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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花窗 第六節

第七章 花窗

第六節

「……大概……一年前,上上上次是四年前。」
「做過的事情總會有蛛絲馬跡的,放在網上的東西就會有記錄,沒有辦法完全消去的,再說那傢伙不過是個菜鳥。」盛公子很小聲很小聲地得瑟,「我說,這日誌前邊都差不多,後邊一段好像改過很多次,我正在把所有他改過的東西的記錄還原,發現最後一次改動是三天前。我把他最近修改前的版本先傳給你,其他的還在修復中。」
「遺世獨立那種神仙聖人似的應該有的孤獨感?」沈隊的詞彙量其實挺豐富的。
沈夜熙好奇:「你怎麼知道?」
一陣鈴聲突然響起來,兩個人同時一激靈,轉頭一看,是沈夜熙的手機再響,上面盛遙兩個字跳得歡快,這時候已經是凌晨一點半了。
姜湖木然地結果溫熱的毛巾。
「很有可能。」
「自戀型人格障礙」在他心裏回蕩了良久,他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有一個人彷彿半開玩笑地說:「有人把自戀型人格障礙視為九型人格中『享樂型人格』的極致,我認為不那麼合理,從一個人有自我意識開始,他就會產生一定程度上的自戀,科學意義上,認為這種人格障礙有兩大特點,一個是對自己價值的誇大和對他人的公感,可是它真的準確嗎?每個人都希望自己比自己真實情況要有價值,而每個人對他人的認知都來自於自我經歷的一部分,好比中國古代那個九-九-藏-書『何不食肉糜』的皇帝,他從未體驗過飢餓,怎麼能知道飢餓的痛苦?難道所有人都是自戀型人格障礙?」
「那他扯上那麼多又頹廢又蛋疼的廢話,又是為什麼?」
然後他把毛巾丟到姜湖臉上:「沒睡著裝蒜,自己擦,下次洗完要把你的捲毛抖乾淨一點,感冒了可不負責你醫藥費。」
一直到半夜,沈夜熙才催姜湖去洗漱休息,姜湖先洗完澡,躺在床上,就著沈夜熙在衛生間里弄出來的水聲繼續思考這個問題,沈夜熙說得很有道理,這個人的自戀,讓他把一切事情都看做是自己的延伸,他用了花窗做秘密博客的密碼,一定是和花窗關係匪淺的人。姜湖突然想起花窗的調酒師的供詞——姚皎在失蹤前去過酒吧,之後和一個陌生女人走了,這個陌生女人扮演的是什麼角色?
「這都是什麼玩意?」沈夜熙覺得自己跟不上姜湖的思路了,頗有些受打擊地說,「你……你能通過看這個知道是誰寫的?」
然而想著想著,姜湖卻走神了。
姜湖拿著電話逐字逐句地看著那段話:「盛遙,你幫我看看,他上一次修改日誌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看起來這女人似乎和本案毫無關聯,可姜湖就是覺得不對勁,似乎出於某種第六感。
姜湖看了他一眼:「姚皎一直處在一種極端矛盾的心情里,他渴望保持低調正常的生活,又因為某種叛九九藏書逆的心理,而想要抗爭,拚命地違抗著自己的本性。他在意別人的看法,也在意來自親人的抗拒,於是苦惱,已經有初步的精神分裂的癥狀。而自戀型人格障礙者,剛剛也說了,會有很強烈的特權感,和別人不一樣這一點,對於他們來說,有的時候是驕傲的來源,他們相信自己是獨一無二的,只有少數人能理解自己。就像這個人在日誌里寫的,像是水邊臨照的納西索斯——只沉迷於自己。」
「兩個月前。」
姜湖點點頭,眼睛沒離開屏幕,隨口說:「不管是誰,絕對不是姚皎。」
姜湖眼睛眨都不眨地盯著電腦屏幕,沈夜熙坐在他旁邊,一開始還能跟著看著,後來就開始頭暈腦脹起來,那個也不知道是姚皎,還是嫌疑人自己寫的日記,實在太抽象,一篇一篇的,讓人完全看不出有什麼頭緒來。
「他的情況在惡化。」姜湖說,「你看這個時間線,他殺人的頻率越來越高,這個人很可能就是個標準的狂歡型殺手!」
「他可能試圖通過這樣,來建立和別人的聯繫。但他是完全生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無法真正理解別人,這些情緒,只是他一廂情願地認為自己這種高貴的、不被別人所理解的……」
姜湖的漢語水平有了長足的進步,立刻點點頭。
盛遙傳的東西很快到了,姜湖迅速把日誌拖到最後,冗長的自我描述之後,後面有點像read•99csw.com是在向什麼人說話了,在哪裡認識的什麼人,在什麼時候一見就覺得相見恨晚,好像遇到了世界上的另一個自己,最後是一段略顯晦澀、要看好幾遍才能明白的東青鎮之約。
「你怎麼知道的?」姜湖問。
兩人找來了一台筆記本電腦,抱回了旅館。
姜湖始終記得那個人說這些話的時候微微上翹的嘴唇,記得那個人不知是真是假的嘆息:「如果有一個人,能真正理解另一個人,那麼他對被理解的人而言,實在是太難能可貴了。」
姜湖頓了頓,組織了一下措辭說:「寫日誌的人是個非常典型的自戀型人格障礙,表面上看,好像他很迷茫,不知道該怎麼辦,可是——比如你看這個『我對我為什麼要生在這個世界上感到不解,是不是沒有人能理解我』,還有『他們錯待了我,我想了很久,還是決定就這樣算了,我和他們是不一樣』。」
人和人之間……
他仰面躺在床上,一隻手橫在臉上擋著燈光,閉著眼,沈夜熙還以為他已經睡著了,輕手輕腳地走過來,拎起旁邊的被子,小心翼翼地搭在姜湖身上,又伸手摸了一把姜湖略帶潮氣的頭髮,嘆了口氣,拿起一條毛巾,小心地坐在床的另一邊,想在不驚動他的情況下把姜湖的頭髮擦乾。
「好,我接著查。」
姜湖突然睜開眼,沈夜熙笑了一下:「沒睡著啊?」
「上上次呢?」
「一https://read•99csw.com方面他在沾沾自喜,每句話都似乎隱隱地有種意義,像是他才是受害者,而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到別人頭上,另一方面,我注意到,他凡是以『我』做主語的句子,形容詞都要多上幾個,句子成分也格外長,不經意間帶出那麼一種自己很了不起,自己優秀而又孤獨的感覺。自戀型人格障礙的人沉迷在自己很成功的幻想中,認為自己是獨一無二的,甚至他提到父親的時候,也著重突出了自己的父親是『血統貢獻者』這層意思,他認為自己獨一無二,少人理解,極端以自我為中心,他會缺乏共情的能力,過分關注自己而分不清自我和別人的界限,難以理解別人的想法和感情,冷漠而內向,有特權感」
「這說明什麼?」沈夜熙眨眨眼睛湊過去。
如果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讓人覺得溫暖的關係和感情,沒有任何一個真誠地關心著的個體,沒有希望,沒有期冀著一些好的事情會發生,那麼他和死了有什麼區別么?
嫌疑犯的範圍驟然縮小了,沈夜熙心裏想到了什麼,有了數,掏出手機來,把自己這邊想到的東西告訴了盛遙,讓他們明天在繼續關注這個日誌的同時,查看所有經常出入花窗的客人……和經營者。
沈夜熙想了想:「如果我們假設,他通過這麼一種形式,來吸引自己的獵物,後來又用了花窗的拼音來做密碼,那麼對於他來說,這個酒吧一定有特九-九-藏-書殊的意義,或者這個酒吧在他眼裡,就是他自己的一部分延伸。我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
盛遙的聲音壓得很低,大概是已經在家裡了,怕吵醒家人,他輕輕地說:「我剛剛發現了傳給你的那篇日誌,有被人修改過的記錄。」
沈夜熙:「姚皎呢?」
「……你知道么,我第一次去東青的時候,就愛上了那個地方,這樣喧囂吵鬧而四處充滿了渾渾噩噩地人群的大城市周圍,為什麼會有這樣一個出淤泥而不染的潔凈場所呢?我突然覺得,這樣的地方才是屬於我的地方,才是我靈魂的歸宿。如果有一天,我能帶著我那不為世俗的愚人們所理解的朋友,踏上這片美好的土地,該是多麼美好啊。那裡的居民很少,互不相擾,一條小河靜靜淺淺地流淌過。我上回從那裡離去時,雪白的槐花落了一地,整個小鎮都顯得悲傷起來。那是一年前,讓我疼痛的旅行,我想這一次,我定不辜負那花,和那彎淺水……」
盛遙:「那什麼,你的意思是說,他三天前修改日誌的目的,是因為有了下一個目標?」
從小在孤兒院,他就是這麼照顧那些每天跟在他屁股後面的小弟弟們的,這彷彿已經成了他的一種本能。
掛了盛遙的電話,姜湖再次皺起眉來——如果兇手之前用這種方法作過案,那屍體在哪裡?附近如果真的有像姚皎這麼誇張的屍體被發現的話,應該早就造成轟動了,四年,一年,兩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