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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花窗 第五節

第七章 花窗

第五節

他接電話的時候就按了免提,姜湖在一邊都聽見了,就微微皺起眉,手指無意識地卷著桌子上的餐巾紙:「如果那日誌像盛遙說得那麼長的話,我想,會不會姚皎和寫日誌的人是早就認識的?另外又有多少人能看見那日誌?」
然後,慢慢的,一陣壓抑的哽咽聲從姚家緊閉的房門裡傳出來。
誰也沒想到,莫局丟給他們的一個可查可不查的小案子就這麼變了味道。
沈夜熙一抬手:「老闆,結賬——姜湖,咱們得走了,晚上就接著幹活吧。」
「嗯哼,加密了的,密碼就是『花窗』的漢語拼音,很容易。」盛遙坐在辦公桌上得瑟,破解各種密碼是他的專長,「不過我沒來得及都看完。」
工作上,他從不和特別多的人打交道,而工作之餘,大多數時間是泡在花窗酒吧里的。
四個人面面相覷,同時想到了一個可能性——那個看起來很像姚皎的,最有嫌疑的男人。
沈夜熙動作一頓,心裏覺得有點寒,如果寫日誌的人,像是盛遙他們猜測的那樣,就是兇手的話,如果那日誌就是他鎖定受害者目標的工具的話,那……
「而且非常奇怪,」安怡寧抬起頭,「聽說姚皎有個姐姐是吧?我和楊姐在他媽那裡還看見了他姐的照片,據說當年姚皎和家裡鬧翻的時候,姐弟兩個之間的衝突特別的激烈,可是我剛剛從頭看到尾,寫日誌的人提到了自己的父母,卻沒有提到自己有個姐姐這件事。」
「生命的起源,和血統的玷污什麼的,又是男性第三人稱,像是在說他爸。」楊曼皺皺眉,「可姚皎他爸死了好多年了,怎麼能『又見到了』呢?」
「所以你們的結論都是說這日誌不是姚皎寫的?」盛遙已經拿起手機準備報告九_九_藏_書給沈隊了,「那會是誰?」
姚皎的父親早亡,只剩下母親一個人,把他和他的姐姐撫養長大,姚皎的姐姐嫁給了一個外國人,已經在國外定居,姚皎又因為異裝的問題,不但沒有得到很好的心理疏導,反而和家人鬧翻,現在就只剩下一個退了休的老人獨居。
「哦。」姚媽媽輕描淡寫地點點頭,那態度讓安怡寧看得有些心驚,她不知道世界上還有這樣冷漠的母親,能在聽到兒子的死訊以後這樣的鎮定。
「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希望您能提供一些可供調查的線索,」楊曼把話茬接過來,拿出一個記事本,例行公事地說,「他平時和什麼人來往得比較多,最後一次和你聯繫是什麼時候?」
「馬上找台電腦來,我想看看那篇日誌。」姜湖站起來,兩人立刻結了賬,離開了小餐館。
安怡寧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氣,把情緒壓回去,這天天氣很好,正是上班的時候,周圍也沒什麼人,安靜得很,只有風吹過新生的草地,發出的一點悉悉索索的動靜。
安怡寧亮明了身份,試探地問:「我們可以坐下談話么?」
她看了楊曼一眼,隨後猛地站起來,乾巴巴地說:「那就不打擾您了,楊姐,我們走。」
安怡寧猛地壓住聲音,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
她說到這裏,突然站起來,拉開客廳的門:「兩位,有什麼需要我幫忙協助調查的,請儘管來找我,畢竟協助警方辦案是公民的義務,但是不要問我姚皎的事情,我們已經斷絕母子關係將近三年了,三年的時間里互相沒通過一次電話,我最後一次看見他,還是大概一年半以前,在商業街偶遇,不過我們彼此都裝作沒看見對方擦肩而過read.99csw.com了。至於他的那些朋友……」
花窗酒吧就像是他的另外一個家,調酒師說,他幾乎每個晚上都能看見姚皎,姚皎不在的時候,則一般是找到了看對眼的,一起出去了,但他好像從來沒有過固定的伴侶,一般超不過一兩個禮拜,他就會再次回到酒吧里。
姚家地址查到以後,楊曼和安怡寧立刻就過去了。
「嗯,我沒……」總被人一眼看破心思,蘇君子有點不好意思,「接著說,盛遙,你那邊有什麼發現么?」
談話的主動權交給了安怡寧,向受害者家屬通報死亡這種事情,並不是楊曼擅長的,楊曼有時候覺得,能把這麼殘忍地消息對受害人年邁的父母說出來,其實就挺需要勇氣的。她有一腳踢開鋼板門、揍扁拿著兇器的歹徒的勇氣,卻不敢面對姚媽媽的目光。
姚媽媽周到禮貌地把她們讓進屋,端端正正地坐下來,一舉一動都顯示出她良好的教養。安怡寧的目光垂下來,落在桌上冒著熱氣的茶水上:「請問您和您的兒子——姚皎,近期聯繫過么?」
「我想問,『罪孽深重』這個詞,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呢?結果我找到一句話,叫做『罪孽深重,死無歸所』,突然覺得渾身發冷,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惡毒的話,又怎麼會有那麼惡毒的事情?誰給我定的罪,我又做錯了什麼?」
這些日子以來因為和男朋友的事情,與父親鬧彆扭的委屈瞬間都湧上她的心頭,不管是不是親生的骨肉,就是養了那麼多年的小貓小狗,還有幾分感情呢吧?難道子女的幸福在他們眼裡,一旦和自己的信念什麼的相違背,就全都是傷風敗俗,不被接受的東西么?
——姚皎九_九_藏_書
姚媽媽冷笑了一下:「是嗎?他經常失蹤,以前和我們住在一起的時候就這樣,離家出走就是家常便飯,過不了多久,他錢用光了會自己回來的。」
「那還能是誰?」蘇君子問。
誰也沒說話,不知道走了有多遠,楊曼才低聲說:「別隨便指責別人冷漠無情,有的時候……你不是他,就不懂得的。」
楊曼看了她一會,忽然嘆了口氣,把她拉回到姚家的門口,食指豎在嘴邊,輕輕地說:「你安靜一點,仔細聽。」
她的話音頓住,有些不安地抬頭看了一眼姚媽媽——頭髮花白仍然風姿綽約的年長女士臉上卻淡淡的,看不出什麼情緒。
安怡寧湊上去,念出聲來:「『我有時候分不清,這究竟是他們的錯誤,還是我的錯誤,或者我被生出來就是罪孽,我媽媽的,我爸爸的……這世界太讓人絕望了,為什麼我要在這裏,與你們為伍』……這是姚皎寫的?」
「嫂子剛剛打電話到辦公室,說她今天單位不忙,已經把小苒接回去了,」盛遙說,「你就放心吧。」
安怡寧把垂到額前的一縷頭髮別到耳朵後邊,身體微微前傾,十指交叉在一起,放在膝蓋上:「我們……探查了一下他最近的蹤跡,聯繫了一些情況,聯絡到東青鎮的警方……他們發現了一具屍體,身份已經確認……」
姚皎的母親年紀已經不小,滿頭花白的頭髮。或許是因為長相的緣故,反正安怡寧這個從小沒媽的孩子一看到她,就覺得這應該是個特別慈愛特別溫柔的女人,她想不出,有這樣一個媽媽,為什麼還要弄得骨肉分離。
安怡寧愕然地望著楊曼,楊曼不動聲色地聽著,那哽咽的https://read.99csw.com聲音越來越大,到最後實在壓抑不住了,撕心裂肺一樣地爆發出來,兩個人在外面靜立良久,楊曼才嘆了口氣,轉身離開。
「初步確認是謀殺,嫌疑人正在排查中。」安怡寧說。
安怡寧突然想起盛遙對她說過的,有時候楊姐的熟|女氣質,不只體現在胸上。
沈夜熙立刻說:「把那份日誌給我傳過來,你能不能查到那個神秘的日誌的來源?」
「我說,咱們現在所有的線索,都在受害者這邊,兇手呢?」蘇君子看了看表,心不在焉地問了一句。
「和什麼人來往得比較多?」姚媽媽冷笑了一下,抬眼去看楊曼,「你問我他和什麼人來往的比較多?」
她微微揚起下巴,這個動作使得她天生長得非常柔和的五官都刻薄起來:「我聽說本市別的沒有,墮落的地方還是很多的,你們可以去問一問,其他的真的不知道了,警官們請便吧。」
「沒問題。」盛遙放下電話。
安怡寧心裏有點彆扭,卻還是繼續把話說完:「希望您節哀順變,案件調查結束以後,您可以去局裡接他回來。」
楊曼對姚媽媽點點頭,跟著她走到外面,身後傳來關門的聲音。安怡寧突然特別的氣憤,她指著姚家的方向,壓低了聲音問楊曼:「這就是個當媽的?這就是為人父母的?難道、難道……」
「是這樣的,前一天,我們接到姚先生的房東趙女士的報案,說他已經失蹤了超過一個多禮拜……」安怡寧的話音不高,音調盡量柔和。
姚媽媽臉上的笑容有一點僵硬,她看著安怡寧:「安警官,你們來找我,一開始就問我的兒子,是想說什麼呢?」
日記的文字極晦澀難懂,負能量滿滿,看起來讓人心情壓抑,突然,安怡寧的手指一頓:「你們看這裏read.99csw.com——『我以為我已經忘記了他的樣子,可是走過了那麼多的道路,我返回原點,卻又見到了他。他是我生命的來源,卻又玷污了我的血統,我恨著他,卻又感激著他,如同我恨著自己,又極端自尊著,像是河邊自顧的納西索斯』,這個『他』是誰?」
安怡寧簡直出離憤怒了——虎毒還不食子呢,畜生在激素的作用下還知道護崽呢!
盛遙一個電話過去,快而簡略地說了自己這邊的發現。
安怡寧把電腦拉過來,迅速地往下拉頁面,一目十行地掃。
盛遙體諒地笑了笑,沒繼續擠兌他,把電腦屏幕撥過來,調出了一大堆讓人眼花繚亂的東西:「我查了他的上網記錄,他在離開前一天的時候,曾經在同一時間和四個人在網上聊過。但都是調情,沒有提到旅遊之類的事情。另外——我找到一個隱藏的鏈接,他最近經常登錄的,像是秘密博客一類的東西,剛剛研究了一下,不幸的是我發現自己比較沒文化,沒看懂這是啥意思。」
一室靜默,安怡寧輕輕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偏頭和楊曼對視一眼。
半晌,姚媽媽才低聲說:「你是告訴我,姚皎死了?他怎麼死的?」
現在至少大家明白了,為什麼姚皎有那麼矛盾的氣質,一方面極其放縱,一方面又極其壓抑。盛遙一下午坐在電腦前沒動地方,蘇君子則按著名單,蹲在花窗附近,逮著一個審一個,倆人把姚皎的生平翻了個底掉,發現姚皎這個人,很難和別人保持長久的關係,這大概也是他選擇做自由職業者的原因,家人的態度給了他很大的打擊,讓他本能地認為自己和別人不一樣,自己有病,是低人一等的,所以他一直非常自卑。
晚上幾個人湊在一起,把收集到的受害人的資料放在一起匯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