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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心懷鬼胎

第三章 心懷鬼胎

「……」
入夜,電話鈴聲響起。兩人誰也不起身去接,你望著我,我望著你,任由電話作響。
謝振華既不點頭,也不搖頭,抬腳就走。
有了「起」、「承」、「轉」,「合」也來了,嚴淑英在一次閑聊之中,有意無意說到,她那半年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並特意強調道,那是上級高瞻遠矚的結果。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丁雪娥上了心。平心而論,嚴淑英並未透露任何細節,嚴守組織秘密,這是毋庸置疑的。可是,她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我再問你一遍,你究竟是怎麼拿到錢包的?」
「你還知道些什麼?」謝振華說道,「你是不是還打算告訴我,你根本就是在裝暈,並且親臨現場看過我們有多狼狽,是吧?」
談了幾個小時,兩人未達成任何共識,但結果還不至於是不歡而散,謝振華主動提出,願意為成理君提供一些協助。除暗殺不便且不能參与外,其他行動都可以斟酌參与。
「你這是要幹什麼?你以為這是遊戲嗎?你知道不知道,你這樣做,傳到戴先生耳里,你會落個什麼下場……」謝振華突然間意識到,這會不會根本就是戴笠對他的考驗?
嚴淑英露面,是在半年之後。
事實上,她不是很了解段東樓,但段東樓用行動折服了她——若是旁人,在那種情況下,要麼給她一槍,要麼就是將她棄之不顧。在危難之際,很能看出一個人的本性與品質。當然,從特務的眼光去看,段東樓擁有的這種品質,其實很不適合做特務,他的心太軟。
謝振華上前,試圖把他也拉到身邊,還未邁步,只見男人掙扎了一下,舉槍對準自己的太陽穴,大叫,「請團體替我照顧好老娘!」話音剛落,一聲沉悶的槍聲之後,男人的頭無力地垂了下來。
嚴淑英匆匆站起身,急道,「等一下,我也去!」
謝振華也跟著下了車,等候兩人靠近。
謝振華鎮靜地答道,「我還能去哪,我直接就回家了。」
一個昨天還跟你有說有笑的大活人,今天就不見了,這要換成平常人,肯定會擔心著急,但丁雪娥不會,她想,嚴淑英不見了蹤影或許是被上峰派去執行某項秘密任務去了。至於為何不辭而別,丁雪娥也能找到合理的解釋,干她們這行的人,所作之事,本就是「上不告父母,下不告朋友」。不足為奇。
關上槍保險,他狼狽不堪地從沙發背後爬了起來。
謝振華的腳步起初還算輕盈,不覺間竟由輕盈轉成了沉重,他心中有事——這年頭,世風日下,人心不古,拾金不昧這種高尚品質不能說沒有,但已非常罕有了!會主動將錢包送歸原主的人,只有一種人,是來認門的人。毋庸置疑,此刻門外肯定遍布七十六號的特務。他提議收東西是假,回房毀掉電台和密碼本才是真。
系列事件的「起」頭,是這樣的,就在嚴淑英失蹤的第三天,嚴淑英的家人也失蹤了。不過,嚴家人的失蹤並非是離奇事件,而是事出有因:日軍要求嚴父出任漢奸維持會主持人,嚴父不堪其擾,被迫舉家出走大後方。這種事,在當時很多,也不足為奇,丁雪娥就未多疑。
「那我的身份?」
這個晚上,他經受了更多比這更刺|激的事,神經早就不堪重負了。
在這個夜晚,嚴淑英的真實身份,在丁雪娥的面前是藏不住了。嚴淑英是軍統上海區的總交通員,即「信鴿」的總頭目,肯屈尊就卑于老楊手下長達三年之久,不暴露身份,隱藏功夫確實到家了。
謝振華順勢將嚴淑英打橫抱起,走到沙發邊,放置好,轉身走了。
其他人一走,丁雪娥和嚴淑英就掐上了。
「……」報信人不說話,敲著話筒以同樣的方式回應謝振華。
熱臉貼了人家的冷屁股,老楊訕訕地一笑之後,走到了一邊,點上一支煙,藉著煙霧繚繞,想他的心事去了。
沒來由地,他抽了自己一個嘴巴,心內罵自己蠢:怎會在實施如此重要的行動之時,帶上那麼要人命的東西。
果不其然,嚴淑英狡黠一笑,拋出了模稜兩可的答覆read.99csw.com:你說是就是,你說不是就不是!
謝振華定睛一看,可不是么,躺在床上的是個假人。據內線送出的情報,鄭侗的兩名保鏢,二十四小時都守護在其病房門口,即便是打盹也不會離開病房門半步,保鏢忠於職守到這個份上,怎會輕易開小差。
「對不起!」謝振華歉意地一笑。
好好的,突然道什麼歉?
謝振華上前一步,緊緊攥住嚴淑英的右手腕,稍一用力,就讓嚴淑英冷汗直冒。嚴淑英口中不乾不淨地罵道,「段東樓,你個烏龜王八蛋,你欺負我一個女人算什麼本事?」
女人扭開門把,男人率先沖了進去,一進門就撲向了躺在病床上的人,眨眼間,他單手扼住了病人的脖子。謝振華緊隨其後,抓起一旁空病床上的枕頭,死死地捂住了病人頭部。
是她疑神疑鬼,捕風捉影嗎?不盡然吧。
早在特務處時期,他就認識成理君了。早期成理君是北平站站長,官拜上校,主持過幾次有影響的暗殺行動,成功的有,失敗的更多。一次暗殺失敗之後,成理君跑去了綏遠一帶躲難,實在是混不開時,居然還有臉回過頭去找戴笠,被關了一段時間,又被戴笠委以重任,派往北平刺殺華北的那個大漢奸。可惜啊,又失手了,只殺了個負責安保的日本特務。從那之後,這位仁兄好像就被厄運糾纏上了,屢戰屢敗,最近的一次,應該是河內刺汪吧!聽說回去后,又被關了禁閉,到去年春天,該仁兄又被放出來了,官拜少將,出面主持上海區的敵後工作。殺漢奸么,要承認這位老兄確實做了些工作,但殺的都是些小鬼,大的一個都沒殺著!
「我的錢夾怎會到了你的手裡?」
「撤!趕緊撤!」女人先跑向了門口。
「好!」謝振華剛說了一個字,對方就匆匆地收了線。
他聽到嚴淑英說——
「不告訴你,除非你先告訴我,行動結束之後,你去了哪?」
「你還跟我睜眼說瞎話,老實說,你後來去了哪?」
車出哈同路,並不是朝遠在東面的寶隆醫院而去,而是朝近在北邊的戈登路進發。
女人和男人來時乘坐那輛車的司機,一見二人如此狼狽,大吃一驚,立刻打開車門,就準備下車接應。
那是在上海淪陷之初的一天,嚴淑英突然離奇地失蹤了。
「喂,您好。」
晚了,走廊上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
「不是我膽小,而是……」
丁雪娥抬手一攔嚴淑英,「這些話,你不必對我說,與我無關!」
謝振華放下電話,抓起丟在沙發上的風衣穿上,轉身對嚴淑英說道,「今晚你在家守著,我出去一趟。」
名義上謝振華歸上海區的轄制,實質上,謝振華只聽從戴笠的單獨指揮,他負有的使命,成理君管不著,更不能過問。所以,成理君提出的要求,他只能一口回絕。不是他不願助成理君成事,在未經戴笠授權的情況下,他不能隨便替成理君搭這個橋。即使戴笠授權了,他還是不能搭橋,除非是「影子」同意才成,從他的立場去看待這事,他認為風險較大,可能會危及「影子」的安全。據於此,他不能冒然替「影子」做主。
不管怎麼說,先把手頭這件破破爛爛的風衣趕快給處理掉吧。
一路風馳電掣,約莫過了十多分鐘左右,謝振華將車停在了最靠近大華醫院那條弄堂。這條弄堂,他昨日在嚴淑英的陪同下,仔細勘驗過,很安全,很僻靜!
丁雪娥刻意與自己保持疏遠,嚴淑英怎會不知道,包括丁雪娥向上級提出質疑,她都知道,但她從未說破過。與丁雪娥私下裡相處時,她也被迫保持了距離,不敢與之太親近,又不能太疏遠。太近她會被某人疑是別有用心,太遠她又會被某人疑是做賊心虛,只能保持著若即若離。
設想是很合理,但要想讓行動成功,就必須要有準確的情報。譬如擬定要暗殺的對象之個人資料,譬如擬定實施暗殺的場所之警衛情況等等。這些情報他都收集到了,但那些情報未經驗證,就用以最終指導行九九藏書動,那是要犯大錯的。所以,他想請段東樓(謝振華)幫個忙,並非是段東樓有能力驗證這些情報,而是段東樓背後的那個代號為「影子」的人有這個能力。
真不知道戴笠怎麼想的,這樣屢戰屢敗的大草包,還用他干甚!
「送還你錢包的成先生。」
燒掉風衣,謝振華走出了廚房。
「你先說!」謝振華鬆了點勁。
錢夾究竟在何處?
電話鈴聲停了,四周回復了安靜。再次響起時,僅三聲,便停了。第三次響起,謝振華起了身,一把抄起了話筒。
耗了半天口舌,卻得到這樣的結果,成理君有些哭笑不得,只得打消了最初的念頭。
謝振華出了住院部大樓,繞到了男子住的病房窗下,順著女人放下的繩索再次進入了病房。
「轉」,是嚴淑英不走的結果——日本人對她似乎不感興趣,任她自由活動,連個監視的人都不派——殺人放火都不管,這樣的事,嚴淑英可沒少干——嘿,做地下工作做到這個份上,確實新鮮了——真是奇迹!
私事少說,公事為重,公事即秘密,不能當著薛、楊、劉三人說,所以兩人一前一後走進了教堂內竊竊私語去了。
女人留下了,謝振華卻被趕了出去。
毀掉了該毀的之後,就是最後的時刻到來了,即使是死,他也要拖上幾個墊背的!
「你告訴我,我就告訴你!」
去向何處?與一個身份不明的人見面。
「既然你不相信我,那你可以馬上滅我的口,你不是有這個權力嗎?」丁雪娥嘲諷說,「想不到我這個介紹人,也會有成為你的絆腳石的一天!」
遲鈍了幾秒,謝振華才反應過來,這不正是他的化名么。
嚴淑英一愣神,便被一記掌刀擊中,立刻暈了過去。
夜間急診的值班大夫是個實習生,見狀,立刻上前又是拿起聽筒貼胸細聽,又是摸脈搏數心跳。結果顯示一切都很正常,到底是什麼原因引起病人胸口疼,實習生一時也說不出個子丑寅卯。最後,他只得作出決定,先住院,待天明后請主任醫生再行診斷。實習醫生沒有處方權,開張住院單的權力還是有的。
所以,左右沒旁人時,丁雪娥就毫不客氣地剝了嚴淑英的偽裝,嘖嘖之聲不絕於口。她可不是嫉妒嚴淑英的際遇不凡,而是惱恨嚴淑英一直扮豬吃老虎,把她騙得好苦。這還是在軍統內部,若嚴淑英是敵人,那她豈不是死無葬身之地了。
謝振華見狀,低聲命令道,「坐回去!趕緊發車!」他扛起女人跑到了車後座旁,拉開車門,將女人一把丟進了後座,關上門,猛一拍車頂,大喝,「開車!」
教堂外的人,各是一番心思。
成理君點頭稱是,誠如謝振華所說,他是深有體會,一年多前,他被關押在黔南時,他絕沒有想到會有自由自在地呼吸的一天。過去發生了什麼事,那是人生的一個過程,現在重逢絕不是為了敘舊,若非公事,他與段東樓也碰不到一塊。
遺憾的是,戴笠每次都給她一樣的答覆:不可捕風捉影!
但有些話還是可以說的,丁雪娥以一貫的直言不諱說道,「你可以把我和老楊都蒙在鼓裡,但你不該這麼對他!」她對嚴淑英沒多少好感,但不等於她和嚴淑英是敵人。有些話,她如鯁在喉,不吐不快,「你遇到了一個正直的人,但那並不代表他老實可欺,如果你真了解他的話!」
嚴淑英聞言,一骨碌坐直了身子,問道,「行動定在今晚?」
但隨後發生了一系列令她匪夷所思的事情,個中的起承轉合,就讓她不得不對嚴淑英產生了懷疑。
掉在如果之地,那他就只有立刻逃之夭夭;掉在假如之處,那他就還可以繼續鎮靜自若。
聽到那熟悉的揶揄之聲,他綳得緊緊的神經頓然一松。
天色即將放亮,各走各的路罷!
除上述原因之外,鑒於某些特殊原因,她與丁雪娥也註定不能做朋友了。有些危險不一定來自外部,堡壘之內的危險才是真正的危險。堡壘之內的暗算,往往就來自於身邊的人。不是她疑心病過重,干這行最基九*九*藏*書本的生存法則是,除了自己,誰都不可信任!
「這個世界很小!」成理君一語雙關。
段東樓?
不覺間,他的思緒進入了發散狀態,才剛起了個頭,嚴淑英把他拉回到了現實,他聽到嚴淑英說,「你去換身衣服,跟我走!有人要見你!」
脫下風衣,他一摸衣兜,冷汗涔涔頓時而下。
「謝謝您!我即刻趕來!」謝振華一口應承的同時,空著的右手在話筒上敲了幾敲。
「誰?」
謝振華以少有的嚴厲語氣駁斥道,「你去湊什麼熱鬧?你的任務就是看家!」說話間,他人已經走到門邊,正在摘掛在牆上的禮帽了。
「你的膽子就這點大么?」
電話那端的人氣喘吁吁地說道,「喂,是段東樓先生嗎?」
見面之時,丁雪娥沒多想,對其這半年的去向隻字不問,只是勸立刻申調離開上海,理由是:你的家人拒絕與日軍合作,舉家內遷,所體現出來的民族氣節,很值得讚揚。但他們這麼做,卻給你帶來了壞處,你是搞地下工作的人,沒個合情合理的氛圍作掩護怎可以?所以,你的保護色沒有了,再留在上海,豈不是危險。
轉身,他跑回自己開來的那輛車,由於事先未熄火,也就省去了打火的麻煩,他猛地掛上擋,用力地踩下離合器,緊跟前面的車,飛馳而去。
嚴淑英揚了揚錢夾,一副三娘教子的口吻,「段東樓,行動結束后,你到底去了哪?」
丁雪娥懷疑她,而她同樣在懷疑著丁雪娥,她懷疑丁雪娥通共,丁、楊、她三人所在的特別行動組,幾次針對中共地下組織採取的行動,都因泄密而以失敗告終。巧的很,每次追查泄密的環節,都與丁雪娥有關,但無一件是直接的,都是間接的。要麼是丁雪娥的上下線出了問題,要麼是丁雪娥的外圍關係出了問題。同樣,她也將此事上報過上級,比之丁雪娥,她的上級級別很高,是戴笠。
見到所謂的成先生的同時,謝振華亦看到了丁雪娥、老楊。對老楊的死而復生,謝振華一點都不覺得吃驚,該他驚異的時候早就過去了。
女人跟著跳了下來,運氣很不好,腳一沾軟泥地,崴了!謝振華趕緊上前,拖著女人的后衣領,將她拉到梧桐樹下,讓她扶著樹榦站立。留在最後的男人運氣更不好,跳出窗瞬間,後背就中了一槍,直接跌落了下來,跌了個狗吃屎。
丁雪娥突然間變得很好說話,嚴淑英有些難以置信,「我可以相信你嗎?」
這事不能想,一想他就心亂如麻。
黑暗之中,他辨識了一下方向,向廚房走了過去。
干她們這行的人,都不相信奇迹,雖然她們有時候又在創造著奇迹,去完成那些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那些奇迹又是在付出怎樣的犧牲下,才創造出來的呢?只有她們自己才知道,那是秘密。
謝、成二人一走,老楊踱步到了修道院的鐵柵門,他要負責警戒。事實上不用他警戒,成理君帶來的幾個保鏢,正緊張地觀望著四周,一俟發現異常情況,他們會在第一時間做出警示,掩護成理君撤離此地。老楊上前試圖和他們搭訕,結果討了個沒趣,人家壓根就不會搭理他。
所以,成理君與謝振華面對面時,他也覺得眼前的人很面熟。或許是做特務的習慣,每一個與他相處超過五分鐘的人,他都會在腦海中給那人的面孔留個位置,當然再輔以鍋巴,容易地就記起了在何地見過這個代號為「幹將」且化名為段東樓的人。
這是「承」,一個插曲吧,兩人誰也沒說服誰。
謝振華推開病房的窗戶,向外瞟了一眼,住院部樓下比樓上安靜,想來,下面應該沒什麼人。病房外正對一棵法國大梧桐,是不錯的逃生憑藉。
倏爾間,嚴淑英住了嘴,她看到了一個另樣的段東樓,一個怒目圓睜的段東樓。這樣的段東樓,她打心眼裡害怕。
「就你那點力氣,」嚴淑英嗤笑道,「給我搔癢還差不多,我告訴你,我打小就跟人學過拳術,抗打擊能力可比你強多了。」
女人最後上前,從手袋中抽出一把匕首,手起刀read.99csw.com落,扎向了病人的心臟。扎了一刀后,女人感覺不太對勁,抽出匕首,示意謝振華挪開壓在病人頭上的枕頭,一搭眼,便低聲輕喝,「不好,上當了!這不是鄭侗,是假人!」
如果錢夾掉在了大華醫院,就是一道催命符——錢夾內有他與嚴淑英的結婚照。只要錢包落在那些晚上埋伏在大華醫院的七十六號特工手裡,不出幾天他們就會找上門來。按照這個思路延伸下去,一個災難性的結果就在所難免了,不僅他的身份會暴露,還會牽連到了嚴淑英。
這才是嚴淑英最顧慮的事,丁雪娥知曉了她的身份,但段東樓還一直被蒙在鼓裡,她很不希望丁雪娥挑明這一點。
說白了,成理君就是想讓段東樓替他搭個線,讓他能得到「影子」的襄助,順利地完成戴笠交付的任務。
在護士的帶領下,謝振華和女子把男人送進了二十二號病房,將男子放置床上后,護士要求謝振華和女人離開病房,待天明之後再行探視病人。
一進客廳,他看到了嚴淑英,心頭忽地一動。
略事休整之後,女人從手袋之中拿出兩支槍,分給謝振華和男人,轉身打開門,先走了出去,謝振華和男子緊隨其後魚貫而出。三人沿著長長的走廊,走到了二樓倒數第三間病房門前。
「你的秘密,就是你的秘密!除非是你自己主動告訴他,又或者是被他發現了。而我這裏,絕無可能!」丁雪娥面無表情地作了承諾。
那又何以解釋幾次針對中共行動的失敗呢?
回到家,已是凌晨兩點了,謝振華一進門,就急急地將身上的風衣脫了下來。早在他跳下樓時,風衣就被樹枝掛得破破爛爛的了。
那個人可不是剛才看到的成理君,她也不是第一次見到成理君了。
這是最壞的結果。
「戴先生有命,我也為難啊!」嚴淑英叫一聲屈,隨即辯解說,「我與他同一個屋檐下進出這麼幾天,他是何種人,我確實是比你清楚。而且,老楊有句話,還真說對了,他還確是個少見的男人,不貪財,不貪色,更像……」
一停下車,謝振華閃了四次小燈,停在前方的車立刻閃了四次尾燈,謝振華摁了一下喇叭,從對面的車上走下了一男一女。
成理君正在撥拉著他的小算盤,其實也是在幫戴笠打大算盤,正積極地籌劃一系列針對偽中儲券的行動。按照他的設想,以暗殺特定的對象為主,輔以暗殺無差別對象的恐怖活動,雙管齊下,達到破壞中儲券發行的目的。
這是個陷阱。
從內心講,老楊是看不起成理君的,不是因幾個微不足道的保鏢駁了他的面子,而是因成理君是個屢犯錯誤蹲監的主。雖說英雄不問出身低,誰能想這樣的人物,幾番浮沉之後,還能蒙戴笠青睞,再度起用呢?
「走這邊!」謝振華率先縱身跳出窗外,藉著腰力猛撲向梧桐樹,憑藉著樹枝的阻擋減輕了他下墜的衝擊。落地瞬間,他順勢打了個滾,將後背靠在了梧桐樹樹榦上,準備伺機接應他的那兩名同伴。
這樣的疑惑,她不是沒跟上級反映過,卻換來了一頓呵斥,多次如此之後,她只得把這件事壓在了心底最深處。於行動上,她踐行了對嚴淑英的懷疑,向上級提出不與嚴淑英共事的要求,並很快就如願以償……
為自己還未完全進入角色,在心中暗叫一聲慚愧之後,謝振華才故作漫不經心地答道,「是,我是段東樓!請問您是?」
教堂內的人,正在唇槍舌劍。
擱誰處於丁雪娥的立場,都沒理由把所有事情連在一起來想,這是一個搞地下工作的人最起碼的警覺。她疑心,嚴淑英可能有秘密。當然,她們這行的人,誰都有秘密,可嚴淑英的秘密似乎與眾不同了點——日本人既然會惱怒嚴父拂逆了他們的面子,而打擊報復嚴家的生意,為什麼就單單對她網開一面呢?那個身份不明的人,或許就給了一個最好的註腳。
樓梯上了一半,被嚴淑英的話吸引下,轉過了身。
嚴淑英面無表情地說道,「一位姓成的先生,在你到家前十分鐘左右吧,把你的錢包送https://read•99csw.com到了這裏。說是你今天晚上,在門口落下的!」
「你怎麼不早……」謝振華丟開了嚴淑英的手腕,嘆了口氣,「收拾東西搬家吧,這裏不能再住了!」言畢,他緊走了幾步,踏上了樓梯。
亂成一鍋粥的腦子,妨礙了他的表達能力。
嚴淑英如一陣風,衝到謝振華面前,伸出如匕首般的食指,罵道,「段東樓,你真是個憨大!你就不怕迷路嗎?」
一進入急診室,中年人就呼天喊地慘叫連連,直呼胸口疼。
「我姓鄭,是令舅的鄰居,令舅正在寶隆醫院就診,你能不能馬上到醫院來一趟,歸還我們墊付的診金?」「我們」是誰,報信人沒說。
錢夾,不翼而飛了!
不是嚴淑英的嫵媚使他心動,而是嚴淑英手中的錢夾,正是他的錢夾。曾因錢包去向而生的忐忑不安,亦在這一瞬消弭于無形,只要不是落在醫院,他沒什麼好怕的!
假如,錢夾是掉在了別處,即他在當晚行動結束後去的那個地方,他反倒沒什麼好怕的,錢夾掉了就掉了。
護士先是不允,隨即又同意了,男子呼天喊地之聲越來越凄厲,她怕萬一真有個什麼意外,到時候少不了扯皮鬧糾紛,也就同意了女人的要求。
成先生,是成理君,並堅稱這是真名。不過,不用他反覆如此聲明,謝振華也知道他叫成理君,若謝振華的記憶不曾出過偏差,他與成先生有過一面之緣。只要他沒忘記在黔南訓練班隔壁的監牢里吃過的鍋巴,他就不會忘記成理君。
「你和老楊與丁雪娥,去刺殺鄭侗。老楊在逃離時被打傷了,跟著他自殺了,對吧?然後,你扛著丁雪娥,逃離了現場……」
這個意外的變故,令謝振華內心頓時撕心裂肺地疼了起來。他掉頭不再去看那個男人,轉身將女人扛上肩,拚命地跑了起來。身後大作的槍聲,他渾然不覺怕。沿著事先設定好的逃跑路線,他扛著女人,繞到了住院部大樓後面,那裡有堵一人高的矮牆,他先把女人託過了牆,自己再縱身一躍而過。落地后,他一把抱下還吊在牆上的女人,再次扛上肩,向著最初他們碰面的弄堂跑了進去。
當然,也有好的。
「你……我倆就不能好好說話嗎?非得要你攻我訐不可嗎?」
「別逼我!」謝振華加重了手勁,「不想你這隻手廢掉,你最好老實地回答我的問題!」
是與不是,旁人可以隨便作答,但于嚴淑英而言,這就是她的秘密了,丁雪娥想問任何事,她都不能說。看這個圈子兜的,照這麼說下去,到天亮都別想聽到什麼真話,對人不能說真話,還得隨時隨地分析、研判人家說的是否是真話,這就是他們這行人的宿命。
在經過客廳中央時,燈亮了,他下意識地抄槍在手,身體一個下蹲,就勢一滾,躲在了沙發背後。
謝振華和女人攙扶起男子,憑著實習生開的那張住院通知單,很順利地過了住院部的門崗,進入了住院部大樓。一上到二樓,他們走到了值班護士辦公室,憑住院通知單交費之後,為男子辦理了住院的手續。
女人以病人家屬的身份,堅持要求留下。
「這個世界本來就不大,還有更神奇的事,你相信么?」謝振華眨了眨眼,朝兩人會面之地修道院的鐵柵欄門努了努嘴。
車應聲而動。
炫耀嗎,不太像,嚴淑英或許為人張揚,但很有分寸。問題就在分寸上,嚴淑英歸隊后的變化很大,經常神秘而來,神秘而去。
嚴淑英說,她不走!態度堅決,給出的理由是:日本人不敢拿她怎樣。在丁雪娥聽來,卻很牽強——那日本人又不是什麼善男信女,有什麼不敢做的事?
面對嚴淑英釋出和解的意願,丁雪娥唯有沉默以對,她不是不願和解,嚴淑英一天不把那件事說清楚,她就一天無法釋懷。
「你先放開我,我就告訴你!」
「我發展你之前,你應該早就加入團體了吧?」這是丁雪娥發出的質疑,她沒指望嚴淑英會誠實地回答。
如果、假如,都是在做假設性的猜測。
晚十一時,一名中年人在一男一女的攙扶下,走進了大華醫院的急診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