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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鉤心鬥角

第十二章 鉤心鬥角

夏正帆一聽,烏二等人不是因中儲券而行動,心內頓時一松,跟著是一緊。烏二所說的那個代號為「鷂子」的人,還真令他牽腸掛肚。夏正帆很想鼓勵烏二講完未盡之言,但一看李逸群板著個臉,便知恐怕不能如願了。
夏正帆:你怎麼看?
夏、餘二人虛情假意的表演,李逸群實在看不下去了,就背過了身,自顧自抬頭望向漆黑一團的夜空,發起了怔,以至於那二人背著他低聲說起了悄悄話,他都全然沒注意去聽個隻言片語。待他埋頭轉身,將目光轉回那二人身上時,談話已是尾聲。
通常出現這種情形,就是要殺人見血的前奏了。
夏正帆從頭到尾,都與他李逸群在用口型交談。
周明海為錢蘊盛急他所急,想他所想,由衷感嘆,「知我者,孟澧也!」
落款日期為四月十日。
滋擾之人,不用說,肯定是軍統特務。所為何事,周明海更是心知肚明,為中儲券而起,早前的家書,老丈人從未提到過有什麼滋擾之人。也就是最近,自打中儲券進入流通領域開始,這類流氓才會有的行徑就來了!
一接到暗示,夏正帆不由在心中暗贊謝振華機靈,面上卻不假聲色地喝斥道,「我讓你說話了嗎?趕緊給我滾,少在這裏丟人現眼。」
主人心情不好,不能送客出門,禮數上確實是不周,但兩位客人並不介意,誰沒有遇到煩心事的時候呢,當理解則理解。
夏正帆說:「派人去查查烏二在法租界租的那幾個倉庫,把他們寄存在那裡的東西,列出一份清單,你就知道,他們還做了些什麼!」
李逸群聞聲開門下車,走到夏正帆面前,訕訕一笑,「實在是不好意思!」一笑過後,他看向了載夏正帆來的那輛雪弗萊,疑慮頓起,「那位小兄弟是……」
妙!真是妙不可言!
兩人這一走,就走到了二樓,進了電監室(電訊監聽室)。
是李逸群。
久未來電監室,夏正帆有種煥然一新的感覺。
剛贏回來的錢,夏正帆未馬上還給李逸群,翻腕就給了大腦袋,說,交個朋友,這筆錢權作見面禮吧。大腦袋先還哭喪著個臉,馬上就笑逐顏開,十分主動地作了自我介紹,他叫余玠。
各派都有各自的如意算盤,各派都想獲得最大的政治利益,自然會吵個不可開交,爭個你死我活。一來二去,讓誰作秘書長一事就被迫擱置了下來。
謝振華依言下車,雙手抄在褲兜里,緩緩地踱步到夏正帆身旁站定。
是要行動了。
待李逸群的目光挪開,謝振華主動跟李逸群打了招呼,「李部長好!」
毋庸置疑,二人定是談了些見不得的事,看那笑——賊兮兮的。笑就笑罷,至於笑那麼誇張嗎?可是那樣詭秘的笑,並不避諱他,令他脊背上有種涼颼颼的感覺,瘮得他心裏直發慌。
「別說話,」夏正帆低聲說,「一直向前開,去前面第三條弄堂口等我。」
心情自然就好不了,本該在這個晚上談的緊要事,周明海也不想談了。
「未必!」
出得門來,夏正帆本欲護送錢蘊盛歸家,卻因錢蘊盛婉言相拒而作了罷。
所以,當汪精衛提案讓表決是否讓李逸群任秘書長時,他想都不想就亮了反對票,就連一向與他意見不合的陳公博,這次也同仇敵愾,站到了他這邊,亮了反對票。如此二對一,就生生地擋了李逸群加官進爵的路。
錢蘊盛:千小心萬小心,還不如坦然面對來得好,你就不必太過擔心了,我自有辦法應付他。
商量來,討論去,一個晚上的時間,就在舉棋不定中給空耗了過去。末了,在夏正帆與錢蘊盛給出諸多參考意見的情況下,周明海還是沒拿定主意。接人出來,他是顧慮重重;不接人出來,他又憂心忡忡。實在是左右為難吶!
「你輸定了!」李逸群好心地提醒夏正帆說。
平白無故要花上一大筆錢,周明海很是不理解,「這樣做的好處是?我怎麼感覺好處全讓他得了?」
後面的車,跟得如此反常、不專業且明目張胆,這引起了夏正帆的好奇心,以至於他不顧謝振華的阻攔,大搖大擺地去會那輛車上的人去了。
夏正帆避重就輕:我還未與岩井先生談過,怎知岩井先生會作何打算?
賭賬一了清,夏正帆提出,還https://read.99csw•com要再賭一把,「大腦袋」嘻嘻一笑,二話不說應了邀。
毫無疑問,錢蘊盛站在周明海的立場發言,一開始就旗幟鮮明地表明了態度,他不喜歡李逸群,所以他支持周明海。
李逸群拉了拉夏正帆的衣擺,「借一步說話,」言畢,李逸群朝二樓努了努嘴,「順便喝杯茶,解解乏罷。」
早在元旦剛過,日本人就向汪精衛提出過,一定要在五月三十一日之前成立清鄉委員會,以便配合日軍進行「清鄉運動」,消滅活躍在華中地區的兩支軍事武裝——國民黨的忠義救國軍和共產黨的新四軍,共建大東亞共榮圈。軍事方面由日軍負責,和平建國軍配合,在政治方面則均由南京政府負責。
這讓他疑神疑鬼了起來,別不是又在算計他了吧。上次給夏正帆算計了一次,整得他灰頭土臉,至今還心有餘悸——只是不知這次又是什麼了?
錢蘊盛:把這份電文,交給你的人,讓他連夜發出。
這就對了,遇事從容以對,才能解決問題。
「現在我們在愚園路,你一直向西開,到路口,你向右轉,沿著憶定盤路一直向前開,在經過前方的三岔路口時,你轉向朝東而行,一直開到路口,再向左轉,直至看到那塊標有極司非而路76號門牌,你才停車。」
夏正帆接過寫在煙盒上的電文,瞟了一眼內容,隨即皺起了眉,「很急?」馬上就收電文入懷。
錢蘊盛:呵呵,魑魅魍魎,能成什麼氣候。
總而言之,三分軍事,七分政治。
於是,夏正帆重新站回了原處,李逸群站在了他對面,而「大腦袋」背對他二人而立,為了讓夏正帆輸得心服口服,「大腦袋」主動掏出手絹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夏正帆依言拉開後門上了車,還未拉上門,謝振華就發動了車。車一動,夏正帆注意到,一輛三菱轎車,一直緊緊地咬在雪弗萊屁股後面。
「哦,原來是李部長啊,」夏正帆故作訝然狀,誇張地大聲說道,「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我確實受驚了,所以我專程登你這衙門尋求保護來了。」
旁人見了李、夏二人,都會馬上起身主動打招呼問好,唯獨「大腦袋」始終一副愛理不理的神氣,對夏正帆如斯,對李逸群亦是如斯。
錢蘊盛:不好說,就我個人的看法而言,他不像是在做戲。
信中,老丈人幾次提到家內外常被一夥不明身份的人滋擾,攪得他這樣深居後堂,卧病在床都不得安寧,為具體說明他老人家是如何不得清靜,還附舉了幾個例子,述了一陣苦,才轉到了正題,盼女兒女婿早日安排人相接,云云……
「你們在笑什麼?」李逸群忍不住問道。
總之,周明海該有危機感了,再不採取行之有效的措施,讓李逸群的陰謀得逞,他就該後悔莫及了。到那時候,就別提什麼發財美夢了,做春秋大夢還差不多!
既如此,那就散了吧!
指望夏正帆是指望不上了,那就換錢蘊盛,誰料,錢蘊盛說的廢話,比夏正帆更絕:在戰場上,不了解戰場情況,光靠沙盤推演,這樣打仗的將軍,是趙括紙上談兵,必敗無疑。
盛情難卻,夏正帆也不賣關子,平鋪直敘,「這其三呢,老大哥可能要付出點犧牲。是這樣的,李逸群搶來的東西,不見得都是錢,物資可能居多,老大哥能不能讓人出面全盤接手?不但要收,還要以高於市價一倍的錢去收購,不然,他哪來的膽量與動力?」
開了一段路程后,謝振華完全平靜下來后,問了句連自己都感覺輕鬆的話,「去七十六號的路該怎麼走?我迷路了。」
而現在,電監室是名副其實了,不大的房間,四周不僅擺滿了大大小小的電訊器材,還多了好幾個人。最突出的人,恐怕就要數那個腦袋碩大、個子矮小、骨瘦如柴的中年人了。打夏正帆一進辦公室起,「大腦袋」就一直在繞著斗室打轉。
「這你就過慮了,哈哈!」烏二有些得意,「放心吧,有羅處長和余處長的鼎力相助,出不了什麼事!」
夏正帆暗忖,剛才自己不過是用耳語般的音量與李逸群說話,距那個「大腦袋」至少有七八米遠——那傢伙怎會聽到他說話的?
要問夏正帆怎麼整人,那還對https://read.99csw.com題,信手拈來,才思如泉湧!
乍一聽到夏正帆的聲音,烏二驚得手一顫,拿在手中的子彈,差點兒就脫了手。轉過身,烏二低眉低眼,態度好不恭順,「是啊,今天上午……」當他目光掃過李逸群,心頭劇震,馬上就閉了嘴。任誰處在他的立場,都會這樣想:莫非是東窗事發了。
夏正帆淡淡然:說就說罷,二位老哥聽好了,理由有三。其一,我不出面斡旋,李逸群難道就不會找別人嗎?肯定會!與其讓他找別人,還不如讓我出面,從中撩撥岩井的胃口,讓岩井獅子大開口,使得他蝕大本。有一必有二,他急於陞官在前,跑官所要用的錢,又從何處而來?他家那母老虎能允許他把家裡的錢向外掏嗎,那是不可能的事。從他的小金庫里支取,也不可能,對吧?咱們都知道,替他管小金庫的黃松鶴,不但死於非命,還把他從前偷攢的那些錢也帶進了墳墓。(周明海和錢蘊盛不由得拊掌會心一笑,李逸群自把錢交給黃松鶴起,就從來不過問錢的去向。這是圈內公開的秘密,否則,李逸群不會對黃松鶴死因那麼上心了!)所以,我們要急他所急,設法向他指點一些生財之道。此事,老大哥可要不余遺力,全力以赴哦!
要問夏正帆怎麼接人,不好意思,文不對題,一問三不知!
這麼橫插一杠子,痛快是痛快了,但麻煩也隨之而來,秘書長一職,不能虛位以待,必須要有個屁股佔住那茅坑,清鄉委員會才能掛牌開張。因此,三派各自推出了備選之人,俱是劉阿斗類的人物,雖爛泥扶不上牆,作傀儡、木偶卻是很合適。
「賭就賭!不過一千不夠刺|激,一萬吧!」夏正帆笑了。
豈敢!
放下電話,正好是飯口,周夫人親自來催的。
錢蘊盛:你這麼問,可就幼稚了,我以為,我今天晚上的態度夠明確了……(自嘲一笑)
行動的領頭人是烏二,正背對著他和李逸群,給其他參与行動的小特務逐一分派槍支彈藥。
在對付李逸群這局棋中,夏正帆是個關鍵人物:夏正帆與岩井是何種關係,周明海是心知肚明,但周明海不能說破,他只需要知道夏正帆對李逸群的態度即可。順帶,他還得摸一摸錢蘊盛的底。
周明海旁敲側擊:你覺得岩井先生會幫李逸群的忙嗎?
車抵七十六號大門前,還未停穩,夏正帆就打開了車門,下了車,徑直朝一直跟在他們車后的那輛車走了過去。這一路上,那輛車始終與他們的車保持著五到六米的距離,他們的車停,那輛車也停;他們加速,那輛車亦同加速。
夏正帆:那你打算幫忙嗎?
夏正帆將錢蘊盛送上車,才轉身,相距幾米遠的地方,一輛雪弗萊車就開了大燈,將他所立之處照了個雪亮,倏爾,大燈滅了,小燈閃爍了兩次——有人打出了安全信號。
這邊廂,謝振華才走,那頭錢蘊盛就命司機將車調了頭,朝夏正帆站立的地方開了過來。車未停穩,錢蘊盛就打開車門,身子向另一側靠了靠,讓夏正帆上車。夏正帆扶著車門,一閃身,就跳上了車,順勢關上了車門。
上層的權力架構,無論是在預案中還是實際實施中,那是雷打不動的。檯面上有了挑大樑的主角,下面還少不得幾個跑龍套的。只要跑龍套的一選定,清鄉委員會就可以正式掛牌,他亦可以粉墨登場唱大戲了。
輸了一萬元,夏正帆一點都不心疼,當場就兌現了賭金。賭金是管李逸群借的——這錢,他借了也不用還,李逸群正有求於他呢,就權當他預支好處吧。
沒曾想,他周明海不著急,李逸群倒著急了,上躥下跳,甚至不惜拉下顏面,主動與夏正帆修好關係。把工作都做到他身邊人身上來了。夏正帆即便不是他的小集團成員,但他也沒說夏正帆不算是他這派的人啊!
於是,他立刻放棄了原有的盤算,以半是玩笑半是正經的口吻說,「可別打草驚蛇,鬧個雞飛蛋打哦!」不能詳問,探聽下烏二所言的虛實,還是可以的。
夏正帆:好吧,你這麼說,我就放心多了。
夏正帆笑罵由人,不疾不徐:別急,別急,且聽我說完,再作計較!
表兄弟倆側著身子面對面而坐,各自替對方看九*九*藏*書著身後,這才開始了交談。
詭的是,謝振華卻不在地頭,這讓夏正帆心頭一顫,掉頭就欲離開,才邁開腳步,身後就有了響動,明顯是汽車引擎聲。
李逸群一語成讖,夏正帆輸了。
這位潛在的,可能會搶風頭的主,是李逸群,別看明面上,這人是姥姥不疼爺爺不愛的主,私下裡,卻是個香餑餑,誰都想籠絡,誰都想拉攏。否則,周明海就不會放著好好警政部部長自己不當,主動讓給李逸群了。誰知,拉攏不成,反成仇人,真真做了一回偷雞不成蝕把米的蠢事。
老丈人且如此,由此及彼,自家老母那裡,同樣不會少了這類騷擾,老太太有心臟病,哪禁得起任何驚嚇?他是個孝子,當即就痛拗大哭,捶胸頓足不止。
聽夏正帆這麼一說,周明海眼睛亮了——戰略物資全部都控制在日本人的手裡,假如李逸群真打算去偷去搶,就算是在鋌而走險了,如此一來,猶撩虎鬚!環環相扣,這哪裡是在幫人忙,壓根就是在算計著要人的命吶!連慣於算計他人的周明海,都自嘆弗如。
夏正帆先是一怔,跟著就笑容滿面,熱情地抓住余玠的手,緊握住不放,口中表過久仰大名之類的套話,就開始向外掏起了溢美之詞,直把余玠吹捧得心裏熱乎乎、暖洋洋的,連必要的謙遜之詞都不會說了。
錢蘊盛恨恨然:你說!!(表情比周明海還氣憤,聲音比周明海還大!)
感喟一出,周明海的心思昭然若揭。
雖說正值半夜,但待在七十六號之內,尚未歸家的人,並不見得比白日少。看得出來,這些人在他到來之前,正處於莫名的興奮之中,一個二個跟打了雞血似的,正摩拳擦掌,準備為某事大幹一場。
謝振華作委屈狀,解釋說,「我那哪是慌張啊,我得替我們大隊長的安危作想嘛,這滬西實在是不夠太平,他若有任何閃失,我豈不是失職了。剛才,實在是不好意思,我把你的車當作了……」
錢蘊盛作態義憤填膺,怒目圓睜:渾蛋,你想吃裡扒外?
哼,恐怕絕不是聽到的,定是看口型看來的。
查!馬上查!
故地重遊,即使是在晚上,夏正帆也受到了空前而熱烈的歡迎。
夏正帆給出了理由:李逸群已經在這麼做了!
「證據呢?」周明海疑慮未消,反加重了,跟特務打交道,還是防備點好,搞不好就把自個給繞進去了。
只要戰火一起,征糧、被服、軍械等等,以及戰後的重建,樁樁件件都要與錢打交道,這不就是財源滾滾而來的大好時機嗎?成立這樣會,那樣委,跟錢比都是虛的。在巨大的經濟利益面前,日本人讓幹什麼就幹什麼唄!
一聽到李逸群發出的邀請,夏正帆便知道李逸群會給他一個滿意的答案,爽性一笑,「好!」抬腳就走。李逸群緊隨其後。
滾就滾,謝振華氣呼呼地掉頭,回到車上,開車走了。
因預期帶來的快樂總是很短暫,周明海的疑慮也隨之而來,整體設想是很不錯,那李逸群不是傻子,也不是白痴,會那麼輕易就入彀嗎?
夏正帆信步走向雪弗萊車,剛近車身,前座的車窗開了,謝振華探出了頭低呼,「老……」
夏正帆接過錢,對余玠的誇獎坦然受之,「那是!」
一陣錯愕之後,謝振華趕緊縮回了頭,驅車絕塵而去。
余玠這般不禁誇,惹得李逸群心中暗自腹誹不止,而夏正帆對余玠的過分熱情更令李逸群心裏很是吃味兒。
在他的印象中,七十六號的電監室,是個擺設,可有可無。內中的三名電訊員,兩台老舊收發報機(一台運轉良好,另一台時好時壞)。一到上班時間,不是人玩機器(收聽、錄音),就是機器玩人(修理),他就沒見電監室名副其實發揮過作用。
「不妥,這件事,我們非但不能壞他的事,還要想方設法助他美夢成真!」夏正帆高唱反調。
夏正帆的鎮靜,十分適時地傳遞給了謝振華——緊張的情緒漸漸地緩和了下來,緊繃的肌肉也放鬆了下來。不覺間,連車速也放慢了下來。
夏正帆把疑惑,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給李逸群看,他期待著李逸群能替他釋疑解惑。不經意間,他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烏二一提到余處長,李逸群的面部肌肉就不停地在抽九-九-藏-書搐——如是看來,那個余處長是個見不得光的人物哩!
夏正帆一笑,「老兄此言差矣!你收物資也得有選擇性才是,要收就收戰略物資,輪胎、汽油之類,這樣才不至賠本。」
謝振華一走,夏正帆就隨李逸群踏進了七十六號。
猛一回頭,謝振華已驅車抵近,停了下來。
接下來,沮喪的「大腦袋」,好幾次都欲張口向李逸群問個究竟,都讓李逸群支吾虛應了過去。李逸群壓根就不願為其揭開謎底:此人太過恃才放曠,讓其受點挫折也好。
謝振華個子高高瘦瘦的,長手長腳的,走起路來腰板挺直,頗有點異形異態,引得李逸群放肆地將目光停留在了他身上良久才挪開——對謝振華,李逸群並不太在意,看看而已,沒作多想。
羅處長,羅之江,夏正帆認識,從前是行動處副處長,自任秋明下獄后,就被李逸群扶了正,接管了行動處,也是個心狠手辣的主。余處長,夏正帆就不認識了,他不知何時又冒出這麼個人物了。
周明海連連點頭不止:那是自然!嘻!我就只撥付那六十兩黃金給他,別的,我一毛錢都不會多付!至於所謂的生財途徑嘛,我就讓他去搶。
錢蘊盛直截了當:你能否把此事壓下不說?若是非說不可,你能否設法壞其好事?
僅幾秒,烏二就鎮靜了下來,他完全可以確認:那件事一直都是秘而不宣的。
夏正帆不禁對此人產生了興趣,貼著李逸群的耳畔,竊竊私語,「這活寶,你打哪弄來的啊?」
李逸群所言不虛,大腦袋豎起耳朵,動了一動,指著自個兒的鼻子,「你們是在說我嗎?更正一下,我可不是什麼活寶,我是剛上任的電監室主任!」顯然,他對方才夏正帆之言,有些耿耿於懷。
話音一落,大腦袋馬上接了腔,「你說我在裝神弄鬼?!那好,你敢不敢和我打個賭?我讓你站在二十米遠的地方,用同樣大的聲音說幾句話,完了,我若能把你說過的話,一字不漏地給重述出來,你給我一千元。反之,我給你一千元!」
李逸群恍然間就懂了,敢情這二人以他設賭呢,徒惹他好一陣擔驚受怕,這倆渾蛋。心裏想是這麼想,但他未動怒,不值當。
話引子是一封家書,口述人是周明海那中風已久的老丈人,捉刀人是周夫人的妹婿。
再賭,就要行新規則,夏正帆提出,必須要有李逸群參与,即李逸群與他對話一完,「大腦袋」能一字不漏地把二人交談的內容給複述出來,他就再給大腦袋一萬元。「大腦袋」不知夏正帆葫蘆里賣的什麼葯,自恃聽力了得,想都不想,點頭就同意了夏正帆定的規矩。
毫無懸念地輸了,「大腦袋」不得不心不甘、情不願的把還未捂熱乎的錢,又還了回去。
余玠嘻嘻一笑,大大方方地數出一千元給了夏正帆,「你可真是李部長肚子里的蛔蟲,連他將要說什麼話,你都一清二楚!我服了!」
夏正帆奇道,「你這是在幹什麼?」
原因就出在跑龍套的人選上,在一齣戲中,跑龍套的必須要嚴肅認真,不苟言笑,凡事照規矩行動,恪守個人本分,才能配合主角演出一場好戲。怕就怕什麼呢?怕的是,跑龍套的不守本分,喧賓奪主,搶了主角的風頭,一出好戲就難成戲了。
「非常急!絕不要過夜。」錢蘊盛鄭重其事。
若不是今日夏正帆坦承相告,只怕他還一直蒙在鼓裡。
夏正帆:我知道了,那個人呢,最近有沒有來打擾你?
於是,夏正帆抬手遮住嘴,照舊用與先前的音量,跟李逸群說悄悄話,「這個『大腦袋』,還真會裝神弄鬼,他能有那麼好的耳力?我才不信!」
李逸群哪諳夏、烏二人之間的牽扯,只當烏二出於保密的需要,在提防著夏正帆,心下頗不以為然,半嗔半怒說,「烏二,夏大隊長一直都是咱們的自己人,他這才去財政部高就幾天吶,你就跟他生分了?!」
在周府小飯廳用罷晚飯,三人正欲下飯桌,周夫人攔住了他們,她有話要講。
老大哥如此哀傷,做小老弟的周、夏二人,怎可不表出沉痛之色勸慰一番。安慰的話說了一籮筐,周明海才漸漸地停了哭泣,可憐巴巴地請求夏正帆給想一轍。夏正帆給出的建議是:為免夜長夢多,應速作安排。這不廢read.99csw•com話么,他還知道要速作安排呢,他想問的是具體的接人方案。
那,夏正帆怎會現身於此?最令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是,這夏正帆不是和李逸群,前一陣鬧得不可開交了嗎,幾時又冰釋前嫌了?
隨著夏正帆走近,坐在後面那輛車上的人,不閃不避,主動打開了車窗,跟夏正帆打起了招呼,「夏老弟,你受驚了,是我!」
烏二定了定神,丟掉先前的拘謹,興奮莫名地說,「軍統那位代號為『鷂子』的高級特務,與軍統上海區、忠救軍(忠義救國軍)等部門的負責人,將於今晨九時左右在錦江飯店……」烏二興奮歸興奮,卻是一字都不敢再多說了,就在剛才,他分明看到黑雲在李逸群臉上若隱若現。
夏正帆問烏二:「這麼晚了,你們還有行動?」
李逸群狡黠一笑,賣起了關子,「此人的來歷,頗有些曲折,現在我暫且不說,以後再向你詳細介紹。」頓了頓,李逸群繼續說,「不過,我得慎重提醒你,不要在背後說他的壞話,他的耳力好著呢!」
問了詳細地址后,周明海當著夏正帆的面,就給人打了電話,交辦了調查一事。
好在要到五月底才會最後敲定,不著急!
「小段,快過來見過李部長!」夏正帆朝謝振華喊了一嗓子。
李逸群老臉一紅,惱了,揮手打斷謝振華的話,「好了,好了,你別說了!」頓了一頓,李逸群向夏正帆發出了邀請,「都來這裏了,進去談談?」
「好!」李逸群傲慢地哼了一聲,端起架子,以訓斥的口吻訓謝振華,「你剛才那麼慌張幹什麼?好似做了虧心事般。」
前事不忘,後事之師。
夏正帆剛直身子,司機就下了車。
周明海憤憤然:你說!
當然,不想讓李逸群的如意盤算得逞,這就要取決於採取的措施是否得當了。
忽然間,夏正帆內心打了個突,莫非這麼快就要行動了!?
謝振華催促說,「先上車!一會再跟你解釋。」焦急溢於言表。
周明海氣得手直打哆嗦:你……
什麼是政治?錢就是政治!
夏正帆下了車,招呼了錢蘊盛的司機一聲,朝與謝振華相約之處相反的方向緊走幾步,身影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夏正帆爆笑一聲,向余玠伸開手掌,「給錢!」
李逸群莫名其妙面向夏正帆而立,他鬧不懂夏正帆在打什麼啞謎。當交談開始時,他馬上就知道夏正帆憑什麼在跟「大腦袋」賭了,照夏正帆的談話法,「大腦袋」若能聽見,那就是神仙了——「大腦袋」輸定了!
「對,對,還有三呢!快說說看!」周明海應聲不迭。
有人在跟蹤。這個發現,夏正帆頓覺非同小可。不過這種事見多了,就有了經驗,想慌亂也慌亂不了。但凡遇上這類事,不能慌要鎮靜。他不慌,謝振華慌,那可能是因謝振華的責任心所致吧,這就是關心則亂。於是,他拍了拍謝振華的肩,「不要慌,穩住陣腳,把車朝七十六號開,到了那,你就停車,我倒要看看他們敢做個甚?」
夏正帆:他那樣的人,不得不防,要小心為上才是。
真他媽的見鬼了,哪有這麼聰敏的耳朵?
三言兩語,就引得夏正帆翹起大拇指讚嘆不已,到底是搞陰謀詭計的行家裡手,一點就透!
「還有其三呢?」錢蘊盛不著痕迹地提醒說。
扯淡,接幾個人,又不是帶兵打仗,這題跑得也太遠了點吧!
委員長一職,天然屬於汪精衛,重慶有個蔣委員長,南京有個汪委員長,兩個國民政府,就該有兩個委員長,這樣的對台戲才有唱頭。委員長之下設兩個副委員長,周明海當仁不讓地佔了一席。這是個均衡的權力架構,南京國民政府的三大派系,公館派(汪精衛)、CC(周明海)、改組派(陳公博),各出一個頭面人物,誰都有份,誰都不用嫉妒眼紅誰。
話音剛落,謝振華就搶先作了答,「李部長,你看這天色已晚,改日吧!明天我們大隊長還要去蘇州呢。」他在暗示夏正帆,那份電文,他必須連夜發出。
目送錢蘊盛的座車離開,夏正帆才從黑暗之中顯了身,赴約去了。一段只需花十分鐘就可到達的路,夏正帆三步一回頭,五步一停靠,足足磨了半個多小時,才抵達目的地。
理是這麼個理,但事實上,清鄉委員會卻甚是難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