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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黑嵐 第六節

第四章 黑嵐

第六節

宋助理神神叨叨地說:「他們,就是那些監視我的人,有一種東西,能讓他們看見我的腦子,真的!」
這人情不自禁地用雙手握著槍,手臂在有意無意地往旁邊偏,腳下還躺著一根疑似金屬的球棒。
保安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坐……坐電梯……或者旁邊有個樓梯……」
沈夜熙卻沒理他,壓著火走下樓梯,把昏迷在牆角的宋助理銬起來。
李導點點頭:「他出作品的速度、風格的違和感,甚至那些傳言……其實我早就懷疑,只是……」
然而,就在這電光石火間,姜湖發現宋助理的身體正在很小幅度地顫抖著。
他這樣說著,轉過頭去以一種哀求的目光看盛遙,「是真的!阿景,你的事情我不是故意泄露出去的,是他們自己強行讀了我的腦子!」
姜湖回頭示意沈夜熙,沈夜熙瞪眼:「想都別想,姜湖你給我過來!」
對了,楊曼說:「宋助理曾經用過黑嵐的筆名,他的真實姓名叫宋曉峰。」
姜湖不懂「捅馬蜂窩」的意思,以為他說的是個問句,於是挺奇怪地回答:「嗯,冬天哪來的馬蜂窩給我捅?」
姜湖你死定了……
不得不說他運氣不錯,因為上來的人就是沈夜熙。
兩人沉默了,忽然,站在不遠處的李導卻突然開了口,他說:「我本來想把這件事情瞞下來,是我錯了么?我……我不知道他病得那麼重……」
沈夜熙這才發現姜湖行動力之驚人,完全來不及阻止,就看見他拽著那神經病飛快地沖向樓梯,期間宋助理還特意回頭對盛遙做了個悲壯的表情:「阿景,保重!」
把那破槍離人遠點——這是膽戰心驚的沈夜熙。
不知道為什麼,好像宋助理比較相信姜湖的話,疑惑地看了一眼舒久,後者立刻在盛遙警告的目光下露出一個奇傻無比的笑容,果然,傻得連精神病人都被雷到了,宋助理戒備的目光轉為鄙夷,不再看他了,轉向盛遙:「阿景,你先和他們走,我來幫你們斷後。」
「我的車就在樓下,你收拾一下,儘快跟我走。」沈夜熙也插|進來,對盛遙說,餘光卻沒有片刻離開危險的宋助理。古怪的事情發生了,盛遙明確地告訴宋助理,舒久沒有問題,他完全不相信,反而是和姜湖幾句鬼都不知道是什麼意思的對話,卻讓宋助理輕易地就放下了武器。他甚至有些急切地上前一步拉住姜湖的胳膊——這動作讓沈夜https://read.99csw•com熙的瞳孔收縮了一下——然後問:「怎麼了,你們在說阿景的那個計劃么?出了什麼事,阿景有危險么?」
姜湖對他做了個暫停的手勢:「我知道了,這事情我來解決。夜熙舒久,你們先帶紀景走。」
沈夜熙則時刻注意著危險分子宋助理手上那把作為疑似危險元素的東西,槍口雖然向下垂著,可是卻因為離姜湖太近,一下一下地從他身上擦過去。
「李歧志是他們的走狗,他和張新一伙人受那些惡魔指使,歪曲事實,把阿景說成一個十惡不赦的人,然後打算用這個去欺騙無知的大眾!」
「李導,關於這部劇的劇本,你有什麼想說的么?」蘇君子輕輕地皺皺眉,語氣有些強硬。
人最大的隱私在心裏、在靈魂里,對於那些能看到別人靈魂的人,久而久之,心裏總是有那麼一份自負在,知道對方的秘密,甚至凌駕在周圍的人之上,慢慢地,會變得不像自己……這時候就需要有人能在旁邊冷靜地提醒,哪怕是質疑,是劈頭蓋臉地罵自己一頓。
姜湖的手迅速鬆開來,他猶豫了片刻,又以同樣慢的速度把手槍收了回來,放重了腳步,走過去。
說完率先轉過身去,對舒久做了個「進去」的口型。舒久做了個鬼臉,就在這時,他無意間抬起頭,越過盛遙的肩膀,正好對上宋助理的視線。宋助理的目光從盛遙的背影上移開,裏面有濃霧一樣的夾雜著瘋狂的迷戀,對上舒久的一瞬間,突然又浮現出徹骨的恨意和嫉妒。
「是的,就是那種會隱形的惡魔,他們無處不在……」宋助理打了個寒戰,「阿景,你快和他們走,我怕……我怕晚了他們會找到你!」
盛遙的手指輕輕地點點自己的胸口:「槍法怎麼樣?看得清楚么?用不用我走近一點讓你好瞄準?」
姜湖雙手微微舉過肩,眼睛卻看著他身後的盛遙:「紀景,你沒和他介紹我是誰么?」
真曲折——這是津津有味的舒久。
果然宋助理似乎猶豫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盛遙,對著姜湖的槍口微微下落,這時電梯門開了,沈夜熙從裏面走出來,他第一個反應是伸手摸到自己的腰間,卻在看見姜湖和盛遙的表情之後又把手放了下去。
樓上,舒久打開門,回過頭來對那兩個人說:「好了,進來吧。」
原來他也是有名字的人啊。
盛遙一read.99csw•com點也不明白姜湖是什麼意思,他只是盡量跟著姜湖順著台詞往下說。
姜湖這回連頭都懶得回了,拉著宋助理就往樓梯那邊跑:「你們坐電梯下去,我從另一邊可以引開視線。」
「懷疑?懷疑什麼?究竟出了什麼事?」宋助理說到這裏,又突然神經質地停下來,搖搖頭,「不,不別告訴我,還是別告訴我了,告訴我不安全,他們能看見我的腦子……」
盛遙沒吱聲,這時,他餘光瞥見電梯運行了起來,從自己這樓下去,又徑直往上……看起來是有什麼人來了。
宋助理的手顫抖著,整個人處在一種極不穩定的狀態:「阿景……你、你讓開……」
姜湖一眼就看見宋助理手裡的槍,姜湖緩緩地把手伸進腰間,摸出自己帶出來的配槍。
盛遙的冷汗一下子下來了,真槍!對方哪來的這東西?!
「他給我看過自己寫的劇本。」李導閉上眼睛,捏著自己的眉心,「可是你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你有才華就能做的,一個好的劇本,不一定要從中表現多深邃的想法,多哲理的意韻,而是要吸引觀眾,要能賣得出票房,我想他如果不明白這點,永遠也不可能成為真正好的編劇……」
宋助理被這聲音驚嚇到了,猛地轉過身來,槍口對準他:「你、你是誰?不要過來!」
「……當反派的感覺真糟。」盛遙頓了頓,自言自語似地說。
以他這速度,十分鐘的路程也縮成五分鐘了,車還沒停穩,姜湖就跳了出來,把工作證往小區保安面前一拍:「給你三十秒鐘,告訴我四號樓所有上下樓的路線。」
盛遙張張嘴,漿糊啊漿糊,你這樣當著領導的面先斬後奏,就沒看見沈隊臉都綠了么?
這裏到底誰是頭兒來著?
「那張新呢?」姜湖問。
終於知道他妄想的大概方向了——這是頗有進展的姜湖。
沈夜熙一腳把油門踩到底。
這腦子怎麼長的——這是目瞪口呆的盛遙。
礙於人情,礙於感情,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說問口的。
是小宋故意的嗎?因為劇中人紀景格外愛吃甜的?
「你想幹什麼?」盛遙整個人結結實實地把舒久擋在身後的門裡,「怎麼,扔下了棒子,又換上把手槍?你想用那玩意打誰?來,照著這裏打。」
李導搖搖頭,半晌,才輕聲說:「小宋本來是電影學院編導系的學生,在學校里的時候成績很好,可是畢九-九-藏-書業以後一直鬱郁地沒有什麼發展的機會,後來經人介紹給我當期助理……」
「那李歧志是怎麼回事?」沈夜熙問。
舒久噎住……喂,那小青年,你怎麼說話呢?
沈夜熙:「……」
姜湖做大驚失色狀,反手一把抓住宋助理:「你說什麼?」
沈夜熙和姜湖一個比一個動作快,沈夜熙打個電話,用簡短的語句交待事情的一點時間里,兩人已經下了樓啟動了車子。
「我懷疑過他有幾個固定的槍手,可是我居然不知道,這其中就有我的助理。」
那死拖著盛遙、耍賴地逼人試鏡的老頑童一臉的疲憊,站在蘇君子身後,獃獃地看著警官們把已經醒過來一臉木然的宋助理押上警車,張了張嘴,「對不起」三個字卻卡在了喉嚨里,只看得到乾澀的嘴唇在顫動。
「有這個可能,但是今天最好不要冒險。概率只是個統計數據,可是真的出了事……」姜湖偏過頭看了沈夜熙一眼,沒往下說。
「盛……」舒久吐出半個音就閉上嘴,改口,「紀景!」
「等等!那個林信……」
「沒多遠,開車不到十分鐘,我平時去他家都走著過去,」沈夜熙說,「盛遙只是不接電話,會不會有其他什麼別的事情?」
又過了一會,警笛聲響起來,幹活的和湊熱鬧的一眾人馬都到齊了,李歧志李導演居然也來了,不知道是誰通知的他,又或者是他本來就知道什麼。
盛遙拍拍姜湖的肩膀,搖頭嘆氣:「小同志,你捅馬蜂窩了。」
「他是我老夥計了,經常合作。」李導說,「他老婆在他年輕的時候就跟人跑了,只剩下他撫養著一個女兒,可是那姑娘前年的時候出了場車禍,被撞成了植物人,現在還躺在醫院里。從那以後,我就覺得他寫出來的東西像是變了個風格。」
宋助理沒有看他,也沒有看任何人,目光一直盯著自己的鞋尖。
盛遙忽然覺得心裏有點難受,他不知怎麼的,想起舒久和他說過的那句話:「有時候你離夢想越來越遠的時候,就會發現它變成了一個幻想,你覺得它遙不可及,就像百萬星系中的十萬光年那麼遙遠,這時你突然看見一個把幻想變成現實的人,就會像我一樣覺得……覺得怎麼會這樣呢?」
他想起了那杯被塞在自己手裡的甜得驚人的咖啡,別人喝了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應該是只有自己那杯被多加了糖。
姜湖輕飄飄地掃了他一眼,故意九_九_藏_書頓了一下:「我現在還不太清楚,只是懷疑……」
宋助理的才華,和張新多年來對市場的把握……這應該是個天衣無縫的組合,然而前提不應該是,有那麼一個被壓抑的年輕人的聲明被埋沒,他用靈魂塑造的人物被扭曲,用心血澆灌的故事面目全非。
「他不叫林信,真的林信被我們清理掉了,他是舒久,是紀景插在那邊的眼線。」姜湖發現宋助理的眼睛里飛快地劃過一絲遲疑,於是一把拉過他,指著舒久說,「你看他那德行,林信要是他那靠不住的樣子,李歧志那伙人還用得著我們費事么?」
盛遙偷偷看了一眼渾身低氣壓的沈夜熙,小心翼翼地往舒久那邊挪了幾步。
姜湖立刻想到,這有可能是他的作品被盜用而導致的,於是問:「他們……是那些人么?」
姜湖頭也不回地衝出去:「夜熙你乘電梯上去,我走逃生通道。」
舒久覺得自己的日子沒法過了,這些業餘選手怎麼一個比一個專業,一個比一個會演戲呢?
盛遙會意,立刻把話題接過去,他沒解釋姜湖是誰,也沒說其他的,只是正色下來,沉聲問:「怎麼,計劃有變?」
「大概會想我們和『他們』是一夥的,而你只是他們找到的一個『酷似』紀景的人,特意來騙他的。」姜湖輕輕地說。
「不太順利。」姜湖把手放下來,直接走過去,和宋助理擦肩而過,看都沒多看他一眼,像是完全把這個生物給忽略了,其他三個人心裏同時捏了把汗,沈夜熙覺得自己的心跳得都快把他的身體給震離地面了。姜湖的語速比平時要稍微快一些,帶著點急促和微微地氣喘,「你最好趕緊離開這裏,他們恐怕知道你住的地方了。」
而與此同時,姜湖爬樓梯的速度比電梯還要快一些,他看似單薄的身體里居然有不小的爆發力,十樓跑上來,連喘息聲都能壓得低低的,腳步也輕得像貓一樣。身體緊貼在牆壁上,從樓梯口滑上來的時候,正好聽見盛遙那句頗為爺們兒的「用不用我走近一點讓你好瞄準」。
沈夜熙問過他,在這個妄想症患者的幻想里,把盛遙當成了什麼呢?
「所以他會去精神科,是去拿抗抑鬱的葯么?」姜湖問。
當時姜湖的回答是句反問,如果他對劇中的人物懷有病態的感情,那麼他對這麼一個導演拉過來的『冒牌貨』,應該有什麼樣的態度呢?而現在這副情景,簡直就像是應驗了九九藏書他的猜測一樣,姜湖躲在安全通道處,蜷縮著身體,瞄準宋曉峰的頭,手指彎起來,扣住扳機。
盛遙在舒久表情變化的剎那就反應了過來,猛地轉過身去,瞳孔驟縮——宋助理從兜里拿出一把槍來,而槍口正對著舒久。
舒久不明白那麼暗那麼黑的地方,自己是怎麼把對方的神色看得那麼一清二楚的,也許是宋助理的表情太過明顯、情緒太過外露。這讓他突然產生了一種危機感,嬉皮笑臉的表情褪去——他看懂了,這神經病是真的想殺他。
在場的人都知道他在暗示什麼,李導又嘆了口氣,他覺得自己自打這部戲開拍以來,嘆氣的頻率格外地高:「我以為是他精神上受了打擊,性情變了。因為他女兒出事以後,老張的精神狀態一直不大穩定,有時候會突然特別的神經質,整夜整夜地睡不著,還吞過半瓶安眠藥,幸好發現得早……」
盛遙本能地不想把後背送給一個精神狀況不大穩定的人,又不放心讓這個精神狀態不大穩定的、明顯對舒久有敵意的人越過自己。遲疑了片刻,他慢慢放鬆下來,試著對宋助理微微一笑:「進來吧。」
他沒想到自己滿心歡喜地遞上自己的心血,等待名導的認可,對方卻只是輕描淡寫地翻了翻,就否定了他的一切。就像夢想把血液煮沸了,卻被人用冰水灌頂一樣。
三人都沉默,時間慢慢地過去,沈隊突然爆發,大步向樓梯口走去,然後……迎面撞上了姜湖,後者手上倒提了一把手槍,還是真貨!
「人在拐角的地方,被我打暈了。」姜湖說,笑了,「不過我還是想說,沈隊,多謝你……」如果不是你的提醒,那一槍我可能就開下去了。
也許對於宋助理來說,他們每一個人都是騙子。他做了那麼多年的隱形人,就連給暗暗愛戀了許久的人送杯咖啡,都習慣了以張新的名義。這個城市的夜空在人間燈火下,黯然失色,有多少人能在夜幕降臨以後,安心地躺在自己床上,一夜無夢的好眠整宵呢?
盛遙於是決定先找個風水好的地方挖個坑,等著到時候方便給沈隊拋屍……
「多遠?」姜湖問。
他本應欣喜若狂,因為他一直以來都覺得自己是有才華的,只是苦於無人賞識,這個工作給他一個近距離接觸名導的機會,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
盛遙靠在一輛警車的門上,問姜湖:「我們倆是不是也做了一回騙子?你說……他以後會怎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