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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小人得志

第六章 小人得志

聽瞎話有意思么,沒意思!
夏正帆等的就是山本這一問,答道,「很重要,那是個很關鍵的人。」
有人一看勢頭不妙,趕快腳底抹油,跑向平洋房的憲兵隊,找山本去了。山本了解前因後果之後,即刻就動了身,前來當撲火隊了。
用多少人員編製,給多少錢,由日本人說了算。
季行雲眨巴著眼:到大後方去走私鎢砂,途中要經過華中,沒個特別通行證怎行?
「我如果答是,你相信嗎?」夏正帆照樣回應以疑問句。
「放心吧,定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不過,說真的,剛才我真是替你捏了把汗。你到時候,若兌現不了許給村上的利潤,怎辦?」
季行雲當真是個角色,編起瞎話來,那可真是臉不紅肉不顫,鎮靜自若。只聽他給村上說,「漢口至九江的鐵路,是控制在皇軍手裡的吧,放著這條鐵路不用,豈不可惜。」
客廳里,麻將牌局還在繼續,只有房東太太抬起了頭,跟夏正帆打招呼,「任先生,你朋友的書寫完了么?」夏正帆朝房東走了過去,淺淺一笑,「還要些時日吧,一日三餐,你還是命你家廚娘,放置她的門前吧。飯錢、房錢,我先替她結三個月。」
局面如預期般打開了,季行雲順勢乘勝追擊,「我那朋友,讓我趕在合約簽訂之前,迅速在華東組織一批緊缺貨物。趁現在外間尚不知合約內容前,運抵重慶,狠賺一筆。不然,合約內容公開之日,囤積者定會向外猛拋貨物,那時候反倒賺不到錢了。所以為趕時間故,請村上太君行個方便!」
醇酒佳人皆享,不覺間,村上酒意更濃了。
五大菜系的菜品全上,這個花費可不低,別人在華康酒家照個人喜好的口味點菜,花費僅數百元法幣。村上吃一頓飯,花費卻要近「半萬」。單說法幣不夠形象,參照時令的金價,值一根金條。消費如此之大,僅憑村上每月那點津貼,是斷然吃不起的。
山本一笑,李逸群頭皮就發麻,照過往的經驗,山本這是在假笑,每每如此,定無好事!
深層次原因是,夏正帆今日白天與李逸群翻了臉,就要去財政部警衛大隊高就了。僅憑這一點,他們認為,再繼續在七十六號里混,斷不會有什麼好前途,還不如跟隨夏正帆,到財政部謀個好出路。既然有心要改換門庭,就不要再去搞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了——別當夏正帆不知道,只不過人家一直隱忍不發罷了。
村上心有戚戚焉,贊同道,「嗯,你說得對,李桑這個人確實不容易相處。」
「不行!」夏正帆斷然拒絕了丁雪娥的請求,「營救一事,別說是最近幾日,恐怕在相當長的時間之內,都不可能實施。我唯一能告訴你的是,他暫時還算是安全的。」
鑒於已知,以及大把舞票的分上,實在沒必要再重複做工。
就李逸群開不了路,不但開不了路,他還得笑,對村上笑,對山本笑,還要對夏正帆笑!一直保持著笑容,直到兩腮開始發疼。
丁雪娥脫下高跟鞋,裝入手袋,跟在夏正帆身後,出了門,她就往門縫上塞了張疊了幾疊的紙,一拉門,將門卡緊,隨即輕輕用力推了推,一般小震動是震不開房門的。
三張空白的特別通行證,皆蓋有松機關的關防大印。憑這個通行證,從華東到華中,一路可暢通無阻。
夏正帆:難道應該很複雜嗎?
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
俄頃,山本收起了笑容,咄咄逼人地問,「聽說,你今天放了個人?」
哦,為了陸明楚的事,李逸群按下內心的不安,老老實實回答說,「是!」
人家不願意說,就不要勉強,勉強得來的,是瞎話。
看來,今日獨角戲是由自個唱定了!
山本想起李逸群向他描述過的陸明楚,一時忍俊不禁。那樣的人物,夏正帆也當塊寶,這實在是滑稽!夏正帆一看山本的神情,就知道他不信,也不多言,從衣兜里掏出一紙公文,遞與山本。
夏正帆藉著車內燈光,仔細地查驗了通行證,收入公文包中后,方才笑容滿面地應道,「別急嘛,飯要一口一口地吃,你就放心地等好消息吧。」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是繼續往下編瞎話,還是另外想轍,季行雲在腦中緊張地思索著對策。眼睛也不忘向夏正帆遞眼色打暗示——關鍵時刻,老弟你可不能沒事人一樣啊。
村上每次至華康酒家,總要遍嘗五味,方能盡興。
政治上是成功了,但錢財上,他還不夠成功,至少不如管著財政大權的周明海成功。看人家,愣是把一錢不值的中儲券,變成了下金蛋的母雞!
一進舞廳,夏正帆徑直去了收銀台,替保鏢買了一大把舞票。一票兩支舞,舞畢,舞客拿一張舞票給舞|女。舞|女憑舞票吃飯,舞客憑舞九*九*藏*書票找樂子,天經地義。不過,這是從前的老皇曆,現在就是一舞十票,舞|女也未必樂意奉陪,物價天天漲,舞|女的身價也跟著漲,這不是新鮮事了。
不過,這不成什麼問題,自己掏腰包吃不起,自有掏得起腰包的請吃。
這關心利潤實現方式是假,探詢文件內容是真,季行雲是何等人,哪會輕易地入彀,只是輕輕一笑,「車到山前必有路。」
「啥?」夏正帆立刻急了眼,口不擇言道,「你腦子有糨糊啊?白痴!」
這真是耐人尋味。
看起來是密不透風的環境,隔音效果卻奇差,樓上有人在咳嗽,隔了層樓板都還很清晰,引得夏正帆也很想咳,好在他自制力尚好,忍住了。靠意志力控制,只能管一時,室內污濁的空氣,這樣的環境,夏正帆不能多待,於己於人,都不好。
「這就對了嘛,你剛才為何要說謊呢?」村上輕輕頷首,認可了季行雲的說辭。
聽完村上這一席話,夏正帆不由暗暗稱讚,這村上到底是日本中野學校(間諜專門學校)畢業的,僅憑季行雲幾句話,便能挑出諸多毛病來。別看這傢伙平日不顯山露水的,關鍵時刻,總有驚人之舉,這可當真是個硬茬兒啊!
通行證一拿到手,季行雲假託要立刻辦理髮貨事宜,遁了。
還是去的戈登路百樂門舞廳,人多的地方就是熱鬧。
通緝令上,被通緝的人叫金勇志,亦是1932年那場爆炸案的一名重要的參与者與實施者。若夏正帆沒弄錯的話,被李逸群放走的人,就是化名為陸明楚的金勇志。
村上說得越多,李逸群越是沒精打采。村上要求他抓個把人沒問題,只要那人還未逃出上海,他這裏將網一張,此事易如反掌嘛。至於村上要派人協助行動云云,那壓根就是句託詞,擺明了人家在挑刺了,不說即將派來的日本憲兵有多大能耐,就說這些東洋矮子的認真勁,就讓人受不了,自己手下的那幫人什麼素質,自己清楚。一旦給管得太緊,消極怠工那是常有的事,只怕到那個時候,一頂抗拒合作的大帽子給扣下來,就夠喝一壺了。
季行雲心一橫,乾脆就來個語不驚人死不休,說道,「我有個朋友在重慶,是他告訴我,老蔣為了穩定法幣,即將和美國政府簽訂一筆總額為六千萬元美元的礦產抵借款合約。所以……」
都是錢鬧的!
這道理,村上懂,他很世故地問季行雲:有什麼要求沒有?
「這哪是什麼賄賂,村上先生,難道你忘記了,你可是這筆生意的股東之一啊!」季行雲變戲法般,拿出一份文件,推到了村上的面前。
挖空心思經營,到了這個份上,自然捧場者眾。
「誰?」村上不認識季行雲,故有此一問。
「他不會是個殉道者吧?」丁雪娥本想說「犧牲品」,話到嘴邊,臨時換了詞。
做完這一切,她戳了戳夏正帆後背,兩人便一前一後向廚房的方向挪動,而她的身子,一直藏在夏正帆的後背之中。走出甬道,夏正帆往客廳通往廚房的門口一站,丁雪娥趁機一閃而過,從廚房通往後花園的門,走了。
做人要知趣,方才會有趣。
「那我的事,就仰仗夏老弟奔波操勞了!」
村上時而抱臂胸前,時而雙手下垂,時而又背手身後。半晌才說,「我的直覺告訴我,不可相信,但我的理智告訴我,我該相信。」在心裏,村上補了一句:你肯定是故意的。
夏正帆:陸明楚。
證據說話!
真是怪人,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一關上門,村上臉上有了表情,繞著夏正帆轉起了圈子。一雙不大的眼睛,將夏正帆從頭到腳,從前到后,反覆打量了很久。
欲先取之,必先予之。
幾個人碰頭之後,村上打開了檔案袋,從中取出金勇志的照片,首先交與夏正帆辨認。夏正帆只看了一眼,便一口咬定,照片上的那人就是那個叫陸明楚的軍統特工。山本看到陸明楚時,距離隔得有點遠,只將陸明楚的面容看了個大概,但這不妨礙他辨識,根據腦海中的印象,他一口認定,這是他看到過的陸明楚。輪到李逸群時,他堅持說:相貌相仿的人很多,是不是還兩說。
第二次政治投機無疑是失敗的,他忍,他等,終於,他等到了機會。是日本人給了他機會,讓他人盡其才,出資出槍幫他成立了七十六號特工總部。現如今,七十六號經過他幾年苦心經營,不僅由小變大,由弱變強,還成為日偽與國共兩方進行地下鬥爭的中流砥柱。這不僅使他在日本人那裡博得了讚賞,還撈足了政治資本,終於如願以償地成為了一個人上人!
山本一到,李逸群立馬就消了火,主動先收起了槍。倒是夏正帆不知來的哪門子邪火,依舊不依不饒地九*九*藏*書扭著跟李逸群要人。山本出手就下了夏正帆的槍,把人扯到一邊。待夏正帆出氣勻了少許,山本方才問,「夏桑,那個陸明楚,很重要嗎?」
金錢的力量是強大的,慢騰騰的鐵殼烏龜,立刻變了快馬。
村上與夏正帆相偕出了七十六號,又一起上了車,前往松機關駐地——北四川路新亞大酒店。
山本接過,見是張通緝令,當即就撇了撇嘴,他覺得夏正帆太小題大做了——這年頭不太平,仇日、仇汪的抵抗人士實在太多了,光這樣的通緝令,經他之手,就不知道向外發了多少,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人比人氣死人哩!
想他幼年喪父,由寡母終日在田間辛勤勞作,才將他與妹妹撫育成人。人窮則思變,自識文斷字起,他就一直在為變成人上人而奮鬥。
隊伍又擴大了。李逸群不禁有些飄飄然,而後欣欣然,走路的步伐,不覺間也輕了起來。
臨與夏正帆分手前,兩保鏢問夏正帆,「是通宵,還是幾個小時?」
不料,人家壓根沒當回事,早就無影無蹤了。
他闖下大禍了。
李逸群內心當即犯了嘀咕,別不是出了什麼岔子?
季行雲也算是華康酒家的貴客之一,見狀,內心暗暗自嘆弗如,自掏腰包吃飯的,還不如只帶嘴上門吃飯的在華康酒家受歡迎。
但容他細看之後,臉色頓時鐵青,扭頭將通緝令擲向李逸群,大罵出聲,「馬鹿者!(蠢貨!)」
面對面時,夏正帆將三張通行證交給了丁雪娥,壓低嗓門囑咐說,「今日凌晨五點之前,你與老楊務必要與金勇志取得聯繫,一道趕往閘北火車站,乘六點鐘那趟開往杭州的火車離開上海。到杭州下車,出站后,有人會手持一份杭州地圖,在出站口等你們,那是接應你們的人。一照面,你們言,『青山有幸埋忠骨』,對方應,『白鐵無辜鑄佞臣』。接上頭后,你們將特別通行證交與那人,之後由他帶你們到杭州站。在那裡,你們借用他們的電台與重慶總部聯繫,聽候戴先生的進一步指示。好了,就說這麼多,你可都記住了么?」
夏正帆微笑不語。
夏正帆推開小鐵柵門,上了幾步台階。
李逸群剛把手中的名冊放下,夏正帆便闖進了辦公室,見面不問聲好,拍著桌案就跟李逸群要人。
山本質問,「你為何放了他?」
李逸群嘴上服了軟,心頭未必是服氣,他暗下了決心,等這事的風頭過了后,一定要找機會,給夏正帆點好看!這僅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夏正帆既與他撕破了臉皮,怎會還願意再屈居他之下,等著他打擊報復。
夏正帆要脫離七十六號,村上是支持的,山本的態度亦趨同。
去老地方?
村上雖喝高了,腦子未必糊塗,當即皺了眉:要通行證幹什麼?
置身花叢中,村上心花怒放,左擁右抱,放浪形骸,自不在話下。
村上離開之前,不忘關懷夏正帆的事情,當面看著李逸群批了夏正帆的辭呈,才心滿意足地帶著夏正帆開路了!
酒家不大,名氣卻不小。
「哦,我知道了……」村上恍然大悟,心照不宣地沖夏正帆一笑,「吃大戶!」
趁村上還有點意識,季行雲將一份早已用紅紙包好的禮物,遞到了村上的面前,言,小小禮物,不成敬意。
老地方,是英租界靜安寺路上的華康酒家。
村上接過文件,只翻看了幾頁,跟做了虧心事般,忙不迭地收到了自己身上。
季行雲提出要求:三張去華中的特別通行證。
開了門,夏正帆走了出去,繞著後花園的邊緣,向左走了十幾米,在10號樓的廚房後門,向里看了一眼,他推門而入。進入10號樓,房東太太還未睡下,正與鄰居在客廳里搓麻將,一見他進屋,朝灶披間努了努嘴,就又埋頭修長城去了。
季行雲得意地回答,「那還有假!」
比較別人,反觀自己,這世界是白混了!
理由,季行雲只說了一半,村上還想聽下文,向季行雲點頭示意。
再找來剛剛落水的那些人,一律說是。
菜上得差不多了,舉杯動箸也開始了。
說七十六號的人事權是掌在他手裡,那是虛的。有人事權,必有財政大權,他沒財政大權,七十六號的財政大權掌控在憲兵隊手上,那才是實的。
夏正帆擺手,哪都不去了,找旅館歇一晚。
一來二去,村上就成了華康酒家的貴客。
李逸群趕緊再次將名冊遞上——請過目!
只要他一落座,酒家跑堂的夥計,就會立刻通報後堂的廚子,要五味俱全!別人等菜上桌要很久。而村上,後堂的廚子以全力以赴滿足他為要旨,根本就不用等。
「你這不是賄賂我么,你難道想害我上軍事法庭啊,你這話就不要再說了。」村上端出一本正經,擺https://read•99csw.com了高姿態。
村上又說……
被人這樣盯視,夏正帆感覺很不舒服,這使得他不得不將目光投向牆上的那些波斯壁掛,一面故作欣賞之態,一面猜測村上帶他來此是何意。
李逸群:放了!你要人,再去把他抓回來就是。
村上隨即反駁道,「江西產鎢之地在大余,地處贛南,九江在贛東北,中間隔著數百里之地,藍衣社(即軍統)的緝私隊層層設置關卡,你如何闖關?光靠錢通路嗎?你不是說,你要用鐵路運鎢砂嘛,以你說的數量規模,你得花多少錢,方能成事?」村上更想說的是,季行雲不夠誠實,但有支那人常說的「拿人手軟,吃人嘴短」老理在,他得給季行雲留幾分面子。
歸國后,正趕上十年內戰,國共兩黨在戰場上拼得你死我活,隱蔽的鬥爭也進行得如火如荼,他之所學,很快就派上了用場。從1928年至1932年這四年裡,國統區的白色恐怖,令他整天惶恐不安、提心弔膽。及至某一天,他被捕了,刑訊還未結束,他就做了第二次政治投機,從中共黨員轉變成了國民黨員。命是保住了,但人下人的境況,依舊未獲改變,這期間,他還攤上了一樁人命官司,老婆為了救他不僅散盡家財還搭上了色相。
且言出必行,當場借用李逸群辦公室電話,給周明海打了電話,也不在電話中搬弄李逸群的是非,只言,他想到老兄手下的財政部警衛大隊謀個差事,請老大哥賞碗飯吃。周明海打了幾個哈哈,便一口應承了下來,讓夏正帆即刻辦好辭呈,就上他那裡報到。
與山本見了面,寒暄幾句,李逸群就雙手捧上了名冊,只待山本過目之後,作出相應的批示,他收編新人就算名正言順了。
當然,夏正帆若要自曝其短,先行慌了亂了,那他就從沒目的,轉到有目的。主動權可是掌握在他手裡。
瞧瞧今日,出門有人前呼後擁,左右有人鳴鑼開道,這些過去可望不可即的事,如今皆成為了現實!
王八蛋才不敢說,夏正帆馬上就重述了一遍,「白痴!」
還沒正式兜圈子吧,皮球就給人踢回來了,村上頓時有了不悅的感覺。
辦完新丁的編製,李逸群沒在平洋房多待,直接回了高洋房。
又繞著夏正帆走了一圈,村上拍了拍夏正帆的肩膀,嘆氣道,「我希望不要太複雜!」
村上綻露出鋒芒,夏正帆選擇了避其鋒芒,以此時此地而言,他不方便直接與村上過招。他著即朝季行雲使了個眼色,讓其接著往下編瞎話。
村上和夏正帆整天都在與情報打交道,判斷消息的真偽,各有自己的一套辦法。這次,他們無一例外,都選擇了仔細觀察季行雲的後繼反應。
夏正帆提議,讓看過陸明楚的人辨識一下照片。提議一出,村上擊節嘆賞,立刻招來了看押過陸明楚的幾個小特務,令其上前辨識,只一搭眼,幾個小特務就點頭稱是。
繼續!
夏正帆是心不驚臉不紅,還不忘花時間略作思索狀。思索之餘,還在房間內慢慢地兜了一圈,方才慢條斯理地反問道,「你覺得呢?」
山本心頭很是不舒服,立馬就較了真,打了個電話派人去了憲兵隊的直屬上級松機關那裡取相關的檔案來當面對質。
到底是在人前,不好表現得太過露骨。眨眼之間,李逸群恢復了常態,板著臉,出了高洋房,向平洋房走了過去。日本華中派遣軍憲兵隊駐滬分部就設在那裡,他要去找分部負責人山本正彥准尉,給新落水的幾十餘人「上戶口」。
上了車,季行雲雙手奉上通行證,討好地一笑,「該辦的事,我都辦了,接下來的事?」
輕飄飄的紙,在空中飛舞了片刻,最終落在了地下。
至於李逸群,則只有打落門牙肚裏吞,誰讓他不佔理呢。還有一個不能向外人道的原因則是,松機關這個明面上的太上皇與他幕後主子梅機關一向不合,一逮住機會,不趁此機會敲打敲打他,那就太不合理了。
拿來!
村上和夏正帆異口同聲地問,「這是真的?」
大把舞票到手,兩名保鏢迫不及待地就去了舞池。
司機挺饒舌,「催也不行,汽油比從前貴,開個二三十邁,最省油省錢。」
「照不省油的速度開,給雙倍油錢。」
「你是故意的吧?」
日本軍方本是要借天長節耀武揚威一番,不意會場混入刺客,將一顆裝入暖水瓶中的炸彈,擲向了在主席台上就座的海軍大將白川義則,炸彈當場炸死了日本商會會長;海軍大將白川義則受重傷,送入醫院五天後不治身亡;日本駐華公使重光葵被炸斷了一條腿,僥倖活命;陸軍中將植田謙吉、陸軍大佐野村賢二等人則是重傷,在醫院待了很長時間,才出院。
就此打住!
旅館還九-九-藏-書未到,夏正帆變了卦,跳舞去!
有了共鳴,兩人的距離在無形中拉近了。
丁雪娥點了點頭,當即複述了一遍。剛停下來,她猶豫了片刻,說道,「我們走了,徐克祥怎麼辦?老楊不是說,最近幾日,徐克祥就會被營救出來么。我能不能暫緩些時日,等徐克祥出來,再與他一道走?」
要女人,好,就怕你不要!
在灶披間門口,夏正帆輕輕敲了敲門,又叩了下鎖扣。門應聲而開,丁雪娥機警地審視了他一眼,側身讓路,待他一進屋,隨手鎖上了門。夏正帆轉過身,環顧了灶披間內的環境,一張床,一個落地櫃,就擠佔了四分之三的空間,留給人迴旋轉身的餘地就很小了。灶披間緊靠廚房,沒有窗戶,整間屋子的通風條件極差。
夏正帆想了一想,回答道,「最好是通宵,天亮時分,車內會合。」
村上不客氣地笑納之。
頃刻之後,兩人交換了個眼色,都是肯定,季行雲說的消息應為真。
村上一聽鎢砂二字,酒意即刻去了一半,推開緊貼身上的那幾團肉,定定地看著季行雲,質疑道,「自支那事變以來,重慶國民政府對銻、錫、汞、鉍、鉬、鎢等特礦封鎖極嚴。現在支那大後方的鎢砂,都是經贛南、粵北、粵南,偷運到香港,才能轉運到上海,其他各路則是水泄不通。這種情況下,你派人去大後方,如何能運出鎢砂?還有,就算要走私鎢砂,經浙南,轉向至贛東,最後到達贛南便可,也不用千里迢迢跑到華中,再去兜個大圈子吧?」
話說得差不多了,村上收了聲,李逸群那張臉,著實令他反胃,而高洋房內的環境更是令人不敢恭維,到處是血跡,到處是一股惡臭,還有……
眨眼間,一疊錢就到了房東太太的手裡。搭眼一看厚度,房東太太就知多付了,抬頭假意要擺擺感謝的姿態。
走吧!
李逸群察覺情勢於己不利,馬上作出了辯解:事隔久遠,通緝令上的照片模糊不清,恍眼看上去,像是那麼回事,實際是不是那麼回事,還有待考證。
夏正帆笑答,「老地方,晚上季行雲做東,不吃白不吃。」
笑話聽了,山本捧場地露齒一笑,這次是真笑了,手對李逸群一伸。
北伐軍興,他正在上海大學讀書,連革命是個什麼玩意兒都還未弄懂,他就進行了第一次政治投機,自願加入了中共,並以積極分子的面貌參与了各種工人運動。大革命失敗后,受中共的派遣他前往蘇俄留學,專攻政治保衛,為期一年的留學生涯,不僅開闊了他的視野,還使他獲益匪淺。
金勇志一事,內中定有蹊蹺,為何偏偏李逸群前腳把人放走,夏正帆後腳就來揭了蓋子?這實在不像是夏正帆行事的風格!以夏正帆的精明與世故,就算是與李逸群有隙,私下裡給他打一個電話狠狠地告上一狀不是更好嗎?何必非得要公開和李逸群撕破臉皮。
後來,據日本特工機關多方調查,製造爆炸案的是高麗獨立黨人,有安恭根、尹奉吉、安昌浩等人,日本特工機關經多方追捕,抓獲了尹奉吉和安昌浩,押至日本東京處死。但安恭根和其他幾人,卻一直未被抓獲。據說,這些人在中日之間戰爭爆發之後,都加入了國民黨的情報機關,成了特工。
哪知,山本卻一把推開名冊,只是笑而不語。
村上說這話,沒什麼特別的目的。
被下屬指著鼻子這樣罵,自七十六號成立以來,李逸群還沒碰上過,顏面上如何掛得住,頓時勃然大怒,威脅道,「你有膽就把那兩個字再說一遍!?」
村上:就這麼簡單嗎?
幾杯黃湯下了肚,村上抱怨開了,三個大男人這樣喝酒沒意思,花姑娘哪去了。
季行雲爆出的消息,不僅使村上心頭猛震,讓夏正帆也有些坐不住了。
三方有兩方看法相近,唯有一方持不同看法,究竟孰是孰非,一時還真難下結論。
李逸群突然間發作,伸出掌就要去摑夏正帆的嘴,被夏正帆靈活地躲開了。一擊不成,李逸群開了罵,夏正帆毫不示弱,著即反罵了過去。就這樣,兩人自唇槍舌戰開始,叫罵聲震天,唾沫漫天飛舞,到最後都掏出了槍,用鐵傢伙助起了興。好在都還有一丁點理智,沒把槍栓拉開。不過,這般你指我鼻子,我戳你眼睛——擦槍走火是遲早的事。
閑話少說,各坐各車走人!
夏正帆出了百樂門舞廳,招了一輛守在門口的計程車,上了車,說了地址,就催司機加快速度行進。
「不是怕您不答應么?」季行雲不光會察言觀色,腦筋也動得極快,「這次賺錢所得利潤,村上先生也是有份的。」
村上酒量極佳,食量亦不落後。左手拿酒杯,右手舉筷子,埋頭就苦幹,比田間的農民還忙。村上直吃到胃略微發疼后,九-九-藏-書才戀戀不捨地放下了筷子,改喝酒了。村上休了兵罷了戰,季行雲和夏正帆雖只才吃了一點,也不好意思再舉箸,當即空著腹,與村上推杯過盞了起來。
季行雲拍拍巴掌,侍立在雅間外的幾個花枝招展的嚮導小姐,立刻魚貫而入,立定待命。季行雲一聲令下,眾嚮導小姐立刻向村上包抄了過去,攬頸的、抱臂的、貼面的,各司其職。頃刻之間,便將村上圍了個水泄不通。
村上:連夜就辦!
錯了就錯了,還如此推三阻四!
李逸群俯下身,拾起了地上的紙。一看,初時不以為意,待他將一整篇有一半漢字的日文通緝令連猜帶蒙看了一遍之後,頓時呆若木雞。
老地方!
金勇志銷聲匿跡若干年後,再次浮出水面,不緝拿這個大日本帝國的敵人,就是村上的失職。緝拿金勇志的具體實務,當仁不讓,應為李逸群負責實施。
其他酒家經營的策略,定格在以特色菜作賣點。華康酒家的經營策略,定格在以別出心裁為賣點。這個「別」,就「別」在以滿足顧客的刁埠味為宗旨,五大菜系:喜辣、好酸、嗜甜、樂苦、愛澀,即酸甜苦辣澀,這人生五味,在別處是找不到這麼全的。
「你僭越了!做我們這行的規矩是什麼?不該問的,不問;不該說的,不說。」夏正帆神色不善,「你今天犯規了,念你是初犯。我就不向上報告了,這事到此為止。」
山本也開路了!
「這要你來回答,不是要你來問我!」
李逸群:要誰?
夏正帆的座車到靜安寺一帶時,時間已是晚十一點,這時辰,英租界靜安寺至滬西大西路的哨卡已封閉,回愚園路的家,是不可能的事了。
通緝令發出於1932年。
松機關負責人村上良峙中佐,在聽說這樁陳案有了線索之後,立刻親自抱著檔案,趕了過來。
夏正帆入內,徑直向廚房走了過去,後門在那裡。
出得松機關大門,季行雲直奔夏正帆的座車。
貼夏正帆身久了。他們都知道,夏正帆有個習慣,每次只要一買舞票安頓他倆,就是要找那個相好的交際花去了。這不是他們臆測,從前,他們奉李逸群之命,曾多次尾隨跟蹤過夏正帆,每次,夏正帆都會去康腦脫路上那個莫姓交際花的家,從不例外。
否則,超編一人,都要他自貼腰包了,他自己都還沒撈夠,哪會捨得向外掏錢——只有在社會底層掙扎過的人,才知道每一個銅鈿有多來之不易。
再細細一想,區區一個陸明楚,能出什麼問題。陸明楚之事,權且當做一個笑話,說出來活躍一下氣氛,也不是不可以的。著即,李逸群向山本如是這般地一通解釋。
「好了,這事到此為止。晚上,上哪兒去喝酒?」村上生硬地岔開話題,在事情尚不明朗之前,有疑問不妨先放一放,時間會讓一切顯露出來的。
季行雲:通行證的事?
左右這天,他都要受這夾包氣,也只有老老實實地受了,回頭找梅機關的總負責人影佐大佐,哭訴一番,讓影佐出面與松機關交涉,消弭一下個中誤會,才是正道!
一·二八事件后不久,日本軍方在上海公共租界日租界內舉行天長節慶典,當天,即4月29日這天,出席的日方要人為:海軍大將白川義則、駐華公使重光葵、陸軍中將植田謙吉、陸軍大佐野村賢二……
夏正帆哂笑道,「還能是誰,中儲行上海分行推銷經理唄。」
司機兼保鏢問,舞廳或俱樂部?
村上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李桑既然是大日本帝國最忠誠的朋友,那麼這事就請李桑一抓到底。村上還說,他決定向憲兵隊加派一些人手,以協助七十六號特工的一切行動,並在必要時候,提供必要的指導!
李、夏二人鬧到這個份上,村上只是輕撫著下巴看戲,自己不出面調和,也不讓山本當和事老。在村上看來,這些支那人鬧內訌,鬧得越厲害,他駕馭起這些人才會越容易。真讓這些支那人團結了起來,那才真不叫好了!
夏正帆當著村上的面,說,他要到周明海手下去任職。
事已至此,李逸群不得不轉了口風,稱先前是與夏正帆置氣的緣故,未能認真辨識。
一通措辭極其嚴厲的警告一了,夏正帆藉著房間內的蠟燭光,抬腕看了下表,已是凌晨一點多了,留給丁雪娥與其他二人會合的時間,已不多了。
到地方下車,村上表情木然,領著夏正帆一前一後進了辦公室。
「你想聽實話,我就告訴你,我就是故意的,他那樣的人長相處甚難。」夏正帆憤憤然。
到了康腦脫路242弄12號樓前,夏正帆付了車資,下了車。
搖鈴一響,寧波姨娘來應了門,隔著安全孔一看,便開了門。
哪知,夏正帆反倒低頭去玩手指去了,擺明了態度要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