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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水到渠成

第八章 水到渠成

有這樣三股惡勢力存在,睡覺不睜一隻眼,是不行的。
戴笠表露出意外之色,讓沈正醇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他完全可以確認,他應是第一個向戴笠報告此事的人。同時,他還確認了一件事,有人涉嫌瀆職瞞報,只怕要人頭落地了。
從那以後,只要逢烏二做空頭或多頭,遇到於他不利的情況之時,他乾脆就直接逼著經紀人按他期望的漲跌方向報價,直到他滿意為止。
秘書茫然,加之才挨了一腳,心頭氣正不順,壓根沒注意聽李逸群說什麼。
對楊永鴻,沈正醇給出處理意見是暫時收監看押。理由是,此人身上疑點甚多,需要進一步理清其身份。對丁雪娥,沈正醇在審查筆錄末尾,寫了一點個人意見:此人思想偏激進,建議慎用、少用,甚至不用。
他們要判斷的是,席辭修是否會給他們的安全帶來危險,這少不得進行例行安全檢驗。這可不是揭開家中的窗帘,向外張望幾眼,就能解決的事。真正的危險都隱藏在暗中,要走出去,引出藏在暗中的危險。一旦確認危險存在,就必須及時採取應變措施,否則,就被動了。當然,最好的結果,是沒危險。沒危險的結果,誰都期待。
戴笠有多少耐性,沈正醇心裏十分清楚,心一橫,乾脆直說了,「余玠昨天晚上不見了。」
老楊:還能是誰,電文中不都有么。
但謝振華和嚴淑英未對席辭修採取任何行動,這給了席辭修解釋的餘地。
後繼的發展,如沈正醇後來的所知——
和汪記國民政府部長一級官員同等待遇。
正常人審瘋子,不瘋也瘋。
秘書隨口答道,「老黃失蹤了。」
老楊:呵,一開始就是。
待謝振華站定身形,轉過身,臉上堆著不太自然的假笑,嚴淑英並不發惱,對謝振華指了指理髮店旁邊的咖啡廳,說,「儂去那等阿拉。」
①長三堂子,舊時上海高級妓院別稱。
是夜,席辭修登了門,神色慌張,很狼狽,衣衫襤褸幾近乞丐。
平日里叫謝振華憨大習慣了,今日見謝振華主動願意表示親近,方悟出這連日接觸下來,身邊的這個憨大不憨,其實是個不錯的男人!
「你說什麼?!」戴笠再次甩開了才罩在臉上不久的淡定,氣急敗壞地追問,「他究竟做了什麼?」
李逸群要求馬上就見到烏二,這頭卻說要等到下午,秘書心中一急,追索烏二的下落,烏二心腹死活不說。
戴笠對余玠的處理意見,就一個字:殺!
「我們該挪窩了!」謝振華鄭重地說。
「不該你知道的,你別問。」謝振華的語氣變得有些生硬。
這又在莫名奇妙地置哪門子氣哦,不可理喻嘛!
有了這等賺錢捷徑,烏二每天早晨出門,就直接到三個交易所輪著轉,交易所什麼時候收盤了,他才會到七十六號高洋房坐會班,然後就回家。
金勇志認識老胡,老楊只認識沈正醇。
剛認識的老胡,不似從前那些審查人只會板起一張臉,談話也不是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和風細雨、如沐春風,舉凡金勇志能想到的具親和力的形容詞,在審查之中,都碰上了。
那笑,是皮笑肉不笑,令人心驚肉跳,後背涼颼颼。
女人做頭髮與逛街一樣,都是極其費時的事。
花痴!想哪去了?
雙方各持一詞,相持不下。既然有爭議,就暫時擱置,換下一個議題。
金勇志認為,見面三分情,還是管用的。
一瞬間,她又覺得理直氣壯了起來。
沒開戰前不好嫁,開戰之後,就更不好嫁了。
夜正漫長,輕風照拂人面。這使嚴淑英感到絲絲涼意,忍不住向謝振華的身上多靠了靠。謝振華本能地避了避,卻未能躲開,嚴淑英雙手一直死死地抓住他的大衣后擺,他如何避得開。
「哦,原來如此!」謝振華恍然大悟,但略過片刻,他提出了疑點,「英國人,習慣加班嗎?」
「不過,你叔父名下的不動產,都不能去了。」
老胡千叮嚀,萬囑咐:進去避兩天風頭,多吃飯,少說話。
「法國人呢?」
這下烏二不幹了,就帶著一幫手下,敞開懷露出腰間的槍,闖進了棉紗交易所,口口聲聲說要取締投機生意,抓拿擾亂正常市場秩序的投機倒把分子。在一番恐嚇之下,一些做多頭的忙不迭地沽空手中的多頭合同,導致棉紗價格一天之內猛跌,到收盤時,竟跌去了七成之多,做空頭的烏二自然就賺錢了!
聽聽,日本人耍流氓,在搞白相人那套。但日本人不同於白相人,人家白相人兌現威脅,多少還有敢與不敢的顧忌,日本人是肆無忌憚。
李逸群見狀,勃然大怒,「去把烏二給我找來!」
多人見不到,就不可理解了,定有蹊蹺。
見面,客套直接免了,兩人直抵問題核心。
嚴淑英沒來由地生氣了,扭頭就走,眨眼間就將謝振華拉下了十多米遠。
冤枉喊起來好聽么?
嚴淑英追問,哪種身份?
老楊:好,我說,這個人你也認識,可九_九_藏_書以通天的那個人物。
謝振華是第二次見到席辭修,嚴淑英卻是第一次見到席辭修。兩人對席辭修其人並不熟悉,甚至很陌生。對一個陌生人說的話,是完全信任,或是有條件地信任,或是完全不信任,這要取決於二人共同的判斷。
四張牛皮縫合而成的皮鞭,抽在徐克祥的身上,就像抽在石頭上,神志不清的徐克祥渾然不覺痛,只知一味地傻笑,唱罷《華容道》,《挑滑車》又來了。
「敵後行動那裡,敬請鈞座放心,他們會看到顏色的。那楊永鴻該如何處置呢?是關,還是放?」沈正醇問。
翻看了幾頁電文,老楊便明白,冤枉真的喊早了。
嚴淑英討了個沒趣,一聲「嗯……」之後,就再無言語了。
特務的思維,不是僵化思維,是發散思維。出賣了七十多號人,還敢大搖大擺地往回走,接受審查,問什麼答什麼,快趕上直言不諱了。誰借他這個膽?戴笠唄!所以,有些事情,就是明明懂了,也得裝糊塗。耐心地等後繼發展,直至最後結果浮出水面,這才叫透過現象看本質。
租界雖是孤島,即便不是淪陷區,也近似淪陷區了。
「據她說,這次老黃不是因嫖堂子失蹤的,而是被人綁架了……」下面的話,秘書覺得不說也罷,看李逸群黑著一張臉,只怕再說下去,就該觸霉頭了。
沈正醇:什麼時候開始的?
溫吞水,不是不會發脾氣,發起脾氣來,並不比急驚風小。
「那就沒準了!」
有人又將此事報與戴笠,戴笠這次不是哈哈,是哼哼了。末了,還幽幽地說,法律之外不外乎人情,講完了親情,就講律法,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老沈當真是個人物!
「老黃被綁架了。」秘書說完,本能地將身子向後退了退,過去的經驗表明,城門失火池魚定會遭殃。
老楊:罷了,我坦白從寬!
及至嚴淑英的背影消失,謝振華才領悟:她這是要挑開那層窗戶紙哪。
金勇志不叫屈,也不喊冤,一口認了:是啊,整整七十六號人,全給我一個人賣了。
「處分就免了吧,中統和軍統都是領袖的左右手,又不是共黨分子,即使有矛盾,也屬內部矛盾,不是敵我矛盾。」戴笠向來不怎麼把中統放在心上,所以,他話鋒一轉,說道,「他們當面與我們和平共處,背後干盡拆台之事,若不還以顏色,終究顯得我們太軟弱可欺,具體細則,你是敵後行動策劃委員會主任,看能不能在上海那裡想想什麼辦法。呵……」
老楊:那倒不是,你我認識都快近六年了,你什麼樣的人,我清楚。
假的不行,真對真,才叫審查。
「沈區座,冤枉啊!」老楊叫了屈,抹了淚,誰說男兒不流淚,到了自覺傷心之時,簌簌而下,絕不摻假,都是貨真價實的眼淚呢。
好!好!!
無奈之下,秘書只得搬出李逸群的名頭。
這樣費力不討好的審訊,直氣得李逸群七竅生煙。
然而,這僅僅是起頭而已!
提起楊永鴻,沈正醇不勝唏噓,曾與其朝夕相處那麼多年,竟不知其真實身份,這失察之過大了。嘆氣畢,沈正醇主動請求了處分。
懶得管!
「哦,馬上!」
「沒事,再有一會兒,他就該醒了!」
臨出別墅之前,沈正醇還命人給丁雪娥摘了腳鐐手銬。別人不敢,說要請示戴先生。沈正醇一句話就頂了回來,「出了事,我負責」。好一個他負責,就沖這句話,別人較了真,還真打電話給戴笠,戴笠哈哈一笑,照準。
老胡難受,金勇志也難受。
說白了,時機不到。
謝振華和嚴淑英貼面相擁,恩愛纏綿半天,這可不是為了給誰看而做。事實上,他們還在找那些可能是在暗處窺視的眼睛。
別人做投機生意,是有賠有賺,烏二是只能賺不能賠的主,不僅只能賺,還要賺夠他滿意的數才能盡興。做投機生意做到烏二這份上,那就是神仙了。只有知根知底的人,才知道烏二哪是什麼神仙——
「我是老虎?」嚴淑英吹氣如蘭,「你為什麼躲著我?」
「余玠出逃前,曾到局本部機要室調閱了鈞座與『鷂子』之間的全部電訊聯絡記錄。」沈正醇說這話時,突然遲疑了起來,他已意識到,事態已經擴大了,有很多人的腦袋快要落地了。他意識得一點都不錯,事態確實十分嚴重,比他想象中還要嚴重——
「誰?」戴笠內心突然閃過一絲不安,急問道,「這個誰,怎麼了?」
話都遞到嘴邊了,還這麼不解風情,這憨大真是木訥得可以!
租界當局出於租界內治安的考慮,曾照會過日本特工機構與七十六號特工總部,讓其不得隨意在租界內從事一切特工行動。但實際情況是,日本特務和七十六號特務在英租界內從事特工行動時,很少給租界打過什麼招呼,暗殺、綁架,怎麼行事方便,就怎麼來。
每隔幾分鐘,他們就要調整一次方位,眼睛警惕地觀察著四九九藏書周,遠處的影影綽綽,只要出現在他們的視線內起,就會引發他們的警惕,直至完全確認無害,他們才會稍事輕鬆片刻。如此一松一緊,兩人足足在外待了一個多小時。
不管就不管!
李逸群說東,徐克祥說西;李逸群說左,徐克祥說右。
未知。
偶爾,因行動規模過大,需要逐戶搜索時,日本特工機構和七十六號特工總部,才會想起給租界當局點面子,主動打個招呼。然後,工部局或公董局,幾乎是有求必應,下令讓巡捕房出面協助辦案。人,巡捕房出面來抓,之後稍麻煩點,辦個引渡手續,除少數被營救及時外,多數都被強制引渡出租界。
秘書一進烏二辦公室,哪有人在。找不到人,他就沒辦法向李逸群|交差。於是,他便向烏二心腹詢問烏二的去處。得到的回答是,烏二一般上午都在外,下午才會到辦公室。
金勇志賣了誰,那是板上釘釘的事,處理結果好辦,送個順水人情,讓他去「休養齋」休養生息幾天。那裡空氣清新、環境優雅,住進去就跟縉雲山度假別墅沒兩樣的。
沈正醇:開始吧?!
烏二找不到,秘書就不能交差,無奈之下,他去找了行動處處長任秋明。七十六號就兩個人最會替李逸群辦事,一個是警衛大隊長烏二,另外一個就是任秋明。
戴笠頷首,鼓勵沈正醇道,「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短短數秒之內,嚴淑英心中有了定案——不給自己留遺憾!
沈正醇!
「余玠不見了,他的老婆孩子都不見了。所以,他可能投敵了!」沈正醇作了不太肯定的結論,語調卻傳遞著十分肯定的感情:憤懣,卻又不在面色上表現出怒形於色。從頭到尾,他好似是在扮演一個旁觀者,只是對某件事情,不痛不癢地表達著僅僅流於表面的義憤。
「是啊!太準確了!」嚴淑英會意地點頭。
老胡嘆了氣:你也太狠了點,七十六號人呢,戴先生要花多少時間、精力,才能攏聚這些人啊。你可倒好,全一股腦兒當肉包子餵了狗,就算是白送也不是這個送法啊。
租界當局採取綏靖主義態度,巡捕房中多數小人物的態度則是曖昧了。明裡領取租界的薪水,暗裡則收取七十六號的月例。明裡還是租界的巡捕,暗裡則為日特和七十六號的密探,做起為虎作倀之事來,只比七十六號的特工更甚,絕不落其後。
能殺余玠者,重賞!漢奸都在淪陷區,處於日本人羽翼保護之下,負責暗殺的行動人員,是拿命在換這個錢,重賞之下,才會有勇夫。
謝振華跑出理髮店,嚴淑英也跟著跑了出來,從背後叫住了謝振華。
金勇志心領神會:省得!
老胡不打官腔,直搗黃龍府:一個特別行動組,被七十六號一鍋端,你是難辭其咎。
嚴淑英掙開謝振華,扭頭就是一耳光,「不要你管!」
窗戶紙暫時沒捅破。
「那個人不見了!或許他……」沈正醇在為自己即將說出的話,先做了個鋪墊。
門房閃爍其詞,支吾半天,拒不說原因。
輪到金勇志了。
不說可以!
「啥?你再重複一遍!」李逸群有些氣急敗壞。
當狹小的看守所,塞了上百號人後,戴笠才從最初的震怒中清醒了過來,一夜之間,又下令開釋了所有的在押人員,並私下裡給這些人開了個小型的懇談會,和風細雨地進行了一番安撫,這場鬧劇才算畫上了休止符。
謝振華一聽,前面一問好答,後面一問難答,即使是好答,也得遣詞措意一番,「不是老虎,是母老虎!」
金、楊、丁三人,金勇志先被處理了,就剩丁、楊二人的處理意見,還有待戴笠作出核准。
二月十日這天,是農曆年的元宵節,嚴淑英和謝振華一起出門。
沈正醇:這取決於你的態度。
最後,輪到老楊了,老相識了,是沈正醇抗戰初期在上海帶過的老部下呢。
兒女私情都不能有,更遑論結婚了。
到後來,竟造成這樣的境況,本是窈窕玲瓏女,卻無人敢問聘。
嘻,就是太假。
如此蹉跎了幾年,同齡的世交女伴都嫁作他人婦了,唯獨她還待字閨中。家人著急,外人道是非,迫使她想要有所改變時,八一三淞滬抗戰卻爆發了。
一個人見不到,還可以理解。
戴笠的看法是:丁雪娥的思想上是激進了一些,畢竟,還沒左到有成為共黨的可能。一個年輕人嘛,站在懸崖邊時,還是要拉一拉的。一把推下懸崖,那是關門主義的做法,還會把人推向共黨那邊,不可取。
老楊眼淚頓時一收,老上級的話還是要聽的。
二月十九日上午,李逸群夫人的堂妹,兼黃松鶴的老婆,哭訴上門時李逸群正在審徐克祥。
在老部下面前,老胡就別裝了!
老楊:那些事與我家人沒關係,你把他們牽扯進來幹什麼?
「但他知道『鷂子』與局本部的全部聯絡密電……」沈正醇補充道。
沈正醇:早這樣多好,我問你答,還是你隨意?
read.99csw.com戴笠發出的懸賞為:法幣10萬元,加銜一級。
「你為何不早說!」李逸群抬腳就踢人,卻踢了個空。他對秘書勾了勾手指,待秘書靠近后,狠狠踢了一腳,才覺得解了氣。怒氣稍平,才說,「去,給我把烏若甫找來!」
最先被審查的人是丁雪娥,這次見面,沈正醇也不避嫌,一個多餘的人都沒讓在場。帶著丁雪娥出了禁閉室,甚至還出了別墅。
老楊收了眼淚,還沒喘口氣,沈正醇砸過來的話比石頭還硬——
席辭修不約而至,且與非縱向關係進行橫向聯繫,這違反了地下工作的原則,依照軍統的「家規」,謝振華和嚴淑英二人可不問緣由,將其就地處置,或遞解給上級處理。
你有何冤?
沈正醇:你是覺得我拿你沒辦法?
據席辭修說,他所在的那條線,出了叛徒,多數下屬被俘,而他本人正被七十六號追緝,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才借夜色掩護登門求助。
嚴淑英當面嚴肅,轉過身卻是莞爾一笑,心中暗喜,原來伊不是憨大!
事情接下來還是得回到余玠身上,真正的罪魁禍首是他。
金勇志不慌不忙,露出「君子坦蕩蕩」的胸懷:做了,我就做了!丟卒保車啊,為了團體的利益,我不得不如此呢!
沈正醇:我知道電文中有,那僅是代號及化名,我要的是真名。
一聽這樣的回答,秘書啞然失笑,抬腕看時間,正是上午交易所開盤時間,烏二這會正在興頭上,斷無自動早回來的可能。
老楊:那我沒什麼好說的了。
「我不是問這個,我是問……」
老楊:我對黨國忠心耿耿,日月可鑒……
嚴淑英在心內鄙視起了自己。
嚴淑英暗裡滿心歡喜,拖著謝振華去幾個嚴家世交那裡認門。
天天如此,月月如此,正該李逸群找人時,如何能找到人?
是呢,他是嚴淑英什麼人呢,憑什麼管她的事呢?
繞了一個大圈子,皮球還是踢回到了戴笠的腳下。針對屬於丁雪娥的那段話,戴笠召見了沈正醇,他需要就個中彎彎繞與沈正醇作進一步商榷。
一個星期的時間,轉瞬就過去了,審查進展得出奇地順利,該問的問了,該知道的知道了。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戴笠剛才還緊繃的神情,倏爾間消失於無形,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漠然。這樣的壞消息,他已經聽得夠多了,事情既已發生了,再多說也於事無補。
老楊:是他!
將一疊電文,扔在老楊面前,沈正醇就一個態度: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可轉念一想,既然上面的人亂點鴛鴦譜,要將他們二人送作堆。管他假戲真做也罷,還是真戲假做也罷,只要喜歡上一個人是真的,那就成了!在這危機四伏的城市裡從事地下鬥爭,既然隨時可能犧牲性命,為何就不能在感情上,對自己寬容一些呢?
一個字,服!
管他呢,順其自然吧!
戴笠稀里糊塗地下了一道手諭,說要徹查到底,托戴笠手諭之福,刑訊逼供之功,僅一人叛逃的案子,卻牽連甚眾。
謝振華是了解嚴淑英那張嘴有多損、多厲害,不待她進一步升級,從背後將她的嘴捂上,貼耳低語,「人家有難處,你應當體諒才是,隨便給人扣頂大帽子,這是不對的!」
沈正醇:這怎麼叫牽扯呢,這是為你好啊。
一方攻,一方守,守的這方敗陣了下來。
「哭啥哭,把眼淚給我憋回去!」
當然,懸賞是一回事,還少不得一個督辦。
謝振華不知嚴淑英是何意,心道,多認識些人,這不是什麼壞事。
開鐐放人咯!
沈正醇:他?
誰?
在戴笠和沈正醇的眼裡,丁雪娥不是主要矛盾,楊永鴻才是。
「那去哪?」
至於,因此死去的那些,追授為因公殉職的烈士,發放撫恤金,就算是對死者家屬的交代了。
抗戰救國事大,兒女私情事小,嚴淑英心中還是掂得清輕重的,但對這人的感覺來了,硬生生將之拒之門外,又是不智的。
審查一事,就此告了一個段落。
謝振華未及細想,隨口就答,就是現在的身份唄!
聽前半句,嚴淑英心中暗自高興,聽後半句,嚴淑英印堂隱隱發黑。一俟高跟鞋根釘上了謝振華的腳面,臉上換上一片春光明媚,「那我這隻母老虎吃人嗎?」
老楊心中一驚,是了,審查還沒正式開始呢,沒事喊什麼冤枉,不喊沒什麼,喊了就出錯——此地無銀三百兩么。
金勇志拍回了桌子:我被抓在先,而不是在後,請你搞搞清楚!
老胡還算鎮靜,沒拍桌子,沒日爹罵娘,繼續他的陽光和煦:這麼坦率啊,你這不是存心找死么,你可想清楚了,此事一旦坐實,你的項上人頭可就落地了。
這次,烏二心腹不再硬頂,委婉地回答,棉花交易所、證券交易所、金銀交易所,上這三個地方之一,必能見其人。
嚴淑英自小遠離母親,隨父親在北方經商。少了母親的管束,江南女子的婉約,她是沒機會見識。北read•99csw•com方男子身上才有的敢愛敢恨的性格,在她身上卻是扎了根。成年後,她隨父親回到上海,甫一出現在社交場合,那些好逑的君子,不是沒想過與她親近,卻懾於她的性格,皆採取了避而遠之的態度。
腳背被狠踩,謝振華臉色一片慘白,嘴中哪還敢說是,「不!」這句話算是答對了,腳背上的重壓,驟然一輕,嚴淑英放過了他。
戴笠連誇了幾聲,下文沒了,戲要繼續往下看,才有看頭,不看到高潮,不看到結尾,哪知精彩所在?
審查到這裏,就卡殼了。
「就這事?」李逸群嗤笑出聲,「這事也歸老子管嗎,你讓她到福州路會樂里的長三堂子①,找她家賊漢子去!」
「嗯,這個……」嚴淑英略作思索,回答道,「如果要抓的人很多的話,中間就有個七十六號與租界當局交涉的過程,這段時間,他們是在討價還價。然後,由日本憲兵隊出面擔保,簽訂一系列協議,花上一天的時間,這是有可能的事。」
該說另外一件事了。
翻了一大堆檔案記錄,手指磨起繭,手掌打起泡。握筆寫字就這樣,不如拿槍痛快,都多久沒拿槍了,嗯,快有幾個月了,不是最近才開始。筆記作了幾大本,才發現最初的想法,其實很荒謬,亡命之徒為何叫亡命之徒,就是因為不要命!呸,太簡單了,什麼是真正的亡命之徒,有信仰的亡命之徒便是。刺殺白川義則時,金勇志不過是個敲邊鼓,替人搖旗吶喊助威的角色。刺殺白川義則之後,金勇志殺紅了眼,近身肉搏,槍挑毒刺,逮住落單的日本軍人就殺,從未失過手。這傢伙是典型的獨行俠,讓他跟人搭檯子建班子,免了吧!「獨狼」這個代號,還真是名副其實,關鍵時刻,出賣同僚,眼睛都不眨一下。
沈正醇:你受中統的誰節制?
「誰?」
老胡拍了桌子:搞搞清楚哦,是你出賣別人在先!
無可避免地,謝振華要等嚴淑英,等候地點選擇有二:理髮店,或車內。到最後,嚴淑英那已日趨熟悉的背影,讓他怦然心動,選擇了理髮店。
「席辭修可能有問題?!」謝振華不能確認這個結論是否恰當,隨即補充了他懷疑的依據,「你沒發覺席辭修也很守時么,陳述時間都精確到分鐘了!」
及至她意外認識丁雪娥,在丁雪娥攛掇之下,腦子一發熱加入軍統,她就更不能嫁了。因為戴笠說過一根針無兩頭尖,要一頭磨尖了,專心對付日本人,不許兒女情長!
你有何枉?
沈正醇:你只管嘴硬,別說我沒給過你機會啊。
記得是去年吧,北方棉花豐收,棉花收購價一路下滑,導致棉紗價格也跟著一路慘跌。烏二從人那裡聽到這個消息,就立即到棉紗交易所,買進了大批空頭合同,只要棉紗價格繼續下跌,就可從中獲利了。誰知,這本該是十拿九穩賺錢的生意,卻偏不遂烏二的意。一個潮州鉅賈,在一些幕後大資金的支持下,購入大批多頭合同,反使棉紗價格一路上揚,棉紗價格每上升一個百分點,烏二就要虧蝕掉相應百分點的錢。按說,棉紗價格漲到差不多的時候,就該掉頭向下了,才不然,棉紗價格瘋漲,吸引了無數投機客瘋狂做多。不過幾天的工夫,烏二就虧蝕掉了一半的資金。
本只有軍統電訊處電檢科幾個人的事,卻擴大了到了整個軍統局內部,凡是與余玠說過話的,見過面的,通通給裹了進來。隔離審查還算輕的;重的,都蹲了號子;更重的,連號子都不用蹲了,直接去了亂墳崗。
嬉鬧片刻,沖淡了心頭的緊張感之後,嚴淑英問道,「他不會有問題吧?」說的是被謝振華出其不意一掌擊昏,捆綁后,丟進亭子間的席辭修。
金勇志還是金勇志。
做完頭髮,嚴淑英將謝振華從咖啡廳里叫了出來,對謝振華方才出的洋相隻字不提,只是問謝振華,是否願意陪她去拜訪幾位世交。
秘書一瘸一拐跑開了,剛才李逸群那一腳可不輕。
知曉了原因,嚴淑英頓時火起,拍著人家的家門,張口就大罵人家漢奸。
老楊:呵,名字只是個符號而已。你可以一會兒叫胡言濧,一會兒叫陳天煥,更可以叫沈正醇,誰知道你將來叫什麼?遠的不說,就我吧,我現在叫楊永鴻,我過去叫什麼,你未必知道。所以,電文上那個人是誰,你莫問,問了也白問,我不會說的。若是旁的,你若問我,我是有問必答,這個問題,恕我難答。
沈正醇:套話少說!
隨即,欣然點頭同意。
沈正醇持反對意見:小錯不糾終釀成大禍,這是老生常談,大意不得。共黨最擅長的是什麼,是見縫插針。用個不太恰當的比喻,丁雪娥就好比是一隻雞蛋,當雞蛋有了縫,難保蒼蠅不叮這個縫,令人防不勝防呢。與其等到蛋徹底變壞了,才敲破,還不如現在就敲破。
金勇志無奈了:我也想省著點,慢慢地一點一點地向外打發啊,可誰讓我先被人出賣了呢?
九_九_藏_書機生意做到這個份上,哪有不賺的,簡直是大賺特賺了。
「好!」嚴淑英欣然同意。
這不是先有雞後有蛋,還是先有蛋後有雞的假定命題。
推著旋轉門,謝振華進了理髮店,又嚇得落荒而逃。內里清一色的女人,連理髮師都是女人。這樣的女兒國,一個大男人貿然闖進去,註定是不受歡迎的,只看那些頭包成一團,不斷向嘴裏塞著零嘴的女人們怪異的眼光,就讓他覺得無地自容了。
烏二是個混世魔王,誰敢去攪他的好事。
是人都怕死,誰個不怕,只管以身相試就是!
謝振華頓時語塞,他還真沒勇氣當著嚴淑英的面,將「夫妻」二字說出口,假的也說不出口。
嚴淑英又問,那你我二人以何身份登門拜訪呢?
「有人安排的安全屋。」
別人搞審查,向來都是呆坐在審訊室里,與被審查人大眼瞪小眼耗時間。沈正醇審查丁雪娥的同時,並未忘記二人還有舅甥關係,他帶著丁雪娥漫無目的地沿著縉雲山迤邐而行,繞圈子,談天說笑,這哪裡是在審查,分明是在遊山玩水。如此這般快活了三天,沈正醇翻臉不認人了,命人重新讓丁雪娥鐐銬加身。
沈正醇從丁雪娥的舅舅,變成了金勇志認識的老胡。
渠有了,水未到。
破綁票案,這事旁人辦不了,烏二和任秋明卻能辦。因此,秘書掉頭就走向了任秋明的辦公室。
「說吧,這個誰怎麼了?有話你就直說,這些年我聽到的壞消息,難道還少嗎?」戴笠貌似淡定的語氣之下,難掩一絲莫名的焦灼。
「是李部長找他!」
在短短几分鐘內,戴笠打了幾個電話之後,攏共就有近二十人遭到了逮捕。
途經法租界霞飛路,嚴淑英叫謝振華停了車,說是要去理髮店做頭髮,一開門下車,就直奔理髮店而去了。
還未進門,就給人家打了回票,不見!
老楊:你……好,我說,你必須答應我,不得為難他們。
金勇志確實被人出賣在先,干這事的是誰?
「不好說!」謝振華想了想,又說,「席辭修說除夕之日,他那條線的會計被俘,正月初五就叛變,正月初六他那條線就幾乎被人一鍋端。這裏疑問就來了,為何正月初五七十六號特工不動手抓人,而非要挨到正月初六,這裏面難道有什麼特別的講究嗎?」上海環境,謝振華還不是很熟悉,所以,他也不敢貿然就席辭修之事下結論,只能逐步推敲疑點。
當著戴笠的面,把話說開了,是有好處的,審查丁、楊、金時沈正醇反而沒了負擔,戴笠要結果,給他一個就是了。
老楊:你問我答。
話頭是由沈正醇挑起的,他的開場白是,「鈞座,有一件事,我不知當說不當說?」
一個巴掌火辣辣地疼,打醒了謝振華。
一個未知的結論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審查的目的是什麼?就是找出變節者。當特務當久了,思維自然與眾不同,敢想別人不敢想。老胡想的是,金勇志自個兒賣了自個兒,投靠了日本人。想法大胆得出奇,老胡自己嚇自己,確實把自己給嚇了一大跳。嚇過了自己,老胡胸有成竹了,繞著金勇志過往的歷史,開始新一輪攻勢。不是攻人,是攻檔案記錄,要了解一個人,不能光與他接觸,還得看他做了什麼。
正下不了台時,黃松鶴老婆的到來,給了李逸群一個台階下,讓他從自導自演的鬧劇中抽出了身。剛自地牢中走出,進入高洋房的大廳,老遠,李逸群就聽到了嚶嚶之聲彼起彼伏,吵得他好不心煩意躁。
誰賣了金勇志,不重要了!
沈正醇:呵,你不說可以,我讓你老婆孩子帶著電文,上中統總部的大門口替你問問,你看如何?
「誰?!」戴笠生怕自己聽錯了,霍地從沙發里站起了身,如一陣風一樣,衝到了沈正醇面前,閃爍不定的眼睛放出了危險的光芒,「把你剛才說的話,再重述一遍!」
有心去找找烏二吧,秘書又不敢。
其實,他想說的是,席辭修自稱其透過法租界當局內的法籍內線,才知曉七十六號的行動時間,以法國人的散漫作風,時間陳述上,應該習慣於使用大概或者之類的,而不是精確到幾時幾分。
謝振華一聽,頓時哭笑不得,這是元宵節呢,就不能好好說話么。趕緊一把拉開嚴淑英,換他上前詢問原因,固然少不了給一點小恩小惠。錢使到位了,門房嘴上不把鎖了,將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地說了:日本人要求他家主人,斷絕與嚴家的一切生意往來,包括社交往來,若不然,就吃子彈。
戴笠淡然一笑,「燈下黑。」
臨上樓去見黃夫人前,李逸群突然扭頭問秘書,「她有啥事?」
又去一家,還是吃閉門羹,嚴淑英一把扯住負責通報的門房,問:「你家主人為何不見我?」
嚴淑英仔細地想了一下,肯定地回答,「沒有!」英國人極其守時,準點上班,準點下班,沒有加班的習慣,這是眾所周知的事。
嚴淑英可以猜,破產了、死人了、被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