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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今宵醉里,風景堪思

第五章 今宵醉里,風景堪思

柳如是卻還是不能同意,她始終覺得投毒兇手思慮周密,不會莽撞地動刀。又道:「如果金平不動刀,他就不會有事,不會有人懷疑到他,他還是繼續有機會接近謝三賓。」
柳如是嘆道:「我猜京娘不願意聽『碧香升』三個字。然而有些事是命中注定,無論如何也是避不開的。那碧香升,眼下就在大士閣中。京娘不想知道究竟么?」
眾人聞言,一齊笑了起來。
柳如是便開門見山地問道:「彭公子,你身上可帶有兵器?」彭萊微一躊躇,即點了點頭,道:「有。」
等大悲出去,柳如是便對沈德符說了適才眾人的推測,告知戲班小廝金平和謝三賓嫌疑最重。
柳如是也聯想到了適才情形,心中「咯噔」一下,暗道:「謝三賓堅稱我拿了他的書冊,我當時尚未會意過來,以為他是說我拿了他鍾愛的善本古籍。現下想想,他說的書冊其實是帳冊,就是當日我無意中看過的那本。難道他的帳冊丟了,他以為是我拿了要挾他,所以才一直苦苦追尋我下落?他袖子中藏的帶毒鐵錐,原本是要對付我?」一時冷汗直冒。
沈德符道:「不錯,不錯,老夫記得吳學士被壓在最下面,他的上面是謝三賓。嗯,彭公子的這個位置,確實就是金平。」忍不住長嘆一聲,道,「幾位好生了得,佩服,佩服。」彭萊道:「這全是李公子的功勞。」
彭萊忙道:「不勞長老,我們船上存有不少食物,我命人搬來便是。平白給長老添了許多麻煩,這是一點香油錢,聊作補償。」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奉了過去。
再看楊萬用刀或是楊千用刀的情形。用刀的兇手要殺的是謝三賓,這是已經確認無疑的事。謝三賓這次來嘉興是為沈德符賀壽,人住在沈府中,楊氏兄弟接近他的機會極多,完全沒必要選在今日宴會上當眾動手,所以這兩種假設也可以排除掉。那麼就只剩了金平用刀、楊萬或是楊千用錐兩種情形。
彭萊忙道:「我來為柳娘子介紹,這位殷觀國殷公子,是殷仲春殷老先生的孫子。」
柳如是道:「沒事。謝相公這就要告辭了。」謝三賓收了手,低聲道:「隱娘最好想清楚,那書冊於你並無絲毫用處,但于其他人卻是性命攸關。你莫以為你有復社做靠山,就可以威脅老夫。逼得急了,狗也會跳牆的。」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四人穿過大殿,一起上來鐘樓。這是一座極為簡單的二層小樓,四面無壁,倒像個亭子。屋樑下懸挂著一口大銅鐘,亦是南湖一景,號稱「水上鍾」。鑄鐘的嘉興知府龔勉曾有詩云:「鍾梵水雲上,僧來時一鳴。遙聞發深省,塵慮忽然清。」每日清晨、傍晚,僧人都會準時鳴鐘報時。
柳如是拔出短刀,不見血跡,又湊近嗅了嗅,也不聞血腥氣。然這也不能代表彭萊無辜,很有可能他離開湖心島后,拋棄了傷過人的兵器,又另選了一把短刀藏在袖中。雖然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也不是全無可能。
李長祥道:「我們模擬的現場並不完全準確,因為當時場中的人都是倒著的,而我們是站著的。如果我和彭兄中間沒有一人的話,他的手太過接近地面,根本就沒有揚刀的空間。」
李長祥道:「殷兄與沈德符是鄉鄰,足以做為重要證人,他既然說楊萬、楊千兄弟不可能殺人,應該予以採信。我在想,用刀和用錐方式不同,需要的氣力也不同,用刀需要揚手、需要空間,而用錐只需輕輕一紮……」
李長祥道:「金平是蘇州戲班的人,謝三賓是來賀壽的賓客,二人都跟沈德符有關,既然基本上確認他二人就是疑兇,不如這就去找沈德符說個明白。殷兄,還請你多留一晚,那邊廂房中還有一位老者中毒而死,可否請你看看他中的什麼毒。」
彭萊便從右袖中拔出一柄短刀,遞了過來。他是機靈之人,見鄭森等人目光怪異,死死盯著自己,心念一動,問道:「幾位懷疑我?」本只是試探一問,待見到對方反應,方能確認,失聲道,「你們怎麼會懷疑到我頭上?吳學士是張溥先生愛徒,我護他還來不及,怎麼可能傷他?」
大士閣也有不少香客進出,甚至有商販脖子間掛著攤子,站在山門前兜售物品。柳如是隨意一瞥,便認出一個熟悉的身形來,雖不知道對方名字,卻也是時常看見他在竹亭湖墅前售賣水果。張溥曾說這人是朝中權貴派來的姦細,向嘉興知府鄭瑄告過狀,請他設法驅逐此人。然鄭瑄亦不敢管這閑事,便以巡檢司負責地方治安為由,推給巡檢司。主持嘉興巡檢司的巡檢使丁慧生反倒反過來忠告張溥不要去惹對方,足見這小販來歷非凡了。柳如是乍然見到他出現在大士閣山門前,頗為吃驚,轉念想到他多半是跟蹤吳偉業至此,便不再以為意。他見到吳偉業受傷被人背進了大士閣,但未必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不然也不會在山門前來回徘徊窺探了。
他對鄭森了解不多,僅知錢謙益收其為門生是應其父鄭芝龍的請求。原想他父親是海上劇盜,母親是日本女人,他回到中國之時,鄭芝龍已是呼風喚雨的大明將軍,他在金山銀海、刀槍環伺中長大,能有多大能耐?今日與其一番近距離接觸,方知此子才學不凡。
柳如是信步出了山門。遠處湖水波心蕩漾,極見靈動。近處煙雨樓彷彿一副剪影,貼在蒼藍的半空中,與明月兩相映照,流出超脫于紅塵仙氣來。
柳如是道:「可否借我看看?」
彭萊請僧人安排了兩間廂房,一間給李長祥和鄭森,一間給柳如是和卞玉京,自己則與其他侍從留在吳偉業修養的靜室中,方便照應。
柳如是道:「不見了是什麼意思?」沈德符道:「僕人追上戲班大船的時候,班主聽說要找金平回來問話,忙去尋他,這才發現他人根本就不在船上。」
柳如是又問道:「那麼殷公子可知道吳學士中的什麼毒?」殷觀國似乎對她有所畏懼,不敢直眼看她,道:「是烏頭。」
鄭森道:「如果我不站在這裏,彭公子也一樣可以刺中李公子。噢,我是說,就算中間沒有夾一個人,兇手一樣可以刺中吳學士。如果兇手就是謝三賓呢?」
忽聽到背後有腳步聲,似有人走了過來。柳如是轉頭一看,卻是那日日在竹亭湖墅前賣果子的小販。她立即生了警惕之心,轉身便走,卻有另外一名男子從花叢中閃出,挺身擋在她前面。
鄭森問道:「我們現下要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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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萊道:「謝三賓靴子中插有匕首,袖子中還藏有塗了烏頭的毒錐,難道他是隨時打算害人么?」適才他親眼看到謝三賓逼住柳如是,似是要對她不利,不由得轉頭去看她。
晚鍾清揚悠遠,流溢過浩淼的南湖,灑向凡間。有人從鐘聲中聽出了蒼老,亦有人聽出了年輕。有人為之興奮,有人為之沮喪。而與大鍾近在咫尺的人們,陡然生出一種空明的虛幻來。彷彿今日所經歷的林林種種,不過是南柯一夢。明日一覺醒來,一切便會隨風而逝。
柳如是道:「殷公子是說,吳學士同時被利刃和鐵錐所傷?」殷觀國點了點頭,道:「而且錐上有毒,刀上沒毒,只有如此,傷口才會呈現這樣的癥狀。」他生平孜孜沉浸於醫術,還是頭一次遇到這樣疑難古怪的傷口,頗為興奮,道,「這種複合疊加傷勢,我還是第一次遇見。彭萊兄,多謝你提醒。」
沈德符聞言大駭,問道:「這見血封喉應該極難得到吧?」殷觀國道:「當然。我只在書上讀到過,生平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中這種毒。」
鄭森忽道:「聽說有句『煙鎖池塘柳』,號稱古今第一難對。」李長祥道:「不錯,這是集五行之名,凡五字皆有金木水火土之偏旁。」鄭森道:「適才聽僧人到敲鐘,頗得啟發,可以以『燈深村寺鍾』相對。」
殷觀國忙道:「萬物相生相剋,見血封喉並不是無解之毒。箭毒木周圍生有一種紅背竹竿草,能解見血封喉。中毒之人只要及時服下解藥,還是有救的。」
殷觀國聽了眾人推測,問道:「幾位口中的楊萬、楊千兄弟,是沈德符沈公府上的僕人么?」柳如是道:「是的。」
彭萊道:「又是那賣果子的小販!我剛才進來時就看見他了,他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不用理他。娘子叫我到這裏來,是有什麼要緊話要說么?」
殷觀國道:「當然好。」又奇道,「一日之內,煙雨樓居然發生了這麼多事。」
殷觀國年紀與柳如是相仿,一身古銅色肌膚,頗為精壯結實,倒像個山野村夫,大約是常常出門採藥的緣故。他不常與婦人打交道,面對柳如是這樣的江南名妓,頗為窘迫,將手往衣衫上擦了好幾下,才訕訕道:「娘子客氣了。祖父去世已經多年,想不到還有人提及他的名字。」
彭萊道:「金平可能正是你們幾位的共同仇家呀。」
彭萊依言來試,當他與李長祥正面相對時,比劃了幾次,都沒有能刺到對方左腹。只有彭萊站在李長祥左側時,才是刺中其左腹的最佳位置。如此,二人之間完全可以再多站一人。鄭森便側身夾到二人中間,假裝是謝三賓。彭萊挺刀向鄭森,鄭森一閃,刀便抵到了李長祥身子,極符合李長祥所敘述的誤傷情形。
沈德符凝思半晌,依然大惑不解,問道:「謝三賓為什麼要殺吳偉業?」柳如是道:「關於動機,怕是得當面問謝三賓自己,旁人難以揣測。」
晚鍾圓潤洪亮,清揚悠遠。據說當鐘聲響起時,地獄眾生會暫時停止受苦,此即佛法慈悲。而鐘聲被注入了「驚醒世間名利客,喚回苦海夢迷人」的佛教含義后,便成為梵音,流溢過浩淼的南湖,灑向凡間。有人從鐘聲中聽出了蒼老,亦有人聽出了年輕。有人為之興奮,有人為之沮喪。而與大鍾近在咫尺的人們,陡然生出一種空明的虛幻來。彷彿今日所經歷的林林種種,不過是南柯一夢,明日一覺醒來,一切便會隨風而逝。
李長祥道:「吳學士傷在左腹,極近左腰。世人多是右手執刀,正面刺出時,很難刺中那個位置。彭兄,你裝扮兇手,我扮成吳學士,你用你的短刀來刺我試試。」
彭萊道:「可除了他們兄弟,還能是誰?總不可能是金平一人又動刀又動錐吧?」殷觀國只連連搖頭道:「不可能,不可能的。」
黃宗羲父親黃尊素是東林黨人,在天啟年間被閹黨陷害致死。黃宗羲得到父親死訊后,立志報仇,他在袖中藏了一把鐵錐,進京伏擊閹黨黨人許顯純、崔應元、李實等,因此而聲名鵲起,被崇禎皇帝感嘆為「忠臣孤子」。其實天下人都知道這段故事,只因黃宗羲是復社骨幹,社中人時常議論這件事,甚至還有許多人當面請教黃宗羲用的是什麼兵器,那把用來行刺的鐵錐也成為復社中一件有代表意義的紀念品。彭萊本人就親眼見過那把鐵錐,印象深刻,是以他一見到殷觀國繪出的圖樣,便立即聯想了起來。
沈德符道:「不久前,謝三賓說要去見柳娘子,後來臉色鐵青地回來,稱有要事必須得離開嘉興。老夫還深怪他跟吳炳一樣不知禮數,韓敬人還未加收殮,他就要離開。原來是這麼回事!想來他見吳學士未死,事情早晚要敗露,所以搶險逃走了。」
之前李長祥與柳如是討論案情時,曾認為投毒兇手和用刀兇手是同一人。柳如是則不同意。但當時眾人尚不知道吳偉業其實是由鐵錐中毒,也不知道金平即是持刀者。而今案情逐漸浮出水面,李長祥反而認為金平不會是投毒者。
彭萊歡聲叫道:「就是這樣了。原來謝三賓才是兇手要殺的對象,吳學士只是誤傷。李公子,你真是神人。」站起身來,拍了拍土,笑道,「那麼我應該不是你們所認為的兇手了,我記得我倒下時,撞到了吳學士的頭,那麼應該是在這個角,無論如何是刺不到謝三賓或是吳學士的。」
殷觀國與沈德符既是鄉鄰,極為熟識,進來后簡略招呼,便自去查看死者。
柳如是見中院不時有遊客來觀摩碑刻,實不是說話的好地方,又見李長祥和鄭森正走了出來,便招手叫過二人,道:「我們換個地方說話。」
可憐樓上月徘徊,應照離人妝鏡台。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
李長祥、鄭森都同意沈德符的看法,柳如是也覺得聽起來有理,可總覺得還是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剛好殷觀國進來,道:「原來幾位在這裏。」
沈德符道:「那幾位怎麼能肯定用鐵錐行兇的人就是謝三賓?」柳如是道:「李長祥公子他們幾位反覆模擬過現場情形,在當時的情況下,謝三賓是唯一有機會將鐵錐扎中吳學士的人。」
沈德符很是感激,招手叫過楊萬、楊千,命二人備船送殷觀國回城。
眾人這才信服她之前的推測,相信投毒者另有其人。沈德符又想到此人九*九*藏*書隨機投毒殺人,必定跟他本人、韓敬都有仇怨,料想不會就此善罷干休,一定還有下文,不免愈發憂心忡忡。
殷觀國道:「我曾向雲南來的草藥販子買過一些紅背竹竿草,主要是為了集齊百草用,並沒有煉藥,因見血封喉太罕見,料想用不上。」他生性憨厚淳樸,見沈德符臉有憂色,忙道,「沈伯伯不必憂心,我這就連夜回家去配藥。」
大悲隨手收了,道:「施主請隨意。」合十告辭。
殷觀國道:「我家也在秀水,離沈家不遠,我自小就認得這對兄弟,他二人都是本地人,從來沒有離開過嘉興,如何能跟吳大學士結仇?」
柳如是道:「我記得這一點,吳學士的傷口確實比這短刀刃身窄。彭公子,實話告訴你,我們懷疑你,不是你值得懷疑,抑或是有什麼證據、證人指向你,而是除了你之外,實在沒有旁人可懷疑了。」當即原原本本說了推測經過。
柳如是道:「你怎麼會想到這處傷口是鐵錐造成的?這可是一般人絕難以想到的。」彭萊道:「不難想到啊,我第一眼看見圖樣時,就立即猜到了啊。難道各位沒有聽過『忠臣孤子』的故事么?當年黃宗羲黃公子就是用藏在袖中的鐵錐去擊殺仇家的。」
昨夜閑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江水流春去欲盡,江潭落月復西斜。
李長祥問道:「沈公是之前就對金平起了疑心,還是因為現在知道他想刺殺謝三賓才開始懷疑他?」沈德符道:「是現在。」
先看楊千用錐的假設。如果是他用錐傷人,他知道錐上塗有毒,中錐者必死。他的兄長不必再多此一舉出刀,因為刀傷極容易暴露自己,而錐傷則往往容易被人忽視。楊千用錐時,楊萬必然不可能出刀。而楊萬用錐時,楊千情形亦然。因而可以排除掉前兩種情形。也就是說,金平肯定是牽涉其中的。
沈德符「哦」一聲,饒有意味地看了柳如是一眼,又道:「老夫還沒有來得及告知幾位,不久前去追戲班的僕人回來了,說是金平不見了。」
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鄭森便重新回來,先伏在李長祥身上。
彭萊立即道:「這是個圓孔,是用尖錐扎的。」
沈德符一時若有所思,沉吟不語。
彭萊問道:「謝公是來糾纏柳娘子么?要不要我去警告他一下?」柳如是道:「不是,只是敘舊而已,不礙事。」見來者除了侍從和卞玉京之外,還有一名陌生男子,問道,「這位是……」
柳如是道:「嗯,從殺人動機上是說不通的,我們僅僅是從現場情形作出。目下看來,楊萬、楊千兄弟中的一人,是鐵錐兇手的可能性最大。」
柳如是又想到一事,忙問道:「殷公子可有看到吳學士左腕上的紅點?」殷觀國道:「看了,吳學士自己特意提了起來,說是娘子最先留意到的。不過那處紅點沒有毒性,應該是蟲子咬的。煙雨樓蚊蟲可是出名的厲害。」
李長祥道:「彭兄,有勞你再試一下。」先自己仰面躺下。
沈德符道:「如果是金平,他斷然不會再當眾用刀去對付仇人的。老夫懷疑他的仇家其實就只有謝三賓一人,那毒糕點本來是要給他的,不過被韓敬誤食了。金平情急之下,才趁亂上前,想用刀刺死謝三賓。」倒是與鄭森之前的看法不謀而合。
鄭森聞聲抱著李長祥往左側一滾,刀掠過他身側,往前一送,所抵之處正是李長祥左腹近左腰的位置。
彭萊道:「他有名有姓,能跑到哪裡去?況且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柳如是之所以對吳偉業左腕上的紅點格外上心,是因為適才與謝三賓在庭院中糾纏時,偶然看到他右手腕上也有這樣一處紅點,聽說沒有毒性、多半是蚊蟲所咬,這才放了心。
李長祥點點頭,道:「謝三賓曾任監軍,參与平定孔有德叛亂,在軍中呆過很長一段時間,取得烏頭這樣的毒藥不是難事。相比較而言,他的嫌疑要比楊萬、楊千兄弟大許多。他當時正壓在吳學士身上,是唯一一個佔據便利位置的人,趁翻滾時出錐,恰好能刺中左腹。」
正當謝三賓面色不善、逼住柳如是時,彭萊引著數人進來,忙趕過來問道:「出了什麼事么?」
彭萊道:「呀,我忽然想起來了,當時吳學士被壓在最下面,仰面朝天。謝三賓則是面朝下,側伏在吳學士身上。」
彭萊立即露出喜色來,道:「那麼我便可以徹底洗清嫌疑了。我其實是左撇子,剛才是為了配合演練才改為右手執刀。平日拿筷子吃飯,都是用左手。這一點,柳娘子可以作證。」
彭萊道:「得罪了。」伏到李長祥身上,果然雙手根本就沒有揮刀的餘地。便又爬了起來,叫道,「鄭公子,有勞。」
彭萊知道沈德符此人極有心計,不免有些懷疑起來,道:「這湖心島孤立於南湖深處,要想離開,只有乘船一條出路。金平不在船上,還能去了哪裡?該不會是沈公怕牽連自己,暗中命僕人通知他逃走了吧?」
柳如是與卞玉京本是舊識,此次再見,不免有一番唏噓。她掩好門窗,正色道:「有一件事,正好要告知京娘,是有關碧香升的。」
——吳琪《感皇恩·鴛湖泛月》
沈德符卻是不答,又問道:「你們當真能肯定其實謝三賓?」彭萊道:「絕對肯定。」當即與李長祥、鄭森重新模擬了一遍現場情形。
他這種古怪的反應,旁人九_九_藏_書不免覺得不尋常。彭萊忙問道:「沈公可是想到了什麼?」
彭萊道:「這刀只是防身,我從來沒有用過,三位應該可以看出來。而且柳娘子檢查吳學士傷口時,我就在一旁,那刀口比我這柄匕首窄一些。不信的話,你們拿我的短刀去比照吳學士的傷口。」
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
柳如是這才釋然,忙道:「抱歉,我又誤會彭公子了。」彭萊笑道:「不礙事,大家也都是為了找出真兇。其實以旁觀者的角度來看,我確實蠻可疑的。」
沈德符心想還是有備無患得好,忙問道:「賢侄那裡可有解藥?」
柳如是道:「張溥指名我來處置?可我不是復社中人啊。」彭萊道:「張先生是這麼交待的,我只是遵命照辦。柳娘子,我帶了幾個侍從過來做幫手,你有什麼差遣,儘管吩咐。」
李長祥道:「煙鎖池塘柳,燈深村寺鍾。上下聯均含五行偏旁。既為寫景,亦頗為自然,果然是妙對。」
殷觀國吞吞吐吐地道:「我來找幾位,是因為檢視吳學士傷口時發現了一件怪事。」
鄭森忙道:「呂大夫為吳學士醫治時我就在旁邊,親眼見過傷口形狀,皮肉是朝左卷的。如果兇手是左手執刀,刺中左腹位置,皮肉會朝右卷。所以可以肯定兇手右手執刀。」
眾人見天色已晚,便匆匆進了一些飯食,各自去歇息。沈德符不願意留在大士閣,帶著僕人趕去碼頭,回自家大船上歇息,預備等明日協助韓繹祖安排好韓敬後事,再返回秀水家中。
眉公即是有「山中宰相」的松江名儒陳繼儒。殷仲春則是嘉興秀水人氏,字方權,號東皋子,以行醫為業。每有收入,則入市買醫書讀之。又遍訪天下醫書收藏家,盡意涉獵,由此博學多識,疑難雜症,手到病除,人稱「東方不敗」,在江南極有名氣。他與陳繼儒是至交好友,死後,陳繼儒為作墓志銘。
他本來是很嚴肅地說出這句話,但語氣聽起來卻有些滑稽。彭萊先笑了起來,介面道:「這可要如何是好?」
諸人才剛剛確認持刀兇手要殺的是謝三賓,還未能確定這兇手是誰,又出了一個使用有毒鐵錐的兇手,當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柳如是幾人面面相覷了一陣子,便一齊望向彭萊。
如果忽略殺人動機等因素,只考慮現場情形,無非只有六種情況:金平無干,楊萬用刀,楊千用錐;金平無干,楊千用刀,楊萬用錐;楊萬無干,楊千用刀,金平用錐;楊萬無干,金平用刀,楊千用錐;楊萬無干,楊千用刀,金平用錐;楊千無干,金平用刀,楊萬用錐。
彭萊道:「啊,我是不是又成嫌疑犯了?」
柳如是道:「彭公子如何能肯定行兇者是謝三賓?」彭萊道:「不是他,還能有誰?」
「見血封喉」學名箭毒木,奇毒無比,是嶺南特有的樹種,也是世上最毒的樹木。雲南一帶的土著將其枝葉、樹皮等搗爛取其汁液塗在箭頭,用來射獵野獸。凡動物于逃亡中被射中者,上坡跑七步,下坡跑八步,平路跑九步,便必死無疑,當地人稱為「七上八下九不活」。人若被塗有毒汁的利器刺傷,轉瞬即死,故稱「見血封喉」。如果不小心將毒汁濺進眼裡,可以使眼睛頓時失明,甚至這種樹在燃燒時,煙氣入眼,也會令人失明。但如果誤食了它,它倒不像烏頭那樣令人立即昏迷,而是慢慢令人麻痹,肌肉鬆弛,最終血凝致死。
彭萊道:「僅僅是因為謝三賓的仇家比吳學士多?」柳如是道:「這算是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吧。」
柳如是道:「既是毒藥難得,投毒者不會輕易浪費。宴席上出亂子時,金平上前去殺謝三賓。如果他有見血封喉在手,只要將毒塗在兵刃上,輕輕一刺,便將仇家了結,如此豈不省事?何必大費周章地往糕點中投毒呢,所以他一定不是投毒兇手。」
沈德符驚訝地張大嘴巴,愣了好半天,反覆回味,仍難以置信,重複問道:「娘子是說那小廝金平就是持刀刺傷吳偉業吳學士的人,謝三賓則用帶毒的鐵錐刺傷了吳學士,吳學士一人身上同時中了一刀一錐?」
彭萊問道:「柳娘子一直留在島上,可有尋到謝三賓行兇傷人的證據?」
之前沈德符派僕人乘小船去追已經離島的戲班大船,僅僅是因為金平是近身接近過吳偉業的人之一,想找他回來問話,做做樣子,其實那時根本就沒有人懷疑他。然當金平不見了的時候,僕人便起了疑心,特意向班主打聽了金平的來歷。原來這金平新進戲班不久,是在戲班在受雇來嘉興為沈德符祝壽的途中遇到的。他自稱是嘉興人氏,父母雙亡后外出遊學,結果遇到強盜劫走所有錢財,落了個一貧如洗,無以自立,懇求班主收留。班主見他是個落難的讀書人,起了同情之心,加上到嘉興唱戲,雇一個本地人總是好的,遂收留了他,讓他在戲班打雜。金平勤快本份,話不多,頗討人歡心。僕人聽了,便回湖心島稟報。
紅試蓉裳,綠窺菱鏡。棹破煙光浪千頃。鷺鷗飛處,寫出汀洲芳景。對清輝萬里,銀河凈。
李長祥沉吟道:「烏頭這種毒,塗抹在兵器上使用最為有效,是軍中標準配毒。」殷觀國點點頭,道:「行兇的人,應該是個行家。」
柳如是道:「沈相公可是想到了什麼跟金平有關的事?」沈德符遲疑片刻,還是說了出來,道:「老夫懷疑往糕點中下毒的人也是金平。」
柳如是亦想到此節,道:「沈相公,目下投毒兇手未明,你最好多加小心。」彭萊道:「這個人,很可能是沈公身邊的人。可是有些防不勝防了。」
李長祥道:「這我相信。適才我親眼見到你從右袖中拔出了短刀,足以證明你是左撇子。」嘆了口氣,道,「本來彭兄被懷疑,就是因為實在沒有別的人可懷疑了。而今你也沒有嫌疑了,實在不知道誰還會有嫌疑。」
煙雨釣鰲磯,楓林遙映。南浦舟移夜光靜。昨朝風雨,半卷晶簾猶冷。今宵秋水闊,嬋娟影。九*九*藏*書
白天陰了一天,到晚間天色居然放晴了,一輪明月正冉冉升上半空。
鍾是佛教禮儀中的重要法器,用於召集僧眾,也做朝夕報時之用。曉擊即破長夜,警睡眠;暮擊則覺昏衢,疏冥昧。可以說,寺院一天的作息,始於晨鐘,止於晚鍾。
彭萊便請卞玉京陪著殷觀國進去,自己和柳如是走到一旁,道:「張先生實在不得閑,他說暫時不要報官,請柳娘子全權處理這件事。」
柳如是忙問道:「什麼怪事?」殷觀國道:「吳學士所中之毒,因為毒性厲害,傷處部分肌肉已經開始壞死,這倒不奇怪。奇怪的是,並不是整處傷口有壞死現象,只有一個小角,在傷口右側,肌肉發黑髮爛。我仔細查看過,發現那處肌肉的傷口,似是比別處要寬大些。」一邊說著,一邊從袖口取出一個紙卷展開,道,「這是我剛剛描下吳學士的圖樣,比例要大些,放大了兩倍,方便看得更清楚些。」果然是出身醫學世家,做事有條有理,有證有據。
他提及習武練劍,柳如是不由得又想起常熟劍客羅吉甫來,心道:「等眼前的事情了結后,我便會去追查那隻五猿爭果玉盤的來歷,說不定會打聽到羅公子下落。希望他還好好活著,我們仍然有相見之日。」想了想,又問道:「三位適才所演練的,是兇手右手執刀的情形。如果兇手是左撇子,左手執刀呢?」
殷觀國向眾人描述了一番的特性,稱韓敬的反應符合口服了見血封喉的癥狀。
柳如是也贊道:「好對。」又嘆了一聲,道,「鐘鳴葉落,古人所嘆。寒煙細,古寺清。近黃昏,禮佛人靜。順西風晚鍾三四聲,怎生教僧禪定。」心中隱隱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怕是這處於南湖腹心之地的大士閣中,近日難以禪定了。
彭萊忙問道:「殷公子看過吳學士傷勢了么?那位小呂大夫醫治可得法?」殷觀國道:「全靠小呂大夫用自己的嘴唇吸出傷口毒血,才救了吳學士一命。」
正好僧人明凈上來鐘樓,稱敲鐘的時辰到了。眾人便不再多言。下來鐘樓時,暮色正濃。庭院中霧靄瀰漫,乳白中泛著淡淡的藍色,蒼茫憂鬱。背後鐘聲訇然響起時,竟有心神俱澈的感覺。
沈德符道:「什麼?金平想殺的對象是謝三賓?」竟是比聽到謝三賓用毒錐刺殺吳偉業還要驚訝。
忽聽得一旁殷觀國大聲叫道:「哎呀,這是『見血封喉』。」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灧灧隨波千萬里,何處春江無月明。
眾人圍上來一看,果見紙上有一小道縫狀傷口,左側角上略寬,外沿呈弧度狀。
彭萊這才放了心,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實在是小呂大夫太年輕了,由不得人心中不犯疑。」
柳如是道:「我們認為金平想殺的其實是謝三賓,混亂中錯了手,才誤傷了吳學士。」
柳如是道:「彭公子怎麼會知道?」
柳如是在一旁望見,只覺得驚艷之極,心中對李長祥佩服得五體投地,問道:「李公子,你怎麼會知道這些?」李長祥道:「我幼年習武,都是對著草人練劍。其實不算什麼,只是見得多了。」
彭萊道:「鄭公子得再往左挪一挪,雙手抱住李公子雙肩。」覺得大致情形差不多了,便自己側蹲過來,挺刀對準鄭森背心,先喝道:「讓!」
雖然已是夜晚,依舊有不少遊船畫舫在南湖上漫遊,歡聲笑語,不絕於耳。宜興才子陳維崧有《鴛湖煙雨樓感舊》詞雲:「園都在、水邊林下。不閉春城因夜宴,望滿湖,燈火金吾怕。十萬盞,紅球掛。」描寫南湖中滿湖燈火,連官府也怕了,熱鬧得連城門也關不了了,足見繁榮程度。
彭萊不及回答,殷觀國卻驀然得到了提示,道:「是了,是了,鐵錐抑或是女子用的發簪一類的尖狀物才能造成這種形狀的傷口。這其實是兩個不同的傷口,刀傷和錐傷。」
鐘樓南面圍欄的位置,正好可以清楚地看到釣鰲磯。那邊戲台上已人去樓空,卻依舊遊人如織,似是今日之鬧劇並無影響,大概是因為韓敬、吳偉業先後中毒之事未傳開之故。
悠揚笛聲中,依稀有歌聲傳來,卻是一曲《春江花月夜》:
沈德符道:「可是韓敬已經吃了有毒糕點呀,他毒發身亡的話,謝三賓必然起疑,更加警覺,金平再要下手就難了。反倒是他看到宴席上出了亂子,決然上前,刀刺仇家,這才叫當機立斷,是有心報仇者所為。至於誤傷了旁人,那是時運不濟,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明月千里寄相思,此時相望不相聞。離人總是容易觸景生情,是因為他們心懷深沉的思念?還是寄望于未來的相會?
中國名寺多如牛毛,有寺便有鐘樓。最著名的鐘樓,則在蘇州寒山寺。唐代大詩人張繼有七言絕句《楓橋夜泊》雲:「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此詠鍾詩一出,寒山寺遐邇中外,寒山寺鐘聲亦成為令人神往的樂音,許多人專程前往,將船停泊在楓橋邊,只為聽那詩韻中的「夜半鐘聲」九-九-藏-書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彭萊這才知道韓敬已經中毒身亡,雖然驚訝,但也顧不上理會,問道:「三位懷疑兇手要殺的其實是謝三賓,而不是吳學士?」柳如是道:「這隻是我們的推測。」
沈德符也沒太當回事,那金平既是本地人,遇見熟人扯上幾句,錯過了上船時間,也是可能的。直到剛剛柳如是等人來告知,他這才想到金平很可能是畏罪潛逃了,忙問道:「金平跟吳學士可是有什麼恩怨?」
今日與吳偉業在釣鰲磯糾纏的不過寥寥幾人,既然彭萊的嫌疑可以排除,那麼就只剩下僕人楊萬、楊千兄弟,還有那戲班小廝金平。這三人中,到底是誰想用刀殺謝三賓,又是誰用鐵錐刺中吳偉業呢?
大悲見柳如是等人似有話說,便道:「閣中簡陋,請各位勉強講究些,稍後貧僧派人送齋飯來。」
眾人嚇了一跳,忙圍了過去。殷觀國解釋道:「這位韓先生中的是見血封喉,這可是天下第一毒藥。」
殷觀國道:「娘子說沈德符沈公殺人我都信,但楊萬、楊千兄弟……不可能,完全不可能。別的不說,他兄弟二人從哪裡弄到的烏頭?這又不是市集上隨意便能買到的。」
李長祥道:「會不會是刺中吳學士的兵刃不大鋒利,在左側有缺口或是毛刺?」殷觀國道:「果真如此的話,刀子一進一出,這塊小角的皮肉該外翻才對,但實際上它是內卷的。而且最奇怪的是,只有這塊肌肉壞死,似乎是只有這個角的部位中了毒。」
沈德符聞言很是不悅,道:「當然不是。老夫跟這金平非親非故,包庇他做什麼?不過這小子確實有些來歷不明。」
李長祥忙糾正道:「不是唯一有機會,是只有謝三賓的那個位置,才可能出錐刺中吳學士左腹。」
在這孤島上,在這月光中,清風拂面,漫步徜徉,可謂別有情趣了。心境亦不再枯涸,盛滿一潭月影。柳如是的心緒卻忽然變得悵惘起來,不知怎的,她又想起了松江華亭普照寺前那塊「十鹿九回頭」的石刻浮雕。月是故鄉明,十載故鄉心,隔水青山似故鄉。而她心底的故鄉,又在何方?
柳如是道:「是的,吳學士傷口的情狀也可以從旁佐證這一點。」
柳如是問道:「那麼在我們進來之前,沈相公懷疑的投毒者是誰?」沈德符道:「嗯,這個……其實也沒有明確的人選。之前李公子說過,這個人可能是老夫和韓敬、謝三賓的共同敵人,所以老夫就往這方面想了。」
卞玉京凝視著油燈跳動的火花,臉色陰晴變幻了好幾遍,這才抬起頭來,道:「不想。不過還是要謝謝柳姊姊。」柳如是道:「那也好。」深知卞玉京高傲敏感,也不主動問及她與吳偉業到底是怎麼回事,只道,「京娘早些歇息,我出去逛逛。」
沈德符忙問道:「既然已經弄清楚事情經過,復社是打算報官么?」彭萊道:「嗯,也不盡然,張先生的意思是最好先不要張揚。目下這件事,張先生已經交給柳娘子全權處置。」
柳如是驀然醒悟,道:「用錐的話,謝三賓也有嫌疑。」
柳如是道:「原來是殷公子。我在松江時,曾好幾次聽眉公提過尊祖醫術高明,當世無人能及。想不到今日能與殷公後人相見,幸會。」
柳如是心道:「張溥生平最得意的門生在湖心島受傷中毒,生死未卜,他居然只是一句不得閑,讓我一個外人來處置。張溥並不是冷酷無情之人,一定是復社在策劃什麼驚天大事,他一刻也不得脫身。」料想復社所謀划的大事,無非是設法影響內閣大學士人選,進而影響朝政,不由長嘆一聲,暗道,「唉,李長祥公子託付我勸張溥不要再繼續跟內閣鬥了,我還沒張口,他便已開始行動了。」
白雲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
彭萊道:「殷公子人正好在慕雲樓中。我見那位呂大夫年紀太小,實在不怎麼放心,所以引了殷公子前來。」柳如是道:「吳學士人在靜室中。」
幾人一道來到廂房,韓敬已被平放在一張竹榻上,身上蓋了白布。沈德符正與大悲長老商議做法事一事。卻是不見謝三賓和韓繹祖,問過才知道謝三賓已經離開了湖心島,韓繹祖則去城中親自採買棺木、置辦後事去了。
金平用刀要殺的對象是謝三賓,既然楊萬、楊千兄弟不可能用刀殺謝三賓,那麼自然也不可能用錐去殺他,他們要殺的人是吳偉業。這是唯一符合現場情形的情況——金平舉刀去殺謝三賓時,不慎刺中了吳偉業,而楊萬、楊千兄弟中的一人也在這時出錐刺中了吳大學士。再巧不過的是,錐傷正好與刀傷重合。
卞玉京聞言立即站了起來,但卻沒有說話。那碧香升害得她家破人亡,又奪去了她初戀情人王竹軒的性命,可謂她生命中的第一魔星。當日王竹軒得知真相后,攜帶碧香升來訪,預備將玉杯歸還給她,她曾感慨說「莫懷古物」。若是她當真收下了碧香升,興許被竊賊殺死的就是她,而不會是王竹軒了。
李長祥極為冷靜,道:「我們懷疑彭兄,自有一番道理。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彭兄不必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