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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秉性難移

第十四章 秉性難移

好,就等這一句,一切都妥了,戴笠的目的一達到,心內止不住一陣雀躍,嘴角微微一動……可惜,他高興早了點,名利場上的人,察言觀色的本事,並不見得比特務差。
況且,他還任著中央銀行的董事會主席呢,自己手下的行員被偽方扣作人質了,他還無所顧忌,冷血地支持戴笠,這要傳出去,定會輿論大嘩。這樣于自己形象不利的事,他更不會去做。
人又見少了點,可還是有一大半人。奶奶的,真是邪門了,怎麼就不是一小半呢?
即將被暗殺的張綱住在醫院里,那是公共場所,爆炸、槍擊之類的熱武器,就不趁手了。暗殺么,就是要秘密地,悄悄地干。若搞出大動靜,那就不是暗殺了。而且,在公共場所弄出大動靜來,即使暗殺成功了,暗殺者一個都跑不掉。以四賠一,是虧本生意,只有傻子才會幹!
李逸群轉手就把兩根金條全丟給了烏二,氣呼呼地說,「幹活!」
周明海暗忖,事已至此,再硬頂下去,今天橫豎是走不出七十六號的。既然李逸群要算賬,那就算算吧,不妨先假意答應下來,出了七十六號再作計較罷。
而且,李逸群說的另一件事,徹底地激怒了他,讓他更堅定了這個主意。
周明海半真不假說,「擇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如何?」
李逸群感覺莫名其妙,一手接過鈔票,一張張很仔細地去看。看了半天,他沒看出什麼所以然來。他狐疑道,「沒什麼記號啊!」
哪用烏二發令,早有人衝到那人面前,耳光侍候了,直摑得那人鼻青臉腫,眼冒金星。這一摑,殺雞儆猴,嚇得其餘一干人頓時鴉雀無聲,噤若寒蟬。
他想行仁慈之事,戴笠卻不讓,那他就唯有表現出心狠手辣,讓戴笠滿意了。
至此,周明海可以很肯定地告訴自己,李逸群如此急於把手中的錢兌換掉,肯定是忌憚著某些人,想要避開某些人的耳目。
經烏二之手釋放的人,不是那些正經八百的囚徒,而是他綁來的肉票,能為他與李逸群生財的肉票。一張肉票存在的價值,就是能讓他勒索贖金,多則可達百萬,少則也有八十萬。每放走一張肉票,烏二都會心疼好一陣。
虧本生意,做是要做,但心眼也不能太實誠。在向岩井報告實際數字時,李逸群只報了九百七十四萬。報出這個數字,李逸群相信,雖然已撕破臉皮了,但周明海絕不會把事情做太絕,夏正帆亦然。
處置了保鏢,另兩名男子推開病房門,攜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向了正在病床上閉目養神的張綱。如他們事前預演的那般,一人扼住了張綱的脖子,另一人按住了張綱的腳。
岩井很想這麼去罵李逸群,但固有的矜持,讓他保持了一貫的風度翩翩,他又拿起一疊鈔票,放在李逸群的手裡,提示說,「你比較下這兩疊鈔票,看它們之間有什麼差異?」
烏二思來想去,想到了一個數字,一百零八。聽人說過《水滸》這本書沒?那梁山好漢聚齊了,不就剛好是這個數么?
「且慢!」周明海喚住拔腳欲走的烏二,跟李逸群掀了他的底牌,「你要殺人可以,但你最多只能再殺三人,因為我只會再出一萬元獎金!」
「你想知道?」隨後踏入病房的女子冷冷地說道,「那好,就叫你死個明白,我們是來對漢奸執行死刑的!」
他旗幟鮮明地表明了自己的態度,所有的人質,全殺了不行!
話要這麼聽才對,而且,還要把這話添加進電文之中,將來自有妙用。
給就給!
所以,熱武器不用,冷兵器就派大用場了,繩子、匕首、斧頭,原始是原始了點,但弄出的響動絕不會太大,安全可靠,高效使用,是暗殺者的首選。
幾步就可以走到的地方,烏二還是動用了幾輛日制大軍車,他此去不為殺人,而是抓人,車,是作運送人質之用。
要錢,就找財神爺要,周明海管著財政部,又兼著中儲行總裁,不找他要找誰要。
現在,有了人質,再貿然開戰,就會中了偽方的政治暗算。戰火一旦再開,偽方肯定會拿著人質事件大做文章,到時候,大後方的輿論一轉向,他就成了批判的對象,可以設定那些批評的範疇,肯定是諸如,血染紅頂子、冷血無情、漠視人質生命、視人命如草芥之類的軟刀子,字字刺人骨,聲聲噬人心,等於是一場必輸無疑的仗!
從岩井的心裏講,他很希望是后一個結果。
而渝方會作何反應九九藏書,就不難預知了:寧渝雙方之間,目前努力維持的默契將被打破,即只針對金融行業人員的恐怖活動,定會升級為政治暗殺,他必定會成為渝方那些亡命之徒行刺的對象。
關鎮吾弟,爾河內辱命,竟致膽氣喪失乎?若無犧牲,何來之的浴血抗戰。著爾放手行事(報復),否,軍法從事,絕無寬恕!兄泓明。
突然間遇襲,張綱驚恐萬狀,「你們是誰?」
報復,就要有對象。
心念一動,周明海淡淡一笑,「那好,你說具體的數字,我好馬上給人打個電話,讓他們解款過來!」
三月二十五,被扣作人質的中央銀行行員被如期開釋之際,七十六號發布了一個公開聲明:殺我一人,殺爾三人。
真由著李逸群的性子,任其胡來,那這場保衛戰的意義就變了,成了一場慘絕人寰的大屠殺。只怕事後,無論是政治上,還是輿論上,他是滿盤皆輸。在經濟利益上,他同樣也輸了,之前一直保持中立的外國銀行,已經三番五次派出代表向他發出了抗議,並聲稱,若此次惡戰再不收場,外國銀行與中儲行的一切業務往來,將無限期停止。
三月十七日,中央銀行駐滬二辦事處,亞爾培路辦事處(跑狗場附近)和白克路辦事處(國際飯店背後),同時于當日下午四時,發生了爆炸,合計五人在爆炸中喪身。
接到戴笠的複電,成理君沒來由地打了個寒顫,一句河內辱命,批得他是灰頭土臉、顏面掃地;一句軍法從事,絕無寬恕,更是令他膽戰心驚、誠惶誠恐。
烏二恨了一眼建議者,呔了一聲,「說得輕巧,綁票是見得光的事么!」
若他很生氣,定會與戴笠、成理君等人周旋到底。
「好說,我手裡有一筆(法幣)無地名券,你按一比一的比價,兌給我罷!」李逸群覺得自己的要求不高,他這好過直接讓周明海直接掏腰包。
保鏢的笑,霎時僵了,有硬邦邦的傢伙頂在腰間,他哪還敢動。眨眼間,他被人下了槍,他也聽見了自己骨頭斷裂的聲音——有人扭斷了他的脖子,他必須上閻王爺那裡去報到了。
「給老子湊一百零八將!」
周明海對心腹秘書使了個眼神,秘書立刻就將早就準備好的兩根金條交到了李逸群手裡。
把這些人都抓起來,可是可以,麻煩卻是無窮無盡,空間不夠多了。
覺得難過,就不放肉票唄。
究竟抓多少合適?
「告辭!」周明海對李逸群拱了拱手,便欲走人。
塞不下,就只有放人,騰空間一途了。
岩井的要求實在是很過分——在黑市上,軍票兌法幣的比價是4比1,而不是1比1。
李逸群不知是計,當即迫不及待地抓過了電話,「一共是一千三百四十七萬。」
李逸群解開槍套,掏出槍,將槍口朝向自己,槍柄朝向周明海,「你有膽就現在弄死我。你要弄不死我,我就弄死你!」說是這麼說,手卻死死地攥住了槍。他不過是佯作憤怒之態,嚇一嚇周明海而已。真讓周明海順勢接過了槍,他哪還有命在?
「我做投機生意賺來的!」李逸群說了個自以為合理的借口。
周明海一惱,口不擇言,「跟我耍光棍,你找死!」言畢,一把推開李逸群,繼續行他的路。
「……倘渝方此項無恥的、卑劣的暴行仍不斷行使,吾人為自衛及保障上海之秩序計,將對上述金融機關之全部人員,一律予以同樣的處置,莫謂言之不預也。」
周明海加重語氣強調說,「你們沒聽錯,我只會再出一萬元!」
殺不殺人,周明海說了不算,李逸群說了算,人質都扣在他手裡呢!
過了一會,一百零八條好漢湊齊了,錯了,是一百零八個人質湊齊了!
與偽中儲行就「中儲券」開戰,是政治鬥爭,即便是有再大的犧牲,也沒人會說個不字,畢竟是捍衛大後方經濟,支持者只會見多不會見寡。
可從私心上講,他並沒那麼生氣——周明海曾允諾每殺一人,就發給具體辦事的七十六號特務兩千元「中儲券」作為獎金——自「中儲券」保衛戰開戰以來,七十六號前後殺了十六人,周明海最初預撥的那三萬元,早就發完了——按照周明海開出的賞格,周明海現在已經欠七十六號兩千元錢了。
「好吧,」夏正帆看了一眼還不明就裡的李逸群,嘆了口氣,「這些錢,是岩井機關的。」
不怎樣!戴笠在心裏這麼告訴自己,就此罷手,固然會九九藏書遠離被動,但那是一種怯懦的表現,這與自己永不認輸的脾性是格格不入的。要想破壞掉對手的政治算計,唯有讓報復師出有名——文攻武衛嘛。
「確實是這樣!」夏正帆拿起一疊鈔票,遞到李逸群的眼皮下,「你仔細瞧瞧吧,這些紙鈔有什麼特點?」
強硬態度一出,立刻收到了立竿見影的效果,周明海面色刷地一下子就白了,結結巴巴地說道,「你……這是……要幹什麼?」他不是有膽玩槍的人,更不是敢殺人的主,哪敢伸手去接槍。
烏二大聲向幾名嘍啰指派了任務,「把老的、小的、女的清出來,讓他們單獨站一邊!」
放人之事,烏二絕不假手他人,選擇了親力親為。
李逸群沒注意到周明海的小動作,以好說好商量的口吻說,「可以!」
午夜,是人都入睡的時分,烏二從李逸群那裡領了命,就立刻帶著手下一幫嘍啰,殺氣騰騰地出發了。他們要去的地方,不在閘北,也不在南市,更不在浦東,而是僅幾步之遙的極司非而路九十六號。
李逸群確認周明海不似在開玩笑后,賭氣說,「一萬就一萬,折成黃金,馬上就給!」伸手就管周明海要。
眼看快吃到嘴的肉,就這麼飛走了,他怎會不難過?
一出狗咬狗的好戲,該上演了!
自怨自艾了好一陣,烏二壓下心中的不快,找李逸群復命去了。
這完全是一種挑釁!
張綱不想死,連聲告饒,「別殺我!我有很多錢,我都給你們!」
宋大國舅話鋒一轉,說,「但只可文攻,斷不可武衛。」明知是圈套,還傻乎乎地往裡面鑽,那可不是他該做的事。
以剛被釋放的那些中央銀行行員作對象,那是不可能的事了,那些人質自被釋放的當日,就全數被一群神秘人接進了法租界,藏匿了起來。
李逸群說,為了表明態度,必須要將所有的人質全殺死!
李逸群脫口而出,「最好是現……」才起了頭,他便意識到太過猴急,掩飾說,「當然是越快越好!在你方便之時,你看如何?」
第三份電文:
這齣戲之慘烈,之壯觀,很是值得人期待!
第二份電文:
倘若就此罷手,那會怎樣?
眼下,還是先設法走出七十六號吧。
烏二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他手下的嘍啰,是聽到什麼命令,就幹什麼。
第一份電文:
「哦……」戴笠難掩失望之色,虛應道,「軟的要抓,硬的更要作,否則,我就無法打擊他們的囂張氣焰。」
能讓李逸群忌憚的人,只會是一種人,日本人。是不是這樣,那就要看後繼的發展了。
為了「中儲券」一事,李逸群覺得,自個算是仁至義盡了,不僅出力不小,付出的代價也不小。綁肉票的收入少了且不說,他還得給具體出力的人發獎賞,沒錢怎麼發。
「唉!朽木不可雕也,」夏正帆突然間顯得十分老氣橫秋,「仔細看看編號吧!」
周明海不動聲色問,「你想什麼時候兌?」
一定要對戴笠的所作所為,堅決地予以迎頭痛擊。
電話說通就通,周明海對電話那頭的人,就說了句,「我是周明海,速送九百七十四萬現金到七十六號。」就匆匆地收了線。
「殺!」
制裁的對象,他選定了在中儲行二次爆炸案中受重傷的張綱,其人是中儲行會計科副主任。其職位,決定了其的分量,殺中儲行普通職員,影響不夠大,要殺就殺那種能達到敲山震虎之功效的。
話音落,匕首就進了張綱的胸膛,一點都不拖泥帶水,張綱連哼都來不及哼一聲,就到陰曹地府見閻王去了。完畢,四名刺客迅速撤離了現場,騎上他們事先停放在大華醫院院落里的自行車,一溜煙就跑了……
「是啊,這不是賊喊拿賊嗎?真夠卑鄙無恥得可以!」戴笠表出義憤填膺之態,從言辭及行動上,助推了宋大國舅的怒氣。
岩井用軍票換無地名券不過是個幌子,他才不管是九七四萬,還是九一四萬,他就只關心一件事:被搶走的那五百萬無地名券偽鈔,是否都在李逸群手裡?若是,那他就要好好地盤問李逸群一下,問出無地名券究竟來自何處。若不是,他就立刻調轉矛頭,向夏正帆發難。
是不是這個原因,一試便知。
一碰面,岩井旁的話不說,開口就要求李逸群把手中那筆無地名券都按1比1的比價,與他換軍票。
可有人不願意當一百零八將中的一員,甚至還高聲質問說,「我們犯了什https://read•99csw•com麼罪?你們要抓我們。」嗬,聽這話問的,還挺理直氣壯的嘛!烏二獰笑著,向手下的嘍啰一指發問的那人,「你們去告訴他,他犯了什麼罪!」
「無恥、下流、卑劣……」
泓明兄(戴笠)台鑒,中銀人質事件,以人質安全為慮,或報復優先?弟關鎮(成理君)叩。
岩井如是想,周明海亦同。
一放,就是三張肉票,至少有兩百多萬的錢不見了。
按照提示,李逸群仔細去尋找起了差異,令他失望的是,他沒找到任何差異,但這不等於說他沒發現——
烏二叉起腰,威風凜凜地一揮手,「帶走!」
「你說什麼?」李逸群和烏二齊聲驚呼。
當戴笠馬不停蹄趕回重慶,氣都還未喘勻,甲室主任就送來了幾封上海區發來的特急電文,惹得他頓時火冒三丈——
刺殺地點,成理君選在了戈登路大華醫院,張綱正在那裡接受治療。刺殺時間么,就選在七十六號釋放中央銀行行員的第二天,那樣可打七十六號一個措手不及。
聽李逸群彙報完抓人的經過,周明海就打定了主意:任李逸群好說歹說,他誓將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做到底。
七十六號的警告,成理君確實很當回事,但他又不能太當回事,戴笠的命令,他不能不,也不敢不執行。
一陣騷動后,剩下了一群二十至四十的青壯年男子,這個一群,不是個小數目,是兩百多的一大半。
還好,這不是李逸群在痴心妄想,一廂情願,他確實沒看錯周、夏二人,那二人都不是習慣於把事情做得很絕的那類人,都十分恰如其分地謹守沉默是金的古訓——有這樣的冤家,其實,並不是一件太令人難過的事。
自然的,岩井沉下了臉,問起了李逸群,「你這些錢是從哪來的?」
成理君一聲令下,四名負責行動的軍統特務,按他親手擬定的計劃,執行了暗殺。
可惜,時不予他,或者說,是成理君不那麼配合他。照他的想法,成理君挑錯了時間,什麼時機不好挑,偏要挑人質剛被釋放之時。
現實是,他不是成理君,也代替不了成理君作決定。
李逸群叫過一陣好,假意說道,如此麻煩老周,實在是不好意思。
連號是一樣的,這說明,他擔著莫大的風險,所弄來的錢,全是假鈔!
進而,一個結論就昭然若揭了,李逸群或多或少與偽鈔被搶案有牽連。這事兒,不會是有人在栽贓陷害,鐵證如山,李逸群想賴也賴不掉!
在人家嚴防以待的情況下,還去進行所謂的報復,那肯定會付出極其慘重的代價——動刀動槍肯定要死人,死了人,那他就要花錢了。喪葬費、安家費、撫恤金,他是一個子兒都不能少,不然,手下的那些人,誰還願替他辦事?
三個大男人長相普通,沒什麼看頭。而那名女子,姿色不算出眾,但她那眼波流轉、顧盼生輝的雙眸,讓很多人不自覺為她所吸引,張綱的保鏢亦未能免俗。當她自保鏢眼前走過時,她笑了,嫵媚動人,似是十分曖昧的暗示,逗得保鏢馬上回以淫|褻的一笑。
可是,李逸群哪敢對岩井說個不字,他唯有忙不迭點頭應了岩井。
可惜,不遂人意的事,經常發生在人最滿懷期望之時。
到底是家世良好,宋大國舅罵起人來,也是文縐縐的。
見不得光的。
殺人的方式,從來都很血腥,勒斃、刀砍、斧劈、爆炸、槍擊,從最原始的手段到現代化的手段,從冷兵器到熱武器,只要方便置人于死地,殺人者就用什麼手段。
輕飄飄的幾句話,就把戴笠心中正在升騰起的激|情,給澆滅了。
說起來也可笑,兩千元其實並不多,可就是這麼區區的一點錢,周明海都想賴了。幾天前,李逸郡讓周明海追加獎金,周明海找各種借口推三阻四,就是一毛錢不撥!臨了,周明海說,先欠著,以後再算總賬。
有人對烏二如是建議說,將肉票與其他囚犯並牢而禁,這不就解決問題了?
「你這一筆,有個具體數字嗎?」周明海投石問路,少,他就給兌,多,他就不兌。
岩井皮笑肉不笑,「是這樣嗎?」
「不多,千把萬吧!」李逸群說了個自認很小的數字。
九十六號不是別墅樓,而是一條寬敞的弄堂,號稱中銀別業,住在弄堂里的人,都是中國銀行駐滬工作人員及其眷屬。
答案是那麼令人驚愕,李逸群傻了,呆了,一時難以回過神來,及至他能口齒伶俐表達時,他一指夏正read.99csw.com帆,義憤填膺控訴說,「儂個小赤佬,敢陰阿拉!」但內心的忐忑不安已大大削減了他的忿怒。
俗話說:狗咬狗一嘴毛。
別人的恐懼,就是烏二的快樂之源泉,他很享受自己所聽到的、看到的,感官上的刺|激,確實是非同一般。快樂好像總是很短暫的,不一會兒,烏二卻犯了難,李逸群讓他隨便抓一些人,沒說具體數字,而被押到弄堂的人,粗粗看去,二百來人是有的。
還得再精簡一點!
烏二叉腰,對青壯年男子群一指,布置了新的任務,「把三四十歲的,都給我清出來!」
不用說,成理君在實施暗殺之前,對暗殺可能產生的後果,還是進行了一番認真的權衡,並採取了相應的措施。
最多只能關十多人的監室,硬要塞進三十多人,就是把人都變成沙丁魚,也塞不下啊!
就在他拿定主意不辦事時,成理君卻主動挑起了事端。而這時,剛巧不是該周明海著急的時候,這叫他如何不被動!他非但不能漫天要價,還必須要有所作為才行,事關七十六號在上海的威名,他不可能無所作為。
當面,礙於情面,李逸群不好說周明海是非,一轉身,他沒了顧忌,當著他手下那些人的面,在口頭上操了周明海的祖宗十八代。嘴上過癮,心頭不愜意,他打定主意:給錢,就辦事!否則,敬請免開尊口。
得精簡一點!
岩井望了望夏正帆,陰沉一笑,「你來給他說說,究竟是怎麼回事!」
李逸群不知該誇成理君,還是該罵成理君。成理君選擇的出手時機,完全出乎李逸群的意料,生生地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令他陷入了被動之中。
當李逸群的手下人,抬著一個紙箱,送到岩井的面前時,岩井就知道了答案,不是他最想要的,而是最不想要的——光看紙箱上那個自己親手書寫的標號,岩井就能百分之百地肯定,那批無地名券偽鈔,都在李逸群手中,即便不是全部,也絕不在少數。
哎喲,疼死個人了吶!
「錢,難買命!」女人舉起匕首,照著張綱的胸膛,就狠狠地扎了過去,「黃泉路上,你莫要怨我,要怨,就怨你的老闆周明海吧!」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暗殺者還是帶了手槍,用作自衛與自戕,僅一字之差,但都有可能用得上。
所以,他只能作自己的決定:
半個多小時之後,所有的中銀別業的住戶,都在烏二等人持槍威逼下,被驅趕進了弄堂內。人人都處於惶惶不安之中,男人們強作鎮靜,女人們瑟瑟發抖,小孩們驚聲尖叫,各自用符合自己性別、年齡,表達著自己的驚恐——或哀聲嘆氣、或啼哭不止,不一而足。
宋大國舅想了一想,覺得戴笠說得有理,隨口說,「能不用硬的手段就不用,但實在是被逼無奈,可施出雷霆手段,適當予以重擊。」
柿子要揀軟的捏,才對嘛!
沒來由地,烏二抽了自個一個大嘴巴,直罵自己缺心眼,抓那麼多人幹什麼,少抓幾個人,不就屁事都沒有了嗎。
唯一說得通的原因是:錢的來路,不那麼正當!
要想讓周明海必開尊口,恐怕只能等到周明海著急之際,到那時候,他若不漫天要價,他就不是李逸群!
作為對手,李逸群對成理君此舉,持讚賞之意。但——成理君千算萬算,還是漏算了一點,他只想到了住租界內的四大行工作人員,卻未考慮到住租界之外的四大行工作人員。
他不過是想撈錢而已!犯不著擴大事端,最終把自己搞到惶惶不可終日。
報復!報復!!再報復!!!
「我不想幹什麼,」李逸群見目的已達到,便收起了槍,「把我們之間的那筆賬算清,我們就兩清了!」
李逸群馬上伸開雙手,攔住了周明海的去路,「見不得人的臟活、累活,你都讓我幹了,我們之間的賬,還未算清楚!你就想走,沒那麼便宜的事!」就二十兩黃金,就想打發掉他,把他當叫花子嗎?
若換他來策劃這起暗殺,他會耐心等到人質事件被所有人都淡忘之時,才會果斷出擊,而不是現在。
對策有了,周明海定了定神,咳了聲嗽,掩過先前的狼狽,正色說,「你想怎麼算?」
周明海拿起話筒,以商量的口吻說,「一千多萬?太多了,庫存現金沒這麼多,先給你換九百七十四萬如何?」趁李逸群注意他說話的當口,他飛速地撥了個號。
半個小時后,解款車未到七十六號,夏正帆倒來了,與其同來之人,是岩井幸一九-九-藏-書
以租界內的重慶國民政府四大行駐滬辦事處工作人員為對象,那是剃頭挑子一頭熱——一廂情願。租界內,接二連三發生了針對四大銀行工作人員的恐怖活動,之前一直無所作為的租界當局,在飽受輿論批評后,作了亡羊補牢的舉措,派了大批警力保護那些工作人員。
一揮而就之際,戴笠也冷靜了下來,並未馬上就將電文發出。他知道,這份電文一發,他必然因漠視人質生命安全,背上冷血殺手的罵名,亦必會引起一場軒然大|波,無論是政治上,還是輿論上,他都會陷入極端的被動之中。
好一個欲蓋彌彰!
施出雷霆手段,予以重擊。
可供聽收音機的地方很多,但他最想去的只有一個地方,宋大國舅,宋子文的別墅。去那裡有兩個好處,一來,就不說了,就是聽廣播;二來,他可就報復一事,探一探宋大國舅的口風。若其支持,就將已擬好的電文,一字不改,照發,將來出現任何難以預料的後果,也好有人風險共擔;若其不支持,就將電文改兩字發出,即把放手修改為試探,如此一來,就可進可退了。
同樣的廣播,宋大國舅聽了第一遍,還嫌不足,又聽了第二遍,直至第三遍,臉色之鐵青一陣比一陣更甚。
「一定要還以顏色!」宋大國舅揮了揮拳頭,目光無比堅定。
三封電文閱過,戴笠提起筆就擬了複電:
李逸群對烏二下達了命令。
該走人了!
蠢豬!
人,似乎抓多了。
快得令人防不勝防,殺得可真夠乾淨利落。
「啥?」周明海倒抽一口涼氣。李逸群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意外。因為他私下估計過,李逸群撐死了也就是上百萬的身家。若扣除李逸群不見了的那筆私房錢,李逸群的實際身家充其量也就是幾十萬左右。
還是先聽聽偽方的說辭,找出漏洞,以彼之矛,攻彼之盾,才是聰明人的做法。最便捷的方法,就是聽聽廣播,不過軍統局本部是無任何收音機的(戴笠禁止軍統局配備收音機,理由是防奸、防諜、防共),要聽收音機,還得去別處蹭聽。
結論看來是這樣,但岩井是個很謹慎的人,他只相信眼見為實。所以,他打開紙箱,拿起一疊鈔票,在手中一翻,只看那紙張、印刷、編號,看了一疊又拿起一疊,如此,差不多翻看了大半個箱子內的鈔票。最後,岩井不得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事實,這些紙鈔,確實是被搶的那五百萬偽鈔中的一部分。
所以,這千把萬這個數字,又是從哪鑽出來的呢?
此言如當頭棒喝,當即驚得李逸群面色慘白,「你說什麼?」
唉!真讓人為難呢。
大華醫院,頭等病房外的走廊上,突然出現了都手拎水果的三男一女,他們皆面露悲戚之色。看那神情,彷彿他們要探視之人,將不久於人世。
聽聽,這就是老練的政客,說話可真是滴水不漏,既不反對,也不贊同,發言完全中立。不過,對慣於斷章取義、曲解他人之意的特務來說,老練政客之言,其實大有可派之用場。
李逸群小心地賠著笑,「是這樣的!」
烏二向李逸群復命,李逸群則向周明海復命。這次,李逸群不再通過電話復命,而是把周明海請到了七十六號,向其當面復命。
哪來的?搶來的唄!
三月十九日,偽七十六號將數名(中)央銀(行)行員,投入監獄,扣作人質,並透過偽《中華日報》發布一項聲明:以血還血,以牙還牙,再殺中儲一人,槍斃人質三名。
秦沛灃只道自個是那「江山易改,秉性難移」之人,殊不知,戴笠比他更甚。這頭才跟他討了主意,那頭思路又轉回了原地。
這與明搶無異!
一抵九十六號,烏二命兩組人分別堵了弄堂前後兩個出口,自己則帶著其餘幾組人,挨家挨戶砸起了門。
來的幾輛軍車塞不下這麼多人,牢房也塞不下這麼多人——七十六號的地牢,僅有三間空著的牢房了,就是把這兩百多人,砸扁了,搓平了,都塞不進去!
可這話,李逸群不能如此直白地向岩井說,那肯定會引起誤會,眼神再不濟的人,這會都能看出來岩井正在生氣。
不過,上述情況的前提必須是在無人質的情況下,才會支持者甚眾。
就這麼一會走神,女人身後的那個男人,扔掉手中的水果,欺身貼住了保鏢,低喝一聲,「不許動!動,就打死你!」
李逸群聞言,埋頭又看了看編號,是連號,這能說明什麼?他糊塗了,「不就是連號嗎……」