家收上來的交子數千張,林劍一人查驗,費時費力,引發了諸多商家不滿。更有人覺得這是王昌懿對大家不信任,稱印製交子既是王家專管,且十六家均攤了印製費用,出了偽交子問題,就該完全由王家負責。
任介道:「只要王繼恩威脅到皇位的安全,皇帝自然不再信任他。」
王昌懿道:「孫辟正忙著重修藏書樓。」
郭亮又搬了幾把交椅出來,幾人便在門外柳樹下逗孩子玩耍。過了小半個時辰,張詠引人出來,見其臉上悻悻之色,便知一無所獲了。
忽有僕人進來稟報道:「孫公子派人來請主人赴晚宴,說是藏書樓順利上了大樑,要好好慶祝一番。」
胡中不識春時節,門外春回花未發。奴家聞道漢宮春,遙望南天拜新月。   拜新月,攢雙眉。別部胡茄聲亦悲,低頭自嘆胡無知。
郭震既不願意撒謊,況且謊言也根本不能取信對方,便直截了當地道:「我不能說。」又道:「張公明知張氏兄妹為西夏人走私鐵錢,都能放過不究,為何還要苦苦糾纏勾平這件事呢?」
然知情者對此案仍有很深的疑問。張嶙不惜冒著株連家族的危險舉兵叛宋,多半事先已經得到風聲,知道白頭翁案有敗露的可能,遂乾脆鋌而走險。張嶙既然知曉,玉局觀觀主葵因必然也已經知道,所以她才將手下人打發逃走。那麼她為什麼自己不逃?那些手下又逃去了哪裡?
張詠笑道:「我可不喜歡太直白的故事。太直白,可就不好玩了,得曲折一些才行。」
李畋道:「怎麼不見郭震和孫辟?」
呂端立即大聲道:「先帝立定趙恆為太子,正是為了今日!豈容另有異議!」
張詠也很頑固,搖頭道:「我不信。那晚我親耳聽到你向客棧店家打聽烏忘我搶掠民眾的罪惡,問得十分詳細,足見你不是濫殺無辜之人,動手前,你須得事先確認對方的罪行。烏忘我身上傷口,也證明了這一點。我猜當時烏忘我發現了枯井中有具屍體,正俯身查看究竟。你一直尾隨在他後面,大可以從背後動手,但你卻喊了他一聲,等他轉身,確認是他本人後,這才出刀殺人。烏忘我是全副武裝的武將,而你只是個女子,即使身懷武藝,氣力也比烏忘我小得多。你隻身一人對付他,冒了極大風險,還不忘先確認面孔,以免錯殺好人,足見你不是心狠手辣之輩。」
劉旰是懷安軍戍卒,勇猛善戰,敢作敢當,在軍中頗有威望。當時西川都巡檢使韓景佑到懷安軍巡視,因苛責侮辱軍士,引發公憤。當晚,劉旰率領憤憤不平的軍士來討要說法。韓景佑以為軍營兵變,急忙越牆逃走。劉旰見再無退路,便乾脆率眾起事。
李畋道:「也沒有全走。有幾名商人被打傷了,無法動身上路,目下還躺在客棧呢。張知府親自去看過,命我盡心為他們治傷,可除此之外,也沒有別的法子。」
郭震便拔開鐵閂,打開第一扇門。那是一個不大的房間,甚是詭異,左半邊布置如女子香閨,有床有帳有案有鏡。右半邊則是陰氣森森,擺有各種刑具。一名男子被鐵鏈反吊在梁下,只穿著褲子,裸|露的上半身儘是鞭子抽打的傷痕。他聽到有人進來,勉力抬起頭來,看其模樣十分年輕,年紀應該還不到十八歲。
李畋笑道:「剛剛才到。我可是不請自來。」
忽見郭震眼角沁出一顆大大的淚珠來,不禁一愣,不知郭震是否聽到了自己的喃喃自語,忙舉袖掩面,退了出去。
送走潘閬,張詠這才招手叫過郭震,笑嘻嘻地問道:「你在病中得到移心之法了嗎?」
最初,十六家交子由王家統一印製,一樣的紙,一樣的圖案。發行則由王、蘇、張、楊、錢等十六家各自承擔,填上數額時再寫明自家鋪號,蓋上印章或暗記。舉例而言,某甲可以將十貫錢存在王家,也可以存入錢家,都能換取到同樣的交子,且在十六家商鋪中通用。但如果王家實力更強,信譽更好,某甲肯定會首選王家。這樣王家現錢最多,等到有足夠多的儲備后,便能拿出一部分投入其他產業生利,譬如購買商鋪、良田,再轉租出去收取利潤。而實力較弱的錢家則沒有足夠多的現錢,某甲在王家領取的交子還能到錢家店鋪購物,相對而言,他吃了虧。而王家也不願意把多出來的利潤分給錢家,畢竟這金錢也不是白得,而是靠王家幾代累積的信譽換來的。
次日,宋大軍揮師還城,王繼恩騎著高頭大馬,看到人群夾道圍觀,不免得意萬分。
王昌懿問道:「你猜孫辟請來的工匠是誰?」
王昌懿沉默許久,才道:「我認識她這麼久,竟不知她的心意。」
任介道:「這段故事中有個關鍵,就是後唐樞密使張居翰。」
成都首富王昌懿得知張詠即將再度鎮蜀,亦頗感欣慰,然巨大的煩惱很快將這一點喜悅沖得一乾二淨。自十六家富戶聯合發行交子以來,所帶來的麻煩遠比他想象的要多。
孫辟道:「那你倒是說說看,要怎麼惡治王繼恩?」
張杉咬咬牙,道:「我喜歡王昌懿,心甘情願地為他做任何事,不需要他領情,更不需要他回報。這是樁殺人命案,被殺的是禁軍大將,告訴他,只會牽累到他,還讓他覺得欠了我的人情。既然有百弊而無一利,我為什麼要讓他知道?」
只是張詠雖矚目錢、羅兩家,自己卻引著郭震等人趕來山北楊家。郭震不知如何堂嫂娘家成了首要嫌疑地點,詢問究竟,張詠笑道:「你知道楊家有十六座大銅鼎嗎?」
一名侍從忙將刀入鞘,答道:「只有范孔目官出來過。」
郭震道:「我剛才幫忙撿齊紙冊,無意中瞄了兩眼,紙張所記,一條條全是郡人陰事。」
孫辟忙介紹道:「這位喻雯娘子,就是人稱魯班第二的喻浩公後人。」
寇準妻子是宋太祖皇后宋氏的親妹,也算得上皇親國戚。他少年得志,十八歲中進士,不到三十歲便已步入中樞大臣行列,深知外臣不能干預內事的祖宗家法,不便直接回答,只答道:「陛下為天下選擇君主,不能與婦人、宦官和近臣去商量。只願陛下選擇能符合天下所仰望的人。」
郭震道:「快說,她人在哪裡?」用勁極大,竟帶得鐵鏈「嘩嘩」作響,那少年愈發大聲求饒起來。
由於攻城不能下,宋廷又故伎重施,欲用招安之計,以王均親族至成都城下招降,王均不從。雷有終只得以重兵長圍久困,意圖消耗城內守軍實力。然自張詠鎮蜀以來,成都經濟恢復,城內物資豐富,糧食儲備尤其充足,困死叛兵亦不是件容易的事。
忽有侍從引軍士進來。那軍士稟報道:「我軍已擊潰大蜀吳蘊主力,將要得勝歸營。」
李畋忙道:「我會再配一些送來,希望能對張知府有用。」
僕人忽引著一名青衣文士進來,風塵僕僕,卻是李畋。自上次張詠鎮蜀,他做了張氏幕僚,一直跟在張詠身邊,隨其四處赴任。這次因為張詠再度出任成都知府,他便先行返鄉,一來探親訪友,二來也為新知府即將到任做些準備。
張詠大喜道:「太好了。不然這頭疼弄得我都沒辦法處理公務了。」
郭震道:「好。不過一會兒我先去叫門,萬一是我堂嫂帶著侄子、侄女住在這裏,可莫嚇壞了她們。」
郭震進來官署時,正好遇到潘閬來拜訪張詠。他本已離開成都,聽到「萬歲」事件后便又匆匆返回,想以自己和王繼恩的私人交情來幫助張詠。
那尾隨在烏忘我身後、一刀殺死他的人正是張杉。之前烏忘我到東城客棧滋事,被張詠公告他罪行,稱次日要召他到華陽縣署問訊,張杉是客棧房客,聽得一清二楚。她與王昌懿交情匪淺,此次為生意新來成都,驚見王氏受傷,卻不知緣由,此刻方才知道究竟。她為人最重恩怨,當即決意為好友報仇。當時她尚未起殺機,只打算以牙還牙,設法教訓烏忘我一頓,不想向店家打聽時,才知烏忘我是成都公害,擾民極深,她遂決意除去這一禍害。
劉娥雖然年紀不大,卻深通人情世故,她見皇子親臨,自然要使出拿手好戲。趙恆初見劉娥花容玉貌,已經目眩神迷,加上對方有意地目挑眉語,暗中傳情,更惹得意馬心猿,一刻也忍耐不住。一回到府邸中,趙恆立即命人去向龔美買下劉娥,接進襄王府中。劉娥天生麗質,聰明伶俐,極得趙恆歡心。二人年齡相當,都是少年心性,立即如膠似漆,形影不離。
當時宋廷瘋狂掠奪蜀地,蜀人生活艱難,龔美實在過不下去了,便打算到汴京謀生。劉娥也想跟隨丈夫去京師見見世面。龔美起初擔心帶上妻子是個拖累,不肯答應。劉娥笑道:「不用憂慮盤纏,我有隨身本領,到處都可以吃飯,決不會拖累你。」
事出突然,現場又是一片混亂,侍從全部愣住,不知該如何是好。只有張詠鎮定異常,從容下馬,面朝京師開封方向跪下,一邊大呼「萬歲」,一邊叩拜。眾士卒見狀,亦跟在張詠身後從呼。張詠再從容上馬,緩緩向閱兵台行進九*九*藏*書
原來當晚張詠離開東城客棧時,正好見到張杉在向店家打聽烏忘我的來歷及行徑。當時他已知張杉是王昌懿的生意夥伴,雖未在意,次日發現烏忘我屍體后,便立即懷疑到張氏兄妹身上。
不久,地方官府逮到宋真宗欽命追捕的名士潘閬,械送京師。宋真宗親自召見審問潘閬后,將其釋放,又忽然對王繼恩下手,貶黜為右監門衛將軍,安置在均州。王氏多年來辛苦積累的家當均被籍沒,他又氣又恨,不久后便死去
這一舉措倒是公平多了,十六家再無異議。然又有新問題出現,這就是最令人頭痛的假冒交子,即偽交子。
郭震早等得不耐煩,忙將梯子搭在洞口,搶先爬了上去。到了洞口,才發現原來入口是在神龕觀音大士木像下,忙搭著鄒容之手登出洞口,問道:「那些歹人在哪裡?」鄒容道:「在院子里。」
什麼人家中有十六座大銅鼎?什麼人家中能有囚禁數十人的大地洞?從本質而言,這兩個問題是一致的。郭震恍然會意過來,但轉念一想,又覺得這兩個問題並無邏輯聯繫。
到了地方后,張詠便命手下分開行動,各有一隊人馬去搜查山南的萬佛寺、蘇家、錢家、羅家,以及山北的玉局觀和楊家。王昌懿的王家莊園及景倩的景園在這之前已由兩家人派心腹僕人細細搜過,故此次不在搜查之列。錢、羅兩家雖靠近水湖,園中建築多建在水上,但張詠認為當年南詔蒙舍費了不少心機,也許水榭反而是掩飾之術,故要重點搜索。
快到後門時,忽見到門開了,有兩人抬著什麼物事出來,院內還有人囑咐道:「小心點。」正是楊柳青的聲音。
王昌懿道:「這是最可行的辦法,可如果這招有用,張知府早用了。」
話音剛落,便有差役來報道:「半山有發現。」
這次清算就此不歡而散,王昌懿本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越想越是苦悶。原先他只需對王記負責,現下他要對蘇、張、楊、錢等十六家信譽負責,然十六家內部並不和睦,甚至還有人針對他,一想到這些,便有心撂挑子不幹了。忽聽到張詠將要第二次出任成都知府,心道:「當年十六家聯合發行交子,本是張知府的主意。這次他既再度知蜀,或許是老天爺有意如此安排,派他來成都幫我等走出困境。」
林劍大怒,要不是看在對方年紀遠比他大,怕是早就揮拳衝上去了。他強忍怒火,將手中交子往案上一頓,道:「我誰的看門狗也不是。這活兒我幹不了,各位還是另請高明吧。」就此揚長而去,無論王昌懿如何挽留,也沒有再回頭。
李畋拾了藥箱,搖頭道:「范度素來穩重沉穆,小時候大伙兒就叫他『小大人』,今日怎麼這般失態,慌裡慌張的?」
潘閬大笑道:「好個此心不是愛輕肥。」拱手作別。
張杉道:「那好,我實話告訴張知府,我確實是因為聽說烏忘我打傷王昌懿后才動了殺機,之後我更是向店家詳細打聽了烏氏罪惡,但我殺人不僅僅是為了替王昌懿復讎,也是氣憤烏忘我所作所為。他如此肆無忌憚,竟沒有人出面阻止。這是欺負我們蜀地無人嗎?我既是蜀人,便要為百姓除了這一禍害,我也做到了。」
那喻雯神色甚淡,似是心不在焉,只微微點頭,始終不肯出聲,雖不至於太失禮,但亦表現得生疏得很。孫辟卻不以為意,大概早已習以為常。
張詠陰冷尖銳的目光逐漸柔和了下來,嘆道:「范度,你才智見識遠不如郭震,這輩子也只能做個孔目官。不過你肯以己性命代刑殺之人,足見有慈悲心腸,將來必有後福。起來吧,這件事就這麼算了。」
郭震道:「我不大明白張公的意思。」
軍士不敢再多言,行禮退了出去。
那差役道:「小的們還沒有來得及去搜玉局觀,便先發現了可疑人蹤跡,一路跟過去,發現那邊瀑布後有個山洞,那人便是從那裡消失的。小的不敢擅自做主,派了人守住入口,趕來稟報知府。」
之前張詠率人連夜奪走宋軍糧草,以此來逼迫王繼恩出城作戰,又用花言巧語迫得王氏同意將心腹烏忘我定罪,王繼恩本不是什麼大度之人,早已懷恨在心。今日的「萬歲」事件便是他蓄意已久、一手策劃的,本意是要用亂兵呼叫「萬歲」來陷害張詠謀反,然見張詠處置巧妙得體,也不由得不佩服萬分,忙親自迎下台來,斥退亂兵,握住張詠的手,攜上高台,一同閱軍。
郭震道:「嫂嫂可是臨時搬來了這裏?」
張檁忙道:「服,一萬個服。多謝張知府開恩,我們這就離開成都。」磕了個頭,拉起妹妹,急步奔了出去,好像生怕張詠會反悔一般。
葵因道:「他們……他們……」聲音漸漸低沉了下去,身子一歪,就此氣絕。
王繼恩道:「這個當然。」取了一支令簽,到帳前招手叫過一名心腹,低聲吩咐了幾句。
孫辟道:「任介,你是不是瘋了,莫名其妙提這段往事做什麼?」
不料張詠居然道:「走私者固然有罪,但某些時候可以充當中間人。我大宋缺馬,邊軍也常常利用走私者來獲得敵國的馬匹。有來自然會有往,這是正常現象。」
漫傳西漢祠神馬,已見南陽起卧龍。
雖然找到了白頭翁巢穴,救出了那些被綁架的少年,主謀玉局觀觀主葵因及觀中女道、僕婦亦服毒自盡,且在她們肩頭均發現了金縷鳥烙印,但案子顯然沒有就此結束。被營救出的少年均受過藥物控制,神志不清,即使有少年在家人的精心照料下逐漸清醒過來,也絕口不提往事,想來在山洞中受到了慘無人道的折磨。唯一的中年男子精神早已失常,沒有人知道他的身份,官府問不出口供,不得不將他釋放,後來亦不知所終。
范度道:「張知府身為蜀地最高長官,有多少大事要做,卻日日聽取密報,記人細故隱私,既不符合張知府身份,又有損陰德。下官冒昧將冊子毀去,早知必受重罰,願以一命代刑殺之人。」
大宋立國之初,便以「重文輕武」為國策。太祖皇帝曾公開倡導道:「人生駒過隙耳,不如多積金帛田宅,以遺子孫,歌兒舞|女,以終天年。君臣之間,無所猜嫌,不亦善乎?」享樂意識由是滋長盛行,「時天下無事,許臣寮擇勝燕飲。當時侍從文館士大夫各為燕集,以至市樓酒肆往往皆供帳為游息之地」。
張詠冷笑道:「準備?我有啥好準備的?」
當宋太宗彌留之際,宰相呂端進宮探望,發現太子趙恆不在皇帝旁邊伺候,當即就起了疑心,擔心宮中有變,忙用毛筆在笏板上寫了兩個大字「大漸」,意思是皇帝病危,派親信緊急送給太子趙恆,讓太子立即進宮侍奉宋太宗。然而趙恆尚未進宮,宋太宗就駕崩西去。
雷有終見城內火光一起,即命諸軍鼓噪強攻,終在當夜攻克成都。王均率殘部自城南萬里橋突圍而出,後為官兵追及圍困,窮蹙自殺,餘黨六十餘人被擒,兵變遂平。
走出數丈,火光融融中,豁然開朗,洞大如廳,還布置成了普通宅子的模樣,四壁均釘有木板,掛有帷幔。郭震這才會意,暗道:「難怪卓夢娘不知道人在山洞里,原來這些人心計深遠,早就布置好了。也是,卓夢娘等人都是要被賣去開封的,將來萬一事敗,受害者若是說出『山洞』來,可就容易追查多了。但布置成這樣,受害者只以為被關在某處不見天日的宅子里,官府完全無從查起。」
又命道,「鄒容,你立即帶一隊人馬趕去玉局觀,將那裡的人通通捉起來,不能讓一個走脫。郭震,我們從瀑布入口進去。」
一名差役道:「小的這裡有。」
任介道:「不錯,郭震說到了點子上,那就是蜀人普遍感激張居翰,張居翰在川中可謂深孚眾望,而他其實是個宦官。王繼恩原本叫張德鈞,是張姓宦官的養子。」
郭震道:「這樣一來的話,王繼恩只會被激怒,更加瘋狂地反擊。一旦有變,他手握兵權,誰能應付得了他?」
孫辟「啊」了一聲,道:「這一定就是失蹤的少年之一了。」
郭震忙乘勢勸道:「既然尚有逃犯未能就捕,嫂嫂不妨先帶侄子、侄女回城,等這一帶太平了再說。」
王昌懿不以為然地道:「這叫什麼好消息!本來就是王繼恩應該做的,要不然白吃朝廷俸祿了。」轉念才會意過來,拍手笑道:「是了,王繼恩一回來,便能奪了張嶙的兵權,然後我們終於能去抄掉白頭翁黨的巢穴了。」
王昌懿道:「不過這後人不是孫子,而是孫女,是個年輕美貌的小娘子,名叫喻雯。」
王昌懿登時轉憂為喜,道:「張知府果然是個奇人,眼界開闊,能想常人之不能想。」
王昌懿道:「這倒是個好法子。當今聖上因得位不正,疑心最重,為鞏固權勢,之前將親兄弟、親侄子都迫害死了。若是知道王繼恩有意當蜀地土皇帝,肯定會痛下殺手。」
一直沉默的任介忽然插口道:「惡人要惡治。你們只想著以朝廷法紀來制裁王繼恩,可除了皇帝之外,無人能動他,他對當今皇帝有定鼎之功,皇帝又怎會舉刀殺死恩人?別說舉刀,連罵都捨不得罵一聲。」
李畋道:「當日張知府向孫辟推薦工匠時,我也在場。孫辟新請的工匠是喻浩的兒子或孫子嗎?」
離開楊宅后,搜索蘇家、羅家的差役來報,說是沒有發現。
時隔不久,李順餘黨王鸕鶿再度發動起義,攻打邛州、蜀州。這次宋太宗趙光義聽取了張詠意見,沒有直接派大軍入蜀討伐,而是免除蜀地租稅,令百姓各安其業。王鸕鶿既得不到民眾歸附,不足兩月,便為官兵擊破,軍敗身死,蜀地終定。
郭震難解其意,只好回答道:「沒有。」
針對這一內部利益分配不合理的弊端,王昌懿又進行了改革,仍然是交子鋪發行交子,統一入錢到總庫,但現錢所生利潤不再均分,而是統計各家所收交子面額總數后,由各家所持交子來決定。譬如這月初結算上月賬目,王家手裡有五百貫交子,楊家有三百貫交子,蘇家有二百貫交子,其他家為零,那麼上月利潤就該分給王家一半,楊家十分之三,如此類推。
等了好大一會兒,才聽到「叮噹」一聲,有什麼東西滑移開去,有人拔開銷子,將蓋板打開,露出侍從鄒容的臉來。
成都范氏亦是大族,范度與郭震、李畋自小相識,交情還算不錯。李畋不顧藥箱,忙先幫范度拾取紙冊,又一再道歉。
到了咸平六年(1003年),蜀地經歷劉旴起事、王均叛亂,又有騷然欲動之勢。彼時西北、北方邊境多事,大宋與遼國、西夏交戰不斷,宋軍敗多勝少,宋廷不欲西南再生事端,便再度以張詠出任成都知府。張詠不及參加愛女的婚禮,便動身出發。而任命下達成都之日,蜀地民眾奔走相告,無不歡呼雀躍。
王昌懿道:「當然是搬回郭家住了,不然誰來照顧孤兒寡母?」
張詠道:「這數日來,我不斷派人扮作香客到萬佛寺進香,連那小商販姜明也沒閑著。他們暗中留意觀察這一帶后,發現這些民宅中,只有楊家老宅時不時有人出入,難道不是最可疑的嗎?我自己親自去過萬里橋杜李書肆,主人楊烈親口承認他家是五代時為避戰亂,才搬來蜀地定居,正好是在南詔滅亡后不久。」
張詠道:「嗯,郭老弟說的有道理。我疾病纏身,諸事不便,是得有個婢女才行。」
林劍聽了相當不快,道:「羅公是在指責小子我水平太差嗎?我這批交子使用的可是銅版印刷,全天下只有我這一家。」
白帝倉空蛙在井,青天路險劍為峰。
郭震道:「知道啊。可那十六座大鼎早已經不在了,楊烈將它們捐給了大聖慈寺作佛像。」
郭震道:「不認得。我適才才知道她的名字。」
——楊億《成都》
王昌懿搖頭道:「鐵錢那件事,是我做得不對,我確實不該辜負大伙兒的信任,暗中將鐵錢換了金銀。不過王繼恩確實做得有些過了,張知府要我繁榮成都市場,他便派兵守在市集,還將外地來的行商都當作反賊抓起來。張知府親自去軍營要人,雖然行商們最後都被放了出來,卻因此而吃了不少苦頭,忙不迭地離開了成都,哪還敢再來?」
郭震道:「痛下殺手不至於,但肯定會因此而召王繼恩回朝。這法子不夠正大光明,然正如任介所言,惡人要惡治。」
回來華陽縣署,郭震、孫辟、王昌懿、李畋、任介幾人早等在那裡,張詠便召齊侍從人馬,一齊往萬佛寺而去。
而在山洞某處隱蔽處,亦發現了大量兵甲,不過大多已經陳朽,恰恰驗證了郭震之前的猜測——玉局觀觀主葵因是南詔皇族後裔,其先人逃難來到蜀地,一直有意光復南詔,尋到這處隱蔽山洞后,便動用人力物力進行了擴建改造,以方便從事招兵買馬的活動。可惜的是,到了葵因這一代,早忘了先人之志,還從事起了販賣人口的罪惡勾當,將山洞改作了囚所。
從玉局觀回來后,郭震大病了一場,燒得昏昏沉沉,人事不知。景倩聽說后,特意趕來探望。孫辟、李畋等人寬慰了師妹幾句,便退出房外。
呂端設計將王繼恩鎖在書閣中后,急速來到中書政事堂。李皇后正在那裡等候,見到呂瑞獨自前來,非常驚訝,但事已至此,仍不得不表態道:「宮本宴駕。自古以來,立嗣君以年長才順理成章,現在該怎麼辦呢?」言語之中已經明顯暗示應該由宋太宗長子趙元佐來即位。
郭震道:「還有一個好消息,王繼恩已驅走大蜀殘部,平定成都一帶,明日率大軍便會回城。」
郭震不及回答,張詠已然搶著答道:「郭夫人有所不知,郭震是我新聘請的幕僚,其他幾位是來幫忙的。」
楊煢見官府陣仗不小,蜀地長官親自出動,料想逃犯必然十分重要,多半是類似李順的要害人物,也生怕驚擾到了孩子,忙道:「叔叔提醒得極是,我這就動身回城。」命管家立即準備車馬。
張杉一時愣住,半晌才道:「張知府果然名不虛傳,明察秋毫,洞若觀火。」
張詠道:「也好。」將火把遞給了郭震。
張詠道:「你說呢?」郭震道:「張公心意高深難測,我想應該不僅僅於此。」
李畋大吃一驚,道:「你能確定嗎?」郭震點了點頭,道:「湊巧我看到裏面兩條與昌懿有關,一條說他跟烏忘我一案大有牽連,另一條說他通過交子聚斂錢財,將大量現錢做了不法用途。」
郭震道:「你也別想太多了。張公既將這件事壓了下來,想必將來還有借重張氏兄妹之處。」便將張詠一番言論如實說了。
為什麼要懷疑陳王趙元佑別有居心呢?因為之前趙元佐最有可能被立為太子,而趙元佐倒台後不久,趙元佑改名為趙元僖,並任開封尹兼侍中,成為了准皇儲,立時風光無限。宋太宗還同時任命戶部郎中張雲華為開封府判官,殿中侍御史陳載為推官,並囑咐二人道:「兩位是朝中端士,特地讓你們來好好輔佐我的兒子。」語氣已經相當明顯read.99csw.com,趙元僖就是將來的皇帝。但反過來推論,倘若趙元佐不倒台,這皇位怎麼能輪得到趙元僖呢?因而他有要除掉趙元佐的強烈動機。
來到楊家老宅前,郭震上前叩門,開門的居然是郭府老管家郭亮。他見到郭震,大為驚奇,問道:「三公子,你怎麼來了這裏?」
張杉本一直鎮定自若,聽到這裏方才花容失色,顫聲問道:「張知府早發現烏氏令牌不見了,所以故意以畏罪自殺結案,公開宣布其人有罪,好令那枚令牌無效?」
張詠又道:「我知道華陽縣尉余樂邀請你和他一起調查烏忘我命案,現下你已知張杉才是真正的殺人兇手,預備如何告訴他?」
既已有前事,太宗皇帝接到張詠奏章后,愈發感到深重的威脅,立即採取了應對措施,緊急任命雷有終、上官正併為西川招安使,前往成都接掌兵權,並召王繼恩歸闕。雷有終等人持密詔到達軍中時,王繼恩方才得知詔書內容,惱怒異常。雖不敢當眾抗旨,卻遲遲不肯交出兵權,局面一度十分緊張。關鍵時刻,曾對王繼恩有恩的潘閬進來密語一番,王繼恩這才釋然,一改怒色,滿面笑容地將帥印交給了雷有終,得意回朝。
在呂端的巧妙安排下,太子趙恆終於得以順利入宮,到福寧殿即位,是為宋真宗。謀立趙元佐的宋太宗皇后李氏被尊為皇太后,遷居西宮嘉慶殿。趙元佐本人素對皇位和政治毫無興趣,雖然成為這場政治風波的主角,並未受到牽連,得以善終,是不幸中之大幸。
他也不聲張,等那兩人走遠,悄悄走近枯井,正俯身朝井中望時,忽聽到背後有人問道:「敢問這位是烏忘我烏將軍嗎?」
郭震直奔出來,掃了一眼,便走到年紀最長的中年女道士面前,問道:「你還記得我嗎?」
李畋應了一聲,取了藥箱,不無憂慮地看了郭震一眼,這才行禮告退。
張詠道:「難道郭老弟希望戰事一直打下去嗎?大多數人都是厭惡戰爭的,如果有人從中斡旋,說不定兩方能早日化干戈為玉帛。」
劉娥離開襄王府後,宋太宗命趙恆娶名將潘美第八女為妻,是為趙恆第一位正妻。而可憐的劉娥不得不在張家等待時機,這一等就是十五年。一直到宋太宗晏駕,趙恆即位為宋真宗,劉娥才得以重見天日。她進宮后立即被封為美人,不久便進為德妃,寵冠後宮。
孫辟道:「『萬歲』事件就不提了,明顯是王繼恩要置張知府于死地。這個人剷除異己,還真是不擇手段。」
張詠喜出望外,忙命差役引路。趕來瀑布邊一看,那瀑布水流湍急,須得下到東邊水底,繞過大石,才有一個山洞入口,極為隱蔽。如果不是有人指引,即使站在瀑布邊也不會被發現。
如此一想,煩惱便減輕多了,預備暫時將上月結算壓下,等張詠到任后再說。
不同於昔日李順烏合之眾的是,這是支訓練有素的軍隊。六日之中,叛軍行五百余里,劫掠五軍州十鎮縣,眾至數千。所至處皆不及支梧,驅掠軍民,勢莫可遏。州縣震懾,戶口奔逃。
王昌懿道:「應該是這樣。只是後來王均自殺,其餘黨六十條人就擒,押回成都后,未經審訊,便被雷大將軍下令斬首示眾。六十條人中,有兩人肩上有金縷鳥烙印。」
郭震道:「你應該就是白頭翁吧?」
李畋驚道:「那是玉局觀觀主葵因所用之毒,難道她那些逃走的手下加入了王均叛軍?」
張詠道:「別謝我,去做正事吧。」打發走范度,這才招手叫過李畋,道,「我的頭愈發痛了。」
楊煢「哦」了一聲,忙道:「張知府儘管搜。」讓到一邊。
之後,勃然大怒的雷有終下令宋軍盡全力反擊,王均令軍以箭四射。箭頭上淬了劇毒,中箭者立即斃命,死狀可怖。宋軍死傷慘重,再也不敢靠近城牆。王均又命屬下開鑿地道,潛出反擊,屢挫官軍攻勢。
郭震很是不解,問道:「張公既知可能會有此後果,為何還要放走張氏兄妹,是因為要保全王昌懿,好讓他放手作為,繁榮成都經濟嗎?」
張詠道:「這裏多半就是地道入口了,會不會有什麼機關?」
上官正遂率兵北上,果然在方井遇到劉旰軍。劉旰等人正在休息造飯,忽遇上官正及益州鈐轄馬知節兩路人馬衝殺,猝不及防,一敗塗地,幾乎全軍覆沒,劉旰也於此戰中被斬首。
之前王昌懿一家發行交子時,留有底賬,可以隨時核查顧客手中的交子編碼與底賬是否對得上。十六家聯合后,總賬在交子鋪中,雖然也有賬簿分發到各家店鋪,但畢竟交子發行量大了,厚厚一摞賬簿,店裡夥計多不識字,即使配有賬房,也很難一一翻閱查證。
張詠這才恍然大悟,道:「原來是男女之情。」拍了一下腦門兒,嘆道:「我老了,不懂年輕人的心意,竟始終沒有猜到這一點。」
李畋從未見過張詠臉色如此駭人,布滿殺氣。他早聽說小吏董維因小過觸怒張詠而被其一劍斬下首級之事,料想范度今日必難逃厄運,有心為其求情,可又不敢開口,一時手心滿是冷汗。
張杉既看見了芙蓉樓派人棄屍,當然也好奇被殺之人的身份,特意晃亮火折,往井中照了一下——正好看到禿頭笑臉,認出對方即是被通緝的江洋大盜勾平后,這才釋然,不再理會,順手取走烏忘我身上的宋軍令牌,提起他雙腳,頭朝下扔進了井中。
張詠一個箭步跳上台階,笑道:「郭夫人,我是新任知府張詠,現下正帶人在這一帶搜捕逃犯。有人看到他逃到了這邊,不知夫人是否可以行個方便,讓我帶人進去搜查?這也是為郭夫人及令郎令嬡安全計。」
得到秦業的供狀后,張詠請示了太宗皇帝,在開封府的協助下,追回了大部分經秦業之手賣掉的少女,跟之前的卓夢娘及少年一樣,均各送歸家,與家人團聚。這是后話。
張杉很是固執,搖頭道:「我就是為了令牌,不為其他。當晚烏忘我到東城客棧大鬧一場,我看到他腰間令牌后,便動了心思,我知道不一定能得手,但萬一有機會呢?果然烏忘我好色,為了去青樓尋歡作樂,打發走了下屬,終讓我等到了機會。」
李畋忙過來一搭葵因脈搏,搖頭道:「她人已經死了。」
女道士道:「郭公子果然聰明,被你猜到了。」
張詠沉吟半晌,問道:「郭老弟知道公事有陰陽嗎?」郭震道:「不知道。」
郭震道:「張公何不買個婢女,也好照顧起居?侍從雖然得力,終究不比女兒家細心周到。」
李畋備齊賀儀,趕到孫家時,王昌懿、景倩、任介均已經先到了。更令他驚訝的是,昔日芙蓉樓名妓楊柳青亦在座中,原來她早已脫籍從良,嫁給了任介。夫婦二人搬離城中,隱居在南城郊外。老友歡聚,格外歡欣鼓舞。
任介很是不服氣,道:「太監也是人,太監就不想當皇帝了?況且有人要推王繼恩當皇帝,他難道會不動心?李畋,這段典故你最清楚。」
最令人意外的是,宣政使王繼恩圖謀廢除趙恆,趙恆即位后也未將他如何。人們不免猜議紛紛,大多認為王繼恩是「斧聲燭影」之謎的知情者,手中握有宋太宗即位不正的把柄,是以在太宗一朝位極人臣,而宋真宗即位后亦有所忌憚,不敢公開處置他。王繼恩由此更為豪橫,欺上瞞下,泄漏朝廷機密,請託行私,密委官職,且士人詩頌盈門。
張氏兄妹亦是面色如土,然又不得不服氣,再無話說。
回來大洞廳中,張詠正在盤問三名朱衣少年,見郭震過來,忙告道:「這三人都是被白頭翁擄來的。原來白頭翁是個女的。」
宋太宗白髮人送黑髮人,自然非常悲傷,因此而罷朝五日,贈趙元僖皇太子的身份,並寫下《思亡子詩》。
張詠見孫辟等人含笑望著他,登時發起怒來,道:「怎麼,都是在看我笑話嗎?知府也是人,就不能出錯嗎?」
李畋不禁駭然,道:「我雖沒有留意紙冊上寫的什麼,可那筆跡分明是……」郭震嘆了口氣,道:「是張公的。」
張詠道:「到底怎麼回事?」郭震道:「我不能說,我立下過重誓,不能說。」
張詠拍了拍郭震肩頭,道:「我知道楊氏與郭氏是親眷,郭老弟不願意相信楊家捲入其中,但事實歸事實。過會兒在楊家找到地道入口后,你第一個進去,親眼看到楊家所做的勾當后,你才會無話可說。」
張詠已從孫辟口中聽說郭震入洞后的異樣,親手扶起他,問道:「你認得這葵因觀主嗎?」
雍熙二年(985年)重陽節,宋太宗召集諸子在皇宮園林中宴飲射獵,因擔心趙元佐病未痊癒,就沒有派人請他。散宴后,同父異母的陳王趙元佑去看望兄長趙元佐。趙元佐得知宮中舉辦了盛大的宴會,皇子都有份出席,唯獨沒有邀請他,很不高興,道:「你們侍奉聖上歡宴,只有我沒參加,這是想拋棄我啊!」越想越生氣,便開始猛勁喝酒。到了半夜,索性放火燒了自己的宮室。一時間,殿閣亭台,煙霧滾滾,火光衝天。
張詠笑道:「我又不是沒長眼睛。烏忘我到東城客棧時,腰間還掛著令牌,次日屍體上便找不到了,令牌除了在兇手手中,還能在哪裡?我雖然猜到是你們兄妹所為,卻不知道你們打算拿令牌做什麼。即便派人抓捕,你們也不一定會說實話。所以我只好臨時想了個法子,公開宣布烏忘我有罪,並飛騎公告蜀地全境。這樣,無論你們要去做什麼壞事,一旦出示烏忘我的令牌,便會被抓個現行。」
孫辟哈哈笑道:「你想向朝廷告發王繼恩謀反?哈,如果他不是太監,這一招倒是管用。」
幸得寇準回答道:「太子眾望所歸,是陛下的英明決策,是國家百姓的洪福。」宋太宗聽后這才消氣,請寇準喝酒,大醉方罷。
襄王趙恆時年十四歲,尚未娶妻,更沒有被立為太子。他因年少好奇,聽說蜀中女子才貌雙全,艷慕不已,一心想找一名川妹子做侍妾。聽到鞀鼓女子劉娥的事情后,心癢難耐,便帶了幾個近侍,微服去看劉娥表演。
烏忘我離開客棧后不久,張杉便跟了出去,欲伺機下手。然烏氏扈從軍士眾多,她一時也不敢輕舉妄動。之後烏氏落單,去了芙蓉樓,出來后又穿過後巷欲回軍營。張杉緊隨其後,預備在後巷動手時,又出了芙蓉樓棄屍一事。她見烏忘我非但不聲張,還暗中跟隨,心中奇怪,便一路跟隨來到十字街枯井。確認是烏忘我本人後,挺出利刃,一刀刺中他胸口要害。
張詠也不點破,佯若無事,拱手辭出。
王昌懿搖了搖頭,道:「張氏兄妹怕再連累我,一定就此離開成都了。這一別,也不知何日再能相見。」神色極為悵然。
張杉道:「我不是為了王昌懿殺人,我只是為了烏忘我腰間那塊令牌,好方便走私。」
宋太宗長子趙元佐自幼聰明機警,長相酷似太宗,有武藝,善騎射,曾經跟隨太宗出征過北漢、幽薊,很得皇帝和皇后李氏的寵愛,被封為楚王。然宋太宗大肆迫害親弟趙廷美時,趙元佐很是不滿其父所為,出盡全力營救叔叔趙廷美,請免其罪,但未能成功。
宋太宗聽到風聲后勃然大怒,立即派人調查此事。張氏知道無法逃罪,自己上吊自殺,她為父母精心建造的豪華墳墓也被宋太宗下令毀掉。宋太宗甚至恨上了死去的兒子趙元僖,趙元僖府中左右親吏都被處罰,又下詔停止趙元僖的皇太子追贈儀式,降低其葬禮的規格。
從差役手中取過火把,正要搶先入洞,郭震道:「張公說過,要由我第一個進去。」
身為蜀地最高長官,張詠肩負著參預軍事、監督征戰、巡查警戒、詰禁姦宄、安撫地方、恢復生產等多項重任,可謂政涉萬機,他卻還有時間來關注下屬母親生病此等小事,愈發贏得了好聲名。
只是到了此時,立太子的問題已經迫在眉睫,宋太宗曾在與遼軍交戰中中箭受傷,箭瘡不時發作,十分痛苦,連他自己也知道大限將至,只是因為剛剛因立太子問題貶斥了馮拯等人,不便公開朝議,只能找心腹暗中商議。但皇帝心腹宦官王繼恩極力主張立長子趙元佐為太子,而不是皇帝矚目的人選趙元佐同母弟趙元侃。宋太宗為此很不高興,召寇準回朝,私下徵詢意見。
范度一邊回頭張望,一邊連聲道:「不要緊,不要緊。不敢有勞李兄、郭兄,我自己來,自己來。」匆匆撿了紙冊去了。
那家姓羅,名力承,也毫不示弱地反擊道:「我沒有這麼說。但大傢伙兒為這些紙片投了不少錢,就連工匠的工錢也是十六家分攤的,該造出點像樣的交子來,不要動不動就被人仿冒了。」
一名朱衣少年怯生生地道:「我可以帶公子去。不過那裡的出口有鐵蓋板,只能從外面打開,外面沒有人接應,是出不去的。」
郭震摸了摸小侄子的頭,笑道:「郭放,你都長這麼大了?還記得我嗎?」
葵因道:「當年我就告訴過你,我只報復負心男子,找上你,因為你是負心男子。」
郭震道:「我……」
五丁力盡蜀川通,千古成都綠酎醲。
張詠倒也不追問詳細經過情形,只問道:「你已承認你有為王昌懿復讎的心意,為何不讓他知道是你殺了烏忘我?以王昌懿之為人,非但不會向官府告發,只會更加感激你。」
話音剛落,范度已然返回,上前跪下請罪,道:「下官已將張知府的記事冊焚毀。」
趙元僖本來很得宋太宗喜愛,他本人也有雄心大志,與宰相交好,朝中不少大臣都建議立他為太子。本是春風得意之時,卻莫名其妙地死於非命,而死後又被父親宋太宗所厭惡,實在是可悲可嘆。
孫辟叫道:「郭震,快過來看,這間最特別。」
郭震和李畋猜不透張詠心意,均不敢接話。
忽聽到堂中張詠大聲驚呼,堂外階下侍從急忙拔出兵刃,奔了進去。郭震、李畋以為出了大事,也緊隨其後。
郭震一見房間情形,便呆若木雞,怔在了那裡。孫辟見好友突生異樣,連叫幾聲都沒有反應,忙推了推他,問道:「你怎麼了?是不是中邪了?」
譬如顧客某甲存了十六貫錢在交子鋪,換了十六張面額一貫的交子。但某甲不會將十六張交子平均用在十六家店鋪,只將六貫用在王家買了柴米油鹽,又拿十貫到楊家買了布匹等,均是必需的生活日用品。如此,王家、楊家向某甲付出了實物,理該即刻從總庫領到現錢,然這現錢卻已經被十六家決定拿去買地生利,生的利還是十六家平分。就算王、楊兩家最後各自得到了現錢,但還是吃了虧,因為這部分現錢所生利息是均分,而另外十四家在顧客某甲身上沒付出過任何實物。
張詠道:「嗯,而今蜀地物資奇缺,市場上什麼都買不到,官兵又禁運這個禁運那個,走私也不算是什麼大罪,我可以放了你們兄妹,不究前事,但這批鐵錢我要扣下。你們兄妹可服我的判決?」揮手命侍從解開二人綁縛。
王昌懿道:「那倒不是,他二人現在倒是能和平相處,見了面師兄師妹的,客客氣氣。我說的不好,是郭震堂兄郭仁渥死了。」
李畋道:「那郭震他……」
郭震道:「既然如此,張公適才為何不直接將用意告知張氏兄妹?」
鄒容忙道:「不是我們動的手,我們人到時,他已經死了。不過屍體尚有餘溫,應該新死不久,料想是道觀的人殺了他。」
孫辟道:「咳,我不知道你怎麼回事。但你看不出來嗎?這裏的人全部受過刑訊,都被折磨得有些發瘋了,是問不出來什麼的。」
當年前蜀被後唐所滅,後唐國主李存勖下詔殺害前蜀後主王衍及所有降官隨從,其中就包括王衍昭儀李舜弦,也就是李畋的祖姑姑。後唐樞密使張居翰擅自改動詔書,將「王衍一行」改為誅殺「王衍一家」,李舜弦雖然與丈夫王衍同日被殺,但跟隨王衍的千余名臣僕卻得以活命。
過了半個多月,郭震和李畋應知府張詠之召來到華陽縣署。李畋帶了藥箱,好為張詠醫治頑疾,到大堂外時,正好與匆匆奔出的孔目官范度撞了個滿懷。李畋藥箱滾落,范度手中一疊紙冊亦散落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